王女韶华(穿越)——溪畔茶
时间:2017-10-09 17:50:33

  说话间,林安响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禀皇爷,板子拿来了。”
  他说着,弯腰小心地掀开半边帘子,把拖来的板子给皇帝看,那其实更近似于一根木杖,度其长度尺寸,绝不是打手心用的。
  李飞章一见就大惊失色:“皇爷,这、这可万万不行,我哪里受得了这个!”
  皇帝道:“你就是平时没受过,受一回,才能有个惧怕,行事才能多些分寸。你如今还好用年少轻狂遮个羞,翻过年就加冠成人了,再叫人为这种事告到朕面前来,丢不丢人?你不要脸面,大郎总是要的。”
  他说罢不再理会李飞章,吩咐左右:“好生服侍二郎,若有什么,再去报朕。”
  转目向沐元瑜,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罢了,二郎病着,这会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兄弟俩初进京来,先回去洗个尘罢,安置好了递折子进来,陛见时再说。”
  沐元瑜沐元茂忙都躬身应了。
  皇帝遂站起身来,领人去了。
  沐元瑜见此,也就接着向朱谨深告了退。
  朱谨深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恹恹,看不出喜怒。
  而李飞章一见皇帝没有亲自监刑的意思,又活过来,立时又来纠缠朱谨深,叫他作假放水。
  沐元瑜觉得这场景实在可乐,耍赖耍出这个结果来,出门路过那木杖时,就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果然此物方配国舅身份。”
  李飞章气得拿手指往外点了点:“小子,你给爷等着!”
  沐元瑜早已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到廊下要走时,沐元茂把她拉着,嘿嘿笑道:“瑜弟,横竖没事,我们等等,看姓李的挨完大板子再走。”
  沐元瑜好笑道:“好吧。”
  两人就等着,并不知道他两个外人出去后,温暖的卧房内已换了一番气氛。
  此时林安要请李飞章出去受刑,李飞章只是不肯,赖着蹲在了床前。
  朱谨深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舅舅,你再装疯卖傻试试。”
  李飞章瞪大眼:“——殿下,你说什么呢。”
  “舅舅若不懂,就出去。”朱谨深并无耐心跟他纠缠,闭上了眼,“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只是你不要烦我。不然,我叫你什么都做不成。”
  李飞章似个大马猴般蹲在床头,微微僵住,再要纠缠,朱谨深身上发散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寂气息,令他怎么也无法下手。
  锦帘掀开,一个小内侍小心翼翼地端了碗黑乎乎的药进来:“殿下,药熬好了。”
  林安忙接过来:“我来服侍殿下。”
  又向李飞章赔笑:“国舅爷,我们殿下还病着呢,您看——”
  李飞章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了。”
  他忽然利落起来,转身就出去了。
  出去了也跑不掉,皇帝知道他的秉性,竟特意留了行刑的人下来,在外面守着。
  这可没法了,李飞章挣扎不开地叫人按在了阶下中庭间,木杖虎虎生风地挥打下去。
  “啊、哎呦,痛死爷了——”
  “轻点!哎呦——”
  李飞章的惨叫持续了挨打的全过程,打完了他就爬不起来了,有内侍过来要扶他,叫他一把甩开,奄奄一息地道:“有点眼色没有,爷叫打成这样了,哎呦,还不找个物事来把爷抬着,还叫爷自己走!哎呦,哎呦——”
  沐元茂在屋檐下鄙夷不已:“不过十板子就这个脓包模样,真丢人。”
  沐元瑜赞同地点点头,内侍打国舅,不可能下死手打,最多只是皮外伤,嚎成这样真是太夸张了。
  李飞章不肯走,也没人敢硬拉他起来,有两个小内侍只得跑进旁边耳房里抬出个藤木长凳来,把呻吟不断的李飞章抬上去,方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热闹看过解了气,沐元瑜与沐元茂便也要走了,正此时只见旁边帘幕一掀,林安端着药碗走了出来。
  沐元瑜无意扭头一望,只见那药碗冒着微微的热气,内里盛着大半碗黑乎乎的药汤,竟似乎是没有动过。
  林安越过她,下了阶就要往旁边的地上泼,沐元瑜忙抢上两步握住他的手腕:“这药殿下没用?怎么就要倒了?”
  林安本为这药愁眉苦脸,担着心事,没注意她还没走,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旋即才反应过来,躲开了她的手,白了她一眼道:“不关你的事,不敢劳世子费心。”
  不关她的事就怪了,朱谨深没找她麻烦——十下手板这点惩罚其实不能算,那就没必要装病,既不是装病,那太医开的药就该喝了,倒了算怎么回事?
  他不喝药,病就不能好,若不能好,这回病的源头可是从她来,她又能落着什么好?
  沐元瑜道:“我关心殿下啊,可是殿下嫌这药苦,不爱喝?”
  林安不乐意道:“世子瞎说什么,殿下又不是小孩子,怎会如此。”
  沐元瑜不跟他啰嗦了,外头这么冷,再耽搁片刻药该凉透了,她就直接问:“殿下是不是应该喝这药,但是不肯喝?”
  林安犹豫片刻,点了头。
  沐元瑜重新伸手去捏他的手腕,另一手借机稳稳地取走药碗:“给我,我试试。”
  林安手中空了,在冷风里愣住:“……嘿,你试什么呀!”
  眼瞧着沐元瑜动作飞快地已进去了屋里,他忙追上去。
  沐元瑜进去卧房一看,里面静悄悄的,人都已散光了,只有朱谨深躺着,绫被安稳盖到下颚处,闭着眼,面上的红晕比先又艳了些。
  听见脚步声,他眼也不睁,冷道:“林安,你胆子大了,又来啰嗦什么。”
  沐元瑜轻声道:“殿下,是我。”
  朱谨深眼皮一颤,睁了开来。
  “你怎还未走。”又一眼见到她手里的药碗,“多管闲事,拿走。”
  他虽冷颜以对,但沐元瑜不知怎地并不怕他——大概扒过他的裤子以后她在心理上微妙地有了种上风感,也不太觉得对他陌生,坚持走到床前笑道:“殿下,你生着病,怎么好不吃药呢?那病怎么能好起来。”
  “怎么好不起来。”朱谨深看上去很不耐烦,“不是大事,捂一捂就好了。”
  沐元瑜无语,一般人受了寒也许捂一捂发了汗确实就好了,但这位病秧子殿下很显然不具备这样的体魄,只从他脸上的晕红便可看出他的症状又沉重了些,这样还扛着不肯吃药,怎可能不药自愈?
  她劝道:“殿下,你病着不难受吗?把药喝了,总是好得快一些。”
  “有什么好不好的。好起来也不过那样。”
  朱谨深看上去更不耐烦了,似乎恨不得沐元瑜赶紧走人,不要烦他。
  林安原也要过来拉沐元瑜出去,但他听了两人这两句对答后,反而迟疑住了,不再动弹。
  ——他家殿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喊他过来撵人。
  还屈尊跟这个边疆来的胆大包天没有礼数的土霸王说这些话。
  这两句话听上去没什么了不起,但林安知道,这是实话。
  如果是李国舅在这里,绝不可能听到的实话,殿下只会要么客气糊弄要么直接撵人。
  沐元瑜不知道这许多,鉴于朱谨深的病是拜她所赐,他再不耐烦,她也有的是耐心,继续劝道:“怎会一样呢?身体好了当然人要舒服多了。我知道这药不好喝,但已经半温了,殿下屏住气,一口就能喝掉,苦也只苦这一时。”
  朱谨深道:“你怎有这许多废话。我喝不喝药,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呀。”沐元瑜笑道,“国舅爷在外面的叫声,殿下听见了吧?殿下若不喝药,病好不了,那大板子就得敲到臣身上了。”
  林安挠帘子瞪眼:这土霸王真蠢!在外面明明讲是关心他家殿下,就算是假的,这个话听上去也更好听吧?!
  有这么劝人的吗?哼,就是把你的屁股打烂,殿下也不会心疼的——
  朱谨深果然扭开了头去,把眼都重新闭上了:“我不喝,你出去。”
  他没再听到说话,过片刻,忽然觉得有微凉的瓷器碰到了他的嘴唇。
  他一睁眼,只见那药碗已抵到了他唇边,再往上看,沐元瑜状似不大好意思地冲他笑:“殿下,臣只有一只手方便使唤,您别乱动,药洒在被子上就不好了。”
  朱谨深:“……”
  他冷冷望向帘子边的林安,道:“你——”
  他一开口,苦涩的药汁就流入了他口中。
  林安一只脚提起,欲动不动,快把自己纠结死了——这土霸王敢给他家殿下灌药自然是胆大妄为,可、可殿下能喝药也是极好的事呀!
  他没胆子灌,有人敢,他做什么拦呢?反正不是他灌的,殿下要算账第一笔账也不是算他头上。
  林安想着,于是就——转头专心地去数帘子上的五福花纹了。
  沐元瑜其实做好了朱谨深挣扎起来打翻药碗的举动,但这位殿下大概如外表一般,十分好洁,不能忍受黑糊糊的药汁洒在身上的感觉,他的眉头深拧着,居然顺着她的姿势把药喝完了。
  沐元瑜松了口气,旋即:“嘶——”
  她放在旁边的那只已肿成一只馒头的手被人用力捏了一下。
  遭了报复,但这报复跟十下手板一样,都不是正经结仇会有的手法,她便仍不畏惧,把手拿到朱谨深眼前晃了下,皱着脸还跟他确认了一下:“殿下,先前臣冒犯殿下的事,算两清了吧?”
  朱谨深瞥了眼她的手:“一事不二罚。”
  皇子殿下挺讲道理的嘛。沐元瑜放心了,十下手板换既往不咎,这笔买卖其实划算。
  不想朱谨深接着道:“所以现在,就剩下你灌我药这一件事了。”
  沐元瑜:“……臣是为了殿下的贵体着想。”
  就算她大胆了点,可既然是讲道理的人,当知道她的好意,为这罚她不应该吧?
  朱谨深道:“不,你是为了自己不挨板子。”
  沐元瑜:“……”
  她对着朱谨深说实话,是没来由的一种直觉,就是觉得对他这样的人说虚的没用,不如坦诚以待,结果事实证明,上位者想给下位者穿小鞋,那怎么都能穿上。
  朱谨深望着她这样,倒似心情好了点,勾了勾嘴角。
  这是沐元瑜头回见到他脸上有疑似笑意的表情露出来,就算他嘴角其实还沾了点药汁,沐元瑜也不由呆了下。
  她忍不住想,这位殿下笑起来完全不一样,真好看啊。
第36章
  打十王府出来后,已是暮色四合,冬日日头落得快,再待回了沐家老宅,天便黑透了。
  沐元瑜和沐元茂各捧着一只馒头手回来,可把丫头们心疼得不轻。
  春深院里此时已归置收拾得差不多了,鸣琴把两人引到预备待客用的东次间里,两人上了炕,各据炕床一边,把手伸在中间的炕桌上。
  沐元茂舒服地呼了口气,完好的那只手好奇地摸了摸炕上铺着的猩红毛毡,道:“我以前听人说北边人冬天都睡炕上,十分暖和,真的呀,这毡子都热乎乎的。”
  沐元瑜“嗯”了一声,问鸣琴:“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和三堂哥都还没用晚饭。”
  鸣琴忙道:“吩咐下去了,厨房里有现成做好的,马上就送来。”
  观棋脚步急促地甩开帘子冲进来,手里拿着两瓶跌打损伤的药膏,一边忙忙往外倒,一边心疼地直念叨:“世子在南疆长了这么大,一根指头也没挨过人的,这可好,才进京叫人把手板打高了两寸,京里的人真是太坏了。”
  鸣琴面上颜色也不好过,不过她稳得住些,没抱怨出口,只拿过另一瓶,倒出来给沐元茂涂。
  很快,两人的手包成了两只粽子。
  这时晚膳也上来了,几个大食盒一放,一道道肉菜在炕桌上摆开。
  耽搁到这个时候,沐元瑜和沐元茂皆已是又累又饿,吃什么都是香的,两人挨打时都留了个心眼,伸的是左手,此时便也还凑合能自己用饭。
  正吃着,门外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沐元瑜听着那动静陌生,不像是自己这边的丫头,以为是老宅里原有的,咽了口饭,腾出空向鸣琴道:“我这院里有你们够了,不要别人进来,老宅的人还让他们干自己的事去罢——怎么了?”
  她忽然发现鸣琴和观棋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观棋气呼呼地道:“世子,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这府里在咱们之先,还住进了别的人!”
  鸣琴想拦没拦住,只好道:“你急得什么,好歹等世子用过饭再说。”又向沐元瑜道,“不是什么大事,世子别担心,先用饭罢。”
  外面的动静却又大了点,且掺上了男子声音,沐元瑜这哪里还吃得安稳,向沐元茂道:“三堂哥,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沐元茂把筷子一丢:“我吃饱了,瑜弟,我们一道出去。奇了怪了,这是咱们沐氏的老宅子,什么别的人能住进来?”
  两人一起要下炕,鸣琴弯腰给沐元瑜穿鞋,抓紧时间解释道:“是刀三他们巡视的时候发现的,前院后院竟各有一处屋舍先住了人,起初以为是主子们长久不在,下人们大胆住了进去,但一想又不对,便是原来放肆,知道世子进京的信也该偷偷搬出来了。近前一看人,穿戴不凡,却是像个正经人家。再一问,方知是三姑奶奶婆家那边的亲戚,在这宅里已住了差不多有半年了。”
  这可真是件稀罕事。沐元瑜微微冷笑:“问了陈管家没有,他怎么说?”
  沐芷霏既是晚辈,又是出嫁女,双亲高堂俱在,从哪一条算起她也没权利将老宅私自做主借人,且住了半年之久都不送封信到滇宁王府去请示一下。
  如此大事,陈孝安见了她,竟还不第一时间告知与她。
  鸣琴道:“陈管家很为难,说是三姑奶奶的意思,他知道不妥,无力抗衡。”
  这个管家不能要了。
  沐元瑜心中下了决断,直接抛下另问:“三姑奶奶的亲戚具体什么来路?”
  鸣琴一边抱了裘衣来给她披上,一边道:“说是文国公夫人的娘家妹子一家子,那家老爷原在湖广那边某个州府里做知府,两年前一病死了,抛下一家人没着落,那家的太太就带着两个儿子并三个女儿进京投靠了文国公夫人,中间不知发生什么故事,叫我们三姑奶奶兜揽了来,住到这里来了。”
  两儿三女——
  这人口可真不少,怪不得前后还占了两处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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