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讲?”
“我姐姐十六岁就死了。”
沈河皱了皱眉,故作遗憾状,不再深问,心中已然有数。眼前这个名叫胡静娴的女子,若非冒充,便真的是静湖县胡家的二小姐,那么如此一来,嘉树家的胡静娴又是谁呢?胡静姝既然已死,却有两个长相相似的胡静娴,真是奇怪!
“莫不是传言中活不过十六岁的静湖县胡家大小姐,就是你的姐姐?”沈河进一步试探。
静娴想到自己家在静湖县算是名声好地位高的,若是此时认下,便可显示家世配得起沈河,于是应道:“正是!”
怎料沈河突然生气,拍桌而起,冲她大叫:“说谎!”
静娴吓了一跳,继而委屈,颤着声儿地说:“我没有!”
“据我所知,胡家大小姐的妹妹可是嫁给了我们沈麻县的陆家公子,怎会如你这般同那宋公子在一起?!”沈河厉声道。
“我,我,我——”,静娴被问得哑口无言,右手掐着左手的袖口,不知如何是好,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沈河,委屈的模样惹人心疼。
沈河原本只是想尽快弄清事情的真相,并无心招惹静娴的情愫,而今见她这般模样,竟不忍再逼问于她,索性道歉,叫她回去。
意识到自己怕是说漏了什么,静娴虽对沈河有万般不舍,也不敢过多停留,匆忙返回沈信家。
☆、当面对质
在沈信的作用下,静姝很快被放了出来。
再见嘉树之时,二人默契地拥抱彼此,犹如劫后重生。
陆一骂骂咧咧,不给静姝好脸,大体意思是说:若不是静姝得罪了人,陆家便不会落到陆淑离手中。陆二则不多言语,毕竟在静姝的事情上,她的丈夫没起什么好作用,心虚便不作声。一向能说的陆三也不敢多话,陆老爷的死,一半是因为她说得太多。
陆家的氛围不如人意,静姝也懒得跟谁缓和,看三位姐姐的意思早晚要分家出去单过,怕是以后也来往不多,此时有什么情绪也随她们去吧。她最关心的还是嘉树。看起来他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又或者说深沉了许多。
二人回到房中。
嘉树给静姝倒了茶,递与她,轻轻道了声“你受苦了”。
静姝接过茶,浅尝一口。“谢谢!”
嘉树略笑笑,“客气什么!”
沉默。
又沉默。
直到静姝一句“你还好吗”,打破几近凝固的沉默。
“我——”嘉树叹了声气,“我不好。”
纵有千言万语,静姝只说出一声:“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嘉树埋怨自己无能,害得静姝遭受牢狱之灾;静姝则愧疚那晚与人争执,惹出一系列变故。
“算了,咱俩谁也别说对不起。事已至此,都让它过去吧。”静姝轻轻叹气,略微笑笑,握住嘉树的手,柔声说道:“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的,好吗?”
嘉树哽咽,握紧静姝的手,点点头。
此时,静姝心中已然放弃寻找,穿越的原因、红山娘娘抑或沈红。无益亦无意义。莫不如珍惜时光,也珍惜身边的人。
怎奈,越想平静越起波澜。
这日,听闻静姝出狱,沈河前去探望,恰逢杨柳眉在,原本想直说的话便不方便说。三人尴尬地干坐着。
成为陆家女主人的杨柳眉此时端着一副贵妇人的架势,喝着茶,偷瞄沈河两眼,举止之间无不透露着她的得意,尽显得偿所愿的满足。可她的一举一动沈河却没放在眼里。她看到沈河的目光停留在静姝身上,不禁皱起眉头,一向只注意她的沈河怎么当着她的面直溜溜地看向别的女人,而且是那个差点抢了她陆家女主人地位的女人。难不成沈河是在同情?
杨柳眉心生不悦,轻咳了两声。原本想引起沈河的注意,然而沈河竟然没有问她一声“是不是染了风寒”。倒是静姝关心地问她要不要加件衣服。
“不用了。见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这身子是弱了些,不过,一点咳嗽不碍事的。”杨柳眉说完又咳了声,沈河依旧没往心里去,气得她脸色陡然变差。静姝以为她不舒服得很,便与她说:“堂嫂何不赶快回去歇着!虽说在这儿是坐着,但到底也是累人的。”本是关心的话,可在杨柳眉听来却是逐客令。
“也好,那我先走了。”杨柳眉故意提高声调,意在提醒沈河她欲离去,然而沈河只是平静地起身同她道别,那一句“慢走”不掺杂任何感情,甚至有些巴不得她快点离开的味道。
杨柳眉攥紧拳头,心头怒火烈燃。多年以来,沈河对她的感情她一清二楚。想当年,她在沈河与陆淑离之间虽说选择了陆淑离,但心中始终有沈河的位置。沈河又一直没有娶妻,她自知道其中有放不下她的缘故,亦或者没有别的女人能代替她在沈河心中的地位。而且,沈河暗地里总是偷看她两眼,时不时还流露出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关怀,令她得意又温暖。她享受着沈河对她的爱慕,也热爱沈河对她求而不得的那种不甘,这显得她魅力十足。而今她又得到陆家女主人的地位,可谓意气风发,偏偏这时,沈河却忽视她。谁曾想,妒火中烧的她竟将这笔账稀里糊涂地算到了静姝头上。
杨柳眉走后,沈河与静姝交谈起来。
“嘉树呢?”
“和堂哥出去了,帮堂哥——一起处理些事。你知道的,现在堂哥管事。”静姝略作解释,继而就自己得以重见天日,向沈河道谢。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沈河笑着说。
静姝还是头一次见他笑中不带轻浮,虽说是笑,但语气甚是严肃。
“说来是我的错,应该我亲自上门道谢的,却让你跑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静姝谢完又表歉意。
“你看你,又客气。”沈河摇摇头,心里盘算着如何摊牌。
又是一阵寂静的沉默。
“这会儿你可闲着?”沈河思量完,突然问。
“无事。”
“方便同我去趟沈信家吗?”
毕竟真正起作用的是沈信,按说静姝该去感谢人家,可现在嘉树不在,她一个人去,好吗?静姝暗自嘀咕。
“是正事。你同我去一下。”沈河的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话中不像单纯去感谢那么简单。
静姝更是疑惑,稍作犹豫,问:“何事?”
“去见一个人。”
“谁?”
沈河直言:“胡静娴。”
静姝怔住,最终与沈河同去。
一路忐忑,料想沈河一定发现了她的秘密,可静姝不解:他怎么会见到静娴?静娴不是和人私奔了吗?怎么会在沈信家?偏偏那么巧,又是沈信帮助她出狱,若非如此,怕是沈河也不会知道她的事。想来又是造化弄人啊!
沈河带静姝到了沈信家。
见到静姝,沈信先是一愣,继而怔怔地看向沈河。
“叫你那俩远房亲戚出来,这事儿你别管,借你的地儿说会儿话,你先找别的地方玩儿去。”
沈信一头雾水,照沈河的话做了,出门之前沈河又嘱咐:“别说出去!”
向来见沈河嬉皮笑脸惯了,今儿这般严肃冷厉,倒是吓了沈信一跳,不敢多问,只得听他一回。
静娴听说沈河来了,小跑着赶来见他,没想到一见面就慌了神,盯着静姝,颤抖着道:“姐——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你问你呢!”静姝有种被人当面戳穿的愤怒,压抑着不想发作。抬头看看沈河,只见他紧蹙着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姐姐其实没死——”静娴欲解释,心里想着:事已至此,莫不如全说出来,她与静姝也好各归各位,她与沈河便也多一分希望。至于宋勇,缘尽于此,由他去吧。
“哎呀我的天,这是怎么了?这这这——你不是说不会被人发现吗?哎呀这可怎么办,完了完了!”宋勇姗姗来迟,见静姝在此,便料想代嫁之事已被揭穿,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瘫坐在地。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静娴气得直跺脚,顾不上那么多,拉起宋勇躲去别处说话。
良久,静姝叹了声气,对沈河道:“走吧。”
沈河没有拦她,跟她离开沈信家。二人一起去了林竹的茶馆,静姝将代嫁的事和盘托出,但隐瞒了自己穿越的事。
听完,沈河颇感震惊。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胡老爷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关起来,制造其已死的假象,只为迎合一个“酒鬼”的“预言”。
沈河忍不住同情静姝,也同情嘉树,毕竟嘉树因为“静姝的死”一度被吓得不轻,而且,当年年少无知的沈河也曾跟着陆家的女儿们一起戏弄嘉树。
唉,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你打算怎么办?”沈河问向静姝。他亦将静娴同宋勇私奔、花光银两投奔沈信的事告诉了静姝。
静姝叹声气,无奈一笑,道:“事已至此,没必要再瞒什么了。只是,你可不可以先帮我保密?我想找机会亲自跟嘉树说。”
沈河表示同意。
不多时,二人一同离开竹林茶馆,可偏偏被生气出门散心的杨柳眉隔远看见。
于是,杨柳眉的账簿上又给静姝添了一笔。
☆、拆穿谎言
夜里,杨柳眉辗转反侧,越想越生气。难道沈河就这样放弃她了?
陆淑离并没有察觉到杨柳眉的异样。他的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不知该如何同杨柳眉开口。
二人背对背躺在床上,各怀心思,各自忧愁。
另一边,静娴又跟宋勇吵起来,说白了就是不想跟他好了。
宋勇垂头丧气,虽愤恨、懊恼,却也无可奈何。报复什么的不是他会做的事,如今,他只剩叹气的份,谁让他无财无能……像静娴这般娇生惯养的小姐,私奔岂是长久之计,起初不过图个新鲜刺激,后来便受不了奔波不定、为吃喝发愁的生活。
宋勇原本想着投奔沈信可稍得安定,顺带缓和他们之间愈发紧张的关系,岂料却彻底失去了静娴。
静娴对沈河一见钟情,沉迷于他俊朗的容颜,痴醉于他丰厚的身家,一发不可收,暗自决心要嫁给沈河,甚至自信地认为沈河一定会娶她。
次日,静娴只身前往沈家,想跟沈河解释昨日的事。
可沈河却对她突然冷淡,没聊几句就打发她回去。
“你和你姐姐的事情,你姐姐已经跟我说清楚了。你若无别的事,就请回吧。”
静娴哪受得了如此冷遇,忍不住哭了起来。“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那你想怎样?”
“我——”静娴抽泣着,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你总这样跑出来会给你姐姐惹麻烦的。”
“你关心她?她都已经嫁人了!”
沈河愣了愣,不解静娴是何意。
“我,我不想跟宋勇好了。”静娴哭红了脸,泪眼汪汪地看着沈河,目光中的热烈与倾慕毫不掩饰,沈河一下子懂了。
“唉!”若是别的女子这般示好,沈河定要跟她周旋一番,暧昧几日;然而,静娴与静姝的关系以及他与嘉树的关系,使得他不可如此乱来。况且,他对静娴本就无意。
“你先回去,等你姐姐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可是——”
“别可是了,回去吧!一会儿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沈河态度坚决,静娴只得无果而返。
岂料,杨柳眉按捺不住想找沈河聊聊,恰巧在沈家后门口跟静娴打了个照面。静娴不认识杨柳眉,掩面哭着匆匆离去。杨柳眉乍一看以为是静姝从沈家出来,竟连招呼都不敢跟她打,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个沈河,说什么一生一世,这才几年就忘了!
杨柳眉气不打一处来,见到沈河,却又故作柔态,虽心里波涛翻滚,面上却装作是寻常老友叙旧。
因为静娴的事情,沈河心里犯愁,此刻无心与杨柳眉多言,见她独自前来,便道:“你怎么有空过来,淑离呢?”
“他事情多,忙去了。”
“你不忙吗?”
冷言冷语,连茶都没让人端上,显然不想让她多留,杨柳眉忍着怒火,不紧不慢地叹口气,缓缓说道:“原本有的忙,眼下就快没的忙了。”
“怎讲?”
“本来还想跟你报报辛苦,说说这管家的难处——”杨柳眉话说一半,叹了声气。
“到底怎么了?”沈河终难掩关心之意。
“还不是淑离又气我。我真是后悔——”杨柳眉故意不说下去,看向沈河的眼睛,眼神柔中带怨,怨中又带娇羞,看得沈河心里一阵翻腾,不自觉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辜负了你!”杨柳眉突然改了语气,话中不乏玩笑的意思。
沈河听了虽有一万个开心,但也不敢当真,继续打趣道:“可不能这样说。你这样说,就不怕我的心——死灰复燃——孤男寡女,把持不住对你做点什么!”
“你惯会胡说八道!”见沈河又似从前,杨柳眉稍感安心。
“你也惯会撩拨我心。”沈河笑笑。
“咱们俩很久很久没像现在这样说话了。”
“还不怪你嫁给了淑离。”沈河的手指敲着桌子,微垂着脑袋,感叹说:“谁让淑离也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
“他哪有你喜欢我。”杨柳眉说完又后悔,见沈河听了无反应,转而又道:“他明明可以就此掌管整个陆家,昨夜却突然告诉我他想把权力还给嘉树,还说要搬去别处,你说气不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