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没有见过这样阵仗,但莫名没觉得多害怕,尤其茯苓还煞有介事分析情况:“夙夜公子大概是觉得,如果皇极寺出事,咱们小姐就是首当其冲要受牵连的。”
都是因为那个司徒雪衣跟孔玲珑有过结,皇极寺的这些事也是,都是此人搞出来的。
骆从容冷不丁插嘴说道:“因为孔小姐是少主最后的软肋,等司徒雪衣被少主的计策逼急了,很自然就会想起用孔小姐翻盘。这是最一劳永逸的做法。”
控制住孔玲珑,哪怕绝地都能翻身。
所以这次来保护孔玲珑的直接是骆从容,而不是别人,夙夜的命令就是,死守玲珑。
马车忽然一声嘶鸣停下,骆从容冷下脸,对马车里的姑娘做了个噤声手势。
这里是街道上,还有人来人往,虽然不多,但也不会给暗算的人可乘之机。
骆从容停下来,因为有一伙人直接拦在了马车的前面。
这些人身上,还穿着京兆尹府衙的官服。可骆从容没有看衣服认人的习惯,他还是冷冷扫着他们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人皮笑肉不笑:“我们是京兆府衙的人,奉命请孔小姐过府一趟。”
骆从容冷漠看着他们,守着马车门口一动没动。
看到那群人立刻有一个人狰狞起来:“难道你们想抗命?!”
刚才说话的人立刻把他按住,露出阴冷警告的眼色。之后,那人再次上前一步,对骆从容假笑了一下:“我们确实是府衙的人,前段时间孔小姐曾在府衙中有些纠纷,我们想请孔小姐去过个场子,绝没有为难的意思。”
说了话之后,这人居然还从袖子里拿了一张文书,递给了骆从容。
文书上面明晃晃加盖着府衙大印,看样子是假不了。
骆从容虽然穿着马车夫的衣服,但这人阴毒的眼睛早就看出这个马车夫恐怕才是不好缠的,所以先选择“礼让。”
此时文书拿出来,就连马车里端坐不动的三个姑娘都有些诧异。
而骆从容,目光也在文书上扫过,脸上却还是那个样子。“还请告诉京兆尹大人,我们小姐去不了。”
连个解释都没有,直接就说去不了,这份架子真是连公主也没有了。
那人的脸沉下来,盯了骆从容片刻:“府尹大人的手令,你们也敢不听?”
骆从容和他对视:“你口中的府尹大人亲自来,今天我们小姐也哪都不回去。”
马车里玉儿跟茯苓分别坐在孔玲珑左右,耳边听见骆从容外面的话都深感太霸气。说起来她们一路陪着小姐过来受了那么多窝囊气,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硬气和底气。
骆从容是夙夜公子身边的近卫,他说这样的话,突然之间堂堂京兆尹衙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京兆尹算什么,有四大家族背景强横嘛?
手里还拿着文书的“京兆府衙”的人,面对骆从容已是知道踢到了铁板,索性狞笑一下:“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骆从容此时没说话,居然是朝他走了一步,露出了腰间的宝刀:“你确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搞清楚对象了吗?”
那人终于脸色一变,看到刀的那一刻后退,而他身后几个同样穿着府衙官服的人也都变了颜色。
“娘的,我们走。”几人骂骂咧咧,从街头转了出去。
骆从容把刀盖住,等那几人确定走远才走回马车边。
玉儿探出头来,满脸崇拜说道:“太厉害了,骆公子。”
书上说的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说的就是这个吧?古人诚不我欺。
骆从容脸上却没有高兴,盯着那拐角的方向:“不用太高兴,这群人看起来只是个探路的,真要是想动手的,不会一句话就走。”
孔玲珑在马车里听着,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假的?”
骆从容眸光幽幽:“什么都能伪造,但只要在这个时机出现,就没有真的。”
什么文书官服,一律都不必看,只要看他们这些人就够了。
不愧是夙夜身边的人。
骆从容说道:“我这把刀是陛下御赐,识时务的人不会硬来,但少主的计划进行到后面的时候,狗急跳墙的人自然就多了。”
☆、217章 恩怨清算
人狗急跳墙还管什么别的,真是峰回路转也不过如此,几个人的马车直接回了绸缎庄,骆从容吩咐把绸缎庄关门,人来人往有人浑水摸鱼也说不定。
暗卫在京城蛰伏,在看不见的地方,权力大的超乎想象。
“我接下来说的话,小姐要记住。”骆从容第一次用严肃的口气和孔玲珑包括两个丫头说话,“无论什么时候,直到明晚祭天大典结束前这段时间,小姐不能离开这里一步,还有少主说的小姐要等到他的消息为止。”
只有夙夜给了确定安全的消息,整件事才算告一段落,骆从容也要死守在孔玲珑身旁。
孔玲珑看着骆从容,说道:“我哪都不会去。”
骆从容还算松口气,虽然孔玲珑是个女子,但从她口里说的话,他多半还是相信的。这位孔门女当家比许多男人都要言而守信。他也希望他这次任务能跟以往一样顺利,毕竟真要计较起来,这次可真比他以往加起来还要压力大。
但世事无绝对,有时候并不是承诺者不想守诺,而是事情被逼到了无法遵守的地步。
……
“净善师父”方隐大侠,再次趁着一身夜色掩饰,给自己裹了一个蒙面罩,嗖地就去找锦衣卫指挥使梁辉的住处。
要潜入这里就更不容易了,方隐虽然一代大侠,可要从十好几个顶尖锦衣卫高手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接近梁辉,也是差不多神话。
所以方大侠今天,潜入是潜入,但却不是真要悄无声息。
实际上,方大侠刚刚接近内院,就有锦衣卫察觉到了,厉喝一声:“是谁?!”
方大侠置若罔闻,继续朝着梁辉的住处飞掠。
锦衣卫们哪里再肯让他踏进一步,顿时二三个身影腾空而起围剿方隐。方隐见状,正面硬拼当然不是对手,可要说只躲不迎,那就有的是法子。
方隐左突右闪,就是不和围上来的锦衣卫交手,跟戏耍猴儿一样慢慢朝着梁辉地方接近。
锦衣卫这时都恼羞成怒,要说想刺杀,这人做的也太侮辱智商了,都被发现了,居然还不放弃往梁辉的地方走。
于是有人打了一声哨,围上来的锦衣卫从三五个变成了后来的足足十余人。
方隐到处突击,却发现已经被这群人缠的水泄不通,再也不能往前半步。
他看了一眼梁辉房屋的方向,暗暗清了清嗓子,这个距离也够了。方隐忽然立定身形,一扫刚才丢人的四处躲避,骤然恢复成一身冷冽杀气,长刀出手,哗地就在周身划了一个圈。
锦衣卫本来都打的不耐烦了,此刻看他认真,顿时都警惕起来。
方隐偏偏还大喝,用手中的刀狠狠和锦衣卫过了几招,激烈的兵器对撞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屋里假寐的梁辉顿时睁开了眼。
方隐不失时机,气沉丹田叫了一声:“梁辉!有胆子你给老子出来!”
这就是叫阵了,表明自己今天是为谁来的。
梁辉很快出现在院子里,一脸戾气盯着半空中不速来客。
而方隐犹如打了鸡血,再次作势冲向梁辉,那群锦衣卫猝不及防被他连续过了两个人,反应过来才追上:“不要让他靠近大人!”
方隐一边招架锦衣卫,一边骂出准备好的台词:“梁辉,冤有头债有主,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梁辉皱了皱眉,脸色却依然冷冷的。
恨他的人多了,偏偏跑皇极寺里来闹腾,这人只能是自找死路。
但看着看着,发现方隐被十几个锦衣卫困住,却不露出疲态,倒是越挫越勇,围着他身边的锦衣卫都开始觉得丢人,脸色不好看。
而方隐的神勇武功还不在于此,他打架间隙,还不断向梁辉咒骂着,其中包括一句“断子绝孙。”
这句骂人的话也很寻常,但它狠狠戳中了梁辉。
梁辉看向半空中,看不见面貌的身影,忽然起了一阵恨意。
而方隐一直注视梁辉的反应,看到他的目光,方隐几乎下意识把刀一划,空中挽了个漂亮的招式。
看到这招式,梁辉骤地脸色惨白。
疏影横斜,刚才一招横扫半空的刀,是曾经荆无常的独门绝创——疏影横斜。
这种招式当时没有锦衣卫学会,荆无常靠着这一招,在锦衣卫中立了很高的盛威。荆无常由此一直能压在其他锦衣卫之上,仕途都比别人平顺,就是因为他这别人怎么也模仿不来的绝技。
梁辉觉得自己的胸口要炸开,死死盯着空中方隐的身影,但方隐别说正在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单单他那个面罩就已经遮的谁都不认识。
越是看不透才会越猜疑,偏偏方隐还故意说了一句冤有头债有主。
有什么冤和债?
梁辉眸子里流露出失控般阴深盯着方隐在空中的身影,他忽然飞身而起,直接扑向了正在缠绕的锦衣卫战局中。
所有锦衣卫都没预料到他们指挥使会亲自扑上来,还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所以下意识的手忙脚乱起来。而梁辉直接是劈手夺过了一个锦衣卫手上的刀,他们的兵刃被收缴,现在用的都是临时未开刃的钝刀,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梁辉拿着钝刀,就直接向藏头露尾的方隐劈过去。
方隐也不怕他,硬生生和他扛了几招下来,梁辉眼中有狂怒的火,他盯着方隐掩藏的严严实实的身影,却是根本逃不过一个诘问,这人是谁?
而方大侠以身送消息,目的已经达到,故意趁着梁辉一个近身的时候,在他耳边吹了几声冷笑,然后直接把一个暗器一样的东西,打入了梁辉手心。
梁辉因为受到影响,打的毫无章法,被方隐步步为营加上暗器,直接就踉跄后退几步。
方隐就趁着这间隙,飘飘然飞出了锦衣卫的包围圈子。
所以说夙夜公子是算无遗策,这梁辉要是自己不扑过来,任由十几个锦衣卫缠着方隐,迟早也把方隐缠累了。可梁辉克制不住往前冲,之前的锦衣卫都碍于身份,纷纷后退,方隐要逃走还不简单。
找个角落换下夜行衣,方隐轻轻松松又当起了皇极寺的和尚净善师父,回到禅房瞒天过海,十分天衣无缝。
梁辉握着手中那个纸条卷成的暗器,一步步后退回去,盯着漆黑的夜色像是已化身为修罗。
就是先要种下怀疑,才能让这个已经坐了十年的指挥使大人挖出他深埋在心的那些事。
锦衣卫们纷纷下来,小心道:“大人,追吗?”
明显有个人居然在皇极寺中行刺,虽然行刺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嫔妃,但锦衣卫的院落被人闯入,这已经是极大挑衅。
这种事情本来就该追击,平时的话锦衣卫们也毫不犹豫,但今天梁辉在这,而梁辉,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追击。
所以才有锦衣卫,带着震惊和小心地问出这句话。
梁辉捏紧手里的东西,片刻脸色压住变化泛黑道:“追什么追,这人一定已经早走了。”
穿着一身黑,衣袍宽大连身形都遮住,又没看见脸,根本无从去查。就好像对方完全熟悉锦衣卫追索人的套路,早就做好反击。
那人身上还有遮盖自身气味的兰草。
梁辉狠狠心颤了一下。听到梁辉说不追,锦衣卫们都面面相觑,居然这种情况都不动作,传出去不会又让人说他们锦衣卫的话柄?
而那厢梁辉进房门之前,却冷冷撂下了一句话:“今天的事谁先传出去我就先要了谁的命。”
众锦衣卫脸如死灰,纷纷不敢置信看着被梁辉关上的门。
梁辉抖着手打开那个纸条,他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然后凶狠地看着纸条。
字迹缭乱,梁辉,明日城外护春河,我们把一切恩怨清算。
看起来是匆匆之下写成的,结合刚才的战况似乎也可以解释,但梁辉盯着纸条发直看了一会,用力一揉丢进了火丢中。
梁辉闭着眼睛,他不用回想荆无常的字迹,那是他模仿过无数次的东西,他用这手笔迹写了置荆无常于死地的告密信,之后再也没有用过这个字体。
刚才纸条上面凌乱的字,好像荆无常重新站在他面前写出来的。
不可能,那个地狱里的人,难道还可以爬出来。
外面锦衣卫敲门:“大人,司徒大人刚才听见了动静,想问……大人可有什么事?”
梁辉抹着自己的脸,“没有,”他阴沉说,“按我刚才说的,谁敢说出一个字。”
门口锦衣卫哆嗦一下,不可置信看着关紧的门,没想到司徒大人都可以不理睬,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屋里的梁辉此刻已经不信任司徒雪衣了,如果,真是那个人爬回来的,司徒雪衣难道还会帮他吗?不会的,司徒雪衣要的只是利益,他梁辉跟荆无常有什么纠葛,司徒雪衣根本不关心。
换言之,被司徒雪衣知道刚才的事,和他有关的一切,说不准还会杀了他。
永绝后患,他们锦衣卫做的事都是永绝后患,梁辉幽幽看向了自己的侧腰匕首。
——
祭天大典第二晚以及第三晚结束后,都会在寺庙上空放一些象征的烟花。
这些烟花以祭祀祈福为主,只用基本的白焰和蓝焰。
看到焰火以后,骆从容就从门口进来:“第二步也成了,就看明日最后一天,锦衣卫必然大乱。”
这些计谋孔玲珑她们都未必知道的很细节,用夙夜的话说,知道的少一点也是安全。
现在骆从容这么说,几个姑娘都打从心底觉得安慰。
其实她们最在乎的方隐安危,毕竟计划顺利,也表明方大侠目前都还很安全。
同样的晚上,孔玲珑却也收到一张纸条,是在她吃到的馒头里。绸缎庄的饭菜也是从外面买的,这些糕点馒头,两个丫鬟包括绸缎庄的伙计,也会和她一起吃。
当然,骆从容在,他都已经验过了毒。
但纸条验不出来,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馒头,就会单独送到了孔玲珑手里。
孔玲珑抬眼静静看了一下绸缎庄的人来人往,她的眼睛下每个人的面孔都是过客,纸条的来由就像是迷雾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