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周淑妃,看着文文静静的,容貌既比不上贤妃,家世也拼不过其他几位妃子,成德帝反而时不时会想起她来。
能够吸引男人的,究竟是什么呢?
赵皇后默默吁了口气。
郭贤妃当然不是真病,而是装病——像她这样心思粗疏又精力旺盛的人,本来就不容易为病菌侵害。
可是郭丛珊已经在宫中住了好几日了。纵然妃嫔亲眷入宫,往往也是当日即回,贤妃怕再留下去,会惹得众人议论纷纷,所以才找了个风寒的借口,这样郭丛珊便有理由侍疾了。
她留下来当然是为了太子。
傅瑶回宫后的生活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每日吃吃睡睡,闲时侍弄花草,偶尔心血来潮领着秋竹小香做些针黹——做得好不好又是一说。
她很少出去,因此也见不着郭丛珊的面,就连贤妃那里也用不着她——反正侄女儿比什么都亲切。
倒是元祯常常都能见着——他每天去给皇后请安,十有八九郭丛珊都在那里,也不知怎的这样巧。
元祯回来便向她吐槽,“简直阴魂不散。”
傅瑶想起倩女幽魂。她笑道:“必然是郭小姐的爱慕之心感动了上苍,老天爷才指引她来到太子殿下身边。”
元祯便要伸手掐她的脸,“好啊,你还笑我,你自己想想,要是有个男人每天追着你不放——还长得不好看,你觉不觉得烦?”
傅瑶认真想了想,嗯,还真是有点烦。不过她总觉得太子对郭丛珊的相貌有些夸大其词——根本没那么难看嘛。
也许太子殿下是重度颜控。
对于一个颜控来说,这种事就是天大的麻烦。傅瑶觉得自己有必要出一份力,“殿下若是不嫌弃,我来帮殿下这个忙。”
“真的?”元祯惊喜地抓着她的肩膀。
“嗯。”傅瑶点了点头。只有女人才能对付女人,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元祯立刻抱住她,呵呵笑道:“孤就知道,你果然在吃她的醋——是因为太在意孤吧?”
傅瑶抖了抖眉毛: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吃醋了?
次日傅瑶就来探望生病的郭贤妃。
郭贤妃歪在枕上,云鬓蓬乱,脂粉不施,伪装成一副病弱的模样。
郭丛珊仍是家常素淡装扮,她捧了一碗白粥端到郭贤妃唇边,皱眉道:“娘娘这些时日一直饮食清淡,不知怎的总不见好。这粥是我听了太医嘱咐,特意加了药材煎煮的,娘娘热热的喝下去,怕是能好得快些。”
傅瑶看着那碗白粥,颜色胜雪,怎么也瞧不出加了中药的痕迹——郭丛珊的谎话说得很好嘛。
她觉得干站着也挺尴尬,便殷勤地伸手,“娘娘,让妾身来服侍您吧。”便要接过那碗薄粥。
“不用。”郭贤妃皱着眉头,很快一饮而尽,许是怕她发现其中的端倪——其实不然,郭贤妃只是觉得嘴里没味儿罢了,这些日子天天喝粥,半点儿荤腥都不见,人都快烦死了。
郭丛珊取过旁边铜盆里的巾帜,动作轻柔的为姑母拭去唇边残渣,比侍女还小心周到。
郭贤妃感激说道:“多亏珊儿在这里,不然我病了这些日子,他们那些蠢奴才不知会将宫里折腾成什么样。”
“哪里,珊儿有幸侍奉姑母,才求之不得呢。”郭丛珊说道。
傅瑶听她们姑侄俩互相吹捧,也出言说道:“这正是贤妃娘娘深得人心的缘故。昨儿我去永福宫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也说要来看望,只不得闲。”
贤妃下意识问道:“她为什么不得闲?”那个周淑妃,无儿无女的,不是一向最清净吗?
“自然是忙于伺候圣驾的缘故,”傅瑶抿嘴一笑,“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您抱恙不能面圣,都是淑妃娘娘为您代劳呢。”
贤妃脸上立时白了,手上更是不由自主地攥紧被子。
郭丛珊担忧地唤了声“姑母”,贤妃也没听见。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傅瑶起身告辞,“娘娘好些歇着吧,妾身改日再来探望。”
她步履轻盈地出去,剩下郭丛珊颦眉看着自家姑母:这皇宫是住不得了,那女子三言两语,就逼得郭贤妃改变主意——不,甚至不能说逼,她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可她陈述的,是郭贤妃最在意的事实。
不过三五日功夫,郭贤妃的病就痊愈了。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说是时疾。
郭丛珊当然也不好再留在宫中,正好她也思念家中的亲人,只有挥泪拜别姑母——她临走的那日,披香殿的宫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因为郭家小姐出手十分阔绰,给了她们不少好处呢。
元祯后来问起傅瑶,“你怎么把她赶跑的?”
“哪里是赶,”傅瑶笑吟吟说道,“贤妃娘娘生怕失宠,这病才得快点好起来,关我什么事。”
元祯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你这滑头,还不是你引得她往那方面想的。”
“当然,这才叫对症下药嘛,不然娘娘的病怎么能好?”元祯还要亲她,傅瑶灵巧地闪过。
她的身手当然比不上元祯。元祯抓着她的两臂,将她轻轻扣在墙上,“阿瑶,我想你是不怕失宠的。”
“为什么?”
“因为孤绝不会让你失宠。”太子的舌滑进她唇齿间,堵住她未能出口的疑问。
嗯,不管太子的真实心意如何,至少他此刻的情话说得足够动人。傅瑶想着,轻轻闭上眼。
她听着也很高兴。
第14章 崔嬷嬷
再小的石子扔进水里,也能溅起一圈涟漪。可秋竹的到来却连半点波纹都没留下——太子宫当差的宫人甚多,谁去谁来,根本无人理会。
何况傅瑶这个良娣虽有宠爱却无实权,众人虽有些敬畏,也不过尔尔罢了。
反正太子妃迟早会入主东宫的。
秋竹在宫里适应得很好。她本来以为宫里是修罗场,现在发现比家中也差不了什么,甚至还要轻松适意——可见老人的话也不一定可靠。
独有一桩令她费解:这太子宫的大小事宜貌似都由那位姓崔的老嬷嬷执掌,她家小姐竟是不管事的。这要换做侯府,奴才越过主子自行掌权,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傅瑶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笑吟吟说道:“我不过是个良娣,崔嬷嬷可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我和她争什么。再说,她也不过暂时代管罢了,将来这管家之权还不是别人的。”
秋竹默然片刻,说道:“其实主子您不妨试一试,将这权柄夺过来,眼下您既无子嗣,有了掌家之权,到底地位稳当些。”
她是真心实意为傅瑶考虑。
可傅瑶懒得操这份闲心。当一个米虫已经很快活,费那些力气做什么?
她将撕下的橘络扔进字纸篓里,拍了拍衣上的碎屑,“再说吧。”
小香从内务府领份例回来,悻悻说道:“方姑姑她们又克扣咱的月例银子。”
“她又怎么你了?”傅瑶皱眉问道。这样的事上月就发生过一次,她还以为是偶然事件,如今瞧来竟是有预谋的。
“说是咱们殿里平日向小厨房点的那些小食,多余的丝线绸缎,都是由她们垫付的,所以要从月例里面找补回来。”小香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呸,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不要脸!”
“你没和她们闹起来吧?”傅瑶怕她沉不住气。
“婢子怎敢和她们闹?”小香硬着嗓子说道,“她们有那姓崔的老虔婆撑腰,婢子躲还躲不及呢!”
骂得真痛快。傅瑶暗道。
底下人有情绪,做主子的自然得加以安抚。傅瑶说道:“别怄气了,你短的那份,等会我贴给你,别叫人说你闹脾气。”
反正元祯平日给她的赏赐不少——她也不是指着月例银子过活的。
小香蔫头巴脑地出去,秋竹瞧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难为她忍得住,这崔嬷嬷的气焰也太嚣张了,莫非无人制得住她?”
制当然还是制得住的,譬如皇后,譬如太子。可是傅瑶不愿去打小报告,皇后当然不肯听她的话,至于太子——她可不想落一个挑拨母子关系的罪名。
傅瑶微微蹙起眉头,她近来也越来越不喜欢这位老嬷嬷——尤其是她端着避子汤来的时候。
傅瑶暂时还不想怀孕,但自愿与被人强迫完全是两码事,崔嬷嬷那副填鸭喂猪的态度,瞧着实在令人——不爽到极点。
出乎傅瑶意料的是,她不曾开口,太子却主动提起这茬来了。
是夜温存之后,元祯摸着她白腻脖颈上散落的青丝,说道:“阿瑶,孤想着,这东宫的宫务不如交由你来打理罢。”
傅瑶一惊,想太子莫非会读心术,竟探测到她的心声,忙谢绝道:“殿下,妾身绝无此意。”
“不是这桩,东宫总得有个女主人才好,你先暂且代管着,等太子妃的人选确定了,你再交托不迟。”
原来是这样,傅瑶松了一口气,仿佛肩上的责任减轻了。
反正也只是暂时的,她受了太子殿下的好处,替他做个管家也没什么。不过,太子为何一定要换人呢?
傅瑶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子,“殿下觉得,崔嬷嬷行事有何不妥么?”
“岂止不妥!”元祯哼了一声,“这些日子孤私底下听起来,怨言竟还不少……”
“是否臣妾宫里的人私自回报陛下?”傅瑶急问道。她不是叮嘱她们要忍耐么?
元祯诧异地看她一眼,“怎么,你宫里的人也受了她的欺侮?”
原来不是小香她们打的小报告,敢情崔嬷嬷一伙得罪的人不少——崔嬷嬷自己倒是个谨慎的,奈何身边尽是些猪队友啊。
傅瑶讪讪点了点头。
“那就更留不得了,”元祯斩截地决定,又有些苦恼,“只是,该找个什么由头呢?都是些捕风捉影,又没有证据。”
他看着傅瑶。
傅瑶被他盯得心肝颤巍巍地晃动,莫非太子又要她来做恶人?自从她施计将郭丛珊赶走之后,太子好像对她的能力倍加信赖呀!
太子靠在她肩窝,鼻息咻咻地拂在她鬓边,声音也甜腻如蜜糖一般,“阿瑶,孤知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太缠人,傅瑶推都推不开,临了只好接受,却提出自己的疑问:“殿下似乎很厌恶崔嬷嬷?”
“当然,”元祯拧了拧眉毛,“孤小时候就顶不待见她,在椒房殿时,她管制孤极严,还百般虐待孤,连饮食上都不放过。”
“她究竟是怎么虐待殿下的?”傅瑶起了好奇心。
“她说小孩子吃甜食不好,居然给孤喝不加糖的绿豆汤,还一喝就是两大海碗。”元祯气咻咻说道。
傅瑶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就为这个?
好任性的……理由。
而她居然奇迹般的很能理解——绿豆汤怎么能不加糖呢?太不人道了!
*
崔嬷嬷在宫中已经呆了四十六年。从初初进宫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到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再到椒房殿的掌事姑姑,如今更被派来侍奉太子。
她把一生奉献给了巍峨的皇宫,虽然称不上丰富多彩,如今却是志得意满——至少没人敢瞧不起她了。
经过西偏殿院外时,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比起成德帝那些得宠的妃子,傅良娣这里倒是安静许多——自然也是因为东宫只有这一位女眷的缘故。
皇后为太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太子却屡屡与皇后心意相悖。反而这个傅氏,仗着一副小白花般楚楚可怜的相貌,将太子吃得死死的,害得皇后殿下不能舒心。
崔嬷嬷不禁皱起眉头。
西殿的门开了,秋竹对立在门外的婢女说道:“良娣说身上出了汗,想洗个澡,你去厨下打些热水来。”
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
婢女口里答应下来,转脸却露出一副不屑神气,嘟囔道:“你算什么,一个刚进宫的,也敢来支使我?”
愤愤然而去。
崔嬷嬷身旁的方氏咦道:“那不是伺候傅良娣的小香吗,怎么沦落到打杂的了?”
“那个秋竹,一进宫便这般嚣张吗?”崔嬷嬷扭头问道。
“当然,谁叫她从前在家中就是傅良娣的贴身丫鬟呢,这一来呀,傅良娣就只要她伺候,其他人都得靠边站了。”方姑姑笑道,“难怪小香出言不逊,我要是她,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物不平则鸣,也是常事。”崔嬷嬷平静说道。
忙碌了一天回到房中,崔嬷嬷揉了揉酸痛的颈子,准备更衣。方姑姑指着她空空荡荡的袖管咦道:“崔姐姐,你臂上那对白玉蟾金镯子怎不见了?”
崔嬷嬷的脸色立时变了,不说稀罕,那可是皇后娘娘赏的。为显荣耀,她才日日戴着,怎么竟遗失了?
方姑姑干替她着急,“这样珍贵东西,姐姐好好想想,究竟放在哪儿了?”
崔嬷嬷事务繁忙,一日下来恨不得将宫中尽皆走遍,哪有个定准?不过,她今日倒是在西偏殿外站得久了些,莫非……
两人同时想起那一位。
方姑姑干脆的认准嫌犯,“这宫里哪个不视您为表率,独有傅良娣的宫人常与咱们不对付。她一个七品官的女儿,往常能见到什么好的,身边那些蹄子眼皮就更浅了,准是她们偷去了。”
崔嬷嬷没有应声,她虽然也疑到这方面,但未有证据之前,不便像方姑姑那样口无遮拦。
“这事不宜声张,咱们还是先按下来,悄悄的找寻……”崔嬷嬷说道。
门突然叩响了,小丫头子进来回话,“嬷嬷,西殿的香姑娘求见。”
崔方二人同时对了个眼色,崔嬷嬷颔首:“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