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常下意识就是一刀杀招挥过去。
梁辉霍然转过身,生生格挡住荆无常的招式,不仅如此,他极快地开始反击。
这有点像是梁辉算到了荆无常会使出什么招,提前做好了预判一样。
而高手过招,谁也不能犯错,荆无常也很快反应过来,手上的长刀立即变了姿势,开始慎重迎击梁辉。
梁辉见一计不成,沉下了脸出手更绝更狠。
荆无常则在暗暗心惊,幸亏他是听了夙夜的话,梁辉这十年来的功力竟然增长的如此恐怖。而他一直自信的自己能力,居然根本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压制住梁辉。
于是护春河边上两人根本打的难解难分,而荆无常,更是有意无意不让梁辉发现他在留力。
是,他今天并不是真的要置梁辉于死地,梁辉要死,但不是死在他手里。
荆无常按照计划,一点点耗着梁辉时间。
梁辉不管发没发觉,但时间的流逝他是清楚的,所以他脸上阴霾越深,看着荆无常的眼也如同看着死物。
而他之前说的赵娘那些话,也并非仅仅为了激荆无常,那个钗环,的确是在他心中立了一根刺。
赵娘,跟了他十年,这个男人一回来,就立刻改弦更张了?
护春河边,注定了多了几滩血迹。
——
而同时祭天大典在皇极寺已经接近尾声,虽然这次大殿甫一开始就让梁帝不快,但好歹快结束了,梁帝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大帐内,尤其又只有他和皇后两人。
皇后无时不刻都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样子,端庄井然,现在祭天祈福开始就没有换过一个动作。
梁帝看着对面皇后有点心里再次起波动,他良久心情复杂地开口:“皇后,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了?”
皇后慢悠悠地:“从陛下给了臣妾后位那天起,臣妾就领会到了陛下的意思。”
梁帝脸色愠怒:“朕的什么意思?朕怎么不知道。”
皇后说道:“陛下给了臣妾后位,就娶了梁氏做贵妃,难道不是在告诉臣妾要识大体,当一个容纳后宫三千,还要母仪天下的女人么?”
梁帝的脸在短暂惊愕之后,一瞬间明白过来,就转变成猪肝色。
皇后的这句话让他恼怒不已,甚至切齿盯着皇后的脸:“朕是皇帝。”怎么可能真的独守一个女人,简直无稽之谈。
皇后也淡淡露出一笑来:“对,所以臣妾也是皇后。”
命中注定得母仪天下的女人,稍有行差踏池,就要被当做出头鸟给打了。
梁帝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他们两人被幕布围着,其实跟外间几乎是两个世界,但平时皇后的话他都能忍,偏偏现在有点搂不住火。
皇后这时看见手边的香快要燃尽了,就拿起新的,很虔诚点了一根,心中更是默念百姓平安天下太平的这些话语,身为皇后这也是应该做的。
守着大殿外的锦衣卫都是看着天色,谁的心头都感到慢慢松下来。
直到一个锦衣卫不合时宜地快步撞过来,他并不是被安排守在大殿的人,所以出现的突兀。
被大殿的副指挥一喝之后,那名锦衣卫立即压低了声音:“我有梁大人的事情汇报。”
于是副指挥的呵斥就堵在嗓子眼里,立刻瞪向那锦衣卫:“梁大人怎么了,快说。”
锦衣卫于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仅限最近的几个锦衣卫能够听见:“刚才我跟另一个兄弟守着寺庙外,有个过路的疯和尚,说看见大人他……在此地距离不远的护春河,被人重伤、将死。”
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个听到耳朵里的锦衣卫是齐齐变色,那副指挥直接白了脸,“护春河?大人怎么可能会跑到护春河去?”
有锦衣卫反应过来:“大人呢?可有人看见了大人?”
他们还并不以为梁辉已经离开皇极寺中,而认为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来传话的锦衣卫低下头,嘴唇发抖:“我,我看见大人离开了,大人还说,如果、若大典即将结束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就让我们到护春河来找他……”
怪不得这个锦衣卫紧张,结合之前梁辉的话,再听到一个过路和尚的言语,很自然就勾连到一起,对梁辉受重伤的事实深信不疑。
听了这话,副指挥使更加一个头两个大,身旁有至少十好几个锦衣卫都是露出了惊惶的表情。
锦衣卫以首为尊,指挥使可能出事的消息足够让他们方寸大乱。
“大人说祭天大典结束前,这不眼看就快了吗?”
有人忍不住看着天色说了一句。
传话的锦衣卫也是紧张,“怎么办,大人如果真的在祭天大典期间出事,我们也难脱罪。”
锦衣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几乎很难独善其身。
副指挥使咬着牙,下了命令:“其余的兄弟继续留在这里,我们几个去护春河走一趟,一定要赶在大典结束,把大人带回来!”
那传话之人脸上紧张未消,反而还掠过一丝的不安。
于是九名锦衣卫,分成三次,悄没声退出大殿中守卫的人群,互相之间交流着眼神,一起缓慢离开了大殿。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梁辉和荆无常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都染了红色。
其实到了这时候,梁辉已经明白下来,几次三番想趁机逃走,可荆无常把他缠住死死的,梁辉和他四目相对,两人都是血红血丝。
“荆无常,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找我?”梁辉开口。
荆无常面无表情对着他:“受地狱里召唤你的阎王。”
梁辉恨得快死:“那你还等什么,像个男人一样速度杀了我,还是这十年你已经不算男人了?”
荆无常索性冷笑:“不用激我,我知道你梁辉惜命的很,你这样的人贪生怕死,非到万不得已你不敢死。真要跟你拼起来,你也未必死的成。”
所以他就要这样耗着梁辉,让他在将死未死的恐惧里慢慢过,毕竟这种日子他过了十年。
梁辉大吼一声,再次挥刀冲了过去。
——
皇极寺的大殿内,祭台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接着竟然有碎石击中帝后所在的幕布。
快结束时出这种变故,顿时一片哗然。
而这时更惊人的事发生了,人群中暴起了好几条身影,全都蒙着面,目标是祭台上的帝后。
一时间出现这么多神鬼莫测的高手,个个身手这么诡秘高超,而且他们施展轻功越过好几个禁军和锦衣卫,硬生生拗出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感觉。
场面顿时哗然了。
其实或许并非这些人已经厉害到了无人可敌的地步,主要是他们占据了出其不备。
禁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张统领拔出了刀:“护驾!”
声如洪钟的话音落下,无数禁军纷纷围拢上来,拔刀开始和这些冒出来的蒙面人硬拼。
但这些蒙面人的悍勇简直超乎预料,禁军保护帝后,已经是在拿命拼,但这些蒙面人,居然好像已经完全不把自身的命当做命,比禁军狠上好几个层面。
都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禁军心里竟然起了一阵胆寒。
还要张统领直接率先杀敌,他身边并肩站着许良,两人谁也没有退缩,身影落在禁军眼里,就好像成了无声的激励。
于是再次杀成了一团。
皇极寺的僧人们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包括方丈在内都惊惧看着突生的变故。
藏身在和尚中的方隐,和其中一个蒙面人对上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深沉的决绝。
这些蒙面人,都是曾经龙安镖局的兄弟们。
所以他们当然个个都是高手,此时出现,才会以少数人,都打的禁军措手不及。
这时候最狼狈的要数锦衣卫了,他们浑身发冷地看着发生的变故,也在奋力抵抗蒙面人,但终究力不从心。
——
离开的那九人里,也已经是锦衣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所有人用最快速度赶到了护春河,眼尖地立刻看见和梁辉纠缠的荆无常。
“大人!”锦衣卫的话音唤醒了正在酣斗中的梁辉。
☆、220章 威胁什么
看到迅速赶过来的锦衣卫身影,梁辉心思狠狠扯动了一下,他当机立断道:“擒住这个人!”
他指的自然是荆无常,抓住这个逃跑十年的锦衣卫重犯,他的一切罪名都可以“洗清”了。
一时间九名赶过来的锦衣卫恶虎一样扑向荆无常,说时迟那时快,荆无常脚下一溜,横刀就扫了出去。
梁辉看见荆无常抬起血红的眼,对他冷笑了一下,接着荆无常探手入怀中,直接弹出了两枚黑色圆球,圆球落地后,如爆炸一样的白烟腾空弥漫。
哪怕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人在哪里。
雾气中,再听到荆无常声音的时候,已经明显遥远了:“梁辉,老天爷总算是睁眼的,让你等到今天的报应。”
梁辉啐骂了一声,脸色难看却知道此时不宜多留,而且就算要追荆无常很可能又是一场互相拉锯的长时间游戏。
他寒着脸对那九个锦衣卫说道:“马上回皇极寺!”
梁辉终于得以脱身带着手下的锦衣卫火急火燎赶了回去,可是一进寺庙,就发现已经迟了。通往祭台的路上,禁军和锦衣卫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祭台周围的幕布已经撤了,梁帝和皇后就坐在高台子上,梁帝的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都已经愤怒扭曲的变了形。
“司徒雪衣,这就是你告诉朕让朕把锦衣卫跟禁军都交给你调配的后果!?”梁帝怒极了就笑,指着司徒雪衣恨的像是要灼穿了他。
司徒雪衣像一尊安静的雕塑,在那里任由梁帝的谩骂。
梁辉心里一紧,他跟几个锦衣卫的出现,简直像是闯入刑场的靶子。
寺庙中遍地的狼藉已经让人足够触目惊心。皇后也是沉默不语。张统领现在反而站在梁帝最近的地方,一副保护的架势,甚至许良还带着几个禁军把祭台入口守住。
梁辉直挺挺跪下去,喉咙动了动,已经无话可以说:“属下参见陛下……”
“梁辉、你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梁帝怒极了,要非亲眼见到,刚才在一团乱局的时候,平素最能依靠的锦衣卫竟然像是一团散沙,被几个蒙面人冲击的溃散不堪,而张统领和许良等这些禁军,真是拼了命护住了祭台,等到逼走了蒙面人以后,梁帝再一问,才得知所谓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竟然不知何时离开了皇极寺,还带走了锦衣卫之中最精锐高手。
身为一个皇帝,梁帝要气疯了。
梁辉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两腿僵硬膝盖发凉,这一下是正撞在枪口上。
旁边,司徒雪衣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全体锦衣卫都是噤若寒蝉之中。
那九个出去的锦衣卫此刻也是这样心想的,他们纷纷跪在梁辉的左右,僵硬地低着头等候梁帝发落。
都知道这次不能善了,必然不能善了。
皇帝猛拍扶手质问:“你们为什么离开皇极寺、给朕交代清楚!”
帝王的恼怒这次已经不是随便就可以平息的了,尤其见到那几个不约而同下跪、一言不发的锦衣卫,梁帝更觉得眼底有刺,这群锦衣卫的表现,好像跟随的只是梁辉一个人,而不是他这个皇帝一样。于是这一念闪过,梁帝盛怒之中,已经顾不了什么。
至于那个门口看见梁辉离开,又来传信的那个锦衣卫,此刻跪在人群里,更瑟瑟发抖一声也不敢说。
还是有一个锦衣卫扛不住,磕头在地上交代了:“启禀陛下,是属下们……听到了梁大人在护春河遇险的消息,所以才会贸然前去营救……”
其他几个锦衣卫也都不发一言,似乎都选择默认。
因为时值此刻,他们知道也觉得自己是在救人,可当看到皇极寺中状况之时,他们才发现错的离谱。
梁帝一脸不可思议:“护春河?遇险?你们再说一次?是去营救谁?”
听起来梁帝是在问,实际上懂的人都明白帝王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梁辉膝行几步,头咚咚磕在地上:“属下……该死!”
梁帝手边没有别的能动的东西,他忽然抬起手,取下了手上的墨玉扳指,直直砸向了梁辉。墨玉扳指是用古玉做的,周围镶了玄金,很有份量,加上梁辉刚才膝行几步,跪的很近,这扳指正中砸在他额角边,竟是登时头破血流!
锦衣卫跟地上跪着的所有人都哗然,帝王尖锐的大骂已经霹雳啪啦响彻耳中:“真是好大胆子贱人!居然敢让锦衣卫去营救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一条狗、你的狗命还比朕的值钱吗?!”
皇极寺内大乱,梁帝跟皇后都受到了极大惊吓,这种关键时刻锦衣卫高手和精锐都不在,一问之下居然说都去“救”梁辉了?
梁帝觉得皇室的脸面受到侮辱,更是被一条狗给踹了。他养的锦衣卫!他养的为皇家卖命牺牲的锦衣卫!不是他梁辉的锦衣卫!
梁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距离他最近的张统领,见状斗胆上前了一步,低声说道:“陛下请息怒!梁大人……梁辉和锦衣卫犯这种大错,陛下自然不该原谅。但首要的还是陛下保重身体,而且现在毕竟还是身在寺庙中、陛下,不宜动大刑。”
要依梁帝现在的情绪,他能就地用刀、直接把梁辉和锦衣卫活剐了,虽然这样都未必解开他的怒气。
张统领的一番话简直及时,把梁帝从盛怒失去理智的边缘,给直接拉了回来。
梁帝的脸色慢慢由崩裂愈合,恢复到寒霜的硬冷。刚才护驾的时候,张统领和禁军绝对是奋不顾身,自始至终也没让蒙面人靠近祭台一步。
这几乎瞬间让梁帝认清了,所以梁帝对张统领难得露出一丝和颜悦色:“禁军今天都辛苦了,回宫后,朕一定会好好嘉奖。”
张统领立刻说道:“禁军护卫朝堂,保护陛下份属应当,不敢领赏。”
梁帝更觉得激赏,梁帝更觉得激赏,至于之前张统领,和禁军许良私自与渔女私相授受的事,在现在看来简直不值一提了。
可是当他的目光瞥向一边锦衣卫的时候,几乎瞬间又喷出火来。趁着没有再次失去理智,梁帝断然下令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