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诚在一旁帮腔,曹氏也附和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嫂,我也觉得应该听玄明道长的。”
谢训心里不舒服,他还在这里呢,怎么一个二个都让贺氏决断,把他置于何地!拆自家人的台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所以尽管谢训再不高兴,也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谢证有些心寒:“锦娘是你们亲侄女啊,你们怎么忍心那样对她!”
周氏不耐烦:“我们怎么对她了?是要烧死她还是怎么,不过就是禁足三个月而已。”
谢证指着周氏的手发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被鬼煞附身这种事传出去,锦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就算下了令封口,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锦娘坐实这件事!
谢诚出言讽刺:“三哥你疼你的女儿,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吗?若是不禁足锦娘,有谁出事了怎么办?”
是啊……曹氏妙目微合,很快谢长栩就会出事,那时三哥你还能护着谢长卿不成?
谢证心口发疼。这哪是心疼谁的问题,而是道士究竟可信不可信!
一片混乱中,有下人惊讶道:“大小姐!”
“锦娘……”谢证担忧地望向自己的女儿。刚才大家的话锦娘肯定听见了吧?亲人的冷酷是最伤人的,瞧她的脸,都白了。谢证搂一把女儿的肩,声音坚定:“锦娘,你别怕,爹爹断不会把你交出去,定会护你周全。”
谢长卿低低笑道:“多谢爹爹,不过还请爹爹放心,女儿有把握自己能解决。”
谢长卿向各人行了礼,见到谢长歌也在有些惊讶,似是没想到她会在。谢长歌微笑着向她点点头,也有些惊讶,她上一世醒过来后听潋墨说这事,好像三妹妹没在现场啊。嗯,大概是她记错了吧。
谢长卿道:“瞧诸位这架势,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这么兴师动众地领着一大帮人来女儿家的闺房,连半分礼仪也不顾。”
谢长卿的嘲笑让众人微惭,她是谢国公府千金,他们就这么大张旗鼓,是挺冒失的。周氏却不肯被自己的后辈教训,嚷嚷道:“大家都是一家人,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谢长卿挑眉:“哦?大家都是一家人?包括这个道士?咱们谢府有这么号人物吗?”
“当然没有。”谢长歌立即微笑着说道。贺氏看了她一眼,心道女儿似乎变得胆大了?
谢长卿也没料到搭腔的会是谢长歌,愣了下才道:“既然道长不是谢府人,四嫂也不是个满嘴胡话的,想必这道士肯定和四嫂是一家人吧?”
“一家人”被谢长卿说得有些暧昧,在座各人不是傻子,都听得懂她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低低抽了口气。
这个大小姐真是,牙尖嘴利,半分不饶人啊!
“你!”周氏气得柳眉倒竖,不过言语上的一个小漏洞,谢长卿竟敢讽刺她!“我是你四婶!谢府怎出了你这么个不懂礼数的人!”
“哟,现在知道你是锦娘四婶了?”谢证讽刺。
面对曹氏的怒意,谢长卿连眉毛都懒得抬:“四婶得有个四婶样,我才会把你当四婶。不是随随便便嫁进来就能够做谢府的夫人的。”
谢长歌意外。大姐姐口舌犀利她是知道的,不过面对长辈或外人还是能保持得体的,今日怎么就跟四嫂杠上了?略想一想,许是听到什么风声,知道自己可能被禁足,原因在四嫂这里,心里有怨气吧?
“你!”周氏气得火冒三丈,谢长卿的意思,不就是她不配当谢四夫人吗?定是瞧不起自己的身份!火把她本就不多的脑子给烧没了:“你个小蹄子,我撕了你!”说完就想动手。谢证觉得丢人,伸手拦住她,周氏一个反手就往谢证脸上抓去,留下五个鲜红的爪印,疼得谢证连连呼痛。
在场的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尤其是曹氏,心道周氏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修养气度半分没有,跟个疯婆子差得了多少?幸好没有外人在,不然,谢府的脸面还不得被丢尽?
“怎么?你还敢动手?”谢证把谢长卿护在自己身后,捋起袖子,双目怒睁,看谁先撕了谁!
谢证自幼习武,得谢老国公的真传,周氏看他杀气腾腾的样子,瑟缩了一下,终究没敢去动谢长卿,只恶狠狠地盯她。
“行了。”要说谢府里面谁最有威信,除了老国公就是贺氏了,所以贺氏一发言,大家就安静下来了。
谢长卿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
开口的是谢训,方才众人对贺氏的听从让他不快,现在他要找点存在感:“是这样的,最近玉娘不是出事了么,你四婶觉得可能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找玄明道长来看看。道长看出这是因为咱们修建佛堂惹了鬼煞,所以那鬼煞附身于人身上兴风作浪引出祸事。我们便跟着玄明道长一起找出那被附身之人。”
谢长卿似笑非笑:“怎么就找到我这润玉堂来了?难不成竟是我?”
玄明道:“这倒不一定。一来罗盘指出大小姐的闺房煞气最重,二来佛堂既是三老爷主持修建的,想必那鬼煞会附身于三老爷近亲,由此看来,是大小姐的几率应该最大。”
谢长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什么不一定,什么几率最大,不就是在逼她么?听那道士老儿的弦外之音,如果不是她,就是她娘,她能怎么选?
幸好她早有准备……
谢长卿道:“那么是准备将我怎么办?禁足吗?还是直接烧死?”
听得谢长卿这话,曹氏轻吐出一口气,知道这次事多半成了。她不是说“将我怎么办”么,应当就是默认了。当然,她不肯认也没关系,再等一会谢长栩的死讯传来,总会有人逼她认的。
玄明道:“大小姐贵体,万不可受一丝损伤,更别提烧死了。只是要委屈大小姐,待贫道作法后,还请大小姐于房内呆三个月,去去煞气,方能保一府平安。”
周氏阴阳怪气说道:“长卿啊,我们也不想关你啊,但是如果不这样的话,万一鬼煞再出来兴风作浪,你三妹落水,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下一次可不会这么幸运了。”
贺氏目光如刀:“你什么意思?”就连谢训脸上也是不快,这不是咒自己女儿再次出事吗?
周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陪笑道:“大嫂,是我不会说话,我的错。”又对谢长卿道:“你也得为我们考虑考虑吧,我们都是一家子,少了谁都不行。长卿你只是禁足,不过吃一点小苦,不禁的话,可能会威胁到大家的生命。我们倒是不怕死,就是担心克死家人的名声传出去对你不太好,你说对不对呀?”周氏语重心长,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谢长卿只觉得恶心:“被鬼附身传出去,就对我好了?”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周氏笑道:“锦娘你放心,我们谁都不会说出去的。”
谢长卿叹了口气:“为了这个家所有人的生命安危,总是有人要付出的,对吧?”
谢长卿的松口让部分人松口气,也让另一部分人担忧。谢长歌想,大姐姐是打算服软了吗?不行啊,她得想办法啊!懊恼地咬唇,自己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她拉拉贺氏的衣袖,投以祈求的眼神。
贺氏知道谢长歌的意思,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关谢长卿,一直忍耐着只是为了看二房打什么算盘,虽然还没有看出来,但是再不出声谢长卿就要被禁足了,遂道:“够了。这场闹剧还不够吗?鬼神之说亏你们也信?玉娘落水一事与鬼煞无关,大家都散了吧。”
曹氏嘴角微勾。大嫂你现在为谢长卿说话,等会儿得知了你儿子的死讯,只怕最想关谢长卿禁闭的人就会是你吧?估摸着时辰,谢长栩坠楼的消息也该来了……
周氏嚷嚷:“大嫂你这是什么话?你只关心谢长卿受不受委屈,我们的安危就不在乎了是吧?”
“周氏!注意你的言辞!”贺氏声音冷厉。
玄明道:“既然夫人不信,那贫道便告辞了。若是府上出了什么问题,贫道可不敢担保。”
贺氏淡淡说道:“我谢府之事,与旁人无干。玄明道长辛苦了。”语气满是送客之意。
眼看着玄明就要离开,周氏忙道:“大师且慢!”
☆、落定
谢长卿出声止住了这场混乱:“都别争了。”
她向贺氏投去感激的眼神,然后说道:“为了大家的安危,作为谢家人,若我真的被鬼煞附身了,要禁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叔叔婶婶这么多年来一直疼我宠我,用我禁足来换各位平安康健,我是心甘情愿的。”
周氏立马笑道:“锦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谢长卿根本不想理她,继续道:“但是,若我不是那个被鬼煞附身之人呢?那么,把我禁足了,非但无济于事,还会让鬼煞继续害人。”
曹氏道:“锦娘这是认为该禁足的是三弟妹吗?”谢长卿向来孝顺,这个时候怎么想着让自己母亲背锅?曹氏摇摇头,她的孝顺只怕是装出来的吧,这不,一出事就把母亲推出来。
谢长卿一脸奇怪:“怎么会是我娘呢?我娘回娘家都好几天了,今日才回来。算算日子,修建佛堂扰鬼煞安宁的时候我娘已不在府上,鬼煞怎么可能附身在我娘身上?”
曹氏略感尴尬,而且,杜氏回娘家去了?她怎么不知道?
谢长卿继续:“男子阳刚之气,所以鬼煞更喜欢附身于女子之身,那么我爹也可以排除。至于那些下人们,非谢府血脉,估计也不会被附身。”
“那也就只有你了。”周氏道。
“不。还有一个人。”谢长卿抬眼,“还有祖母。”
众人皆惊,尤其是二房。怎么会牵扯到谢老太太?
曹氏道:“锦娘,你可别为了吓唬咱们说胡话。祖母年事已高,可经不起折腾。”话里行间都是责备她自私地把谢老太太牵扯进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谢长卿依旧不慌不忙:“这几日母亲不在,祖母垂怜锦娘这里寂寞冷清,遂来润玉堂与我做个伴,说说话。祖母这几日都是在润玉堂,直到今天母亲回来,祖母才回松鹤堂去了。佛堂修建当天,祖母便是在润玉堂的。”
谢老太太入冬以来身体告乏,免了几个儿媳妇的晨昏定省,曹氏怕打扰到老太太也没有去松鹤堂,故不知道老太太去润玉堂陪谢长卿了。就算知道,她也没想到谢长卿会供出老太太来!
“作为孙女,本不应该将祖母牵扯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中来,令祖母烦心,但是人命关天,绝不可当成儿戏,出了事祖母也会自责,为了谢府的稳定和谐,我只好把祖母的事细细说来,想必祖母也不会怪我。”
“啊!”谢长歌轻呼一声,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她却仿佛不察,以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长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样是祖母的可能性…… ”
是了。虽说是三房修建佛堂,但究其源头,佛堂也是为了老太太才修建的。
谢长卿对谢长歌微微一笑,对她为自己说话表示感激。谢长歌点点头,心里挺开心的,她也能帮上忙呢!
现在事情变得棘手。禁足谢长卿,那不是问题。禁足老太太,谁有那个权力?就算贺氏有,她敢吗?这件事估计也只有谢老国公才能做出来吧。
那怎么办?
谢长卿微笑:“那就去请祖父吧。”
贺氏望向谢长卿,谢长卿对她微微点头,贺氏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觉得她胸有成竹,一定能化解这次危机,遂一锤定音:“莲漪,去请老爷子。”
贺氏的贴身婢女领命而去,剩下的人表情变换。曹氏觉得今日这事可能不太可能成了,老爷子戎马一生,铁血强悍,不信这些鬼啊神啊。只希望谢长栩的死能给老爷子沉重打击吧!
曹氏隐隐觉得不对,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时间慢慢流逝,却仍然没有谢长栩的消息,曹氏心里的不安越发严重,脸色渐渐煞白。
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曹氏不由自主地偷瞥贺氏一眼,想从贺氏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撞上贺氏的眼神,吓得她不敢再看,收敛心神。
不一会儿,老爷子便到了也不管那么多下人在场,对着众人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骂。
被鬼煞附身?亏得他们信!
众人不敢吱声,玄明更是一脸尴尬,只有谢长歌和谢长卿相视一笑,她们姐妹俩的心情是这群人中最轻松的。
待到老爷子骂完后喘着气,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老爷子精神矍铄,骂起人来也是铿锵有力。
谢老爷子瞪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臭道士给我撵出去?”
周氏不敢说话,无奈之下曹氏只好站出来:“爹,这样不太好吧,怎么说也是老四家请来的……”
周氏瞪眼,我都没有说话了你还专门提出这道士是我请的,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谢长卿无意间一瞥,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大定,最后一招到了!她喊了一声“娘”。
来人正是三房的杜氏,以及大理寺卿的夫人王氏。杜氏对众人行了礼之后道:“流芳园的山茶花近日开了,王夫人前来拜访,我便带她来看看,听得这里喧哗,有些好奇。”她身边的王夫人微笑着行礼,当她眼神扫过玄明时,微笑凝滞,她不由得问道:“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贺氏带着微微的羞意笑道:“倒是叫王夫人看笑话了。”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王夫人道:“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个道士的话万万信不得。”
贺氏皱起眉:“王夫人这话何意?”
玄明急道:“这位夫人,莫要污蔑贫道!”
王氏轻蔑一笑:“污蔑?哼!玄明,你可还记得本夫人?”看玄明迷惘的样子,她冷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提醒一句,我来自云州。”
玄明仔细思索,突然脸色大变,曹氏瞧着,心悬了起来。
王氏没有再理他,对贺氏道:“大概三年前,那时我并未嫁来京城,还在云州。我姐姐生了病,这道士非说姐姐是被小鬼缠身,需要作法才能恢复。结果姐姐还是没能够活下来。这个道士卷着钱财想要偷溜的时候被我们家护院逮住了,本来是打算把他抓去见官的,没想到半路被他逃了。没想到今日居然有遇上了,看来道长的运气不好,这次可逃不了了。我出来没带护卫,还要借贵府的护卫一用。”她转头对杜氏怀着歉意说道:“抱歉,这次茶花我便观赏不成了。”
贺氏自然应允,便有两个护卫提起腿软的玄明,我跟王氏匆匆而去。离去的时候,玄明看了一眼曹氏。曹氏吓出一身冷汗,直到玄明离去了还是惊魂未定。她安慰自己,玄明来京时带着自己的徒弟,她把那个小子控制住了,玄明要想那个小子活命,想来也不会告发她吧?再说了,当初联系玄明时她并没有露面,玄明怎么会知道她是幕后呢?玄明看自己的那一眼肯定是巧合,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