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楚老王妃冷漠的声音:“毒酒还是白绫,你自己选。”
谢长歌惨然一笑。楚老王妃还真是想要她的命啊!
她慢慢站起来,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那名仆妇看见空了的酒杯,对楚老王妃点了点头。楚老王妃转身便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在此多留。
柴门再度被关上,光线渐渐消失。谢长歌躺在冰冷的地上,想起了很多事。听说临死前人都会变得特别聪慧,好像的确是这样,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在这一刻突然清晰,那些美好被撕扯开,□□裸的祸心猝不及防地展现。
是她太傻。
她又想,自己这一死,应该也没有人为她哭泣,没有人为她报仇什么的吧。谢国公府现在是她二婶当家,知道自己死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找楚老王妃的麻烦呢……
还有她爹,此刻应该在刘姨娘房里享受天伦之乐吧……
唉,她这一生,真是太失败了。
若有来生……
呵,若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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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见
谢长歌再次睁眼,又回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真奇怪,我不是喝了毒酒死了么?怎么还会有意识?谢长歌满满的疑惑,可惜没有人能回答她。
“三小姐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谢长歌悬在空中,看见自己的身体在水中渐渐停止了挣扎,有许多人穿过现在的自己,冲到湖边救那个过去的她,等到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面色惨白,头发湿漉漉的遮住脸庞,嘴唇发紫。
谢长歌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丫鬟送回自己的风和苑,最先来的自然是娘亲贺氏,贺氏毕竟是大家出生,看到女儿半死不活的样子虽然心疼仍是毫不慌乱,安排人去请大夫、拿被子火盆、调查女儿落水原因,井井有序。谢长歌也不由感叹,她娘这种才是大家风范吧。
接下来到的出乎谢长歌的意料,居然是她祖父,谢老国公谢庭。老国公的黯然叹息以及眼中的心疼让谢长歌眼眶有点湿润。老国公一生征战沙场,性子大气豪爽,因此特别看不上谢长歌那软弱平庸唯唯诺诺的性格,对谢长歌也是经常没有好脸色,谢长歌以为老国公不喜欢自己,跟老国公也不亲近,现在她很是后悔,也明白了祖父那是恨铁不成钢。
再然后是父亲谢训并刘姨娘和她一双儿女谢长松谢长怜,刘姨娘一来就哭天喊地抹眼泪,活像落水的是她亲女儿一般。贺氏只道刘姨娘哭喊晦气且影响到了谢长歌,刘姨娘讪讪闭了嘴,改成默默抽泣,谢训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柔和。
第四个来的是三房谢证和谢长卿,三夫人杜氏未到场。接着二房四房以及谢老太太莫氏都到了。
谢长歌冷冷的看着下方的人们,这群悲伤的人们啊,又有几个是在为她真心真意地哭泣呢?
……
静晓院中,周氏挺着个肚子,倚在炕上,吃着瓜子儿,一个小丫头在为她捶着背。有婆子进来报告:“二夫人来了。”
周氏也没有下炕去迎接,待曹氏进来后抚摸自己的肚子,懒洋洋说道:“哟,二嫂来啦,只是我现在怀有身孕,不太方便,就没有起来,二嫂向来大度,想必不会与我计较吧?”
曹氏的眼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发现的厌恶。在整个谢国公府中,除了长房一家子,她最不喜的就是这个四夫人了。周氏本是一个庶女,身份虽然不算低贱但也好不到哪去,更别提与自己相比了。要不是四弟醉酒后与她糊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还让她怀孕了,这个谢四夫人的身份还不至于被她占着。现在周氏仗着肚子里有货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曹氏便越发生厌。说什么怀有身孕不方便,不过才三个多月罢了,拿什么乔?
麻雀飞上枝头,还当自己是凤凰了?顶多是只乌鸦。
当然,曹氏的厌恶并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道:“没事,四弟妹现在可是谢家的贵人呢,千万得好生养着,这些虚礼管它作甚?”说完找了张楠木椅坐下,然后叹了口气。
周氏知她刚从谢长歌那里回来,想必多半是为此发愁,于是向风和苑的方向努努嘴,问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因为自恃怀孕,所以她并没有去看望谢长歌,找了个怕冲撞的借口。在周氏眼里,谢长歌如何又不关她的事,就算死了顶多哭一场也就罢了。
这也怪不得她。周氏本就是小家族的庶女,不是家族的重点培养对象,嫁到谢府前一直浑浑噩噩地在后院生活,一应礼仪规矩、人情世故都不懂。之后嫁到谢府也是匆忙行事,虽然请了嬷嬷来教了几天,一来时间紧促没学到多少,二来本性难移,终究还是难登大雅之堂。曹氏最看不惯她这一点,总觉得周氏是给谢府抹黑的。
曹氏皱紧眉头,似是很担忧:“我看了那边的情况,玉娘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玉娘是谢长歌的小名。
“哦?”周氏转过头来,“是不是醒不来啊?”
曹氏喝道:“四弟妹慎言!这话怎么说得?”
周氏闻言讪讪,心道说说怎么了,又没有旁人,再说只怕你心里还巴不得人家醒不来呢,装什么贤良。
曹氏深吸一口气,道:“你说,怎么好端端的就落水了呢?”
被曹氏呵斥了,周氏不敢随意说话,道:“兴许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吧。这事大嫂已经在查了。”
“冲撞?”曹氏喃喃,想到了什么,低呼一声。
曹氏面色古怪,倒让周氏生出几分兴趣:“二嫂可是想到什么了?”
曹氏目光闪躲:“这事儿可不能乱说。”
周氏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二嫂告诉我又何妨?我现在有孕,也不能到处走,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曹氏敷衍几句,周氏追根究底,曹氏“拗不过”,只好道:“你不觉得这事太蹊跷了吗?那边刚刚动土,咱们谢府就出大事了。”
顺着曹氏的手指,周氏似乎明白了什么。
曹氏指的应该是三房刚为老太太兴修的佛堂。
老太太上了岁数,开始信佛,寻思着在谢府修一座佛堂好日日参拜供佛,这差事便让三房谢证领了,今日刚刚动工。
周氏迟疑着道:“二嫂的意思是,由于府里大兴土木,冲撞了……鬼?”
曹氏忙示意她噤声:“鬼神之说,不可妄谈!”说完她一脸愁容:“怎么会落水呢?真是气数不好啊。四弟妹你多多注意点,你可是双身子的人,这种东西半分也沾不得。”曹氏看上去十分忧虑,周氏也没心思再谈,没多久曹氏就告辞了。
曹氏走后,周氏陷入了沉思。半天,她的大丫鬟秋雁道:“夫人,奴婢觉得二夫人的说辞很可信。”
周氏便问:“怎么说?”
秋雁道:“三小姐落水这事来得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刚动工就出事了,巧合得有些蹊跷,此为一;三小姐落水之地正对着修建之地,若说是被什么冲撞倒也说得过去,此为二。”见周氏若有所思,秋雁趁热打铁:“第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夫人有孕在身,可不能出任何意外,哪怕有鬼一说是真实的几率极小,咱们也必须得防范。”
周氏被说服了:“没错,就是这个理。不管是不是真的,哪怕可能性再小,也不能掉以轻心。这孩子是我的倚仗,半分差错都不能有!秋雁,你快去上清观请几个道士来。”
当今圣上信道,如今炙手可热的国师清虚子正是出自上清观,上清观也因此名声大噪。
秋雁舒了口气,行了个礼,领命而去。
上清观离谢府较远,周氏以为秋雁怎么也得几个时辰后才回来,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说秋雁带了个道士安置在客房。
很快秋雁就进来禀告:“四夫人,奴婢走到半路就遇见了这位玄明道长,奴婢瞧着他确实有真本事,便将他请回来了。”
周氏搅着燕窝汤,呡了一口,觉得不对胃口,将碗放在一边,皱眉道:“秋雁,这可是大事,你可别被唬住了。要知道,现在很多所谓的高僧道士都是骗子,依我看,还是去上清观请更为妥当。”
秋雁道:“夫人请放心,奴婢已经试探过了,这位玄明道长确实是高人。奴婢遇到他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咱们府上有煞气,还知道奴婢是去上清观。以防万一,奴婢又问了一些奴婢的事,这道士都能一一说中,分毫不差,可见确实是高人不假。”
周氏闻言点头:“既然如此,便信他吧。秋雁你一向稳妥,这件事便交由你负责。”又道:“辛苦你了,这碗燕窝汤赏你了。”
秋雁恭敬说道:“谢谢夫人。”
……
夜色渐浓。
床上的“自己”仍然昏迷不醒。
现在风和苑只剩下贺氏与两个大丫鬟潋墨清砚。贺氏眉头拧成了“川”字,潋墨一向没有主见,眼泪汪汪地绞着帕子,不知所措,清砚更沉稳,正细心地将谢长歌额头的湿帕子换下来。
谢长歌陷入了沉思。
嗯,她记得,自己好像是第二日下午醒的,醒来之后就听说弟弟谢长栩从凌云楼上摔下来的消息。
那么,在这段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行,事情太多了,她得理理思绪。
首先是自己落水,然后四婶请了个道士来作法,那道士说是因为大姐姐谢长卿被鬼煞附身的缘故,要把三妹妹关起来。大家本来不信,马上传来谢长栩坠楼的消息。于是大姐姐被关在润玉堂三个月。
她醒过来后得知一切,虽然不太相信鬼煞的说辞,却难免对谢长卿心生隔阂。
她落水,弟弟坠楼,娘亲承受不住打击,倒下了,缠绵病榻三个月,终于撒手人寰。巧的是那时谢长卿刚解除禁足不久。此后谢府大权二房在握,谢府自此换了主人。
如今想来,这一切也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曹嘉,好二婶,好算计!你好得很!
咬牙切齿,又悲从中来。
如果,弟弟没有死就好了。
大姐姐就不会被禁足,被视为不详。
母亲不会悲痛过度卧床不起,乃至香消玉殒。
二房不会步步高升掌控谢府。
自己也不会成为二房的牺牲品,被活活勒死。
可她现在无能为力呀。
怎么办?怎么办?谢长歌快要哭了。
☆、救弟
翌日。
清晨的阳光一点一点透过窗纱,撒到床上没有知觉的人身上,她脸上的惨白逐渐退去,看起来添了几分生机,虽然只是几分,却也足够让贺氏松一口气。
贺氏已经一整晚都未合眼,此刻脸色苍白,格外憔悴。她目光中的担忧没有一刻消失,还时不时伸手摸摸谢长歌的额头,看看她是否退烧。贺氏双手合十,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大夫说了,只要能退烧,命就保住了。
“夫人,药好了。”潋墨红着眼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
贺氏接过,亲手喂给谢长歌。
谢长歌捂住眼睛,泪水透过指缝泄了出来。
门外脚步声响起,来者是谢长歌的亲弟弟谢长栩:“昨天本来我想守着姐姐的,娘说我不能熬夜,让我回去睡,现在总可以让我守着姐姐了吧?娘您守了一整晚,也累了,就先回去睡吧。姐姐这儿有我呢。”
谢长歌很欣慰。这是她懂事乖巧的弟弟啊,才八岁,就知道心疼娘亲、心疼姐姐了。
只可惜,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贺氏哪里肯让谢长栩守着,让小厮文青把他带下去。
看着谢长栩的身影消失,谢长歌心如刀绞。
……
一大早谢四夫人便安排下人在流芳园中忙忙碌碌,丫鬟小厮们起初心里纳闷,待到有人把坛桌、令旗、法器之类的东西拿来,才恍然大悟。看样子,四夫人这是要请人作法?
静晓院。
秋雁问道:“道长作法时,夫人可要去看看?”
周氏道:“当然要去,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呢。我以前未出阁时,只能听别人说作法如何如何,今日终于能亲眼看见了。”
“那,是否叫上其他房的人一起?”
周氏想了想道:“大房出了事,就不必叫了,二房可以叫上,三房也叫上吧。”
秋雁让小丫头去请人,小丫头回来道:“二夫人说马上来,三夫人说待会儿有客人到就不来了。”
周氏点点头,她也不是真心实意地请,二三房的来不来无所谓。
“天师说午时正式开始作法。”秋雁道,“快午时了。”
……
金曜堂。
今日学堂放假,按照惯例,谢长栩开始练字,文青在一旁帮忙磨墨。
练字讲究的是心平气和,一心一意,谢长栩心中担忧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根本静不下心来,练字的效果也大打折扣。谢长栩愈发烦躁,忍不住将手中的笔一甩,宣纸上好大一条墨痕。
文青见状趁机道:“少爷,不如咱们去凌云楼为三小姐祈福吧。”
“祈福?好主意!”谢长栩眼睛一亮,随即疑惑:“但是为什么要去凌云楼呢?”
文青道:“我们不是向上天祈福吗?那得让上天听见才行。凌云楼顶楼是谢府最高的地方,在那里祈福,上天一定会听到的。”
谢长栩思索,这话在理,急忙向凌云楼跑去。
文青跟在后面,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快午时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主仆二人在凌云楼门外被厨子阿勺拦下——
“大小姐说,不能让任何人上去。”阿勺说话慢吞吞的,一字一句,很严肃。
文青恶狠狠地挥挥拳头:“胆敢拦少爷的路,你就不怕被少爷责怪吗?”
阿勺说:“大小姐说了,要是有人要怪我,她会出面的。”
文青生气,这个阿勺是有名的一根筋,怎么也说不动,再这样下去误了时辰可不行。
谢长栩拉拉他袖子:“文青,要不咱们别去凌云楼了,咱们去寺院吧?”
文青忙说道:“少爷,去寺院还得花很多时间,您想想三小姐和大夫人,您舍得让她们受苦吗?”咬咬牙,“少爷,您待会儿我拦住阿勺,您趁机先上去,我很快就来!”说完,他坚定地朝阿勺扑了过去。
待谢长栩跑上楼后,文青利用自己个子小、身体灵活的优势,很快摆脱了阿勺,阿勺想追赶,文青道:“你追我,那么谁来看守?万一还有人想要上楼怎么办?”阿勺犯了难,只好无可奈何地站在楼门,看文青身影逐渐消失。
凌云楼顶层,文青看着谢长栩端正虔诚地跪着祈福的背影,心里很是挣扎。
他不想这样做的。谢府长房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对他们一家都很好,比如少爷,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下人而欺凌他,看不起他,待他极为友善,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同他一起分享。他不想害少爷,也不想大夫人伤心,尤其是大小姐已经出事了,少爷再出事,那对大夫人的打击该有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