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斐着慌蹲下查看,见并无大碍,一把背起茗华回院。
茗华小院里一众仍在呆傻的丫鬟,眼睁睁地看着小斐背着小姐进来。
“快把小姐放下来,你这么笨手笨脚的,摔到小姐怎么办?”最先反应过来的抢步上前,接茗华,喝小斐。
“下去!”茗华一眼横过去,那丫鬟瑟缩了,“你领着她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小姐,让奴婢们……去哪儿?”
想起危急关头的不离不弃,和自己所见的排挤和欺压,茗华用手一指,“问小斐。”
丫鬟们围起了小斐,抱大腿的,哭娘的,小斐顿时傻在当中。
“小姐,饶了她们吧。”傻小斐开口了。
茗华心里一软,本想替小斐出口气,谁知傻丫头放弃了。
本来也没想重罚她们,毕竟求生是人之本能,当时换做自己也不能做到舍己救人,所以她并不怪谁,但是让这些不忠的人继续待在自己身边也是不能了。
弃主的活下场一是发卖,生不如死;二是去农庄,虽辛苦但可有归宿。
“既然小斐饶过你们了,都去农庄吧,我会跟太太说。”
太太自从红柳走后,对茗华听之任之,但在送她丫鬟被拒绝后就基本不闻不问了。
从此茗华身边只有小斐一人了,小斐表示压力很大。
不是因为忙不过来,饭有人做,衣有人洗,院有人扫,她只要陪着茗华就好。
只因为她拈不得针,认不得字,只会铺床叠被,还特能吃能睡。
就这样茗华愣是发现了她的特长:力气大,超越体型的大。
没有七姐挑衅的日子过久了,茗华的警惕性迅速下降。
这日雨后清晨,杏花初蕊,茗华带着小斐溜达到了花园里。
满园奇花怪石,异彩纷呈。当中居然还有个大湖,一汪碧水,半池莲叶。
茗华正沉浸在园林布局的意境研究中,突然感到小斐在拉自己,抬头看,来人不是七姐又是谁?正在不远处带着丫鬟暗香挑剪花枝。
她怎么被放出来啦?每次见她准没好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茗华准备开溜。
“站住!”芳华把剪下的花枝交给暗香,一扬下巴,丫鬟忙捧着走了。
“七姐好兴致,哎呀,我手臂突然好疼,疼,疼,我就不打搅七姐雅兴了,回房换药去。”茗华放弃正面抵抗。
芳华瞥一眼小斐,道:“让她去拿,你留下。”
这又要唱哪出?
支走了丫鬟们,芳华故作神秘地靠近茗华:“难道你不想知道今天一大早就登门拜访的人是谁吗?”
茗华急忙后退一步,“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是来跟你提亲的,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芳华紧跟。
提亲?蔺家嫁女儿嫁疯了吧,茗华心底深深地不屑。“跟我?应该是来向七姐你提亲的吧?长幼有序……”
“长幼有序?哼!要真是长幼有序的话,吴王提亲时怎么会轮到你的头上?不是说你八字好吗?对,这次也是因为八字!”皇叔吴王爷果然还是七姐的心头好。
话说古人对待婚姻真是好慎重啊,光凭着八字就定终身了,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
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古代女人真是难上难!盲婚哑嫁,难怪皇叔吴王那样名声在外的让人抢破了头,还真是抢破了头,那个破了头的就在眼前。
茗华上前拉七姐,“我们一起去找太太,先解决七姐的终身大事,再说我的。”反正茗华也不想嫁,宅斗什么的可不是她所擅长,只要这个家里没有这个七姐还是很宜居的。
芳华一把甩开她,“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整天把终身大事挂在嘴上,不害臊,我不去!”
“那我自己去。”
“站住!你敢去!你们姐妹好狠毒的心肠啊,联起手来欺负人,要不是我还有姨娘在……”芳华居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恶人先告状。“怎么欺负你了?这不是让给你吗?”
“让?!吴王怎么不让给我!看见好的就抢,自己看不上的就推给别人,母女三个没一个好东西!”
“你道歉!”
“你说什么?”
“道歉!你!”
“我说错了吗?”芳华一梗脖子,“凭什么给你道歉?”
茗华伸手去拽芳华,“你说母女三人,不是骂太太又是谁,走,咱们找太太评理去!”故意曲解芳华的意思。
芳华急了,一把抓起湖边太湖石上的花剪刺向茗华,“你敢去说我就划花你的脸!”
茗华本能地抬起右臂格挡,那花剪正插在了她裹着右臂的夹板上。
芳华用力往外拔花剪,恰好回来的小斐这时已冲到茗华身前,“七小姐,不要!”
小斐推出的双手,再加上拔取花剪用力过猛,只见芳华向后踉跄几步,就那么直直地跌进了湖里。
这时节的湖水虽不至于冻坏人,也够受的了,芳华在呛了几口水后开始挣扎。
扭头走掉算了,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怎么人家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文斗,自己这儿怎么都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武斗?
可是听着背后芳华微弱的呼救声,茗华犹豫了。
先救人!
茗华让小斐拽下了一根长树枝,主仆二人一起把芳华拉了上来。
要不是因为雨后湿滑,茗华真要以为七姐是自己跌进湖里的。如果七姐直接攻击她的右手臂,伤上加伤,怎么也得再休养个百天仨月的,为什么非要那么费事地划她的脸呢?浪费了最佳的攻击时机。
“来人啊,救命啊,七小姐坠湖了!”小斐一把拉起呆住的茗华一路喊一路跑回了院子。
“好险好险,每次看见七小姐准没好事!小姐你别怕,万一,万一救不回来,我去认罪,绝不连累小姐!”小斐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说。
“傻丫头,说甚么连累不连累,她先动手,失理在先,咱们本就没有错。主要是——这次,没吃亏!”茗华现在很庆幸自己有个大力金刚丫鬟。
暴风雨前的宁静,并没有兴师问罪。
掌灯时分院门口多了四个壮仆妇,小斐佯装出院,果然被阻拦。
茗华不怕,救的及时,七姐喝不了几口水,就怕她在太太面前颠倒是非。
正好问问小斐为何对自己如此之好,小斐说自己自幼丧父,娘亲被绣姨娘所救,所以自己的这条命是要还给茗华姐妹的。
茗华说:“你好好活着就是还我了,今后有我的就有你的。”
两日后,太太的大丫鬟来请,秋后算账了。
“一会儿你别乱认错。”茗华很是担心,小斐如若被处置了,自己还能不能再遇到如此忠心的丫鬟。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小斐根本没资格进太太的屋子。
独自进太太正房,茗华是有些紧张的,仆妇满屋,不时有人出入,却悄无声息,连个笑脸都见不到。
给太太见了礼,茗华垂手而立等候问训,事到临头她反而镇静了下来。
“茗华,陇安将军上门提亲了。陇安将军是华帝眼前的红人,吴王府上的常客。”太太收住了话,看着茗华。
不是秋后算账就好……等等,茗华猛然想起七姐在花园里说过的话,这是要把她嫁掉啊?
茗华忙推脱:“茗华手伤未愈,太太您是知道的。况且茗华上有七姐。”
太太截住了茗华,“芳华落水患了风寒,郎中说至少得将养半年……”说到这里停下了,屋里落针可闻。
“芳华说你救了她,是也不是?”太太不是稳重就是习惯性大喘气。
“……”七姐又在搞什么鬼?
“你们姐妹能如此相亲我很欣慰,看来将军是个有福之人。芳华那儿你就甭去探望了,离你出阁的日子不远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你,早日养好手伤才是正理。”什么?原来只是通知自己一下!再说我们哪里姐妹又何时相亲了?
脚下踩着两团棉花,茗华不知自己是怎么被小斐搀回房的。
找六姐!问问那个什么将军是个什么人?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地嫁人。
第4章 新婚休书
一回院子就发现守门仆妇不见了,但是多了两个人。
“奴婢是吴王妃遣来伺候小姐针线的。王妃说小姐大喜,她终于放心了。”原来是六姐送来的两个绣娘。
放心……嗯?看来不用问六姐了,八成亲事跟六姐有关,所以才把芳华气成那样,刚解禁就要养病了,真是……活该。
“快起来说话。”先问问绣娘们,了解一下未婚夫的基本情况。
那陇安将军是吴王的结拜兄弟,姓赵,二十七八,陇西人。
这年龄差距……再想想吴王和六姐……早婚!绝对的早婚啊!都还是初中少女啊,放到现在顶多算早恋!还得被老师家长骂成猪防成狗的好吧?
不过,与其在蔺家跟七姐死磕,还不如另起炉灶自当家呢,将军“夫人”哎,蔺太太也才只是“太太”。
自己当了将军夫人是不是就能出去逛街了?
两名绣娘生怕茗华不想嫁,不停地给茗华洗脑种种作为将军夫人的好处,自由当然是必须的。
憧憬满怀的待嫁日子就在丫鬟们的聒噪中一晃即逝了。
其间唯一的插曲,就是有一天莲姨娘跑到茗华的院子门外,义务表演了半天泼妇骂街。
“也不知哪个黑心的为了打肿脸充胖子,把九丫头的嫁妆添了六姐儿的大坑,却回过头来惦记上我们七姐儿了!别说老娘还没死呢!即便是死了也定要变成鬼护着七姐儿的嫁妆!我苦命的七姐儿呦,好亲事摊不上,就这么点子死物也留不得,谁敢打那见不得人的私心主意,定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哼!欺负老娘贤良,老娘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马王爷到底是不是个娘们儿!”
茗华还没听过瘾,莲姨娘就被拽走了。
后来太太派个妈妈来安抚茗华,说虽然嫁妆单薄了些,但陇安将军财大气粗,说不在乎这些,想必不会委屈了她。
转眼到了出嫁的日子,无视喜娘哭嫁的合理要求,茗华自己遮上盖头欢天喜地地上了花轿。
跟的是小斐和两个绣娘,以及聊胜于无的嫁妆。
锣鼓喧天地进了将军府,拜完天地进了洞房,闹新的人们叽叽喳喳聚在身边要新郎官儿掀盖头。
盖头被秤杆慢慢挑起……茗华的小心肝儿开始不安分了,透进来的身影是那么俊拔稳健。脑中满是赵云将军的潇洒俊逸,威武洒脱。
快点儿,掀起了我滴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滴脸……茗华忍不住小激动了。都说人以群分,吴王的结拜弟兄应该也不差,好期待……
待盖头掀开,茗华的头嗡地一下,和耳边的道贺声响成了一片。
“恭贺将军喜得美娇娘”、“愿大人百年好合,早得贵子”、“如花美眷,佳偶天成”……
佳你个大头的偶!茗华已经彻底傻了!
——张飞啊!
正是在马场救了她的张飞本人!
他是将军?他不是个养马的吗?
他怎么会姓赵呢?明明该姓张啊!哪有赵云赵子龙半分样子!
茗华只看到满眼的浓密的络腮胡,其间晶亮的是两颗满溢着愤怒的眼睛!
没错,就是愤怒。
茗华瑟缩了,他一定怪自己骗了他,要怎么解释自己说是蔺家七小姐的事?
原来他让帮忙就是嫁给他啊,这忙帮的有点大吧……恩将仇报啊!
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闹新的人们识趣地尾随兴致不佳的新郎而去。
人群散尽,新房里只剩下茗华和小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