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阔步朝着倚栏苑门口走去。
凤娇看了那老鸨一眼,见她伸手接过了银票,连忙拿了赎身的文书,跟了庞慎行过去。
庞慎行直接把凤娇带到了庞谨言所购置的宅院那儿,彼时,陆演已经把门匾送了过来。笔迹清秀隽永,颇具小女儿情态的“扶香院”三字跃然在屋檐底下,和周围的山水风景相映成趣,别有一番情态。
“好字,好字!”庞慎行笑着拍了拍手,“这样隽永的字迹可不像是出自陆演你的手啊,快说,这是请那家的姑娘写的?”
“自是嘉园亲手所题了,怎么样,好看吧?”陆演嘴角微微噙笑说了一句,而后偏头,望向了他身旁那个戴着面纱的轻柔女子,“这位想必就是凤娇姑娘了吧?”
“奴家见过陆公子。”微微行礼,却是一丝儿都看不出来烟尘迹象,那周身轻灵的气派,竟是比那灵动的水流都多了几许生动。
陆演不觉轻声赞叹:“果然是不负盛名的凤娇姑娘。”
几人赞叹了几句,陆衡便也过来了。四男一女,众人一起走进扶香院,好一阵商讨之后,几个男人才一一离开。
凤娇则是轻迈莲步,入了内室,看着屋内精致的摆设陈列,她微微一笑,随即走到了一架古琴旁边,手指轻佻,一曲流畅的“凤求凰”悠然而出,浅浅清清,若泉水叮叮,又若玉石轻碰。那琴音缭绕盘旋在整个院子上空,随风一吹,却是追随到了正要上马车的四人耳中。
“这般妙人儿,那谷蠡应该会情动的吧?”
四个人预料的不错。
几日之后,那谷蠡来郊外游玩。却不想,一直乘坐着的马儿不知怎么回事儿的,竟然死了,而他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是与跟随他的人分离了开来。
空荡荡的郊外,谷蠡抬头,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儿。
无奈,他只能徒步回程。
只不过便是他再好的体力,也抵不过长途的跋涉。眼见着天色发青,蒙蒙细雨飘散起来,谷蠡只得从附近找一处地方容身。
而凤娇,恰在此时,撑了一把油纸伞,从蒙蒙细雨中缓缓而过。那碧绿色的油伞,桃粉色的轻纱,在烟雨朦胧中,仿若是从仙境中走出来的小仙女一般,轻灵飘渺的仿若是在九天宫阙翩翩起舞。一举一动间尽是销魂的婀娜。
谷蠡不觉看的心神一荡,全身的疲惫仿若在此刻消失不见,他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抬脚,便跟随了凤娇而去。
走到扶香院前,凤娇低头,把油伞轻轻放落地面。蓦然回首,露出不胜娇羞的一笑。那笑容,仿若是天地间突然盛开的一朵桃花,霎那间便灿烂了所有。
谷蠡不觉驻足,有些痴痴的望着了她。
凤娇伸手,白皙柔荑轻推开紧闭的院门,她微微偏头,对上谷蠡的痴恋眸光,似是吃了一惊,她慌忙抬手,轻拿帕子遮掩了脸,急急的跨过了门槛,就要关上院门。
眼见着那一扇门就要关上,谷蠡大步走上了前:“姑娘且慢!”
见凤娇一双罥烟眉似蹙非蹙的望向他,谷蠡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来:“我乃是太和郡王,今晨起来郊区游玩,却不想半道迷路,误入了此处,还请姑娘行行好,收留本王在此歇息一宿。”
“这……”凤娇轻咬了一下唇瓣。
这种我见犹怜的姿态果然让谷蠡一阵的气血翻云,见小女子不说话,谷蠡仗着身高,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这一夜,凤娇并没有让那谷蠡得逞。只是陪着他弹了一宿的琴,看着他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来,凤娇低头一笑,暗道:“还说是郡王爷呢,还不照样的是见了女子便挪不开脚步的登徒子!”
只不过,这话,她到底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谨记了庞氏兄弟的嘱咐,不疾不徐的把她最美的一面缓缓展露出来。
第一天弹琴,第二天载歌载舞,第三天舞画,总之,凤娇是把她平生所有的绝学都施展了出来,而效果也是非常的显著。那谷蠡呆着,竟是有几分乐不思蜀之意了。
原本,第二日他便被手下人找到的,但回了郡王府不到半日,他便心痒痒的又策马回来找了凤娇。
二人如此这般相处了几日,那谷蠡总算是把凤娇抱到了榻上。
红帐飘飘,烛光摇摇,窗外细雨蒙蒙,屋内,温情阵阵。谷蠡在和凤娇呆过一夜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几乎是日日夜夜的温情不止。
庞谨言收到茯苓传来的消息之时,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拿着信,他便直接奔赴了定北侯府。
陆演也是喜不自禁的拿着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太好了,再照这么下去,那谷蠡定然会乐不思蜀的,爱上凤娇姑娘的。”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是十日的光景,却又有消息传了过来。凤娇被杀了,而且是被谷蠡亲手掐死的!
茯苓害怕,连夜便逃回了将军府中。
庞慎行彼时刚从外头回来,看着茯苓一脸惊慌的模样,连忙问了前因后果。
“那匈奴人今儿个和凤娇一块郊外游玩,路上碰到了几个浪荡子,听他们那口音,似是以前经常光顾倚栏苑的公子哥。有人说凤娇赎身了原来是陪蛮子野人来了,还说了一些特别不中听的话儿,那匈奴人当时便变了脸色,拖拽着凤娇便回了扶香院。两人在房中一直没有再出来过,一直到晚膳时候,我想过去给两人送饭,才发现,那蛮子竟然双手使劲的扼着了凤娇的喉咙。看凤娇躺榻上不动弹了,我吓得赶忙跑了回来。爷,那蛮子发起怒来好可怕的!”
茯苓脸色煞白煞白的,在摇曳的烛光下,更显的有几分渗人。
庞慎行听得狠狠皱起了眉头,一拳打在一旁的大树上,听着“咔嚓”一声,大树应声倒下,他才看着猛地瑟缩身子的茯苓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扭头,他大踏步的进了庞谨言的院子。
庞谨言已经陪着黄莺歇下了,听着外头小厮的喊话,连忙又披了一件外衫起了身。
黄莺并没有睡着,察觉到庞谨言的动静,连忙也坐了起来:“这会儿夜深露重的,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儿个早起了再说?”
庞谨言系扣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偏头对着黄莺笑道:“二弟有时做事虽然有些冲动,但也不会三更半夜扰人清眠的。如今,他这般急切的过来,定然是遇到了大事儿。你先睡着,我出去看看去。”
说着,他便弯身穿了鞋子,快步走了出去。
庞慎行见他出来,也不多话,直奔主题道:“大哥,凤娇死了,茯苓说,她亲眼见着谷蠡掐死了她!”
“什么?”庞谨言猛地皱起了眉头:“前一些日子不还说两人浓情蜜意的,那谷蠡都乐不思蜀的沉溺于温柔乡中了么,这怎么会突然就把人杀了的?”
庞慎行黑着一张脸道:“说是遇到了以前的恩客。”他抬眼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天际,蹙眉道:“咱们是现在要过去和陆演说一声么,还是等着明儿个天明了再和他说。”
庞谨言也抬头望了一下天,黑沉沉的天幕中,没有一丝儿的星光,仿若此刻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似的,庞谨言抿了抿唇,收回了眸光道:“现在过去吧,这现在已经进了九月份了,还有二十多天便到十月初六了,没多少时间了。”说完,他搓着手便向前走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风雨欲来,谷蠡的报复!
这样暗沉的夜,又是刚下过雨的,那丝丝缕缕的寒气透过衣衫蔓延进去,庞谨言的腿又有些痛了起来,走两步,便觉得针扎似的痛,仿若又回到了此前天牢中受刑的日子似的,他刚走到了门口,便承受不住的扶着了一旁的石墩:“慎行,你去吧,今儿个这天实在不好,我估摸着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啊?”庞慎行正叫唤着让小厮开门,听到庞谨言的话,回头望了过去,便见他正半弯着身子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的交叉路口处,手扶着了石墩,身子微微颤抖着。额头上的汗珠在灯笼下的照耀下带着一层儿的光芒,豆大,豆大的,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这么冷的夜,他却是出了满头的汗。
庞慎行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挑着灯笼连忙走到了他的身边,“哥,你怎么样?是腿疾又发作了吗?”
庞谨言艰难的点了点头。
庞慎行望望打开了的大门,又回头望了一眼庞谨言,咬了咬牙,伸手扶着了人,道:“那我先送你回你院子里去。”他也真是的,竟然忘记了大哥的腿根本就是受不得一丝儿寒气的!
把人搀扶着走了几步,远远的,便看到有人挑着灯笼,带着人走了过来。待人走到近了,才发现是黄莺带着院中的小厮赶了过来。
见庞谨言大汗淋漓的模样,她忙把手中的灯笼塞到了一旁的婢女手中,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伸手扶着了人:“爷,您还好吗?”抬头,她又冲着人吩咐道:“去抬顶软轿过来,爷怕是没法好好走路了。”吩咐完,她又望着了庞慎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现在要出去吗?”看着那大开着的大门,黄莺心里不觉也升起了一抹焦躁。
这三更半夜的出府,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情的!
“是扶香院那边出了事情,怕那谷蠡会怀疑到什么,我去和陆演先说一声去。你先扶着大哥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回来再告诉你们。”
果然,又是因为嘉园的事情么?黄莺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道:“那你快些去吧。”
看着庞慎行忙不迭的应声跑出去的背影,黄莺低眸,蹲身在了庞谨言跟前,伸手轻轻的为他按摩了膝盖处的两个穴位,道:“有时候,我还真是挺羡慕嘉园的,有你们这么多的人疼着,但凡有点什么事情,你们都会争先恐后的去帮着她。”
庞谨言被她的独有手法按摩着,腿上的疼痛缓缓减退了去,伸手,他摸了摸黄莺的脑袋,微微露出了一抹儿笑意,道:“你吃醋了?”
黄莺抬头看他一眼:“咱们两个的亲还是她给牵的,我怎么可能会吃她的醋?只不过,谨言,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糟践自个的身子。你这身子调理了这么许久才稍稍有了点气色,这么一折腾,又得重新开始了。”
说完,她又怕庞谨言多想什么,连忙又道:“爷你也别多想,我没什么其他旁的意思,就是看你这样,我心疼。”
话落,便是长久的沉默。
黄莺并不是那种花言巧语的人,也不是会说情话的人儿,但这直白的话语,却让庞谨言的心暖暖的。伸手,大掌缓缓伸开,他拉了黄莺起身,半揽着她坐在垫了一层蒲团的石墩上,他道:“将军府向来女孩儿少,大家自是对嘉园多了一分疼惜。不过,莺儿,你也同样是我放在心坎上的人。”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了心口处,缓缓道:“以后是咱们两人一道儿过日子,我知道你的心,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糊涂了。”他的身子不是他一个人的,那是黄莺千辛万苦才找出来的法子,为他稍稍控制了一些疼痛的,他不能这般不爱惜自个的身子,伤了这个傻丫头的心!
看着曾经的铮铮铁骨在此刻换成一种绕指柔情,跟过来的小厮奴婢们都知趣的低头不语,任由着两人在那相互偎依着,彼此温暖着彼此。
而此刻,庞慎行则是抬手使劲的敲响了定北侯府的大门。
守门的小厮正打着哈欠,听着敲门的声音响起,不觉在心中埋怨了一句:“这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人睡觉不让了?”不知道他们每夜的睡眠都是很有限的吗?这会儿扰人清梦,实在是太可恶了!
然而,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守门小厮还是慢腾腾的打开了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刚刚错开一道儿缝隙,庞慎行便伸手,急急的推了开来,一边推还一边道:“赶紧的去把陆演叫起来,就说出大事儿了!”
那守门小厮被庞慎行的大力推门弄了一个踉跄,本想要张口说他两句的,但听着他的话,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匆匆答应了一声,便赶忙的跑着去叫陆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