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在凤瓴开口相邀时,只道自己来永宁一路上太过疲乏,再者早已年迈,对诗输了他们这些后生再回京怕同僚们笑话,便将穆栀雨托付于凤瓴,教他俩去隔壁雅间了。
凤瓴明知穆青云方才一席话是在开玩笑,也并未为难,回了礼后便同穆栀雨并肩去了隔壁雅间。
中间不过几步路,凤瓴心下却早已百转千回。
他今日未曾瞧见穆小兄弟,按说穆雨是丞相大人的义子,今日也应当带来的啊。可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般简单——穆雨、穆栀雨,再一瞧两人那长相,简直便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当下便明白了是怎的一回事,一瞥身旁的穆栀雨,依旧是如从前那般狠狠地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将头埋在地里。
“穆姑娘,请。”凤瓴推门,在门前停下了脚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穆栀雨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及地的裙摆在门槛之前揉成一团,脚下未站稳,加上凤瓴方才突然出声这一吓,可以说将她整个人吓得是魂飞魄散,一时间整个身子顿时朝着前头倒去。
屋里的众人瞧见这一幕皆张大了嘴巴,那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出口,便瞧见凤瓴的手臂一伸,稳稳地将快要倒下的穆栀雨给拉了回去,此时穆栀雨内心是真的想将自己的头埋进地里头。
最先将自己的下巴按回去的是晏佑。
这家伙别的不行,救场却最在行了,就在空气凝结的一瞬,他“腾”地一下自椅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笑问道:“瓴兄不介绍介绍,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千金?”
才扶起穆栀雨的凤瓴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当场愣住,而穆栀雨也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凤瓴的手还拉着穆栀雨的衣袖,晏佑这次不仅没救成场,好像还把事情弄得越发尴尬了。
盯着凤瓴手的晏佑眨了眨眼。
晏佑身后的众人跟着眨了眨眼。
当事人如同碰到烫手山芋般身子迅速向两旁缩了过去。
凤瓴轻咳一声以缓解尴尬,“这位乃是丞相大人的千金,穆姑娘,大家应当是认得的。”
至于“认得”的意思是听说过还是当真认得,便不关他的事了。
穆栀雨微微抬了头,冲着屋子里头的人笑笑,手臂一抬,瞧着众人惊讶的眼神才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连忙将还未抬至胸前的手放下,叠于腰间福身道:“各位小友好。”
云瓷宁觉得自己一向脸盲,就像自己面前明明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她却始终都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纠结的太久了,她便索性不纠结了,同他人一样打了招呼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那个心比天大的晏佑虽然看得出穆栀雨同穆雨容貌相像,却天真的以为也许是两人在丞相府生活得久了,所以像点也没什么。
于是乎,原本六人的雅间里头,又添一人,虽然拥挤,却愈发热闹了起来。
☆、第074章 兄长来啦,装疯卖傻
诗会要等到巳时方正式开始,现在也不过辰时,众人嗑了一桌子瓜子皮后觉得十分无聊,大堂内又因为太多人显得拥挤,故而出去一趟十分麻烦,当下便哀嚎要起来找个方法解解闷。
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话的凤巧颜忽而拍了拍桌子,提议道:“不若我们在诗会开始之前先热热身,也好为之后的诗会做准备。可别忘了,诗会开始,我们七人中还要选出六人为一队。”最好把那个多事的小贱人给踢出去。
众人听了她这个提议后纷纷点头,当然,除了云瓷宁。
为什么要对诗呀?水果不好吃吗?
不过她没敢当场拍桌子反对,毕竟自家兄长还坐在那小麻雀的身旁,若是给她哥惹上什么麻烦便不好了。
这么一想,自己还当真是中原好妹妹。
“从前的对诗形式早已玩腻了,不若今日换种玩法。”说罢这句话,凤巧颜还朝着自己斜对面的云瓷宁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正啃着青枣的云瓷宁瞧见这眼神不由得一愣,狠狠地吞下了口中的果肉后扮了个鬼脸,用唇语道:“来就来,谁怕谁!”
凤瓴眉头微皱,对诗这种十分有意境的活动到了她口中却成了玩,心中不由得对这位九妹妹生出几分嫌恶之情,顿了顿,见雅间之中无一人出声,他这才接话问道:“不知九妹意下如何?”
凤巧颜自椅上起身,走了两步至凤瓴身旁道:“不如这样,我们击鼓传花,花至何人手中,何人便说一个四字词语,这四字不得相同且偏旁要一样。如若未能在击鼓二十次之内说出一个词语,便算那人输,他也要接受惩罚,如何?”
瞧见凤巧颜终于离开的云瓷央总算是松了口气,身子朝云瓷宁那边靠了靠,勾了勾嘴角悄声问道:“小妹,我们之间的账是不是应当算一算了?”
正在专心致志啃青枣的云瓷宁听见这话身子不由得一抖,牙一咬,差些便被青枣核给磕掉了,尴尬地笑了笑,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什么?阿兄,你欠我钱呀?不必还了,嗨呀,你怎么这般客气,我俩什么关系呀,嘿嘿。”说着,她那只方食完青枣还未来得及擦的手顺势便拍在了云瓷央的肩上,还来回蹭了蹭。
云瓷央机械地将头扭向云瓷宁的方向,目光放在她搭在自己肩的手上,盯了半晌。
云瓷宁的手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迅速缩了回去,她对着正盯着自己手的云瓷央谄笑几声,十分乖巧地坐正了身子。
“小妹,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必须完婚。至于我之前为何没有一见着你便把你给抓回去,是因为七殿下也逃婚了。”云瓷央侧了侧身子,皱眉低声道,不时用眼神瞟一瞟周围的人,好在他们未曾注意到这边,只看着凤巧颜说的唾沫横飞。
认认真真听他讲话的云瓷宁忽而双眸瞪大,骂了声:“次奥!”一拍大腿,十分后悔道:“他也逃婚了?早知道我就不逃了!”
离家的孩子像根草,要是当初她知道那个七殿下要逃婚,打死她都不离开她的狗窝,有吃有喝干什么不好,偏偏自己一卷铺盖冒着被狗咬的风险跑到了永宁来。
“规则便是这样。”凤巧颜总算是停下了她那张滔滔不绝的口,环顾四周,最终将眼神停在了云瓷宁的身上,昂首道:“若是说不出的,便为大家跳一支舞吧。”
云瓷宁撇了撇嘴,谁给你的勇气觉得我会说不出啊,梁静茹吗?对方一再挑衅,不回应怎么是云瓷宁的行事作风,当下起身同凤巧颜一样昂首用鼻孔怼她:“如果说出来了,而且还一下子说出了很多,怎么办?”
凤巧颜深吸一口气,眼眸几欲眦裂,小小的雅间之中登时火药味弥漫,她今日算是同这小贱人杠上了,“若是多说出一个,本宫便拿十两银子买一个!”
云瓷宁一拍桌子,将桌上的瓜子皮震落在地,吓得晏佑一个没坐稳差些摔个四脚朝天,正当凤巧颜以为她要撒泼时,云瓷宁却点了点头称赞道:“公主殿下够爽快,那咱们开始!”
不过,谁击鼓呢?从进门开始便一直低着头的穆栀雨似乎十分想融入这个集体,却又苦于没有机会。瞧见众人不知让谁来击鼓,便起身道:“我来吧。”
那鼓并非大的鼓,反倒小巧可爱,两支鼓棒拿在手中对于她来说也不算太重,故而敲起来十分轻松。
穆栀雨转身数了三下,鼓棒同鼓面接触的“咚咚”声响彻整个屋子,自花瓶之中拿出来的一枝桃花在众人手中传递。
“咚”鼓声短而急促停了下来,一转身,穆栀雨瞧见那枝桃花正巧又传回了凤巧颜的手中。
她起身,胸有成竹,怕是在提议玩这个游戏之前便早就思量好了,一个答案脱口而出:“琴瑟琵琶。”
鼓声又响起,第二个接住花的是文茵。
略微思量,文茵也毫不费力地说了个词出来:“泾浊渭清。”
之后是云瓷央,“汹涌澎湃。”
再后为晏佑。
晏佑原本想着鼓声敲的那般快,这一轮定然是轮不到自己的,刚伸出爪子想要去拿果盘里头的青枣,那枝桃花便被凤瓴抛了过来,鼓戛然而止。
晏佑脑袋里的弦也忽而断了一根。
此时的他当真像个猴子一般搔了搔脑袋,眉头紧皱,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四字不同且偏旁相同的词语来。好在一转脑袋瞧见窗外的逸江,双眸一亮答道:“江河湖海!对,江河湖海!”
接着是凤瓴,“魑魅魍魉。”
眼见着所有的人都轮了一次,那枝桃花就是未曾传到云瓷宁的手中,凤巧颜暗地里咬了咬牙,但自己离穆栀雨那般远,又不好吩咐什么,只能拉着脸说再来一轮。
也许是上天瞧见了凤巧颜迫不及待想被虐的心思,最后一轮时,那枝桃花当真稳当当地落在了云瓷宁的手中。
吃完青枣的云瓷宁正想伸个懒腰,但一瞧见自己身旁还坐着这般多人,只好将自己内心的这个想法忍住,然后一边嚼着果肉一边盯着桌上的瓜子皮发愣。
快要接近暴走边缘的凤巧颜瞧着她这番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白姑娘,到你了!”
☆、第075章 学霸庇佑,脑子生锈
“唔?”只见云瓷宁不紧不慢地将口中果肉慢慢嚼碎,当着那般多人的面将果肉吞下去后,慢悠悠道:“你说什么?”
“咚——”正在打瞌睡的晏佑从椅上摔了个狗吃屎,好在云瓷央及时扯住了他的胳膊,不然他脸上得沾满了瓜子皮。
瞧着云瓷宁不将说词语当回事的凤巧颜咬牙切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到你了!”
“哦,容我想想。”云瓷宁微微点头,将桌上仅剩的茶扫视了一眼,替自己倒了一杯君山银叶,呷了一口又道:“容我想想。”
“呵。”凤巧颜轻笑一声,“当不会是想不出吧?”
“咳咳。”云瓷宁轻咳一声,从前她便不喜欢喝茶,现在更是不喜,自己不懂得如何品茶,更莫要说分辨几种茶的味道了。方才不过是抿了一小口君山银叶,却觉得茶叶贴在自己的嘴上十分难受,又不能像吃菜一样吞下去,于是她十分嫌弃地放下茶杯。
这种茶给自己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还不如凉白开来得痛快。
凤巧颜却以为她是被自己戳中了心思才尴尬地咳嗽。
云瓷宁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起身,道:“听好啦,先说几个教你们开开胃吧。”
“叽里咕噜、馄饨馅饼、爆炒焖炸……”还未等云瓷宁说罢,凤巧颜便早已抬起了手叫停。
雅间之中,“咕”的一声,清清楚楚,众人的眼光一时都聚集在晏佑身上。
却见那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早晨来的早,未曾用早膳,继续,你们继续……”
“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凤巧颜觉得云瓷宁今日是诚心来捣乱的,气的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她的身前问道。
云瓷宁学着她那般高傲的样子,将自己的脑袋仰的高高的,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道:“词语呀。”
“哪有这等词语!”凤巧颜将牙根咬紧,这女人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身后众人皆是一片沉默,云瓷央的内心甚至已经开始暗搓搓地笑了,若不是从前在军营里头训练过定力,这伙儿怕早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云瓷宁甩了甩手,“公主殿下,方才你在说规矩时说的什么?每人说一个四字‘词语’而并非‘成语’,成语乃是先人留下来的,有的还有典故,我自然不能在此乱造,可是词语就不一样啦,你说,对不对呀?若是公主殿下不满意,我可以再说嘛。”
说罢,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小样儿,姐姐我可是活了两世之人,想阴我,你还嫩着些。
“你!”凤瓴左手攥成拳,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恨不得一拳锤在她的脸上,咬了咬嘴唇,最终指着云瓷宁的手指只能收了回去。
尽管她强压怒火,但众人心里头都觉得凤巧颜此人是个输不起的性子。
明明是你定的规矩,人家也在按照规矩说,现下输了,倒赖上别人了?再者,任八岁小孩儿都知晓,用手指头指着别人的鼻子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一旁的凤瓴眼眸微沉,方才凤巧颜在滔滔不绝讲规矩时,他分明瞧见云瓷宁在和云瓷央窃窃私语,本以为她根本就没仔细听规矩,却不想人家不仅听清楚了规矩,还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破绽利用这个规矩。
云瓷宁的脑回路,可见不是一般的清奇。
方才被凤巧颜指了的云瓷宁身子向后一仰,退了两步,站稳继续道:“氢氦氖氩、氪氙氡氟、锂钠钾铷、铯铍镁钙、钾钠氢银、钙镁钡锌……”
“啊!”雅间之中,凤巧颜爆发出一声吼,吓得众人以为她精神失常,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算你赢了,白姑娘。”
“早说嘛,我还预备将化学元素周期表背下来。”云瓷宁眨了眨眼,掰着指头数了数,一旁的晏佑凑了过去夸到:“老大,霸气!”
“除了霸气你还能换个词么?”云瓷宁翻了个白眼,觉得晏佑的语文水平相当于小学生,而且还侮辱了小学生。
晏佑看着云瓷宁掰手指头掰了好久,忍不住问道:“老大,你在数什么?”
“八个,我多说了八个词语,公主殿下可别忘了‘十两银子买一个’的话。”云瓷宁笑眯眯地做了个“八”的手势,天知道她现在这个表情究竟有多么欠揍。
“本,宫,知,道。”凤巧颜一字一句地说罢四个字,便不再开口。
云瓷宁瞧着吃瘪的凤巧颜十分不快地坐在一旁不言语,暗地里对着云瓷央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一排贝齿还未来得及露出来,外头的吵闹声便越来越大。
方才出去瞧了一眼的穆栀雨回了雅间道:“大堂里头已经开始自发分组了,规定了一队为六人呢。”
方才被云瓷宁坑了一把的凤巧颜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凤瓴打断。
今日是来参加诗会,不是看姑娘家斗来斗去的,难道这个九妹还不明白么?
宫里头的姐妹不过几个,三皇姐也早便嫁了人,余下几个年纪都比她小,且生母位分极低,她是仗着自己在宫里头有个同胞兄长与陛下的疼爱才会在云扬为非作歹。
现下出了云扬,鬼才看你的脸色。
作为一个从前就和凤巧颜不怎么熟勉强能挂上一个“六哥”称号的凤瓴,此刻也不打算再由着她,否则今日的诗会非被她搅黄了不可。
“此处有七人,既然要选出六人,不若我们之间先以对诗的形式淘汰一人,大家意下如何?”凤瓴起身,将屋子里头的众人扫视一遍。
其实晏佑今日是来看热闹的,并非真心想要参加诗会。凤瓴也知晓他的心思,但当着这般多人的面直接说:“小侯爷,你就不参加了吧。”终究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