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大小姐吗?大小姐,您怎么……”
“大小姐,您怎么扛了一只狐狸回来?你这是做什么去了?瞧这一身的灰尘。”正在拨弄着算盘的掌柜金福,听到关门的小二唤大小姐,他赶紧抬头,便发现了肩上扛着一只毛色纯粹雪白的狐狸的戚晓蛮回来了。
这人,还真不经念叨。放下账本,金福赶紧从柜台后出来。
这狐狸看起来竟有一般狼那么大。被戚晓蛮扛在肩上,她衣衫脏乱,身上的狐裘已经看出去本来的颜色,长发上的发带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若不是那张脸,掌柜的都要认不出这是他家大小姐。
招收与小二一起将戚晓蛮肩上的狐狸接下来,掌柜的看向戚晓蛮:“大小姐要用这狐狸做什么?这狐狸皮毛纯粹,这天气,若是做成大氅狐裘什么的,用起来,倒是暖和。”
身为戚家商行总商行的掌柜,金福自然心思玲珑。况且,戚晓蛮也并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人。
“恩,就是这个意思。”点头,戚晓蛮揉揉自己酸软的肩背,扛着那狐狸从金佳山脉回到琉璃城,三日不吃不喝,她累得够呛。若不是拥有绝佳的内功护体,她此时恐怕已经累瘫了。“让制衣楼给我做一件男士的狐裘,尽量做的厚一些。不要加其他的东西,布色也一定要素色,与这皮毛相配。”
一听这话,金福笑了,连连点头,挥挥手,小二识趣的将狐狸扛走了。
“福叔,您怎么这样看着我?那个……是一个朋友,他”
“不用解释。”打断结巴心虚不敢看他的戚晓蛮,金福欣慰的笑,一脸的慈爱。“去洗洗吧!你这孩子,对福叔有什么好隐瞒的?福叔巴不得我家大小姐有个人疼呢!哎!这人老了啊,就想看着大小姐有个好的归宿”
“呵呵……”干笑两声,戚晓蛮边冲金福挥挥手,腿边往门边退。“福叔早些休息吧!账本明日,我再来看,呵呵……”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相府麒麟居院子里,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戚晓蛮拨弄乱发的手一顿,抬头,一身清凉,一身单薄的澹台璧静坐院子中央,不知道他已经坐了多久,那一身的冰冷,隔的老远戚晓蛮都感觉到了。
凝视那双淡漠清冷的眸,戚晓蛮突然就有些生气。这人,是不要命了吗?好好的,干嘛在大冬天的坐在院子里吹冷风?暖暖的被窝不应该白色他的归宿吗?现在这样,是想要惩罚谁啊?
“澹台璧,我从来不知道,你竟这般任性!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你这样一副丈夫等着抓晚归妻子奸情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一边发火,一面将身上的狐裘取下,将他整个盖住,戚晓蛮一把两人抱起来,往屋子里走去。好在她功力深厚,夜视能力也较好,准确的弹指点燃屋子里的烛火,戚晓蛮两人放到软塌上。“看看,身子骨冰冷,浑身滚烫,澹台璧,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根本就不理会她的絮叨和怒火,一把扯下身上的狐裘扔到地上,澹台璧冷冷地抬眼戚晓蛮,冷冷地盯着戚晓蛮。
☆、第九十九章 妒火(一)
奶白色的狐裘,虽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色泽了,至少还可以保暖,然而,现在却被扔在地上。
他宁愿冻着,也不要她身上的东西吗?看看被扔在地上的狐裘,在看看黑着脸的澹台璧,戚晓蛮猛地扑倒他面前,双手撑着软塌的两侧,隐忍的低吼:“澹台璧,你在发什么疯?你这家伙,这么大冷天的坐在院子里挨冻,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否则今日我要你好看!”
这人究竟在耍什么脾气?哟,他还来劲了,平日里的理智哪去了?竟然不顾自己身子在她院子里折腾自己身子,他这是在找死吗?
她究竟做错什么了,这人就这么不依不饶的,这人,真是让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把臂同游,乐不思蜀。很好,既然如此,还回来做什么?”冰冷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却如同一盆冰水,将戚晓蛮浇了个透心凉。
把臂同游?
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她的院子里挨冻,并不是在自虐?
他……在等她?
猛地,一个念头在戚晓蛮脑海中闪过,她愣愣的竟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了什么?方才离开戚家商行之后,没想到会碰上楚胥阎那厮。那厮美其名曰送她回来,她狠狠敲诈勒索了那那厮一次,所以也不好拒绝。毕竟,利用人什么的,也总不好一直拉着脸,于是就同意了。
难道,澹台璧看到楚胥阎送她回来了?不可能啊!明明她回来,这人就已经在这院子里了!
“本相府内方圆十里发生什么事本相会不知道?”冷眼看着她,澹台璧沉声道:“你欺人太甚!早知你这般水性杨花,本相绝不会娶你回来辱没门楣!”
这话说得很重,特别的重。然而,方才因他不爱惜自己而升腾的怒火,却在一点点消弥。
有朦胧的水汽开始充斥她晶莹的双眸,她的心开始砰砰砰的跳得剧烈,她不敢开口,就怕那心脏会一不小心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凝视眼前的这张脸,这个人。
依旧是那清冽无垢的容颜,依旧是那嫣红的薄唇,依旧是那深邃如浩瀚夜空的星眸,只是此时里面再也不见淡然冷漠,有特别的东西在涌动。
“看我做啥?想要离开,你说一句便是,本相绝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本相定然会成全你。”平静无波,甚至是冷漠无情。
然而,戚晓蛮却并没有与他呛声。似乎因她的注视太过露骨,那眼神竟开始闪避,那长长的睫毛竟开始试图掩藏那眼底真实的情绪。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手背上青筋凸起,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够了,澹台璧。
有你今日的在乎,戚晓蛮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极力忍住想要吻吻那张红唇的冲动,深深嗅了两口空气里属于他的冷药香。扫了眼那狐裘,罢了,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楚胥阎的狐裘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他介意,不要也罢。
无声的叹息,将软塌之上的毯子拿起来将他整个围住,戚晓蛮顺势一把抱住他纤细的腰。
“别动。”将脑袋靠近他怀里,贪婪的嗅着他的气息,戚晓蛮喂叹着哀求:“拜托,让我抱一会儿。”
那人僵硬着身子,挣扎了两下,却因她的话又安静了下来。却也真的没再动了。
不一会儿,听到这边说话声过来的戚婕刚想要转身离开,便被戚晓蛮叫住了。
“婕儿,拜托帮我准备些吃食。多送些热水过来,我和相爷要洗澡。”她低低的声音从澹台璧怀里传出来,传进门口将要离开的戚婕耳朵里,戚婕笑了,应声而去。
待到戚婕的脚步声远去,戚晓蛮的声音尽是疲惫的从他怀里响起。
“有收到楚胥阎送去的东西吗?十万两银子,药材,粮食”并没有立刻解释什么,这人紧张她呢!这感觉太好了,好到她竟想要哭泣。澹台璧的身子再次僵硬,戚晓蛮笑了,叹道:“别误会。那日至十里洋场离开,我却是去见了他。但是,敲诈勒索的时候,我可没有用这个身份去。不过,借用了一下封予的身份,有时间你得给封予去信让他别出洋场门。”
轻轻的用脸在他怀里慢慢的蹭啊蹭,戚晓蛮笑得愉悦。知道了他的心意,对于他的冷言冷语,却是怎么也难过不起来了。今夜,真是奇妙的夜晚。
罢了!不能再贪心了!就这样吧,已经很好了。
“很多,洋场内的仓库都几乎填满。”戚晓蛮笑,那就好。这些东西都太麻烦了,他不应该操心这些,那就让她来吧。
“对啊!准许他杀害洋场内的人,自然就准许本小姐将计就计。他不是想要将十里洋场一锅端吗?那本小姐怎么也要捞回点东西才够本。”她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得意,如同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澹台璧蹙眉,等着她的下文。“一个乔七,换回来洋场内乡民三年无忧的补给,其实很值得。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有再说。澹台璧却听出来了。乔七无论是容颜,还是气质都与他极其的相似,这,也是他会相信乔七的话的意思。
乔七虽然伤害了她,但是那段被亲生父亲伤害的日子,她幸好有乔七照顾着。若不然,她,恐怕不是已经疯了,便是不知所终了吧?
丝丝心疼,从心脏处蔓延,四肢百骸都开始难过压抑。呼吸都变得困难而难捱,曾经那么小的她,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呢?当初风云家被灭,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全赖了母亲留下来的势力。若没有飘渺阁,恐怕他现在也已经被那些阴谋给吞没得渣都不剩了。
她只是一个女子。究竟是怎么一肩扛下父亲的恨,艰难生存下来的?茫茫人海,炎凉世事中,她又是怎么撑过来的?
对她,他终究没有她的情来得纯粹。
☆、第一百章 妒火(二)
戚晓蛮并没有注意到澹台璧的走神,她声线低低的解释着。
“三年前,我无意间救了楚胥阎。他身上有块玉佩,我也是之后无意间发现的。”是什么玉佩,戚晓蛮没有说,他不愿承认,那她就不再提起。她说过,以后的以后,她再也不会提起那些曾经。他爱上的是这个人,不是一段回忆。澹台璧自然知道那块玉佩,至于楚胥阎那个男人会怎样欺骗戚晓蛮,他都能够猜到。“我救他的时候,他就告诉了我他的身份。然而,对于他的身份,我是避之不及的,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戚晓蛮性子就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讨厌,绝不模拟两可。而她这样的性子,却是会引起大部分男人的**心理。高高在上的楚胥阎,又怎么会忍受被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忽视呢?
“原本,是想要杀了那厮的,毕竟被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缠着,那滋味并不好。只是,我见到了他身上那块玉佩。我问他哪里来的,楚胥阎太狡猾了,他看出了那块玉佩对我的重要性。于是,他开始以各种理由约我见面,在我身边打转,一转就是三年。”
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楚胥阎会做的。
“半年前,他突然说完离开。然后告诉我,半年之后,如果他还能够平安回来,便告诉我玉佩的来历。若是他没再回来,就让我忘了玉佩的主人。”垂在两侧的手突然攥紧,这个该死的楚胥阎。垂眸,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澹台璧淡漠的眸涌动着什么,良久终于没能忍住,缓缓将手抬起,放在了那颗脑袋上,另外一只手将她紧紧的搂住。
这个傻丫头,她究竟为自己吃了多少苦?年少因着自己母亲的意外猝死,被亲父丢弃,被人欺负,一度癫狂的时候还没日没夜的寻找他。
好不容易长大了,却要为了对他的承诺奔波劳碌。戚晓蛮,你这样瘦削的肩膀,究竟扛了多少?
在澹台璧看不到的地方,戚晓蛮的唇扬起了甜蜜的弧度。
“那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他就是我等的人。就是我千辛万苦寻找的人,就是我在梦里都无法放开的人。那时候的我,天真的认为,他就是我的大财主。”当初心内有多震惊,如今被欺骗的恨意,就有多浓烈。“呵!我真蠢,竟然会被他的皮囊给骗了,竟然会认定那块玉佩,而忘了重要的东西。”
“他身上,没有一点大财主的气息。相比之下,什么都没有的七哥都比他更像我的大财主。”死死捏着拳头,戚晓蛮恨得咬牙切齿。“哪怕我有太多的记忆没有了,哪怕我连自己都不记得,但是我仍然记得他。我的大财主,他绝对不是那样表里不一的男人。”
紧紧搂着澹台璧的腰,戚晓蛮红着双眸,深深的吸着他独有的药香味。
戚晓蛮的话,如同一颗重弹被扔进澹台璧的心里,炸得他愣住了心神。这样执着的戚晓蛮,这样痴情的戚晓蛮,让他觉得陌生,却有莫名的心酸。
她说她不记得很多东西?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为什么不记得很多东西?她失去过记忆吗?她曾经忘了他吗?
究竟,这丫头经历过多少痛苦?枉他心恋她,竟然全然不知。
看来,应该调查一下她的过往。
“接下来,就是被戚雪岩打包送进相府。出现百官逼亲的事情,接着楚胥阎回来,十里洋场出事。他约了我去芜湖见面,我本想着去杀了他的”当时太过生气楚胥阎这个恶劣男人的欺骗,若不是因为知道了澹台璧的,身份,不知道他还会编多少东西骗自己。“最终,我并没有那样做。他,总会有用处的。”
她如今的身份不允许她杀一个皇子,而且,澹台璧想要做的事情,绝不只是对付楚胥阎这么简单。她不是笨蛋,既然说了要帮他,就绝不会再像之前那班顾前不顾后。
说到楚胥阎时,戚晓蛮身上犹如实质般凌厉的杀气,让澹台璧知道,她对楚胥阎并没有上心。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在她的心上。她之前说不相信楚胥阎是大财主的话,都是真的。
这个丫头啊!
“那日与他见面之后,我便离开了。之后以封予的身份勒索他。”紧紧地搂住澹台璧,戚晓蛮有些罪恶感,“对不起,我知道擅自做主不好。但是,你别生气。我只是与他虚与委蛇,我”
“你是我的夫人。”推开怀里的身子,澹台璧恢复他的冰冷漠然,眼睛看向别处,并不理会她委屈的脸。“只是我的夫人而已。要如何做,是你的问题。不必与我说。”
“你”
“小姐,饭食好了。您是先清洗,还是先用饭食。”戚婕站在门口,她身后跟着两个粗使丫鬟,三人恭敬的站在门口。戚晓蛮站起来,将澹台璧身上的毯子拢了拢,提高声音道:“将水拿进来。”
“诶!你干嘛?”戚婕在吩咐丫鬟们准备沐浴的东西,澹台璧却动了动身子,就想要拿开身上的毯子。戚晓蛮一急,压住澹台璧的肩膀,急道。瞟了她一眼,澹台璧抿嘴,“天晚了,本相明日还要上朝。”
她只说了三日之前的事情,那这三日的事情呢?她没有再说,但是澹台璧已经不想要再知道了。这人,一切的一切都在为他考虑,他怕越是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会狠不下心利用她。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利用她,不能伤害她。但是,他早已经习惯了。
十多年了,他活在暗无天日的阴诡地狱,每日每日的算计别人。同时,也算计自己。利用所有的一切,来算计自己想要的得到的东西。阴谋心计,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用思考,根本就不用衡量,便会自发的出现在脑海里,自发的去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