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在床边看到了那张和梦中一模一样的脸。
“您醒了，洛尔小姐。”一如既往的礼貌的措辞，自始至终的平淡的表情，直让洛尔误以为她还停留在过去。
秋思站在床边，脚下踩着一块浮砖，这让她娇小的身体能够在高床旁顺利的工作。她正在给洛尔输液, 极细的针头刚刚扎进了她的血管, 血液返涌，在透明的管道里洇出了点深红。洛尔看了那管子一眼，垂了眼眸。
——原来她身体里的血液，还是正常人类的颜色。
本以为洛尔会询问许多事情的秋思, 实在是讶于这个实验体的安分, 毕竟她该当是一无所知。不过秋思并没有多问, 毕竟她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她只需要听从弗朗西斯公爵的指令, 完成她的任务就好。
洛尔顿了片刻, 她显然还没有适应这种重新回到了身体里的生活。
她只觉得她的灵魂好像是受到了躯体的拖累一般, 变得无比沉重，她甚至没有办法抬起她的胳膊。
“秋思……”洛尔嘶哑着嗓子回应了一声, 却又突然觉得，对着这个人，她无话可说。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洛尔小姐。”秋思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轻声问道，“请问您与您的副人格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洛尔睨了她一眼，心口蓦地发凉。
——这就是一个人造人该有的样子。
“没有。”她淡淡回道。
秋思再细细检查了一下洛尔的身体，没有再问话。很快，她从浮砖上轻盈地跃下，走到门边，对洛尔礼节性地屈膝：“请您好好休息，洛尔小姐。”
看着秋思了离开，洛尔立即检查起自己的精神力来。这对于她来说，是唯一可以依靠的能力了。
万幸的是，她现在感受到的精神力的饱满度和她在意识状态时感受到的是一样的，尽管她和洛绎之间还是隔着一堵墙。她试着将精神力外延，刚开始控制的时候信息不是很清楚，但逐渐地她看到了之前所能探察到的景象。
洛尔略一振奋，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要想办法出去！
·
秋思离开了实验室，在外面看到了仍在值班中的塔伯。
察觉到她的出现，塔伯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他的工作用光脑在他的面前闪着亮光，上面的内容除了他之外，谁也看不到。
塔伯扶了一下眼镜，微闪的目光从镜片的那边穿射过来，落在秋思的身上。
他状似平淡地问：“实验体的情况怎么样？”
“身体情况良好，本体意识已恢复，副人格尚在隔离中，精神力和外显精神力皆为零，探测仪上没有检测到任何的精神力波动。”秋思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塔伯轻轻点了一下头，视线左移，在光幕上停了一秒。他重新望向秋思，指着光幕上某一处数据，定声问：“可以看一下这里吗？”
秋思表情微变，她走了过去。
就在她转身望向光幕的时候，塔伯目光一凛，抬手将一针药剂扎进了她的脖子。
第67章 Chapter 67
从秋思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 洛尔的精神力立即黏了上去。周围环境使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只有大量地谋取信息, 才能让她稍微感到安心……
心悸。
她突然想起了克拉伦斯带给她的安心感。
那种受到保护的安稳的感觉深深嵌在她的心里，像毒品一般教人痴迷。
不行, 不能再想这个。
他……只不过是在利用她, 给他和克蕾雅做治疗而已！
洛尔咬了咬下唇，将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的两个人身上去。
就在她刚刚能看清他们的举动的时候——啪！
她伸去秋思意识云里的精神力瞬间断了开来。
信息中断。
洛尔有些诧异——秋思失去了意识！
她急忙将大量精神力丝转移到塔伯身上，然而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她仍可以像先前游魂状态一样，自由地进出对方的意识云而不被察觉，但是对方却早已将自己的全部的脑内信息藏匿了起来！
洛尔能看到的，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蒙灰的器皿、泛黄的纸页一律消失不见, 墙壁上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画框, 和烛火泼出的墨影。
这里就像遭人洗劫了一样……
塔伯将昏迷过去的秋思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将针管收回衣袋里，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幕, 闪出一道寒光。
洛尔看到他看了实验室一眼, 向门口走来。
心跳猛然跳到了嗓子眼！
对情况的未知加剧了洛尔的恐惧。
她下意识告诉自己——很危险！这里很危险！
一声机械声响, 门应声划开。
洛尔脊背一热，来不及多想, 将自己的精神力狠狠地扎了过去。
精神力凝成的冷光破空而去, 刺入了塔伯的意识云。
“嘿呀！”那个黑发小女孩——塔伯的向导人格, 急忙冒了出来，快速结出一个屏障, 堪堪挡下了洛尔的全力一击。
“喀嚓”一声，如同玻璃被打破了一般，屏障被碎成了一地的齑粉，小女孩登时晕了过去。
塔伯也没有想到这个实验体竟然会出这招，随着强大的余波，他也被震得失去了意识。身体一斜，倒在了地上。
洛尔吓坏了。
她大喘着气，耳鼓咚咚直响，大力吞咽的声音和她的心跳声混在了一起。
门开着，她顾不得太多，赤脚下地，走上前去。
塔伯和秋思都处于无意识状态，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人……这是一个机会！
洛尔眼睛一亮，刚跨过了塔伯横在门前的身体，却又顿了一下。
……她出得去吗？
洛尔眯了眯眼，刚刚用尽的精神力竟然在眨眼之间得到了补充——
这个是……那些新人造人供与她的精神力！
那些研究员们绝对没有想到，她竟然可以将吸取那整整一千人的力量！
她心上一喜，将精神力扩散到了整个基地，她看清了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所有生物的意识云所在，如果她想，她可以得到他们脑中的所有信息——她现有的精神力储备，完全可以支撑她做这些事情！
洛尔狠狠磨了一下后牙槽——她绝不会有别的机会了！
如此想着，她立即锁定了坐在中央办公室的基地负责人唐尼，精神力钻了进去。
就在对方的副人格察觉到不对的一刻，她不留余地地用庞大的精神力轰晕了对方，并且霸道地掠夺了对方的身体操控权。
“很好！”洛尔为自己打气，冷静思考起情况来。
只要控制了唐尼，并且不被其他人发现，那么在这个高度封闭基地里，她拥有最大的权限！
但是，外面的情况绝对不是这样的……且不考虑在厚厚的屏障之下，她还能不能得到人造人们的精神力供给，就是她现在的装备，也完全不适合走出去。
她现在正穿着实验体专用的防护服，就连一般的衣服都或多或少可以装载定位系统了，更别说这一件。
此外，她手上没有光脑……
在这个世界里，光脑是一个比手机还要黏人的存在，它可以说是一个身份的象征，没有光脑，她就好比没有户口，寸步难行。
所以，在出去之前，她必须为自己做点准备。
控制着这个基地最高权限者，洛尔一路无阻地向外面行去。
凭借着在这里游荡了好几天的经验，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位女性研究员的更衣室，那位女性研究员正在里面休息——洛尔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情况。
她像控制唐尼一样，如法炮制地控制了研究员的身体，让对方开启了她的衣橱。衣橱里的服装很单调朴素，洛尔从她的意识云里确定哪件是不会发射信号的常服，然后换下了自己的防护服。
洛尔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这大概是衣服主人为了在这个终日见不得日光的地方，锻炼身体而准备的。将长发束起在脑后，洛尔又翻出了对方的化妆耳饰。
她在学院的时候，见识过这样的东西。佩戴之后，它可以在使用者的面部留下设定好的妆容投影。
洛尔摸了摸这一颗水珠状的小圆点，光幕弹了出来，她设定了另外的一张脸，将耳饰扣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研究员腕上的光脑上……
——不行。
这个她拿不走。
光脑都是绑定到个人的——看来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洛尔快速向基地的偏门走去，她获取了唐尼的一架私人飞行器的权限，并且在他的大脑里了解到了自己所在的星球——乌拉诺斯恒星系贝塔星。这是一个弗朗西斯家族产业下的星球，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颗星。
幸运的是，在距离这个星球不远的地方，有一颗贫民星。顾名思义，尽管它在帝国官方管辖之下，秩序也是一团乱麻……她对那样陌生的环境感到恐惧，但这却是她最好的选择。
洛尔再一次补充了自己的精神力，一路向外走，一路屏蔽了路上碰到的研究员和人造人守卫的意识。在上飞行器之前，她震晕了唐尼，她至少为自己争取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踏出了基地，一眼望去，四周皆是汪洋大海。基地似是一座孤岛，落寞却又固执地守在大海中心。恒星的光芒散落在她的眼里，带着咸湿的海风扑打在她的脸上——她出来了。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却又明白自己还不算真正地安全。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和那一千名人造人的连结……
——果然，被削弱了很多。
看来她要省着点用精神力，否则还有那么长的路，她撑不下去。
洛尔驾驶着飞行器一路向开放区飞去，那里是弗朗西斯家族对一般群众开放的一块居住地，它被建成了一座商业繁华的大都市。这里的宇宙飞行站有飞往目的地的飞船。
飞行站里人来人往，巨大的光幕浮动在人流的头顶上，上面跳动着航班信息。洛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耳垂，低了低头，避免对上四处行人的目光。
这里的人太多了，她的精神力不可能控制所有的人，也不能莽撞。
她找到了一艘即将启程飞往贫民星的班机，她紧接着锁定了一个马上要登机的女乘务员，再一次控制对方的意识。
看着乘务员大姐姐失去了神采的目光，洛尔蓦地笑了一下——这种抢人身体的神操作，她也是越干越顺手了……
凭借着乘务员的遮掩，她成功混进了这架飞船。
在戒严警报响起之前，飞船发射离港，向着茫茫宇宙飞去。
·
“嘀嘀嘀！”几欲刺破耳膜的警报声大噪，塔伯被惊醒。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着脑袋，从地板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先查看了一下自家副人格的情况，幸好没出太大的事情，接着他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来——他向来没有太多的表情的面孔裂了一下……
塔伯：“Emmmmm……”
这位实验体小姐，也是很剽悍……真不愧是为殿下量身打造的人造人。
他喝了一点精神力药剂，稍微缓解了脑震荡带来的恶心和胸闷感。他看了一眼昏在椅子上的秋思，还有光幕上的紧急通讯。他查看了一下实验体的所作所为——结果让他大为震惊。
它竟然可以和那些新制人造人互通精神力？！
还不等他仔细思考，他急忙将数据存入了自己的光脑，在持续不断的警报声中匆忙离开。
——他明白，他不能待着这里。
丢了重要的实验体，他必然是第一个被问责的。再说了，他本来就不是为弗朗西斯卖命的人。
塔伯一路按照原定计划撤出，因为少扛了那个实验体的缘故，他逃离这个基地的速度比他预计的要快多了。他一边行进，一边将事情和资料全部报告给了屏幕那一段的虎牙小男孩。在汇报结束后，他毁掉了光脑，扔进了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