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重身体一僵,垂在两侧的手缓缓地握成拳。
风明珏也没指望他能给回应,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若不是你从未做过对不起宣儿的事情,也从未做过对望暖楼不利的事情,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在楼中和王府中自由出入吗?”
许久,房中一片静默。
祁重突然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风明珏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虽然我也没有什么证据,你和你身后的人也藏的很好,但有些感觉是不会错的。”
“感觉?难道你这么多年做事就只凭感觉吗?”祁重吼了回去。
“算是吧,我也不逼问你身后的人是谁,咱们就当刚刚的一切都未发生,可好?”
“哐啷!”
没有任何回应,祁重摔门而去。
望着门口的方向,风明珏长叹了一口气,眼中尽是疲惫。
祁重出了风明珏的房间,便一肚子气地在回廊中转悠着,连路都未看,直直地撞上了一个人,“嘶……”
这下,他才回了神,低头看向了坐在地上的人,眸中一亮,是他。
“你没事吧。”话落向地上的人伸出了手。
穆清邺忙摇头,以手撑地自己站起了身,然后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抱拳道:“清邺并无大碍。”
穆清邺正等着对方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这人竟是伸手在他的脸颊上掐了两下,然后大笑着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临出大门前,祁重回首看了一眼,见穆清邺仍是抱拳呆立在原地,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真是个傻傻的小子,有趣。
另一边
顾许逃离了祁重的钳制便想要回望暖楼,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又被人捂住了嘴巴,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竟遇上这种爱捂人嘴巴的。
正要开始挣扎的时候,身后身却突然出声,“许儿别怕,是三哥。”
确定顾许不会放声大叫以后,顾安立刻松开了手。
顾许回头惊道:“三哥,你怎会在王府门口。”
“三哥找你有事,却又不知道去哪里能够找到你,便想着来王府门口等着。王爷是你的夫君,你早晚会出现的。”
“……”三哥还是这么聪明。
“三哥,你着急找我是为了?”
“什么都别说,跟我走就是。”话落也不等顾许答应,拉着她的手臂便向着郊外的方向走。
半个时辰后
顾许被带到了顾家人临时落脚的院落,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便被顾安直接拉近了一间房。
一进房间顾许愣住了,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面色都不太好。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顾许不安地出声。
顾夫人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来水,吸了吸鼻子,说道:“许儿,娘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判断对错的方式,但娘还是想求你一件事。”
顾许忙点头。
见她点头,顾夫人拉起床上人的手,眼中尽是怜惜,“南卿,你睁开眼睛看看,许儿她回来了,她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微皱着眉,费了半天力才将眼睛睁开一半,嘴巴不停地颤抖。
饶是顾许医术再不精通,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心中也是一惊。
无它,南卿的眸光涣散,嘴唇泛白,已然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许儿,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她也曾是你的生身母亲,她此生太苦,临走前唯一的心愿便是想听你唤她一声娘亲,可好?”顾夫人哽咽着说道。
顾许站在门口静默不语,心中复杂极了,可是她的鼻子却是不受控制地酸了。
眼见着南卿缓缓地朝她伸出了手,心中高筑的墙瞬间崩塌,几步走到床榻边跪下,伸手握住南卿的另一只手,嘴巴张了几次,才弱弱地喊了一声,“娘亲…”
“哎,娘亲在,娘亲在的…娘亲再也不会送开你的手了…别怕…”
短短的一句话,却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南卿开始不停地急喘起来,微微侧脸看向了廖如风的方向。
“风哥哥,你听到…听到了没有…”
廖如风也跪到了榻边,从顾夫人手中将南卿的手接了过来,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卿儿,我听到了,你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南卿轻点着下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目光不在看着廖如风和顾许,而是看着虚空。
“他们来接我了,时辰到了…”
话落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头轻轻一歪,失去了气息。
“娘亲…娘亲…”顾许有些发懵地推了推南卿的手臂,可却无一丝回应。
“啊……卿儿……”
廖如风趴到了南卿的胸口处失控地喊了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喊,他都感觉不到南卿的胸膛有任何起伏,他也感觉不到她的心跳。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卿儿,走了。
永远地离开了他。
跪在地上的顾许无措地回头望向顾安,一抽一抽地问道:“三哥,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了啊…”
她明明知道答案,却仍是固执地问着,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地砸落在地。
“许儿,南姨她已经…已经…”
看着顾许那可怜的小样子,那个“死”字却怎么也没说出口。
许久许久
屋内的呜咽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在顾夫人再三劝说之下,廖如风才同意将南卿抱出去安葬。
众人刚出了房间,便见雪地里站着一个手拿禅杖的和尚。
顾忠微怔,激动地拱手问候道:“慈心大师,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久违了顾老施主。”慈心单手作揖微微颔首。
顾许也是惊得瞪大了双眼,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但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顾许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将那声师父喊出口。
慈心大师的目光落到廖如风的身上,低声道:“廖施主,缘聚缘散,不过是尘世间的一场虚妄罢了,希望你能看淡。”
廖如风冷冷地扫了慈心一眼,便抱着南卿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廖施主,莫要过于留恋,希望你能在天黑之前将这位女施主火化后安葬好,否则这天地间少不了一场浩劫,阿弥陀佛。”
“死秃驴,你有什么立场在这儿胡言乱语!”
不知何时,廖如风竟是抱着南卿转身,正一脸阴鸷地望着慈心。
慈心摇了摇头,说道:“施主,老衲一生研习佛法,从不打诳语,今晨掐指算出灾星离世,按照卦象显示的方位找到了这里,还请…”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廖如风的一声怒吼给打断。
“若是你不想死,就闭上你的臭嘴,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说卿儿施灾星!”
“施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算你做的再多,这女子你也是留不住的,她命该如此。”
好似生怕这和尚再说出什么诋毁南卿的话,廖如风抱着南卿便向外跑。顾家人害怕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也都跟了出去。
隔着很远
看着廖如风用手挖着雪刨着坑,顾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劝道:“许儿,你去帮帮他吧,送送你亲娘最后一程。”
顾许点了下头,跑了过去。
感觉有人蹲在了自己的身旁,廖如风侧首看了一眼,见来人是顾许,他并未说什么,转回头继续用双手刨着坑。
看着他早已青紫的十指,顾许抿了抿嘴也徒手帮他挖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
一个一人大小的坑被挖了出来。
廖如风轻柔地将一旁的南卿抱起,缓缓地放到坑中,然后流着泪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吻,“卿儿,黄泉路上慢走,等等我。”
两人捧着土一下一下地掩埋着南卿的尸身,由脚到头。没多久,便只剩了一张脸露在了外面。
廖如风双手捧着土不停地颤抖着,无论如何,就是不忍心放下,这一放下,他便真的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他的卿儿便彻彻底底地走了。
谁知这个时候,顾许狠推了一下他的手臂,整抔土散落在南卿的脸上。
“你……”血红的双眼怒视着顾许。
“就算你再舍不得,人也已经去了,总要让她入土为安的。”顾许的脸色有些苍白,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
待立完碑,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好似为佳人送葬一般。
这时
慈心走了过来,苦口婆心地说道:“施主,老衲算的东西从未错过,你还是将女施主的尸身给焚…”
“你给我闭嘴!”廖如风提拳便向着慈心袭去。
还是顾擎手疾眼快,单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廖如风,莫要对大师无礼!”
“罢了罢了,老衲暂在城中的清佛寺修行,若是施主有任何疑惑,都可以去那儿找我。”慈心叹了一口气,痴儿啊痴儿,你可知道你这的不舍会给这世间带来怎样一场浩劫。
廖如风根本听不进去慈心的话,转身离开了。
这时
慈心大师突然转头看向顾许,然后掐指不知在算些什么。须臾,笑着开口说道:“妙哉妙哉,从面相来看,女施主未来命格贵不可言,只是女施主命中不适孕育子女,还请你放在心上。”
顾许嘴巴微张,心叹,不愧是她师父,她都穿成这样了,竟还能看出她是女子。
“大师的意思是说,我怀不上孩子吗?”弱弱地问出口,顾许眼中闪过失落。
若是从前的她,根本不会在意师父说的这些话,因为那时她想都未想过成亲生子这件事。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有喜欢的人,她想生下属于他们俩孩子。
慈心摇了摇头,单手作揖,“阿弥陀佛,老衲并不是那个意思。”
听他这样说,顾许眸中一亮,瞬间盈满希冀。
“老衲的意思是说,施主命中有子,只不是都是来讨债的,若是生下来,将祸及母体。”
“这…”
“好了好了,外边这么冷,我们回去暖暖再说。”顾夫人见气氛不对,忙开口缓和着。
慈心和尚也不拒绝,颔首说道:“那便多谢女施主了!”
日落后
廖如风拎着一坛酒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坟边,整个人跌倒在地,目光落在了墓碑之上,单手摸着碑上的名字无声地垂泪,卿儿…卿儿…卿儿…
突然
他扑通一下坐起身,目光落在了墓碑的落款处。
那本应该写着“夫君廖如风留”的地方,竟被人用刀剑给砍掉了。
谁!是谁动了卿儿的墓!
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目光瞬间落到坟土之上。这一看之下,心凉了个彻底。大雪下了这么久,这土上竟然只有那么点积雪,定是被人给动过了。
疯了一样地开始用手刨着坟土,廖如风的眸光越来越阴鸷,可是当他刨到底却发现空无一人的时候,那阴鸷的目光渐渐地变得绝望起来。
卿儿不见了!到底是谁抢走了他的卿儿!
“啊……卿儿……你在哪儿……”廖如风仰头狂吼了一声,眼角竟是隐隐地流下了一滴血泪。
突然
他站了起来,顾家人!顾家人后走的,一定是他们带走了卿儿!
待他找到了顾家,天已经黑了下来。
想都没想,直奔着顾忠夫妇的房间冲了进去。
“哐啷!”粗鲁地推开门。
令他意外的是,顾忠夫妇并不在房内,在房内的竟是慈心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你回来了。”
“老秃驴,是不是你将卿儿的尸身给带走的,你说啊!”廖如风红着眼睛冲了过去,单手抓起慈心的衣领便往自己的面前扯。
慈心和尚倒是并未生气,只是满眼慈悲地看着他,轻叹一口气说道:“善哉善哉,施主可以想想,老衲偷拿你妻子的尸身有何用?顾施主一家偷拿你妻子的尸身又有何用?”
廖如风怒极,吼道:“我怎知道何用,到底是不是你们?”
慈心和尚摇头,然后不再理会于他,双手合十开始念起经文来,任由廖如风扯着他的衣领如何抖动,他自是岿然不动。
这时
顾许端着清茶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心中泛起怒意,上前去扯廖如风的手臂,语气不善地说道:“廖如风,你快些松手,大师他可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你怎可这样对他。”
“高僧?你说他是高僧?”
廖如风猛地松开手,大手一摆将顾许手中的热茶打翻,满脸嗤笑地开口,“你竟然说这个喜欢信口雌黄的老秃驴是高僧?他说你娘是灾星,你难道没听见?他就是个妖僧。”
“你出去,莫要打扰大师清修。”顾许伸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一脸失望。
她还以为南卿的死会让他醒悟一些东西,没想到他是越来越混,越来越不讲道理了。费了好一阵的气力,顾许才将廖如风给推了出去,房内也总算安静了下来。
看着僧袍都是褶皱的慈心和尚,顾许双手合十,垂首轻声说道:“刚刚未看好房门,让他闯了进来,惊扰大师了。”
慈心和尚睁开双眼,慈祥地看着她,手跨念珠作揖,“施主,可否借你的掌心予老衲一看?”
“当然!”顾许想都没想便将右手伸了过去。
可直到手掌被慈心握住,她的心才一紧,竟然忘记了,师父他老人家看手相的功夫更厉害,不会起什么疑心吧。
许久
慈心和尚才松开她的手,摸了摸胡子皱眉道:“不知施主可容老衲说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