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穿越)——溪畔茶
时间:2017-10-09 17:50:33

  朱谨深对兄长的态度要好不少,道:“我没发火,三弟也不是我气走的,他是被自己蠢走的。”
  朱谨治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三弟再笨,还能笨过我吗?你总对他没有耐心,对你也不好,我在宫里都听见人说你了,我说你不是这样的人,别人当面说相信我,我还没走远,又说起来了。”
  “那又怎么样?”朱谨深漠然道,“叫这些人到我面前说试试。”
  朱谨治没办法地道:“唉,人都知道你苛刻,谁敢到你面前说。”
  “那不就好了。”
  “可是他们背地里说啊!”朱谨治苦口婆心地劝他,“你生着病,应该好好保养自己,不要总是和三弟生气。”
  朱谨深往身后的迎枕上一倚,道:“我说了我没生气,跟蠢货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我整日没第二件事干了。”
  沐元瑜在一旁十分纠结,不知该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还是努力扩大自己的存在感以提示这两位殿下她还在——
  她是很想走,可没人叫她回避,她自己走开也很怪啊。
  好在以朱谨治的智力,能劝弟弟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往下他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呆了一会,只好不说了,转而向沐元瑜道:“你们是朋友,好说话,你多劝劝他吧。”
  继林安之后,第二次被人拜托劝说朱谨深,沐元瑜都要有错觉了,难道她跟朱谨深关系真的不错?
  很显然没这回事。
  但朱谨深居然没有对此反驳,不知是懒得再和搅不清的哥哥说话,还是真就默认了她这个被哥哥硬塞给他的“朋友”,他总之是没有吭声,身体半斜着,长长的眼睫垂着,有点慵懒疲累的样子。
  沐元瑜:“……”
  要是到此时还感觉不出他的友善之意,她就太迟钝了。
  朱谨深披着一张清冷的皮,可是嘴毒到能对亲兄弟下“东施”评断的人。
  这——忽然感觉有点受宠若惊怎么破?
  
  另一边,朱谨渊没有回自己的三皇子府,而是一腔怒气地进了宫。
  他涨红着脸,冲着母亲抱怨道:“母妃,我再也受不了了,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非得叫我去二哥那受气!”
  贤妃端坐着,神色不动,温柔问他:“今日又怎么了?”
  朱谨渊十分恼火地把自己受的羞辱说了,末了道:“我惹不起他,我都走了!他还追着讽刺了我一句!”
  贤妃道:“甚好。”
  朱谨渊:“……母妃!”
  “母妃知道你委屈,”贤妃柔和地望着你,“可是没有你二皇兄的尖刻,怎么衬出你的大方呢?他越没有手足之情,你越要恭敬他,才显出你的好来。”
  朱谨渊憋着气:“我又不是就他一个兄弟。”
  “可是你大皇兄是个傻子,你跟他有什么不和,人家只会说你的不是,连个傻子都不能宽容。你四弟,皇后娘娘当眼珠子护着,你我动不了他的主意。”贤妃安然道,“好孩子,你想当人上之人,就要吃过人之苦。这个道理,母妃和你说过许多次了。”
  朱谨渊喝了两口内侍送上来的莲子茶,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是,母妃,我知道了。”
  贤妃的脸色愈加温柔:“这就对了。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等会让厨房多做两道你爱吃的菜,你就留在这里吃饭罢。”
  朱谨渊应了,又道:“母妃,还是您有慧眼,二哥成日装的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我还以为他真对那张椅子没兴趣呢,滇宁王世子一进京,他第一个变着法打上交道了,哄着人家去看他,就这样,还好意思说我效颦!难道只许他和沐家的世子说话不成!”
  贤妃安抚他道:“你二皇兄什么个性,你不清楚吗?沐家的世子叫他丟了那样一个大脸,他当着皇爷的面揭过去了,心里怎可能不记恨?这两个人面和心不和,迟早有崩离的一天,你很不必在意。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用你二皇兄衬着,让朝臣们夸赞你的友孝宽和就够了。”
  朱谨渊心里便又舒服了不少:“母妃说的是……”
第46章
  朱谨治劝不动弟弟,只好再嘱咐了朱谨深两句好好养身好好吃药,就无奈地领着人离开了。
  沐元瑜走这一趟,成功让朱谨深喝下了一碗药——虽然功劳大半不是她的,自觉也算完成了任务,就要跟着告退。
  朱谨深忽然先一步问她:“你会下棋吗?”
  沐元瑜望着炕桌上的棋盘点点头:“会。”
  “与我下一盘罢。”
  朱谨深不算征求她的意见,直接说了,就坐直了身,把他先前自己摆的棋子一颗颗收回两个青玉雕成的棋罐里,他宽大的衣袖略微捋起,露出骨节分明的玉白手腕,动作间如行云流水,棋子互相敲击的清脆声响衬映着,令他气度一下高雅起来。
  沐元瑜:“……”
  她不是看呆了,她是后悔了,朱谨深这个架势一看就是弈棋高手,而她所谓的“会”,不过是通晓围棋规则而已。这时代娱乐手段有限,朱谨深身体弱,能选择的娱乐范畴就更狭小,在这个领域内,他吊打她恐怕根本不费功夫。
  早知道说个“略懂”还好挽尊点。
  沐元瑜没有死要面子的习惯,既发现情势不妙,她就打算在适当的时候主动承认一下自己不精棋道的真相,平常只是偶尔玩玩,没对此下过很大工夫。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朱谨深作为邀请人,有风度地没和她猜子,直接把装白棋的棋罐递给了她,让她先走。
  玩游戏最忌一方不投入不努力,哪怕注定是输,也要挣扎过才有意思,沐元瑜便很认真地落起子来,她打算在发现自己显露败迹的时候再解释。
  棋盘渐渐纵横黑白,未过十步,朱谨深抬了头:“你‘会’下棋?”
  他那个重音所落的位置一下就把沐元瑜问得心虚起来,她忙对着棋盘望了望,嘴上道:“跟殿下比自然远远不如,臣平常杂事多,不大静得下心来。”
  没看出哪里不对呀?她在赶着围朱谨深的棋嘛,虽然目前为止还未成功,总是差了一步。
  朱谨深摇摇头,把手里拈着的一子放回了棋罐里,把棋罐推远了些:“你先走的子,才开局已经变成跟在我后面追着堵截。你不擅此道,还是算了罢。”
  沐元瑜这就不大服气了,她要已经叫人围了大龙也罢了,如朱谨深所说,才开局,怎么就断定她要输了?——虽然她是会输,但不是还早得很吗?
  她就伸手过去,把那棋罐又往朱谨深面前推了推:“我愚钝,殿下国手,叫我见识见识?”
  今日以前她不至于这样干,不下她走就是了,但先前让朱谨渊一对比,她赫然发现林安说的不错,另眼相看什么的不一定,但她在朱谨深这里的待遇正经还挺不错,心情也就跟着放松起来了。
  朱谨深望她一眼,勾了下嘴角:“你恐怕见识不了多少。”
  给了她面子,重新拈子下起来。
  棋局在扩大,黑白子继续占领各自江山——准确地说,是黑子。
  因为从第十五手开始,朱谨深几乎每一落子都要带走她的一颗或几颗白子,她补棋的速度居然都比不上损失掉的。
  沐元瑜都没来得及弄懂自己为什么就会被围住,已经损兵折将得完全没有翻盘希望了。
  她唯一模模糊糊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棋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散,反观朱谨深的,处处都是布局,随便哪里落下一子,就能将她封锁住。
  她知道自己棋力不佳,但没想到“不佳”到这种连输都不算的地步——这盘棋有什么输赢?根本就是朱谨深闲着没事逗她玩了玩。
  扯到输赢都是给她脸了。
  “还下吗?”朱谨深问她。
  沐元瑜微微脸热,飞快摇头。
  朱谨深就又低头收拾起棋子来,沐元瑜也帮忙收着自己的白子,她收得很快,因为棋盘上就没剩下几颗。
  等她收好抬头的时候,朱谨深还在一颗一颗拈着,他做这件事的时候,神色是真的很温和宁静,又带着些寥落。他的气质弱,但相貌其实一点不娘,和沐元瑜沐元茂都不是一个路数,他的眉目乌黑分明,鼻梁高挺,只是唇色浅淡了些,与他过于苍白的肤色一样,显露出他先天带出的体弱不足。
  可能是气氛太安适,沐元瑜禁不住就问道:“殿下,我看今日大殿下来时的模样,似乎很好?”
  朱谨深没抬头:“你想说什么?”
  沐元瑜慢慢组织着用词:“臣听说——”
  “你又不是正经当官,就说‘我’罢了。”
  “是。”沐元瑜干咳一声,她是有点紧张才换回了正式的自称,重新道,“我听说,大殿下以前也有恙在身,且和殿下一般,也是胎里带出的毛病,但我才见大殿下,他中气洪亮,肤色红润,似乎已然痊愈了?殿下先前曾说吃药无用,从大殿下身上看,分明是有疗效的。”
  她余下一句话含着没说——不像你,吃个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吃才吃不想吃就不吃,十分药效能发挥出三分就不错了。
  朱谨深道:“你懂什么。”
  沐元瑜:“……”
  略生气。林安这小子还是诓她,哪里对她另眼相看了!
  “这么大脾气?”
  朱谨深此时刚好捡完了棋子,抬起头来,一眼见到她绷起的脸颊,轻嘲了一句,续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道听途说的话,听听罢了,听信就不必了。”
  沐元瑜那点不快飞了,脑子里开始转动起来。
  什么意思?她刚才说的话里哪桩事不对?
  朱谨治的身体没好?不对,如同朱谨深显而易见的体弱一样,朱谨治的精气神也是形于外的,一个真有胎里弱的人不是那个模样,这一点一对比就看出来了;那就是——
  朱谨治没病?!
  这个反向倒推险把沐元瑜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她才亲眼见过朱谨治,确认他的智力问题同样是掩盖不了的,便是他以前因什么宫廷隐秘而有所做作,现在已经成年,对一个成年嫡长皇子动脑筋的可能性几近于零,他大可自行“痊愈”。
  排除掉两项不合理的推论,就只剩下一桩合理的:朱谨治确实有病,但疾只在脑,而不在身。
  外界会有他体弱的传言,恐怕是以前皇帝对他实则智弱的掩饰,不过他如今大了,想藏也藏不了,必须得出来露一露面。从朱谨治的举止看,他能被教到这个地步,应当是花费了身边人很大的心血,也因此皇帝才敢让他出宫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她见到朱谨治,原以为他是一个上好的榜样例子,不想内情如此,对建立朱谨深痊愈的信心根本没有一点帮助。
  “瞎操什么心。”朱谨深口气和缓地道,“生死有命,我长到如今,若连这一点也看不穿,该早把自己为难死了。”
  他要说自己就是“不想活了”那沐元瑜也就罢了,一个人死志已定,那不是她一个萍水相逢会过两面的人有能力拉回来的,但听到这个话,她就有点气笑了:“殿下那是看穿吗?分明是胡来!”
  感觉口气太生硬,她呼出口气,忙又把声气放软了些,“殿下说生死有命,但我以为殿下有疾不愿吃药,这生死并非由命定,而是殿下自己选择的,何必推给命呢?所谓命定,乃是譬如我先前与殿下下棋一般,明知我与殿下棋力相距甚远,仍旧坚持到崩盘,那时才好说一个,我注定当输。”
  朱谨深暼了她一眼:“棋下得不怎么样,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沐元瑜憋不住要笑,赶着回了句嘴:“殿下,我实话实说。”
  朱谨深没在这一点上和她争辩,话锋忽然一转,问道:“你既然听闻了大哥体弱的传言,那不会单只一桩罢?多半也有关于我的——比如说,我与大哥不和,暴虐打断他身边人双腿之事?”
  沐元瑜点点头,心里吐槽:不但如此,还知道你把你哥吓哭了呢。
  朱谨深问:“你信不信?”
  沐元瑜脖子僵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的想法,本也与殿下一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我所见的殿下,并不是会对兄长不敬之人——”
  她顿了下,因为感觉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只见帘子掀开,林安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沐元瑜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当然知道她来——不然他也赚不到这顿板子,只是没想到朱谨治都走了,她还留在这里。
  他再望向自家主子,便见他主子伸手向他一指,懒懒道:“哦,是真的。就是他动的手。”
  朱谨深手虽指着他,并没看他,他的目光注视在沐元瑜脸上,还用低哑的声音诚恳地提出了佐证,“不然你以为,我大哥来,为什么这么怕他呢?”
  沐元瑜:“……”
  中二少年好烦人啊。
  她无语地望向屋顶华美的雕梁。
第47章
  跟中二病发的少年对话,苦口婆心是最没效果的,沐元瑜索性也不跟他扯别的了,就顺着他的话音道:“是吗?那我对小林公公多有失敬了,今番害小林公公受了罚,下回再碰着面,我没有大殿下的威势身份,当主动退避三舍才是了。”
  被强行加戏的林安一脸懵,片刻后反应过来忙解释:“世子说什么呢,世子别听殿下玩笑,奴才哪敢干那事——不对,事是奴才干的,但奴才绝没有想吓唬着大殿下,那是正好赶上了。您以后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总之,绝不是像外头瞎传的那样!”
  他不解释沐元瑜还没多想,一解释她不由若有所思,看来里面是真有事,而且不是一般的事,不然以林安的护主劲儿,不会到现在还藏掖着半截不说。
  林安虽然没有吐口,但是对于朱谨深的名誉因此多年有瑕一事很不甘心,嘟囔着补了句:“外人不知道还罢了,世子不是一般人家,怎么会也叫无知传闻蒙蔽住呢。”
  沐元瑜斜眼看了看他:“我以前听到的是无知传闻,今日这句,可是你们殿下亲口所说。”
  林安不说话了。但看其模样,明显憋得不轻,只是不能出口。
  沐元瑜那点所思便加深了,如林安这等连给自家主子灌药的主意都敢动的,是一等一的心腹,他敢动这个主意,就不会惧怕此时规劝两句,他为什么不说?
  朱谨深那句所谓玩笑,可大可小,若换成她初进京对他并无一丝了解时,听到他这么大摇大摆地说着自己的一个内侍就把长兄吓得至今尚如避猫鼠儿一般,她对朱谨深会是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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