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庞氏在娘家胡说八道过什么已经想见!
“庞氏!这就是你的妇德!去娘家搬弄是非,挑拨的亲家公对咱们家误会,这就是你的妇德了!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让伯庸娶了你进门!”伯庸是建安伯沈从的表字。
“住口!”庞鲲鹏忍无可忍,长刀一挥,罡风阵阵,高悬的宫灯“啪”的一声被劈成两半,残片掉落一地,两把圈椅的椅背也被齐齐的削掉,立即变成了“凳子”。
老太君张着嘴,唬的发不出声。
“我庞敬芝的女儿就算再不好也轮不到你个老虔婆欺负!”敬芝是庞鲲鹏的表字。
“你敢骂我!庞敬芝!你分明是来我们建安伯府抄家的!”
“你个老虔婆,不会管家,也不会照顾孩子,将我的外孙女逼的大冷天的去投江自尽!现在又欺压我的女儿!我看你是分明倚老卖老,要欺负到我们尚武将军府上来了!老夫虽然挂印致政,可也还不至于沦落到被你气压的份儿!”
“父亲,你说什么?你说嘉儿她自尽了?”庞氏忽然站起身,不可置信的望着庞鲲鹏。
站在门外噤若寒蝉的仆婢们都看着沈嘉园,满脑子疑问,却不敢多言。
沈嘉园眨眨眼,与身旁的庞慎行对视了一眼,心中暗自感慨他们与庞鲲鹏的默契。
才刚在马车上,沈嘉园与庞慎行商议的说辞,就是她中途下车要去兰江投江自尽,但是被出行的庞慎行给拦住了。
老太君那么在乎名声,孙女被逼迫的出去投江自尽的消息一旦传开,整个建安伯府都会陷入丑闻之中。到时候老太君一定会竭力的压制此事。而沈嘉园在此事之后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众人的舆论也会偏向于沈嘉园是被老太君害死的。
这样,便能利用这些舆论来让沈嘉园保住性命。
看来外祖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庞鲲鹏冷声质问庞氏:“你还在乎嘉嘉的死活?”
庞氏身子晃了晃,失神的跌坐在地。
老太君却是觉得事情不妙,额头上冷汗直流,在下巴处滑落低在衣襟上。
沈嘉园死了?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会子出去死,死的人尽皆知!
早知如此,就该让她直接病死!也免得活蹦乱跳的给她扣屎盆子!
不行,她不能承认!
她可是堂堂建安伯府的老封君,若是将亲孙女逼死这种消息传开来,她往后哪里还有脸面见人了?!
“庞氏啊!你可害死我的宝贝孙女了!”老太君机智的一把抓住了庞氏的襟口用力的摇晃,张大了嘴巴奋力哭嚎:
“你还我孙女!还给我宝贝嘉儿的命来啊!我都说了,老大拿了嘉儿的妆奁是他的不是,让他赔给她妹妹,可你偏偏从中阻拦,还说嘉儿谦让兄长是应该的,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自己养的女儿气性有多大!你今天还将她赶出去了!是你害死她的!你还嘉儿的命来!”
老太君的哭喊声凭空传出很远去,将廊下的仆婢们吓呆了不说,就连今天午后目睹了事情全过程的二太太和几位有头有脸的仆婢也都惊呆了。
老太君倒打一耙的本事已练就的如此炉火纯青,她是拿定了庞鲲鹏不会杀自己的亲生女儿才胡乱攀扯上庞氏。
庞氏见老太君竟一股脑的将错都推在了自己身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老太君,你怎么能这么说!分明是你赶走嘉儿,你反倒还来怪我!嘉儿纵然有错,可她错不致死啊!你赶嘉儿出去,还让她滚去她外祖父家去,你这会子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呢!”
“你胡说!这么多的人都能给我作证,你公然顶嘴,这就是你的孝顺,这就是你的妇德!”
……
庞鲲鹏冷冷的看着老太君和庞氏一边哭着一边吵嚷起来,各说各的道理,再看看四周的环境,愤怒都化作了对沈嘉园的怜惜。
好好的一个女孩,竟然生在这种家庭里。
这是今日运气好,碰上个心善的车把式,还知道去尚武将军府里收脚程银子时告诉他们一声。
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个不多事的车把式呢?
那沈嘉园所受的委屈,又有谁知道?
她中途下车是要干什么?也许她就真的要去投江自尽了!
庞鲲鹏心里一遍遍的安慰自己:下人已经去找了,那丫头不会有事的。
可是一刻不能确定外孙女的安危,他悬着的心就一刻放不下,面前这只知道互相推诿责任的两个人看起来就越发的可恶该杀!
庞鲲鹏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时间气的花白胡子都撅了起来。
而沈嘉园站在门前,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用从未有过的语气与老太君大吵,心里顿时觉得百感交集。
这可真是一场有趣的闹剧。
能让从来最讲究规矩和脸面的两个女人打破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彻底破功,想必这就是外祖父的目的。
杀人并不是最好的惩罚。
让人活受罪才是。
对于最注重礼仪规矩和名声的庞氏以及老太君来说,这样让他们不顾面色的吵嚷,当着仆婢的面丢脸,再在适当的时候翻转,让他们自抽嘴巴,这甚至比抽他们几鞭子还要让他们心里难受。
庞鲲鹏似乎是看够了两个女人吵架,低吼道:“沈老太君,看来你是已经承认沈长青抢我外孙女妆奁还赌债,还将人推进荷花池的事了?”
老太君闻言一愣,装哭都忘了,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
见她如此,庞鲲鹏又问庞氏:“你也承认,今日嘉嘉是被那个奸生子欺负之后,被你婆母赶出去的了?”
庞氏抽噎着点头,心里对自己的婆母生出前所未有的怨恨和愤怒来。
她谨守礼数孝敬婆母,为了这个家,将嫁妆都搭上了,她为了沈家,甚至将世子看的比自己亲生的骨肉还重要,可关键时刻,老太君居然不知道护着她,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的一个人的头上。
庞氏委屈的流着泪,可叹她从前居然那么傻,都没有看透老太君这个人。
见他们两人都默认了,庞鲲鹏冷哼了一声:“幸好嘉嘉吉人天相,被我及时找到给拦住了,才保了她一条小命,否则我上哪里再去找这么乖巧的外孙女回来。”
庞氏和老太君齐齐抬头看向庞鲲鹏。
“你不是说嘉儿她自尽了吗?”老太君问。
庞鲲鹏眼睛一瞪:“怎么,你这个做祖母的还希望自己孙女死了?!”
老太君哑口无言,连连摇头:“不是,可是你……”
“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们所作所为,自己都认了,我带来的人证也都是听见了。就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真该直接将你们都当面提到官府去告一状,让青天大老爷来断一断案,你们有没有个做祖母做母亲的样子!这事宣扬开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建安伯府往后还如何风光的起来,还如何有脸面立足!”
沈嘉园在门前听了这么半晌,不免为自家外祖父挑起了大拇指。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么三下五除二的,不用动手,却将这些人的七寸拿捏的死死的。
沈嘉园见时机妥当,就撩起了门帘缓步进屋。
“外祖父。”
一声轻唤,让庞鲲鹏猛然回头。
看到脸色惨白如纸,清瘦的像是风吹就倒的外孙女,庞鲲鹏心疼的什么似的,柔声安抚道:“好孩子,你不用怕,外祖父给你撑腰,看这起子小人还如何嚣张。”
第九章和离?
沈嘉园哽咽了一声,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庞鲲鹏的袍角,哭的泪雨滂沱、肝肠寸断。
她对不住外祖父!
前世若不是因为她,外祖父也不会被袁佩余害得郁郁而终。
外祖父对她那么好,可她却害了外祖父,也害了整个庞家!
沈嘉园悔恨的泪水染湿袖口。
她悲伤的哭声,当真让闻者落泪,听者心酸。
庞鲲鹏见沈嘉园如此,只当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疼的扶起她道:“嘉嘉快别哭了,你再哭外祖父可生气了。你放心,今日这么多人都瞧见了,知道是他们欺负了你,外祖父必然会给你讨回公道。”
沈嘉园乖巧的点头,看着面前精神矍铄身材高大的老人,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激和庆幸来。
她感激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再悲伤的过去,再多的悔恨,也不如把握住现在拥有的一切。
老太君和庞氏此时都已站起身,见沈嘉园毫发无伤,回想方才庞鲲鹏的话,再回忆他们各自情急之下说过什么,又看看一旁围观的那些伯府的仆婢和尚武将军府的随从,就知道他们果真中计了!
他们刚才已经当众承认了沈茂祥抢走沈嘉园的妆奁,将人推进池塘。
还承认了今日是三小姐欺压在先,老太君却将沈嘉园撵走了,逼的伯府千金想要去投江自尽。
这些事一旦宣扬开来,老太君往后便没有在勋贵圈子里立足的脸面了。
庞氏更是觉得很受伤,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联合起父亲来欺骗自己。
“嘉儿,你居然骗我!”她点指着沈嘉园的鼻尖,“这些年母亲教导你的那些规矩,你都白学了吗!不但独自出府,还将事情闹大,是不是伯府的名声不被人踩在脚下你就不甘心!”
庞鲲鹏见女儿如此,恨不能上去狠狠抽她掌。
然而他还未等动作,沈嘉园已拦在他的身前,贝外孙女。今日起你们娘俩就都跟着我回去。沈伯庸不是去做买卖了吗?不打紧,等他回来就让他来一趟将军府,将和离的文书办了。”
沈嘉园惊讶的看着外祖父,想不到外祖父竟如此雷厉风行,竟然要母亲与父亲和离!
沈嘉园的印象中,父亲是个存在感极底的人,除了生的英俊倜傥的外貌外,并没什么大本事,自从官职做不成,他就总想着去经商,三天两头的跟人出去做生意,银子却赚不来多少,就连老太君都知道,父亲是出去到相好的家里住去了,根本就不是如他所说的做什么买卖。
父亲对府里的事情也不很关心,虽然偶尔也有心教导世子,可世子那个纨绔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父亲又那么“忙”,所以这个家就在老太君的带领之下变成了现在这样。
沈嘉园不确定父亲是否会答允和离。
但是沈嘉园知道,外祖父这么做,着实是比直接杀了老太君还让她难受。
这等于是拿捏了沈家的弊端,当面就甩了老太君一耳光,老太君还不能还手!
沈嘉园正暗笑之际,庞氏却先尖叫起来:“不!我不和离!父亲这样逼迫女儿,是想要女儿的性命吗!我与伯爷的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何要和离!”
庞氏的尖叫声响彻天际,一改她往日规矩的一面,疯狂的就像个泼妇。
“我已经出了门,既然嫁进了沈家,那就是沈家的人,出嫁从夫,只有丈夫休了我的份儿,哪里有我先提出和离的份儿!”
庞鲲鹏闻言揉了揉鼻根,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沧桑。
是他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