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有些想不通,“国舅爷,五皇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恨我。当年,他兄弟过运河回京淹死的事,他和她母妃一直以为是我做的。”吴忠君啐了一口,一用力胸口就疼的厉害,“如今他手里的差事,他以为我一直惦记着,想要抢走。上一回在宗人府里给我放针的事我都没有找他算账,他居然还有胆子派人来杀我。”
管事觉得吴忠君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只能跟着点头,“……要不,再派人去查查。”
“没什么可查的。”吴忠君道:“在京城,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没有去细想,他和赵骏之间的事,怎么就上升到你死我亡的地步。
天渐亮,昨夜亲恩伯府闹腾的事并不算大,他请大夫的事,别人只当他府中的哪个女人被他弄伤了,请大夫去看看,毕竟以吴忠君的作风,要是有什么事,定然闹的天下人皆知。
一早,歇在宫中的几位皇子给赵之昂以及皇后吴氏拜年。
皇后和赵之昂同岁,过的也不好,眼角有着深深的纹路,但精神却很是不错,她穿着正红的广袖宫服高坐在上,十二个儿子两个女儿依次磕头行礼拜年。
赵骏跟在赵胥之后,抬头看了一眼上位,他母妃并不在,上头只有赵之昂和皇后。
赵胥说了吉祥话,领了压岁的打赏退了下来,赵骏上前行礼磕头,刚一跪拜,不知怎么,赵之昂帽子上的龙珠居然就咕噜噜的掉了下来,径直的滚到了赵骏的脚边,他一愣伸手就捡了起来。
赵之昂的脸色一沉,整个凤梧宫里的气氛立刻就压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巧,赵骏上来磕头,帽子上的龙珠就掉下来了,这难道是天意,是在告诉天下人,这帽子,这皇位是赵骏的?
“朕还有事!”赵之昂拂袖而起,愠怒道:“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了吧。”
说着,头也不回摆驾走了。
赵骏捧着明珠,脸色苍白,跟着膝行了几步,喊道:“父皇……”赵之昂已经走了出去,他只得跟着去追杜公公。
杜公公摆着手,低声道:“殿下莫要来,等圣上的气消些您再来解释。”
“这珠子……”赵骏捧着珠子,就跟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丢也不敢丢,拿也不敢拿,杜公公何尝敢接,摆着手道:“殿下自己想办法吧。”
说着,跟着赵之昂走了。
赵骏回头噗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喊道:“母后,儿臣实在是冤枉啊。”他就磕个头,又没碰过父皇的帽子,这珠子自己掉下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定然是内务府那帮蠢货无用。”皇后怒道:“都发落了,一个不留!”
裴公公在外头应了一声是,带着人去办事。
“都起来吧。”皇后摆了摆手,“你们都散了,一会儿还有外命妇进来,也不要声张,免得事情传的不像话。”
众位皇子应是,沉默的退了出去。
“你也是,这珠子掉了你捡了做什么。”皇后白了赵骏一眼,“你这孩子从小就实诚,但凡聪明机灵一些的,稍微停顿一下,自然就有人捡了,倒是你手快,自己找不自在。”
赵骏欲哭无泪,“求母后帮我和父皇解释一句,这事,儿臣实在是冤枉。”
“珠子给我,你先去你母妃那边等着吧,免得她听说了又担心你。”皇后接了珠子,赵骏千恩万谢的出去,他一走,皇后就靠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珠子,冷笑,“跟我玩心眼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一个宗人令的差事,就能让你尾巴翘上天了,也就这点出息!
她说着起身,理了理衣袍,道:“去乾清宫,本宫得劝劝圣上才是。”
凤驾去了乾清宫,赵之昂正板着脸听杜公公说话,她等了一刻才等了宣,推门进去,赵之昂一见她就怒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儿子,蠢的朕想一巴掌结了他的命!”
“都是臣妾的错。”皇后上前认错,无奈的道:“俊儿那孩子自小性格实在,这一点像他娘。”
赵之昂一愣,这才想起来,赵骏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
“都是蠢东西。”赵之昂蓦然又想到上次墙上写字骂他的事,他亲生儿子路过都没停留直接走了,任由他这个老子被人骂。
今天又是,别人没事,就赵骏磕头他帽上的龙珠就掉了。
他不认为赵骏有本事敢篡他的位,但是赵骏绝对有胆子去害他兄弟。
“这个孽子!”赵之昂心里像是扎了刺,想一想就扎的他生疼,皇后心头冷笑,面上却是道:“俊儿也吓的不轻,求着我来和你解释,您也不要生气,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朕要知道他这个性子,就在他生下来的时候,丢粪坑里溺死。”赵之昂越说越气,皇后给他顺着气,低声道:“你要是实在瞧着他生气,就让他去皇陵监工去,治庭还在中都监祖陵呢,你也不要让骏儿走远,就在皇陵待个半年,顺道磨磨他的性子。”
赵之昂正有将赵骏轰出去的打算,可赵骏现在的心思他没有吃准,不能轻易放出去,那么安置去皇陵就最合适不过了,既能在眼皮子底下,又不会离的远,让他背地里做什么事。
“你说的有道理。”赵之昂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事。
皇后就没有再说,赵骏一走宗人令有他作为前车之鉴,赵之昂不会想要别的儿子上去,那么吴忠君坐宗人令就水到渠成了。
虽不合以往规矩,可规矩都是人定的,他们这是开朝,规矩就从现在开始。
西五所内,所有皇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喝茶,赵衍靠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本话本看的入神,赵标过来笑着道:“你这么大人了,还看话本?”
“就喜欢这些。”赵衍咳嗽了一声,“以前先生常说我误了学业,我就在想,等我长大了,就每日买许多的话本回来看,看个够。”
赵标笑了起来,别的兄弟也跟着笑,赵栋道:“一直以为仲元看的都是老夫子的书,不成想我们被他的外表骗了。”
大家哄笑,拿赵衍打趣,他并未恼,冲着大家笑笑,又姿态优雅的接着看书。
但眼睛落在书上,一页一页的入了眼睛里,可脑中却在想赵骏的事,那颗珠子不可能随意就掉了,只会是有人动了手脚,他想了想丢开书和众人道:“我去净房。”说着,就慢悠悠的出了门。
“他这伤势看上去很重啊。”赵栋看着赵衍的背影,和赵标说话,“太医是怎么说的,太子,您知道吗。”
赵标颔首,道:“他才入宫时父皇就请了太医给他看过,胸口疼是早年受伤留的遗症,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不过仔细养着问题也不大。”
赵栋就哦了一声,扫了赵标一眼没有说话。
“你去看看,国舅爷来了没有。”赵衍在净房洗手出来,查荣生扶着他,一听他的吩咐立刻就道:“奴婢方才去瞧过了,国舅爷来了,不过看着脸色不大好,也不和以前那样出风头,而是坐在角落里,像是……”
“应该是受伤了。”赵衍淡淡说了,道:“知道就行了,别的事和我们无关。”
查荣生应是,又道:“不过,您这边的二舅爷也来了,正等着召见呢。”赵衍的母妃早年失散,就跟着自己的哥哥弟弟住在一起,在赵之昂以为她们母子死了十几年里,他的两位舅舅一直将他当亲生儿子对待。
“是二舅来了?”赵衍眼睛一亮,他给苏婉如易容的手法,就是跟着二舅萧翰卿学的,他为人睿智风趣,他幼年时受对方影响很大。
“是!”查荣生见赵衍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应该等这里散了以后,就会去宁王府找您。”
赵衍点头,有些期待的朝宫外看去。
从他进宫认亲受封后,二舅就离开了,算起来,他有近一年没见到舅舅了。
“五哥,”两人说着话,就看到赵骏迎面过来,他上前去行了礼,赵骏朝他笑笑,道:“太子在里面?”
赵衍颔首。
赵骏就负手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和赵标前后出来,站在墙角低声说着话。
赵骏虽看上去很镇定,可脸色却不好看。
“五皇子这事儿太寸了。”查荣生低声道:“该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他一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就前后联系起来,喃喃的道:“这……”
赵衍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查荣生叹气,这就来了吗,只是因为赵骏暂时在几位兄弟里略出了点头,就有人容不下他了吗……他看向赵衍,就更加佩服起来,若说出头,几位皇子里最打眼的应该是独封了王的赵衍。
可这一年,赵衍虽和大家处的不远不近,可却没有一个人对他露出很大的敌意。
他不由感叹,这想要平平安安拿到封地出京,还真是不容易。
赵衍没有再停留,回了房里。
宫外,苏婉如正和霍姑姑一起打赏,说是打赏其实锦绣坊里下人也就两个婆子,不过,所有绣娘都有,每个人一百个钱,拿红包包着,散出去,大家哄抢的样子,还真是热闹了一番。
几个孩子亦是,拿着钱闹着要去买零嘴,苏婉如笑着道:“先存着,等过了十五街上的铺子开了,再去买!”
小孩子也不急,新年里吃的东西多,就都抱着零嘴坐在暖烘烘的房里玩儿。
“小祖宗。”杜舟低声道:“昨儿晚上没事吧,烧着香了吗。”
苏婉如点了点头,又道:“你回来的时候,可去见过梅子青?”
“还没有,他按你的吩咐,留在亲恩伯府了,不过吴忠君一早去了宫里,子青恐怕要下午才能回来。”杜舟说着一顿,又道:“春兰昨晚出了国舅府,就藏在米行里,今天一早乔装打扮后就将人送走了,吴忠君找不到的。”
苏婉如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吴忠君和皇后的手段了。”外面的事,她或许能做点手脚,可宫内的事,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吴忠君聪明,今天早上就是极好的时机,新年里让赵骏给赵之昂添堵,再加上前面写字骂赵之昂的事一起,不说杀了赵骏,将他丢去皇陵待个三五个月,是不成问题的。
杜舟对苏婉如深信不疑,他自己的主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能力。
新年过的很平和,一个正月她们就齐力将四十柄团扇做完了,等着孙官人来取,大家闲了半日,又开始绣五皇子府和宁王府的绣品。
苏婉如刚领着二狗子在后院跑了几圈回来,杜舟就带着梅予来了,她眼睛一亮迎了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消息。”
“如公主所料,吴忠君得了差事。”梅予低声道:“听说初一那天拜年,赵骏出了点事,惹了圣上的眼,圣上忍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早朝上就将赵骏的宗人令卸了,让吴忠君打理宗人府。”
“果然!”苏婉如松了口气,宫里的事她听沈湛说过了,“你还能去亲恩伯府吗,有没有得到吴忠君的信任?”
梅予点头,“他现在对我很信任,家中大小病都找我去看。”也因此让他在京中的杏林圈子里打了个好的开头。
“那你多去。”苏婉如道:“不用做别的事,做好本职就行。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