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来了。”谢谨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冻得发凉的长发,“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安茹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把手递给谢谨,被扶着起来的时候腿都冻僵麻木了,一个踉跄就往谢谨身上倒。
谢谨接住她,宽大的外套半点也温暖不了身体冰凉的姑娘。他紧抿着唇,感受着来自心脏一下又一下的钝痛。
“谢谨。”安茹闷闷的声音从他胸膛前传来,“我的腿麻了。”
“扶着我不要动,一会儿就好了。”谢谨低声安慰她。
“嗯。”安茹用微小的声音回应。小手揪着他的衣服,努力抑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
谢谨握住她的手,很紧很紧,紧得安茹感觉到疼痛。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谢谨说。
安茹却突然抓过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一直在外面等着的刑警有些着急了,企图上来制止却被谢谨抬手拦住了。
安茹咬得凶狠,几乎瞬间就破了皮,血顺着谢谨的手腕流了下来,沾湿了他的手腕。
但安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猩红色的血刺目又耀眼,她慌张地退开,满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谢谨,唇角还残留着他的血迹:“对不起......”
谢谨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拉了一下衣袖,上前轻轻给她擦去唇角恐怖的痕迹,然后温柔地轻声问:“回家了,好不好?”
“对不起,我......”安茹重复着,嘴巴张了张却又觉得无法辩驳自己犯下的罪行,“对不起......”
谢谨不知道安茹是道歉给自己还是那个已经躺在了太平间的人听,她茫然又无助,如同一个被人抽取了灵魂的娃娃,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安茹,”谢谨叫唤她的名字,“这不是你的错。”
那个人死了,这不是你的错。安茹,这不是。
谢谨想尽了方法想去安慰她,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抚慰她的惊慌和恐惧。
他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第三次说:“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安茹终于听清他的声音,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平稳下来。她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拳头,微微放松了身体。她的双眼清澈,唇边抿起一个浅浅笑:“好。”
安茹在事件发生到被人带回警局,都处在那人死了的惊惧当中,直到谢谨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从那满眼是血的场景中挣扎出来。她一直听着妈妈和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们叫唤她,要她陪着一起去那个快乐的地方。可是她现在不想去,她觉得生命中还有值得去争取的东西,有炽热的太阳,茂盛的花草,和全世界最好的谢谨。
她与妈妈说着自己的希冀和梦想。可是妈妈变了,她冷眼看着自己,不愿听自己的半句辩解。她看着站在妈妈旁边的男人,眼里的仇恨越浓。都是他的错,只要有他在,妈妈就会变得不一样,生前如此,死后也是如此。他这样让人憎恨,应该死一百遍的!所以她开始挣扎,在幻想中拒绝着两人的拉扯。
可就在她被两人拖入深渊时,谢谨来了。他把充满攻击性的,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自己慢慢安抚。
他说: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温柔,充满耐性,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好,我们回家。
因为只有你愿意带领我投奔光明。我想,如果这世上还有能让我毫无抵抗甘愿步入深渊沉沦的原因,那一定是你。
谢谨,全世界最好的谢谨,我真的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爬上来更新了~这章有点乱(我的表达能力真的越来越差了ORZ),但是安茹的心(日)理(常)描(表)写(白)还是没拉下。安茹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想详细写,大概的感觉大家猜出来就行(真的虐不动),但是谢谨会都知道的,他的家世查个姑娘太容易了。
另外在这里再一次感谢顾小安仙女在上一章留评啊啊啊,爬上来一看觉得有人喜欢这对老夫的心也算踏实了(原本以为没人喜欢这对CP的QAQ)
下章见噜看文的仙女们~
一看见评论就很多废话的某晏留字
☆、番外5 谢谨与安茹(五)
在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异常的寂静。
谢谨甚至不敢扭头去看安茹。安茹穿着他宽大的外套,把自己裹得像个小粽子一样。她垂着脑袋,长发被撩到了耳后,露出了她白瓷般干净的侧脸。
谢谨喉结微微滚了滚,始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安慰她。他一向言辞笨拙,还曾经因为这个原因伤害过别人。所以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沉默。
时间已经不早了,夜凉雪白,路上的车并不多,从警局到谢谨家不过用了半个小时。他把车子停好,去给安茹开门。
“我们下车吧。”谢谨对她说。
可安茹扭头看他,那双一路低垂思考着的眸中清澈纯净:“谢谨,我想去看医生。”
谢谨一愣,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安茹扭过身子朝车门坐着。她低着头,像是有些羞于启齿,“我心理有问题。”
谢谨看见她的眼神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他放松了语气,温柔地揉了揉她低垂的小脑袋:“好,我们去看医生。”
安茹抬头看谢谨。停车场里的灯光昏暗不明,可谢谨的笑容却烨烨明亮。她突然跳下车子,抱着他低声说:“谢谨,我真的好喜欢你。”
谢谨被她吓得抬高了手,在短暂一瞬的犹豫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手慢慢地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无奈地说:“我总是拿你没办法的。”
安茹抿唇,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抱得更紧了。
。
安茹除了一开始因为那人死亡而恐惧失措外,她对于那人的死亡并没有谢谨所想象的难过。
她甚至更清晰的告诉谢谨,那个人与自己而言,是生是死并不重要。
谢谨托言澈查过这次事件。他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晰,但按照邻里的说法,安茹的父亲有家暴倾向。
邻里说他这些年算是收敛了,以往安茹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是两母女一块儿打,三天两头就是哭闹声。后来她母亲自杀,邻里就再也听不见安茹哭了,连以往总是外露着的紫青淤痕都消失了。
言澈说她家里没人证,当初现场取证初步鉴定为失足跌倒以致磕破脑袋死亡,所以就直接把愣在当场的安茹带了回去录口供,但她什么不说,警局的人没办法,只好先找人把她保释出去。至于为什么会找上他,是因为她家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没有,死了父母就等于是孤身一人了。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翻了她的手机,找到了唯一的联系人——谢谨。
说了这些,言澈还特地多交代了句:“阿谨,你探探她口风。”
谢谨沉默了很久,但还是应了。
谢谨本以为安茹不会说,可他不过问了一句,她就老实巴交地说了。
“是我杀了他。”安茹放下手里的书,安静地说。
谢谨没敢愣神,他竭力平静自己的思绪。安茹的口吻随意,但谢谨知道,她没说谎。他沉稳地说:“明天我们就去自首,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你不要怕。”
安茹并没有反对,她浅浅地笑,然后问:“要是我坐牢了,你会不会每天来看我?”
谢谨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握了握。他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安茹没听见回答,接着说:“如果我一天看不见你,肯定就会变坏,你肯定不想我变坏的。”说着她顿了顿,不由得轻声自嘲,“不对呀,我都杀人坐牢了,好像已经坏不到哪里去了。”
“安茹。”谢谨不愿意听她这样说,“你……不要害怕。”
安茹抬头看他,然后轻轻笑了:“我不怕。谢谨,我最怕的,是你因为我杀人而讨厌我。”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谢谨同样回看她,微微抿着的唇展现着他此刻的紧绷。
安茹想了想,像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你问了我当然要告诉你。”
谢谨看着她纯粹干净的双眸,心里某个念头呼之欲出。
他不说就好了,安茹也不会告诉别人。只要他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三哥也说了,初步取证是安茹父亲失足撞到了脑袋,他们找不到证据就不会怀疑到安茹身上来……
谢谨霍地抬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安茹,你怎么杀死他的?”
安茹原本已经因为他的惯性沉默而重新把思绪放回书本上,听见他的声音后很难得的顿了顿,然后扭头,目光里虽然清澈却带了自我厌恶。“他拿烟头烫我的时候,我伸手推他了。”
谢谨一愣,像是没听懂:“什么?”
安茹再次放下笔,开始低头解衣服纽扣。
谢谨微怔,看着她慢慢解开了睡衣的一个纽扣,扯着衣领露出了她圆润的肩膀。女孩子本该如雪的肩头上,零零星星的都是烟头烫出的疤痕,有些已经陈旧了,仅剩下浅浅的颜色,有些还在重新长着粉色的肌肤。在她黑色的内衣带映衬下,那些伤疤更显丑陋和恶心。
安茹扯着衣领微微露出了肩头一会儿,很快就重新把衣服穿好了除了那条黑色的内衣带子,和满是伤疤的肩头,其余地方一点儿没露。
她知道谢谨的底线,而且这样的时候,她确实没有心情去撩拨他。
她神色如常地整理着衣服,嘴上还不忘回答:“以前他爱直接动手,但自从妈妈自杀,他就不敢猖狂了,每次只会拿烟头烫这些平时看不见的地方。”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和大腿,“这里也有。我原本想着,哪天要是被他打死了也挺好的,至少有人发现我的时候,就可以把他抓起来,让他再也不能喝酒打人了。”
“可是我现在不想被他打了,我想要变好。”安茹抬头看着谢谨,眼里的认真和平静几乎让谢谨无法冷静:“我想,你这么好看,我却这么丑,会被你讨厌的。”
谢谨把自己紧紧攒着的拳头微微挪到身后,抑制着自己的愤怒,他的声音嘶哑又低沉:“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安茹答,“他没站稳,摔在桌角上,脑袋破了,流了很多血。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再然后邻居的阿姨跑了进来,报警了。”
安茹看了眼时间,然后问谢谨:“谢谨,以后我坐牢了,你真的不能每天来看我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漫长而沉默的拥抱。谢谨本就比她高的多,安茹被他拉进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紧促的心跳,有些莫名,但还是很高兴。
“你这样,我就当你答应了。”安茹抿起唇笑,并不为自己明天就要进入寻常人害怕恐惧的地方而难过,“我就算坐牢,也一定会努力变好的。如果我还能出来,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谢谨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来。不知道该是心疼她的过往还是叱骂她的呆傻,但最后,只剩下深深地庆幸。
“不好。”他低头,无声无息地吻了吻安茹的发顶,轻得连安茹自己都没有发现,“你还是好好读书,努力长大再谈这种问题吧。”
“还有,你一点也不丑。”
你一点也不丑,比我好看一百倍。
你为了努力活下去,肯定做了很多我所不知的努力。你这么努力的抗拒世间所有的不幸,真诚真挚地活着。比起我过往的自私与丑陋,你明媚如阳光,清澈如山溪。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了,我的女孩。
。
谢谨在第二天先是给言澈拨了通电话,把安茹的说法给他说了一遍,他抿着唇问:“三哥,这种连自卫杀人都不算,会坐牢吗?”
言澈那边默了默:“带她去警局说明白,态度良好一些。她家连个亲戚都没有,没人和她计较,自然就不会有事。”这种巧合,也不知道该说那丫头命好还是命不好。
谢谨长舒了一口气,揪了一晚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刚掐了电话,安茹就从卧室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裙子,衬得她肌肤更白,长发郁郁,干净又漂亮。
谢谨皱了皱眉:“今天不要打扮。”
安茹一愣,噘着嘴瞪他,很明显是不愿意听他的。
谢谨上前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听话。”
“我不要!”安茹抬头,一脸委屈,“我以后再也没机会穿漂亮衣服了,你也再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我了。为什么还不准我打扮?”
谢谨捏了捏她的脸,耐心地说:“你一会儿表现的难过愧疚些,我有办法不让你坐牢。”
安茹双眸突然一亮,有些紧迫地问:“真的吗?可以不坐牢吗?”
“我问过三哥了,不会有事的。”谢谨点头。
安茹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从昨晚决定说出真相开始就不断颤抖的心总算得到了些平复。她不怕坐牢,但是她害怕没有谢谨。在她眼里,谢谨优秀,出色,而自己平庸,堕落。她如果再因为杀人而蹲大牢,谢谨肯定不会喜欢她吧。
谢谨被她凝视,终于忍不住伸手覆住她蕴含着众多思绪的眼眸。
在指缝透出的微光中,安茹听见了头顶传来一句微叹:“安茹,别害怕。”
下一秒,一个温热柔软的吻,落在了安茹的唇上。
安茹,不要害怕,不要担忧,更不要用那样自卑的眼神看我。自从你昨夜用这样的眼神笑着同我说:“我不怕。谢谨,我最怕的,是你因为我杀人而讨厌我。”我就想说了。
你不要害怕,安茹。我不会讨厌你,你的一切都很好,就算真的错手杀了那个人渣,我也不会讨厌你。
你看,我因为你,好像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会讨厌。
因为,我很喜欢你,是关于爱情的喜欢。
。
一切如言澈所言,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但安茹的那个家是不能住回了,她自然也不愿意回去。连同那所学校也一样。
邻里也有在那学校读书的小孩,什么都不懂的瞎传,安茹回校的第一天,就被人指指点点地说是杀人犯。而安茹也不是什么安分人,她是杀人犯没错,但她听不了别人说她妈半点不好。所以很快地,她就因为打架被人带到了办公室。
这种严重事故当然不是随便责骂处分就能了事的。被安茹打肿了眼睛的男同学虽然身子弱了些,但脾气很冲,叫来的家长也是一个性子,指着安茹就是一鼻子骂。骂的自然也不好听,嗓门儿大的隔壁班上课的学生都能听见。
安茹被那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弱鸡男同学揍了两拳,嘴角都擦伤了。现在只是坐在位置上任由她骂,没有吭声。
“怎么,你好像对我家姑娘打赢了你儿子很不满?”谢谨的声音突然在门外传来,又冷又傲,脸上的不屑像是把那胖家长从脚趾头嫌弃到了头发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