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得姑姑,可杀了那个欺负你的老虔婆总行吧,还有你那个三姐!”
“怎么都这个年纪了,还只顾着喊打喊杀的。我说的这么些敢情你一句都没听进去不成?”
沈嘉园求助的看向陆演:“陆公子,你快劝劝我表哥。”
陆演对上沈嘉园那小鹿一般水润的眼睛,着实不忍心让她失望,强硬的拉了庞慎行坐下,“你先坐下,咱们先商议一下。”
庞慎行倒是想不听沈嘉园的,直接冲过去给祖父做个帮手,奈何陆演手劲儿太大,看他像是没用什么力气,可自己却被死死的按在的椅子上不能动弹。
沈嘉园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语速略急的道:“如今看来,我还是要回伯府去。”
庞慎行愤然而起:“你怎么还要回去?难道庞家还养不起你一个小女子了!?”
陆演无奈的拉着火冒三丈的好友:“你先听沈姑娘说,她必然已有了计较。”
沈嘉园点点头,道:“若是外祖父没有去我家,我也就真的在外面找个活计谋生了。不过有外祖父去闹这一场,想来我回府后,动一动心思,性命倒是可以保得住。”
“你打算怎么做?”陆演兴味的望着沈嘉园,只觉得她沉思之时,柳眉微蹙、长睫忽闪的模样显得她很是睿智。
沈嘉园想了想,忽而一笑:“我总不能让人白欺负了。先前是没有底气,如今既有了底气,也就好办多了,我要让做错事的人得到惩罚。”
“你是说建安伯世子?”陆演挑眉。
“嗯。”沈嘉园微笑,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我自从落水染了风寒之后,时睡时醒,外界的事情知道的不甚清楚,听婢女说,也只是来看过我两次罢了,他自己欠了赌债,让祖母给他拿银子还债,祖母不给,就抢走了我的妆奁,害我落水后,竟没丝毫愧疚,也没有要将首饰都还给我的意思。我看,他八成是早已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妹妹了。”
妆奁中的东西,都是女孩家从小就开始积攒起来往后的陪嫁。沈茂祥这样做,是根本就不将她这个妹妹当人看。
“那个狗娘养的!回头我先去揍他一顿再说!”庞慎行握拳。
沈嘉园被庞慎行这模样逗笑,随即心中便生出一阵暖意。
她前世就知道外祖父一家都是很好的人,只是碍于庞氏听从婆母的话,不肯与娘家亲近的关系,她也就不能单独行动,是以与外祖父一家都有些疏远。
想不到如今,肯为她出头的却是从前并不怎么联络的人。朝夕相处的那些,包括她的亲生母亲都未必会将她的委屈当做一回事。
沈嘉园在笑,眼里却有盈盈的水光闪动。
庞慎行被她看的不好意思。
陆演则是别开了眼,不着痕迹的抚了心跳过快的胸口。
沈嘉园道:“咱们先启程回伯府,路上便走边说吧。别去的晚了,外祖父将事情闹大了就不可收拾了。”
“好。”庞慎行站起身,俨然是表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模样。
沈嘉园又看向一旁的陆演:“陆公子,今日之事多谢你帮衬,只是你若同去,难免会染了你一身的脏。”
沈嘉园的意思说的很清楚,这个时候是不合适陆演一个外人跟着了。
而且以陆演素来的性子,他也是绝对不会参与旁人的家务事的。
可此时听闻这一席话的陆演,眉头却不自禁皱了起来。
第七章心动
陆演自然知道沈嘉园说的句句在理,且也是为了他好。
可是他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爽快。
微微蹙眉,他将自己的不快暂且抛开,陆演沉思片刻才道:“还是先上车,路上商议吧。我待会儿不进府门,跟着慎之走一遭,看看若没什么需忙的我再回去,若我走的太急,你们外面没个人照应,怕也不够妥帖。”
庞慎行闻言哈哈笑着拍了一下陆演的肩头:“到底是你够意思。”
转而对沈嘉园道:“嘉表妹,你别小瞧陆怀瑾,他可是个‘文能提笔、武能杀敌’的好料子,武艺远在我之上,若是到时我拦不住祖父,有他在也有个帮手不是。”
沈嘉园闻言,就垂眸点了点头。
许是前世陆演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他去从军之前与她作别时的目光太过深情,她着实是难以忘怀,如今年少的陆演面前,她还总是忍不住将这人与前世的那个联系在一起。
可她知道,自己这个习惯很不好。
现在的陆演与她只是陌生人,她着实不必自作多情。
打定了主意,三人便离开茶馆,雇了一辆马车,沈嘉园带着沉香和月桂乘车,庞慎行也大咧咧的跳上马车低声与沈嘉园商议对策。
陆演则是带着随从策马随行。
雪纷纷扬扬,在陆演浅灰色的毛领子上结成一层银霜,越发衬托的他棱角分明的阳刚面庞英朗非凡。
沈嘉园放下撩起的窗帘,回头对庞慎行道:“陆公子着实是仗义之人,回头表哥代妹妹好生谢他才是。”
庞慎行大咧咧道:“怕什么的,那是自家人一样儿,我自小跟他玩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穿一条裤子都是有的,我们俩还拜了把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你是我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他家里也有一个亲妹子,跟你年龄差不多大,若是他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我也照样能跟着他去给他妹妹出头去!”
沈嘉园闻言,禁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想起前世他们二人的结局,可不正是同年同月同么。心下未免凄然发冷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但是她总要尽力一试。否则怎么对的起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许是听见了车内他们的对话,马车外的陆演已低笑出声:“莫说我不会让我妹子受苦,就是真有了这种事,我也不敢用你帮忙,莽撞的蛮牛一头,都不如令妹稳重。”
“嘿!陆怀瑾你是不是找揍!”庞慎行气鼓鼓的掀开窗帘,对着骑在马上的陆演比划拳头。
“前提是你要能揍的着我。”陆演说的气定神闲,还不吝的给了庞慎行一个微笑,将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沈嘉园哪里能看不出表哥这是故意逗她开心的,眸中不自禁泛起真诚的笑意。
或许他们觉得她可怜,被逼的走投无路。
可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她能够回到这个年纪,将路重新走一次,那就绝不会再委屈自己,就算不能活的肆意,也要活的潇洒。
马车缓缓在建安伯府门前停下时,雪已经停了,天色暗淡,府门前却没有挂起灯笼。
月桂和沉香先跳下马车,沈嘉园扶着她们的手踩着木凳下车站定,双脚落地,冷风吹来,打着旋儿从领口钻进去,冷的她不自禁缩着脖子,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本就病体初愈,又折腾了这么一番,还在外头吹风冒雪的,此时脸色苍白的与地上的雪也不逞多让。
陆演看她惨白着一张俏脸,风吹的她斗篷贴在身上,显出纤细的身形,不免怜惜之心大盛,担心她旧病复发,就给庞慎行使了个眼色。
庞慎行这时正伸长脖子往半掩的侧门里看,哪里注意到这些细节?
还是陆演碰了碰他的手臂,比了一下他的外袍,庞慎行这才反应过来,忙要解自己的大氅要给沈嘉园披。
陆演扶额。
他的好友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这一方面迟钝,他是提醒他快些进去,别冻坏了人,又不是让他脱衣服给沈嘉园穿。
沈嘉园回家若是穿上庞慎行的袍子,那可不是有口说不清了
庞慎行见好友那个表情,仔细一想,就知道自己可能做的不对。
幸好沈嘉园已经上了丹墀,并未发现他的举动,这才悻悻然跟了上去。
门前并无人看守,想来门子都去看热闹了。
沈嘉园进了门,脚步微顿,回身站在马车旁的陆演微笑颔首,屈膝行了一礼。
门内的灯光映着雪光,将她周身都勾勒出淡淡的光晕,整个人都笼在银光之下,显得她五官也越发朦胧。
陆演不自禁心跳加速,眼神正与她波光潋滟的水眸撞了个正着,他急忙垂下眼睫收回视线拱手行礼。
再直起身,佳人已经不见。
伫立在原地良久,陆演才拧着眉转回身去抚摸着爱驹的鬃毛,心下竟不知为何有些怅然。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美貌的女子也不是没见过,先前他母亲要给她说亲,明里暗里让他相看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且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怎么今天他会对着庞慎行的表妹动起心来?
他看得出,庞慎行对这位表妹很是上心。若是他们表兄妹之间有意,他多想又算什么?
可是那个苍白瘦弱却又倔强聪慧的身影,就像是扎在脑子里了一般。
沈嘉园自然不知自己在陆演的心湖再度投下巨石,此事她已和庞慎行过了移门,沿着游廊一直到了外院花厅。
冬日天短,加之阴霾的雪天,院子中已是宫灯高悬,暖黄的灯光投射在铺了薄薄一层雪的地面上,形成晕黄的刀。
可此时的他只是负手倒提着佩刀随意站着,气势就已强大到让老太君和庞氏都面色紧张又苍白,那是两军阵前拼杀而来的煞气,两个深宅妇人哪里抵挡得住?
“与你们这些女流之辈争吵犯不上,你们只说,方才下人所言是否属实?是不是沈长青抢嘉嘉的妆奁去还赌债,还将嘉嘉推进荷花池里?”长青是建安伯世子沈茂祥的表字。
“那是嘉儿不知忍让兄长,若她不与兄长争抢,就不会掉进荷花池了。”庞氏争辩。
第八章斗智
沈嘉园站在门口,听见庞氏这番话,无力又失望的闭了闭眼。
不是早就知道庞氏是什么样的性子了吗?
不是早就对母亲不报任何希望了吗?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在外祖父的面前,母亲还能说出“若她不与兄长争抢,就不会掉进荷花池”这种话。
沈嘉园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谁捅了一把刀子,那刀子还被人握紧了刀柄使劲的旋拧,仿佛不将她的心搅碎就不罢休似的。
庞慎行早已气的火冒三丈、咬牙切齿,若不是自己祖父正在里头说话,他怕自己贸然冲进去会坏事,他早就进去了!
他真想好生问问这位姑姑,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身为一个母亲,连最基本的爱护孩子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去教别人礼仪!
沈嘉园和庞慎行尚且如此,站在花厅当中的庞鲲鹏早已急怒攻心。
他手中的长刀杵在地上,怒极反笑,连道了三声“好”,压抑的愤怒几乎要化作狂风,将屋内所有人都掀翻。
“这么说,下人所说是真的,嘉嘉果真是被她长兄推进荷花池,病了一个月差点一命呜呼?根本不是你们之前说的什么偶感风寒?那么,今日也真的是她那奸生子姐姐去她房里挑衅,她反而不被公平对待,还被赶出府了?”
老太君一听“奸生子”三个字,就已经气的眉毛倒竖。
她最在乎的就是建安伯府的名声,这涉及到她往后在上流的圈子中如何立足的问题。
沈梦园既然是她点头做主认了做庶女的,就不该有人还提起她奸生子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