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问出口,大概是因为知道,一旦问出口了,喻润就不会再回头。
和七年前一样,走了就是走了。
可喻润没走,他还住在对面,这段日子好不容易在他眼底看到的暖意消失殆尽,他在等她。
喻润现在的态度让孔安槐感到恐慌,她以为喻润可以和七年前一样,转身就走,功成名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更半夜满身酒气的靠在墙上等她相亲回来。
她拒绝他,是因为世界不同,她希望他在那个世界可以飞的更高。
但是他如果因为她的拒绝,不愿意再飞了怎么办?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喻润心目中有那样重要的位子。
走廊上的感应灯亮了又暗,孔安槐直立立的杵在原地,她原本就瘦,此刻拉长在走廊上的影子变成了一条线。
忽明忽暗,思绪缥缈。
感应灯再一次灭掉的时候,孔安槐走到了喻泽家门口,按下了门铃。
没人开门。
孔安槐把感应灯拍亮,又按了一次门铃。
默数了二十秒,咬了咬唇,再一次把手放到了门铃上,门就猛然被打开了。
喻润站在门里面,赤|裸|上|身,只穿了一条棉质长裤,看起来完全没打算遮掩,就这样大喇喇打开门站在那里。
孔安槐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这样被戳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已经半夜,我喝了酒。”喻润陈述事实,“你如果要进来,我不保证你能原样回去。”
……
本来说句话就要在心里演练好几遍的孔安槐现在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进来?”喻润扯起嘴角,然后推推门,“那你让开我关门。”
“……”孔安槐酝酿到觉得自己的手指甲快要把裤子抠破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勇气,“你……不会放弃攀岩的吧?”
孔安槐看到喻润愣了一下,以为他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会放弃攀岩的,对吧?”
喻润突然笑了。
“我不放弃,所以我们永远都没有可能对么?”喻润声音低沉,和刚才在楼道里等她回来的暴躁样子完全不同,他现在看起来很平静。
每次真的动怒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平静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被冻住。
孔安槐最怕他这个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安槐急了,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住他后退关门的动作,又发现他上身什么都没穿她没有能抓住的地方。
喻润低头看着孔安槐又缩回去的手,闭了闭眼,本来要关门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问:“那是什么意思?”
本来想在自己耐心耗尽前关门的,却最终还是对这样小心翼翼的孔安槐心软了。
问出这个问题,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那天的吻,是情不自禁,确实太快,他知道她一定会气到露出兔子牙,吻完后就做好了又得被她气一通的思想准备。
但是相亲这件事仍然触到了他的底线,脑子一热就忍不住气上加气。
而且果然,对面这个女人又一次一言不发。
他恨死了她的一言不发。
酒意上头,喻润眯起了眼。
“孔安槐。”他听到自己阴森森的叫了她的名字,“这话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离我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
门被呯得一声关上,墙壁再次发出嗡嗡的共鸣。
孔安槐低头。
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她刚才脑子里有句话一闪而过,那一瞬间差一点脱口而出,如果他不放弃,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到底,没说出口。
就因为犹豫了几秒钟,就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又看了眼那扇第一次主动对自己关上的门,孔安槐自嘲的笑笑。
她一直都是这样,凡事深思熟虑,做事也好,说话也好,和风风火火直来直去的喻润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
哪怕鼓起勇气的时机,也总是差那么几秒钟。
也好,这样的冲动来的汹涌,她也需要时间消化。
***
孔安槐用极强的行动力迅速的在喻润的视野中消失了。
民宿满员,她就干脆在公司休闲区弄了张床,吃睡都在公司,洗漱就走几步去民宿解决。
助理小幺最近上班战战兢兢头皮绷紧。
她真没觉得公司最近忙到需要孔安槐二十四小时在公司的程度。
而且,她这个上司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工作闲暇的时候变得更加沉默,她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执行喻泽要求的固定八卦时间了,杀红了眼卯足了劲做事,完全把喻泽耳提面命的劳逸结合抛在脑后。
所幸,一个月后,喻泽回了H市。
刚下飞机就给孔安槐打电话,彼时孔安槐正在头痛阳朔民宿的财务报表,因为杜温茂的那条微博再加上竞争对手趁机打压,阳朔新民宿预定进行的非常不顺利,他们已经赤字很久。
请Whitehead的钱眼看真的要打水漂了。
接电话的时候语气冰寒,吓得小幺拿着笔记本电脑挪着屁股悄悄的远离。
“你来姨妈啦?”喻泽表现的犹如一个白痴。
“我们快破产了。”孔安槐毫不委婉,说话的声音也没压低,唬得办公室里几个同事惊吓得面面相觑。
“我这不就是回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么!”喻泽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到了机场停车场,“晚上不要加班,我约了章天成一起吃饭。”
“金主?”孔安槐扬起一边的眉毛,颇为意外。
喻泽终于想通了么,卖掉她换个民宿还是划得来的。
“我呸!”喻泽在电话那头毫不淑女,“我说你最近内分泌失调呢?说话怎么那么歹毒。”
“我们这次软装不是从他们公司拿的么,所以想一起再蹭一波宣传,到时候把白头的名字也放上去。”喻泽笑,“杜温茂不就欺负咱们民宿没后台么,老娘就给他一个后台,巨硬的那种。”
这难道不就是金主的意思?孔安槐简直懒得跟她聊下去:“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晚上自己过去。”
说完就想甩手挂电话,就听到喻泽在那一头咿咿哇哇的叫。
“还有什么事?”孔安槐的不耐烦都快要溢出手机。
“我听小幺说你最近吃住都在公司?”喻泽那边安静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听她继续问,“虽然杜温茂是你得罪的,但是也用不着这么拼啊,阿姨都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说你推了她给你安排的相亲?”
“嗯。”孔安槐随口应了一句。
“到底什么事?”喻泽敛下脸上的笑。
孔安槐最近很不对劲,不对劲到她觉得她弄不好真的是因为太久没谈恋爱导致更年期提前了。
孔安槐忙着打字的手停住,犹豫了下,然后问:“喻润没来机场接你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然后喻泽否认:“没啊,我一个人。”
“那我们晚上见面再说。”孔安槐电话迅速挂断。
一个人?骗鬼呢!
☆、第三十三章
晚上吃饭约得是喻泽和孔安槐经常吃饭的老地方, 孔安槐熟门熟路的停好车,进包厢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喻泽交代她买的烤饼。
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手里的烤饼丢给喻泽:“一会给我洗车钱, 车里面一股子葱味。”
喻泽第一时间就叼了一只烤饼塞到嘴里, 满足的叹气。
孔安槐这才注意到, 包间里只有三个人,喻泽, 章天成和喻润。
那位一个月前说了不想再见到她的家伙, 出现在明知道她会出现的工作饭局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眼神一闪,克制住自己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找了个离喻润最远的位子坐好。
喻润让她离他远一点, 现在避无可避,她只能尽量坐远一些。
偏偏喻泽这个全天下最没眼力见的女人嘴里塞着烤饼还不死心的招呼她:“你跑那么远干什么?坐过来啊!”
孔安槐当作没听见, 她对今天这个饭局的构成表示很不解,喻泽电话里说起来明明是公事。
她以为今晚一起吃饭的应该是章天成和他们公司同民宿接口的那位朱先生,但现在看着章天成铁青的脸,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喻泽拉来做挡箭牌的。
果然,章天成对孔安槐礼貌性的点点头后转向喻泽, 语气不善:“孔安槐是最后一个了吧?”
被点到名的孔安槐默了默,白了一眼一脸心虚表情的喻泽。
估计今天晚上本来应该是章天成请喻泽单独吃饭的, 结果喻泽拉上了机场接她的喻润,还顺便拉上了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说实在的,她偶尔也有点欣赏章天成,这个世界上能忍得了喻泽的男人真的不多。
一顿饭, 全程尬聊。
两个男人明显聊兴不高,而孔安槐则是压根没心情理喻泽。
喻润的存在感太强了,坐在她右前方,还动不动的拿眼睛剐她,是真的在剐,一眼一刀。
孔安槐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心不在焉的拿着筷子看都不看就随便夹点菜往嘴里塞。
接着筷子里的菜就突然被人从半空中劫走。
孔安槐看着空筷子发了一会呆,抬头看向那个把她菜抢走的男人。
这位爷很顺手的就把那一筷子菜塞到嘴里,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孔安槐傻眼,然后眼神对上了看到这一幕之后同样傻眼的喻泽。
喻泽呐呐的为孔安槐解惑:“卧槽,你刚才夹了一筷子的朝天椒你知道么?”
……
她不知道,她只是顺手夹了离她最近的菜。
“幸好喻润手快啊,不然你今天晚上得去医院洗胃。”喻泽拍拍胸压惊,“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孔安槐胃不好,完全不能吃辣,以前寝室里带饭的时候不小心混了一个小辣椒到孔安槐的菜里,孔安槐就急性胃炎挂了两天水。
“……没事,我去加个水蒸蛋。”孔安槐更加不自在,起身出包厢找服务员加菜。
偏偏她那位热爱卖队友的喻泽还在后面大嗓门的吼了一句:“我还要加份小龙虾,香辣的不要十三香!”
……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和喻泽合伙创业。
***
再进包厢,气氛竟然变得更加尴尬。
孔安槐有点奇怪,因为这下连刚才只是面无表情的喻润也黑了脸。
她只是出去加了两个菜,这里面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安槐,你读大学那会喻润是追过你的吧。”喻泽等孔安槐坐定后突然开口。
差点把一口汤塞到鼻子里,孔安槐偷偷瞄了一眼喻润,有点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喻润面沉如水,孔安槐咽下嘴里的汤。
“你又抽什么风?”镇定的放下调羹,孔安槐迅速的恢复到正常表情。
“因为我那时候就怀疑过,后来因为喻润出国了我就没有再问。”喻泽一双圆眼在孔安槐和喻润身上来回扫射,“而且今天你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太古怪了,你千万别告诉我,我不在H市的时候,你们两个搞在一起了。”
“在不在一起关你什么事?”喻润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耐烦。
这句话话音未落,孔安槐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炮筒一样一点就爆的喻泽声音瞬间大了起来:“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但是安槐我得管啊!”
……
孔安槐和章天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喻泽和喻润,是孔安槐见过最容易吵起来的姐弟,任何一句话,哪怕是在讨论谁应该喝第一口水,都能吵到面红耳赤。
章天成显然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孔安槐注意到他也把位子挪了一点出来,远离这两个随时要爆炸的炮筒。
“没在一起呢,你最近很闲么?到处给我点鸳鸯谱。”孔安槐语气无奈,她就出去那么一会,话题怎么就转成这个了。
“别闹,我才不给你们点鸳鸯谱呢。”见孔安槐否认,喻泽的语气才缓了下去,夸张的松口气,“吓死我了,你们真在一起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啊。”
“我跟你说,安槐不行,你之前就没追上,现在也千万别追。”这句话是对喻润说的,“人家里家教严的很,要是知道安槐跟一个爬悬崖的搞在一起,非过来削了我的皮。”
“喻泽!少说两句。”一直没说话的章天成突然截断喻泽的话头。
喻泽还真的住了嘴,她性子急,七年没联系的弟弟就在面前,总是想要说点什么来拉近关系。
但是喻润永远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任打任骂,不管她说什么都懒得辩驳,所以她就更急。
想要拉近关系,却总是觉得适得其反,脑子一热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自己都会吓一跳。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一直低着头的喻润突然起身,背后的靠背椅承受不了他的动作倒在地上,一声巨响。
他头都没回,直接走了出去。
“你什么态度啊!”喻泽立刻又暴跳如雷,站起来又被章天成压下去。
孔安槐头痛欲裂:“你们两个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喻泽平时偷看喻润攀岩直播的时候明明一脸骄傲,可真到了喻润面前就喊人家爬悬崖的,嘴巴欠成这样也真的是……
这两姐弟的相处模式真的有毒。
“我也想好好说啊。”喻泽眼眶红了,“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我看他情绪不对,就调侃了一句是不是还在追你,结果他就甩回来一句关我屁事。”
“我是他亲姐姐,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喻泽委屈。
孔安槐简直无奈:“你刚才要是在他面前这样软声软起说话,他就不会被你气走了。”
喻泽讪讪的,她对喻润,确实一直有个心结,只是到底不足为外人道。
她很难心平气和的和这个弟弟说话,喻润每一次黑着脸,就能激起她成吨的怒意,根本无法克制。
可是真走了,她又不安了。
“他不会真走了吧?”像七年前那样。
“……我给他打个电话吧。”孔安槐太熟悉这两姐弟的相处模式了,下意识拿出手机,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喻润让她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打电话算不算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接么?”喻泽见孔安槐半晌没有声音,可怜兮兮的探头探脑。
“没,我还没打。”孔安槐抬头,笑了笑,按了拨出键。
电话很快被接起,喻润在那头应了一声,很轻的一声,却让孔安槐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