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重生)——枕十
时间:2017-10-10 17:24:37

  谢府几个女儿的确算得上皇帝心目中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作为当朝仅有的两个国公府之一,谢府直系子孙却没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这样的家室,有了荣耀,却没实权,既能彰显皇帝对太子的看重,又能限制太子权力的进一步发展。
  至于谢长歌,那是不太可能,毕竟贺氏的爹是青崖书院院长,天下文人之首,娶了谢长歌,也就相当于半个天下文人站在太子身后,皇帝可不会做这桩不划算的买卖。
  皇帝对太子,可谓“有心”了。
  皇后见贺氏陪她一起黯然神伤,忙打起精神笑道:“好了,别说我了,你倒是说说你几个侄女的情况。”
  贺氏遂收了心思,道:“老三家那个是最好的,小名锦娘,机敏伶俐,心思至纯。其次是二姑娘,小名眉娘,温婉恬静,虽说有时候看着有点呆,好在没有什么坏心思。最后是四姑娘,倒没什么可说的,且她还未及笄,可不必考虑她。”
  皇后默默记下了,笑道:“那个锦娘是大姑娘吧?嗯,我会派人留意她的。”
  ……
  谢长歌出了凤坤宫,没有让宫女跟着,一个人安静地在小路上走。
  她最近感到很心烦。
  根源是二房。
  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二房。
  一方面,她怕二房再对长房出手,想先下手为强;另一方面,她怕老爷子伤心——老爷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阖家团圆。
  谢长歌心事重重,北风呼啸而过,她目光偶然一瞥,瞧见路旁宫墙下一团身影。她心生好奇,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着玄衣的男子,衣物单薄,所以他脸色被冻得发红。
  谢长歌暗忖,应该是哪个宫的小太监,犯了事被罚到这里跪着。由于太冷,被冻昏了。
  谢长歌怜悯心大起,上前戳了那个太监一下。
  “喂,醒醒。”
  安重元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叫他,睁开眼睛,一张少女的脸浮现。
  当然他来不及注意这张脸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身体下意识反应,双手出抓向面前人的脖子抓去。待他反应过来,忙把手收回,用来过大,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谢长歌被吓了一大跳,没注意到他奇怪的反应,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安重元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摇摇头算是对谢长歌的回应。
  谢长歌这才看清他的正脸,心中暗道,可惜了这么一张俊脸。
  “那就好。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啊?”
  安重元闻言愣住了。
  太监?
  他?
  真是稀奇。
  谢长歌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是被罚在这里跪着吧?瞧你怎么也不穿厚实一点,都被冻得昏过去了。”说着,将自己的手炉递过去,“拿着,暖暖。”
  安重元稀里糊涂地就感觉手中一暖,被塞了个手炉。对面的少女面若桃花,笑脸盈盈,眼中波光潋滟,他的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跳得急促。他摩挲着手炉的花纹,似乎还能感受到之前那双手的细腻纹路。
  嗯,怎么突然就有点热呢?肯定是火炉的原因。
  安重元有些手足无措,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只好垂下眼睛,低声说道:“谢谢小姐。”
  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嘛。
  谢长歌说道:“不知道你还要跪多久,这个手炉就送你了,不过你要小心地藏好,不能让别人发现了,不然可能会给你带来无妄之灾。”
  安重元点头。
  谢长歌觉得这个小太监呆头呆脑的,还挺有趣。
  
☆、姨娘
  谢长歌无所事事,就立在一旁,跟这个小太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谢长歌眨眨眼睛:“怎么瞧着有些眼生?是新来的吧?”
  “嗯。”
  风缓慢吹过树梢,簌簌作响,枝上堆积的雪悠然飘落,融入一片纯白之中,溅起零星雪沫。
  此刻宁静悠长。谢长歌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如果……另一个太监陷害了你,而且把你害得很惨很惨,现在时间回到他害你之前,你会怎么做?你会先下手吗?而且这个太监是你的亲人,和你关系很好。”
  一个太监陷害了他,而且这个太监还是他的亲人……
  安重元心情有些复杂,他沉思片刻,说道:“也许会吧。”
  谢长歌沉默,又听安重元说道:“不过下不下手取决于那个太监——我会警告他,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他醒悟收手,那最好:若是他还想下手,我也不会手软。”
  “可是,如果不报仇的话,重生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我不这么认为。重生应该是为了重新过好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让自己的人生陷入泥泞之中。可以警惕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但是不一定要每天耽于算计。须知,自己强大了,便无所畏惧。”
  自己强大了,便无所畏惧。
  谢长歌笑了,看在安重元眼里,冰消雪融,草长莺飞。
  ……
  马车在覆雪的长街安稳地驶过。
  马车内有个火盆,火苗打着卷儿舔舐着周围的空气,谢长歌将有些冻僵的手凑近火盆,感受到浓浓暖意,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活似一只酣足的猫儿。
  “你那个手炉呢?”
  谢长歌闻言睁眼:“我瞧见一个被冻昏过去的小太监,给他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那个手炉可别给小太监惹上什么麻烦。”
  “娘您放心。我叮嘱过他要藏好的。”谢长歌想到那个太监,又有些担忧,“哎呀,他看上去像个呆头鹅,万一真惹到麻烦了该如何是好?”
  贺氏安慰谢长歌:“那个手炉炉脚纹了谢字,他主子若看见了,想来不会为难他的。”
  贺氏又提起另一事:“听说最近你常去你祖父那儿?”
  谢长歌笑道:“祖父教我练字呢,您也知道,我那字拿不出手。”
  贺氏欣慰:“那就好,你以前不和你祖父亲近,如今可好了,想必你祖父也是高兴的。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是喜欢热闹,喜欢儿孙满堂。你平日若是无事,可多去祖父那里陪陪老爷子。”
  谢长歌乖巧地应了。
  “你最近和你爹爹闹矛盾了?”
  谢长歌挽着贺氏,闻言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贺氏道:“我知你是怪他没有在你落水昏迷时候守着你,但那是因为你爹爹忙,而且娘已经说过你爹了。玉娘,你要体谅爹爹。”
  忙?谢长歌心里冷笑,能有什么忙呢?忙着和刘姨娘谢长怜享受天伦之乐吧。娘为他开脱,只是为了消除自己的怨恨,求个全家和睦而已。想到这里,谢长歌叹口气,罢了,反正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就一直不理父亲吧,遂笑道:“我知道的。爹爹昨天给我买了飞燕阁的胭脂呢,可见爹爹还是记挂着我的,我也不生气了,回去后就去找他。”
  贺氏点点头,安抚地拍拍谢长歌的手。
  回到谢府,谢长歌去找谢训,被下人告知老爷不在,只得怏怏而返。
  ……
  翌日,谢长歌去贺氏房里陪母亲一同用膳。
  因着谢长歌初愈,早饭比较清淡,肉粥配上几个素菜。谢长歌拿着勺子安静地搅拌肉粥,这时刘姨娘带着谢长怜来请安。
  刘姨娘长相极为出挑,保养极好,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竟如同二十五六岁一般,身子娉娉婷婷,风姿绰约地福身问好。
  她身旁的是谢长怜,继承了刘姨娘的姿色,作为谢府最小的女孩儿,谢长怜还未及笄,是个美人胚子,可以想见长开之后会有多娇艳。谢长歌看见谢长怜脸上的胭脂,心想怎么感觉像是父亲送给自己的一品红呢?父亲还给她买了?
  想到这个可能,谢长歌心里淡淡的不舒服。她知道自己是小气了,但是那毕竟是父亲送的礼物,她还是希望能是独一份的。
  唉,算了,也不用计较了,有那么几分真心想赔罪,对她而言,也够了。
  贺氏道:“刘姨娘这身衣裳看起来不错啊。”
  谢长歌仔细看,才发现衣裳的料子有点特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却隐隐有光华闪现,贺氏果然眼睛尖。
  谢长歌识得这个是银光锦。银光锦十分稀有,价格高昂,几乎可以说是千金难求了。
  刘姨娘低眉婉转:“这是老爷送给妾身的。听老爷说这锦缎很难得,老爷天天去飞燕阁守着,等了半个多月才等到一匹的。妾身微贱浅薄,不认得这布料好与否,只是感于老爷一片心意。”
  贺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倒是宠你。”
  刘姨娘含羞一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飞燕阁见老爷如此支持他们的生意,还特地赠送了老爷两瓶‘一品红’胭脂呢。”
  什么?原来那胭脂不是特意买的,而是给刘姨娘买银光锦时店家送的?
  谢长歌脸色很不好,贺氏的声音依旧平缓:“哦?送了两瓶?”
  刘姨娘仿佛看不见谢长歌的脸色,笑道:“是呀,本来打算给丽娘的,丽娘嫌那胭脂色不好,只收了一瓶,还有一瓶妾身也不知道去哪了,许是随手打发哪个丫头罢了。虽然这胭脂不怎么好,但毕竟也是老爷心意,丽娘今日便找出来用了。”
  原来,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谢长歌以为父亲送她胭脂,还有几分心意在,却原来,半分也没有么?
  不是特买来送她的,而是给刘姨娘买锦缎时顺便得到的,是送给谢长怜被嫌弃剩下的,是被刘姨娘认为随手给丫鬟的。
  刘姨娘这个耳光,扇得狠,也扇得好,掐灭了谢长歌心底最后一丝期待。
  刘姨娘好像这才看见谢长歌的表情,惊讶道:“呀,大小姐怎么了,脸色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啊?”
  谢长歌道:“我只是在感叹咱们谢府真是烈火烹油的富贵,连一个妾都能穿上银光锦。”
  刘姨娘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谢长怜忍不住道:“大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姨娘?”她说话细声细气的,符合她柔弱的形象。
  贺氏放下筷子,道:“玉娘有说错什么了吗?还是哪里冒犯你姨娘了?不该说她是妾吗?那让她做正妻好不好?”
  谢长怜自知失言,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看起来楚楚可怜。
  刘姨娘暗恨,面上丝毫不露,含泪道:“妾身不敢,丽娘也只是关心则乱才说错了话,夫人宽宏大量,就饶恕她这一回吧。”说着拉拉谢长怜的衣袖,“快给你母亲道歉!”
  谢长怜眼眶湿润地道了歉,刘姨娘道:“夫人请原谅丽娘,若要惩罚便惩罚妾身吧,是妾身没有教好……”
  贺氏就见不得她们母女俩弱不禁风的样子,道:“行了,我也没说要怪罪谁。你们还没有用早饭吧,就回去吧,免得饿着了。”
  贺氏下逐客令,刘姨娘知趣地带着谢长怜离开了。谢长歌却已没了心情,觉得吃食味同嚼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贺氏心疼,道:“这事儿的确是你爹做得不妥,等他回来我说说他。”
  看着贺氏关切的神色,谢长歌也觉得心疼。受伤的岂止是她?自己的丈夫偏爱小妾冷落正房,娘心里肯定不好受。谢长歌用力握住贺氏的手,道:“我没事,娘您别担心。娘也不要伤心。”
  贺氏神情有些萧瑟:“不会伤心的。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委屈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吃完之后,谢长歌去流芳园走几步消消食,贺氏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别再出事了,谢长歌失笑,上次落水是人为的,这次不会还这么倒霉又有人想害她吧。
  贺氏道:“再小心也不为过。要不让你那两个丫头陪着你去。”
  谢长歌连连摆手:“不了,我一个人走,自在点。娘您放心吧,我会很警惕的。”
  流芳园是老爷子几十年前远征夷族赢得大片土地,先皇龙心大悦赏赐的。虽然当初许多大臣颇有微词,还有人上书谏言,都被先皇驳回。谢氏本就富贵,如此一来,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真论起来,流芳园比起御花园来,不会逊色半分。
  不知不觉谢长歌走到当日落水的碧波湖,湖边有亭,其名翼然,内有一人的身影,谢长歌认出那是谢长卿,走过去笑道:“大姐姐。”
  谢长卿拿着一串花,掐下花蕊扔湖里,引得鱼儿纷纷争食,很是热闹。她看得有趣,听见有人唤她,对来人笑道:“三妹妹,来玩。”
  谢长歌不喜欢这些,只在谢长卿身边坐下,支起手托腮。
  谢长卿见她满脸郁色,将手里的花全扔进湖里,拣了两个杯子并倒好茶,递给谢长歌一杯,才道:“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谁惹你了?”
  谢长歌将今日刘姨娘带着谢长怜前来耀武扬威的事说了。
  谢长卿啧啧道:“你那个姨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初贺氏刚嫁进谢府,她挺着个大肚子,跪在谢府门外,乞求贺氏“高抬贵手放过她和孩子”。这么多年,刘姨娘一直得谢训宠爱,长久不衰,若说没有一点心计那是不可能的。
  谢长歌无奈道:“真不知道以前我脑子怎么想的,还觉得她温婉淡然。”
  谢长卿安慰她:“没事,现在认清也不迟啊。你打算怎么做?”
  谢长歌一愣:“什么怎么做?”
  谢长卿皱眉看着她:“刘姨娘专门来打你母女俩的脸,你不打算打回去?要放过她?”
  “这……没这个必要吧。”
  谢长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怎么就没必要了?那娘俩摆明了挑衅,你若不乘胜追击,还不助长她们的气焰!相信我,大伯回来之后,她俩肯定会在大伯面前哭诉一番你和婶婶多么欺负人,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和婶婶。”
  谢长歌一想,是这个理,处处忍没什么用,道:“你说得对,是该让她们明白,安分守己才是本分。”
  谢长卿笑了:“这才对嘛。来,说说你打算怎样出手。”
  谢长歌想了想,对谢长卿耳语了一番,谢长卿道:“嗯,这招不错,你手段行。”叹了口气道:“这样我走后你应该能护住谢府,对抗二房,我也放心。”
  谢长歌惊讶地问道:“你要走?去哪儿?要做什么?”
  “你知道一个月后的大事吧?”
  一个月后的事很多,但能称得上大事的就少了,谢长歌想到一个可能,惊道:“你想当太子妃?”
  谢长卿点头,两颊飞起一抹嫣红。
  “可是你也知道,那个位置,是谢长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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