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郎眸光一沉,视线看向石桌上的茶杯,拿起抿了一口,又说了一句:“你,也并不适合教人。”
杨七郎看向杨四郎,嘴角的笑还在,只是语气没有那般轻松了。“不适合,并不代表不能教。”
“我有自知之明,我很清楚,我是兄弟几个中功夫最差的。”
说着,杨七郎头微微垂下,问杨四郎:“诶,仇木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无用的啊。”
“嗯?”杨四郎手中拿着杯子的手一滞,不解地看向杨七郎。
杨七郎嗤笑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适合呢?”
杨四郎眸子一眯,看了杨七郎半响,然后一字一顿回答:“没有。”
见杨七郎身子微震,他继续说着,“我说你不适合教人,并不是说你无用。严师才能出高徒,你方才那模样,和打闹没什么两样。”
“另外,你武功底子很好,很适合练武。”
“诶,仇兄弟,那你说,我的武功为什么最差呢?”杨七郎凑近了杨四郎一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杨四郎睨了杨七郎一眼,缓缓说道:“大抵是没有物尽其用,扬长避短吧。”
“什么意思?”杨七郎歪着头问。
“你的优点是你这双腿,灵活迅速。你的缺点则是手上功夫,花拳招式学得不错,却用不到实处。”杨四郎想着平时在军营所见到杨七郎的武功招式,认真地为他分析着。
杨七郎也听得认真,时不时地点头赞成。
“所以,你要扬长避短。”
“多用用你的脚上功夫,必要时,用脚来代替手。”
说完,杨四郎又抿了口茶,转而看向杨七郎,只见对方正双眼晶亮地看着自己。他这才觉察自己说得太多,微微皱了眉,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茶。
杨七郎“嘿嘿”地笑着,一脸阴谋得逞的表情。
其实一开始呢,他并没有因为仇木易的话而失落。他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也从未感到自卑。方才,他只是装装可怜,却得到了意外收获。
仇木易的话,犹如黑夜的明灯。
想着,他眸子紧盯着杨四郎,缓缓且发自肺腑地说着。
“听君一席话,胜练十年武。”
作者有话要说: 大伙儿猜猜杨七郎拿到的是神马吧~~~~
☆、54·轻微哮喘来了
夜深露重,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水汽。罗素清为潘豹调理完,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出了潘豹的房间。刚踏出门口, 就被站在门边的一个人影吓到。幸而对方虽然不说话也好歹面色正常, 罗素清拍拍自己的胸脯将方才想要惊叫出声的劲头压了下去。
门边站着的人影, 正是杨四郎。他睨了眼已出来的罗素清, 头微微撤开, 不发一言直起身子转身要走。罗素清赶紧轻声叫住了他:“仇公子。”
杨四郎没有转身, 也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声音轻的原因,此时杨四郎的语气冷冽极少,更多的……似乎是慵懒。
罗素清抿了抿嘴, 走至他身边与他并肩。歪头看了看他的侧脸, 嘴边的笑意越发:“多谢了。”
杨四郎眸子移向罗素清,见她笑得开心,心中一动, 脚步也放慢了些。
杨四郎不说话, 但是罗素清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放松。他深夜还守在这里,定是担心她与潘豹共处受害。其实,这人看起来冷冷的, 内心……还是挺柔软的呢。
想着, 罗素清眸光闪动,说道:“仇公子, 其实你呢,是一个热心肠的人。”顿了顿,见杨四郎看自己, 继续,“我在想,你的这层冰冷外表,是不是只是你保护自己的伪装呢。”
杨四郎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了跳,像是被戳中了般他神经一时紧绷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是。”
觉得不是太苍白,杨四郎又及时加了一句,“你看到的我是怎样,那就是怎样。”
罗素清盯着杨四郎看了许久,嘴边的笑意还在:“嗯,好。”她转回头,看着前方,“我所看到的你,是热心肠的。”
杨四郎瞥了一眼罗素清,只觉越说越会被绕进去,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不说就是默认呢。
罗素清低笑了笑,晃而想到什么,说着:“仇公子,杨七郎是很真心诚意地想交你这个朋友哦!”
杨四郎眉头蹙起。为什么,最近耳边被提及最多的就是这样的一句!
他眸子一冷,看向罗素清说道:“他想是他的事。”
“那你呢?”罗素清轻声问着。
当然不想。
杨四郎想这样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他的内心告诉他,他不能和杨家人再扯上什么瓜葛。他叫仇木易,他恨杨家……可是……
想到这儿,杨四郎只觉呼吸紧促,他脸色骤然苍白,抚着墙,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并无好转,他猛地咳了咳,双目一下子就盈满了血丝。
罗素清看他如此,心中一惊,赶紧靠近询问:“仇公子,你怎么了?”
问也是白问,现在的杨四郎半个字都说不出。
罗素清赶紧将手搭在杨四郎的脉搏上,片刻,她便有了诊断。抚了抚杨四郎的后背,然后带他去院子里透气。一番折腾之后,杨四郎已经好了很多。
还未等他答谢,罗素清先问道:“仇公子,你这是有轻微的哮喘呢。”
杨四郎眸子微沉,不答她。缓而站起,他留给她一句感谢,便抽身离开。
罗素清看着杨四郎的身影渐渐消失,头微微垂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
天波府大厅内,杨七郎隐在杨六郎身后,干笑着看着自己的娘亲以及在其身旁的二哥和五哥。
昨晚他走得匆忙,未和几人说。不过也告知了忠叔,只是让忠叔千万别与爹爹说。今天在军营,杨六郎一直调笑他,隐晦地说自己的目的不是仇木易而是杨可可。他哪里听不出来,想反驳却先红了脸。这会儿回来了,家人还什么都没说,自己却有些心虚了。
“哦?也就是说,昨晚上你去了仇兄弟家住咯?”佘赛花抿了一口茶,挑着眉问杨七郎。
杨七郎猛地点头,从杨六郎身后出来,凑到佘赛花跟前,帮着她捶肩捏背讨好地说道:“娘,我这不是为了和仇兄弟打好关系么。”
佘赛花好笑杨七郎这副模样,说:“哦,听闻你是随杨姑娘去的?”
杨七郎凑到跟前,扁着嘴说:“娘不是说,让杨可可帮着我么。”
“你倒是挺会往娘身上推。”佘赛花敲了敲杨七郎的头,转而说道,“在仇兄弟那住了一晚感觉如何?”
杨七郎立即起身拍手:“挺好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仇兄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昨日还指点了我武功呢。”
“的确不错。”佘赛花点头。
杨六郎有些好奇,努努嘴问:“诶?你说仇兄弟指点你武功?”杨六郎掏了掏耳朵,他没有听错吧。在军营里,仇木易不是只会说杨七郎这不好那也不好的么……
杨七郎点头:“仇兄弟说我应该扬长避短,以脚代手。”说着,他动了动脚,笑着继续,“我今天在军营锻炼时学着多用了用脚力,感觉还不错。”
“如此看来,七郎马上就要多个朋友了。”杨五郎为杨七郎由衷地高兴。
“原来同住一屋,还是有些用处的嘛。”杨二郎推了推杨五郎的手,看着杨七郎笑着说,“瞧,这不就增进了和仇兄弟的感情么。”
杨七郎赞同地点头,殊不知杨二郎还有后一句话。
“那么,七郎和杨姑娘呢?”
顿了顿,杨二郎的笑容诡异起来。
“有没有增进感情呢?”
虽是说杨七郎,杨五郎都被杨二郎的话说红了脸,他低头咳了咳,离远了杨二郎一些。
杨七郎耳根发烫,瞪了眼杨二郎:“二哥,别胡说了。”说完,又看向自己的娘亲,转移话题,“对了,娘,听罗姑娘说,仇兄弟有轻微哮喘。您能不能做些治这病的羹汤啊,我好拿去献献殷勤!”
杨七郎话一出,却迟迟没有得到佘赛花的回应。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她,只见对方垂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娘,怎么呢?”杨七郎奇怪地开口。
佘赛花没有抬头,只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仇兄弟……有……有哮喘啊……”
“诶,是啊。”杨七郎虽是察觉到了佘赛花的不对劲,但还是乖乖地回着话,“罗姑娘说……”接下来的话,才说到一半,杨七郎就被杨二郎捂住了嘴。
杨二郎紧紧捂着杨七郎的嘴任凭他挣扎,他干笑着对佘赛花说:“娘,我找七弟有事,先告退了。”说着,就扯着杨七郎往外走。
杨五郎和杨六郎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肯定有事。对佘赛花说了句“有事”便也跟着离开了。
两人刚出大厅,就见着不远处杨二郎终于放开了杨七郎,正抱着双臂看着杨七郎喘气。凑近后,杨六郎疑惑地开口:“二哥,怎么回事啊?”顿了顿,挠了挠头,“娘有哮喘?”
“不是吧。”杨五郎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从未见过娘呼吸急促、连连咳嗽啊……”
杨二郎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不是娘有哮喘。”顿了顿,看向刚直起腰要发难的杨七郎,继续,“是四弟。”
四弟……
杨七郎刚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噎在了喉间。他原本是要怪杨二郎把他憋得要死的,现在一句怪的话语都说不出了。他应该是要感谢杨二郎的,毕竟……杨四郎,是他们所有人不可提及的痛,特别是他们的——娘亲。
娘刚刚的异常,原来是由仇木易联想到了四哥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以至于几人怎么分开的,杨七郎都有些恍惚。
在自己房间坐了一阵,临近晚饭时,杨七郎正想着到底在自己家吃还是去仇木易家吃,房门便被敲响了。
打开房门,便见着娘亲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
“娘,你怎么来了?”
杨七郎奇怪地看着佘赛花,给她让出道让她进来。
“怎么了,娘就不能来看看我的七郎了?”佘赛花撇着嘴说道。
杨七郎赶紧抓起佘赛花的手,摇了摇,说道:“当然能啦,七郎最喜欢看到娘了。”
“你啊。”佘赛花好笑地看向杨七郎,而后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在杨七郎面前晃了晃。
杨七郎这才注意到佘赛花手中还拿着食盒,他赶紧接过放在桌上,好奇地打开,一边问道:“娘,这是什么啊?”
“山楂桂圆红枣羹。”佘赛花拍了拍杨七郎要打开的手,重新将盒子盖好,说道,“你不是说仇兄弟有哮喘么,这个羹汤啊,很有用的。”
杨七郎身子一震,他偷偷地看了眼佘赛花,只见佘赛花也正眨着眼看着他。他赶紧收回眸子,点了点头:“哦,好的,我等会儿就送去。”
“别等会儿啊。”佘赛花说道,“再等啊,这羹都凉了。”
杨七郎立即会意,拿起食盒:“那我现在就去。”
说完,就往门口走。
走了几步,转头。再走几步,再转头。
杨七郎终于停下步子,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佘赛花,奇怪地问:“娘,你老跟着我干嘛?”
佘赛花眼角略有湿润,眸光莹莹闪动。她嘴角含笑,声音轻轻柔柔的。
“娘啊,也想去看看。”
顿了顿,眸光更加晶亮。
“去看看,那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感谢 嘛哩嘛哩轰~~ 童鞋的地雷,么么哒~爱你哟~
对了,那些玻璃瓶子呢,作者君想的是……咳咳,香水来着~
☆、55·羹汤来了
杨四郎的院子里, 杨四郎坐在亭中摆弄着棋局,杨可可守在潘豹的门口百无聊赖地张望。罗素清出门看诊了, 所以杨可可便代替着她时刻观察着潘豹的动态。这是潘豹在杨四郎家中治疗的第二天, 虽然罗素清并未告知众人潘豹得的是什么病, 但是杨可可看得出, 潘豹在治疗过程中貌似蛮痛苦的。即使痛苦, 潘豹也必须得受着忍着。此时的潘豹, 便是蜷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杨可可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想要进屋去安抚安抚, 但是罗素清走之前说过“不得随意进入”, 她也只有扭头幽幽地叹气了。
叹完气,睨了一眼独坐亭子的杨四郎。杨可可撇了撇嘴,心里吐槽着:这家伙还蛮会自己给自己打发时间的!一个人下棋都可以津津有味!
像是听到了杨可可内心的吐槽般, 杨四郎抬起头往她的方向看来。两人视线相触, 杨可可送了对方一个白眼。杨四郎看她如此,冷笑一声,嘴唇轻轻一动。
虽然听不到从他口中溢出的声音, 但是杨可可看懂了唇语。
杨四郎只说了一个字——“蠢”。
这家伙还真是……
杨可可有些气闷地看着杨四郎, 对方的面容冷清,却给人趾高气扬的感觉, 实在是……让人想拖去学校后山见呢!
正想着,院外敲门声响起。
杨可可给杨四郎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开门。
杨四郎眉头微微皱起, 只觉这不是他的家,杨可可更像是主人。虽是这么想,却还是乖乖地起身开门了。
门才半开,他就听见门口兴奋的声音。
“嘿,仇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