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拖出去!”皇帝一秒都不想再看见她。
“慢!”门外有声音远远地传入,却是宋灵均,他道:“父皇手下留人!”
皇帝回头,看见是他的九皇子,脸色稍微霁,问道:“灵均怎么来了?”
宋灵均却是一撩衣袍,跪在了皇帝面前,诚恳地道:“儿臣是为了这名女子来的。她是儿臣未来皇子妃的义妹,但儿臣曾经酒醉,一时糊涂便强要了她的身子,今日之事恐怕也是她不想连累儿臣,才鬼迷心窍嫁祸沈少爷的。”
他这话说得漏洞连篇,但皇帝平时最是宠他,就算是他胡说八道皇帝也会网开一面的,何况这只是一个女子而已。最后皇帝挥手道:“当真是鬼迷心窍!不想连累你就可以为害其他人吗?”
宋灵均谦恭地低头:“千错万错还是儿臣的错。”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上了,皇帝便顺着台阶下了,道:“你带她回去好生管教,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荒唐事。”
“是。”宋灵均点头应了。
皇帝便当处理完这件事,挥挥衣袖走了。
这变故看得姜眉心中确实恼火。
她让流云进宫来办了两件事,一是告诉沈容声马俞芳很可能已非完璧之身,让他万事小心。而第二件事便是让她去找皇后,姜眉知道太后要想搞事,如果知道她们进宫肯定就会千方百计阻拦他们。
而马俞芳的事,是姜眉以前与越亲王妃去定国公府上听到的。马俞芳用这件事来威胁陆燕筝,她的身子很有可能便是给了陆燕筝的哥哥。
一切都很完美,所以马俞芳几近到了被皇帝赐死的地步。
但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宋灵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还救下了马俞芳,甚至说是自己与马俞芳发生过关系。
所以本该千刀万剐的马俞芳现在除了刚才姜眉打的那一巴掌外毫发无损。
不行,她绝对忍不了。
姜眉走过去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玉佩,靠近了马俞芳。
马俞芳才刚从地狱里挣脱出来,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瘫软在地。姜眉走过来的时候,她躲了一下,可还是没有躲得开。
姜眉把玉佩贴在马俞芳脸上,几乎是一般大的。她感叹马俞芳这张小脸,然后将玉佩拿起,狠狠抽在了她脸上。
玉佩被打磨得很光滑,并没有机会在马俞芳的脸上留下什么伤口。但姜眉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厚重的玉石打在脸上,很快就浮起了殷红的印记。
当姜眉打到第五下的时候,宋灵均终于开口道:“够了。”
姜眉便停了下来,看向他。
虽然她打马俞芳打得很用力,但是眼神里并没有什么仇恨。现在望向宋灵均的眼里,便只有平静了。
宋灵均望着她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紧,刚才那个“够了”其实他说得并不容易。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姜眉:“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姜眉把那块玉佩丢在了地上,站起身来,摇摇头:“不。”
她抬脚往沈容声那边走,路过宋灵均的时候,她说:“我都没有对你抱过希望,又是哪里来的失望呢?”
非要说她现在心中是什么感觉的话,那便是遗憾吧。
这次马俞芳没有死成,真是一桩憾事。
沈容声伸手迎接向自己走来的姜眉,眼神含笑。
姜眉把手放到他的手心,两个人一起走出了慈宁宫。
“还请娘娘借我两个人。”姜眉与沈容声走后,谭氏向皇后客气地道。
皇后大方,说:“尽管用去。”
谭氏便出了门,在院子里点了皇后的两个人。那两个人跟着谭氏进来,听谭氏的吩咐,把马俞芳架起来。
马俞芳反抗了两下,并未挣脱,着急地看向宋灵均,哀声道:“殿下救我!”
宋灵均看着她,皱眉,还是开口道:“不知道安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谭氏冷着一张脸,道:“她伤害了我女儿,我当然是要还回去的。”
她知道宋灵均与姜眉的过去,看着宋灵均的眼睛讥讽道:“我可没有阿眉那么好说话,对这种狼心狗肺之人,有什么需要手下留情的。”
谭氏的话模棱两可,这狼心狗肺之人,不知是在说马俞芳,还是在说宋灵均。但宋灵均经此一句话,便全都想起来,刚才姜眉路过他时那句冷冰冰的话,还有她不带感情的眼神。
她对那个人笑靥如花,对自己却终究是像一个陌生人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皇后娘娘和九皇子殿下都已经累了吧,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我与太后还有几句话要说,便送不了两位了。”谭氏这样说,又对着还皱着眉的宋灵均道:“九皇子殿下不用担心,我不会要了她的命,最多一刻钟就把她送回安国公府。”
“不过可真是可惜,九皇子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在宫外开府,不然我就直接把她送到九皇子府上了。”
这句话把宋灵均说得有些难堪,他朝三人告辞,不再看马俞芳,默不作声退出去了。
皇后知趣,笑两声便也就离开了。
谭氏让皇后的那两个人把马俞芳架到院中去等着,这屋里便只剩下了她和太后两个人。
谭氏从来到这慈宁宫起,就没有跟太后说起过一个字,但是现在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太后心里居然有些不自在。
看出了太后的别扭,谭氏笑,她也不找个凳子坐着,就站在太后面前,问太后:“太后娘娘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以前来见太后时,也不惯常叫她姑姑的,但是今天这句“太后娘娘”在太后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
太后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就算是因为今天马俞芳这件事,谭氏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她在上次来找她时,就已经知道了太后的立场。要失望也应该早就失望了,可如今谭氏这个样子,明显心里有些别的事。
太后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打着什么主意,便只能故作镇定,道:“说什么?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替外面那个丫头求情吗?”
“太后何不试试,兴许您老人家开了口,我就会放她一马,而不是把她带回去灌她一碗药呢?”谭氏嘴角微微上翘,却是最讥笑不已的表情。
“什么药?”太后一听就急了,可是她看谭氏只是笑并没有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戚戚开口道:“你何苦这样?好歹灵均也已经认下了她,以后她就是灵均的人,你这样让灵均脸面上不好看呀。”
“左一个灵均右一个灵均,我之前倒是还没有看出来,原来太后您这么喜欢这个孙儿?”谭氏的眼睛里再没有往日的谦恭,她只觉得可笑:“您那么讨厌岳静仪,却这么为她的儿子打算?真不愧是一个好祖母。”
太后气结,半天才道:“他就算是岳静仪的儿子,那也是我的孙儿!我连心疼自己的孙儿都不行吗?”
“您心疼您的孙儿,可是谁又来心疼我的女儿呢?”谭氏咬紧了牙,心中的愤慨几乎要冲破天际,她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了,您瞒着我什么事,现在也应该说出来了吧。”
她一直都把太后看成亲娘,就算自己失去女儿后郁郁寡欢,也要打起精神隔三差五地进宫去伺候太后。因为太后只皇帝一个儿子,没有其他的孩子,谭氏作为她的侄女,自然是心疼晚年孤寂的她的。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痛苦竟然都是因为太后而起!因为这个自己平日里爱重和用心服侍的亲姑姑!
她派人去顺平镇查了,章家父母死在岳贵妃的手里。本来十几年前到章家的应该是姜眉,但是阴差阳错而成了章长宁。而背后主导这件事的,正是太后。
她知道谭氏当年一个人在江南护不住女儿,便派人把夏纯熙劫走,准备送到顺平镇章家去。因为贼人自作聪明,所以夏纯熙成了姜眉。
虽然十几年后,谭氏也终于认回了姜眉。但这十几年来,谭氏真的是过得太苦了。但凡有一点点的差错,她都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女儿。
所以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一手操纵以后,就觉得太后在自己心中那个慈祥的形象轰然倒塌。谭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她憋到现在才来问太后,也是非常难受的。
这件事是谭氏才知道不久,但岳贵妃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她却是不清楚的。她知道的是,岳贵妃就是拿了这件事来威胁太后,所以太后才会不得以指婚马俞芳给沈容声。
当初谭氏进宫来苦苦求太后,太后只说自己并没有什么苦衷,但现在谭氏什么都明白了。太后只是怕自己当年所做的事情被谭氏知道了而已。
“姑姑。”谭氏声音冰凉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将她才降世不久的女儿送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让她在这十几年里每一天都像在苦海里度过。要不是她还对女儿回来抱着渺小的一丝希望,恐怕也不会撑到这个时候。也亏得她每次进宫来,太后都拍着她的手让她看开些,也积极地把京城里的那些女孩子往她面前推。她那时只觉得太后是真心为了自己好,还因为自己整日苦着张脸觉得对不起太后的一番良苦用心。
现在想来,那些日子里,罪魁祸首就在她身边,她却还与她相依为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当真可笑!
太后怔怔看着谭氏,她简直不敢相信,谭氏居然知道了那件事。她一直想不通谭氏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为何急转而下,现在才知道原来谭氏心中已经有了恨了。但她还肯问她原因,那应该就还是眷恋她的。
太后便皱眉,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势力一旦坐大,便会招人嫉恨。纵观这百朝历史,有哪一家大势力最后不是被皇帝亲手打压的。正是因为我是你的姑姑,所以我才这样担心夏家。当年我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把纯熙送去别的地方。”
是了,当年正是因为纯熙的丢失,所以夏家上下才人心惶惶,把手上权力都交了出去。但谭氏现在想来,那个“夏家势大遭天嫉妒所以报应落在了夏纯熙身上”这个言论不就是从太后之口传出来的吗?那个时候,刚从江南回来丢了女儿的谭氏伤心得要死,哪里会想得到原来就是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夺去了自己孩子?
“而且你自己也想想,那章家待那孩子极好,若不是出了差错,纯熙并不会过得差。”太后其实一直都以为最开始的时候谭氏说姜眉是自己的女儿是她的错觉,因为那时候太后知道自己当年把孩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从锦里镇来的姜眉,不可能会是太后当年从到顺平镇上去的夏纯熙。
可是就在前几日,谭氏进宫来与太后说,姜眉就是夏纯熙。而顺平镇上的那个孩子,也已经到了京城。太后当时只觉得恍惚,现实竟然这样让人难以捉摸。
她甚至在想,若是当年夏纯熙按照计划到了章家,那就算谭氏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做的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毕竟章家是太后亲自找的人家,她让他们好好待夏纯熙,他们便不会对她不好。可是太后亦没有想到,章家父母的好,全都给了一个阴差阳错的章长宁,而不是夏纯熙。
而夏纯熙,顶着姜眉的身份,在锦里镇下面的一个小村落里,过得那样苦。所以,这才是谭氏生气的原因吧?太后不禁这样想。
可是她想错了,谭氏瞪着眼睛,气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她厉声道:“太后!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说是为了夏家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明明就是怕夏家动摇到你儿子的地位,所以才这样着急对夏家下手!”
听到谭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后立时愣了,随即又摇头,像给自己洗脑一样说道:“不,不是的,不会这样的。”
谭氏却往下说了:“你明明有千万种办法让夏家对你宋家再无威胁,可是你偏偏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稚子何辜啊,当年我的纯熙还那么小,身上还带着病,若是有一点差池,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太后还想说些什么,但谭氏却摇摇头,目带失望:“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在你眼里,我只是夏家的主母,却早就不是你的侄女。”
“太后,我对你,是真的很失望。”
这是谭氏留在慈宁宫里面的最后一句话,她再也没有什么心思,来面对这个自己敬重了这么多年的姑姑了。
她以后都不会再来这慈宁宫,任这里面的人是孤寂也好,难过也罢,她日后姓的谭跟太后所姓的谭,都不再是同一个字了。
也许,等太后死的时候,她还会来见一见她吧。毕竟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她去世了,命妇都要进宫来吊唁的。而她哭的,是太后,再不会是姑姑。
太后发现自己的眼睛肿胀且酸涩,甚至不敢去看谭氏的背影。她心中仿若空了一块,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真心在乎自己的人,也终于是离她而去了。
但去了也好,反正谭氏已经知道,她不用再千方百计隐瞒这件事而受岳贵妃的威胁了。
她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天色低垂,压得自己出不来气。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回娘娘的话,马姑娘确实已经被送回了定国公府。”
听到来人的回禀,岳贵妃抬起头来,又问道:“她怎么样?”
那人听到岳贵妃的话,觉得自己心中的答案有些难以开口,但问话还是要答的,便道:“听说被安国公夫人亲手灌了一碗烈性媚药,是只能与男子交合才能解除的那种。”
“哦?亲手?她这么恶毒?”岳贵妃坐得十分端正,但是出口的话却并不正经。
那人低下头去,心道是不是亲手谁知道呢?反正他是看到了那姑娘被人从马车上扔下来,面色红如猪肝,目光也不清明,嘴里还冒着胡话。安国公府送她来的人对着定国公府来接人的小厮说:“可得把握机会啊你们,说不定一个鲤鱼翻身就成了你们小娘子的姑爷呢。”
定国公府的小厮可没有把那姑娘当成自己府上的小娘子,一边嬉笑说着“借你吉言”一边将粗鲁姑娘抱起,大手不客气地按上她的臀和胸脯。
岳贵妃看得出来那人的无所谓,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心中做着打算。她却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姜眉还真是安国公府的骨肉。
早前谭氏为了姜眉到皇帝那里去求了一个清河郡主的封号,她只当是谭氏和自己作对,还笑说谭氏为姜眉一个义女这样尽心尽力,若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回来了,不知道又该如何?
但没料到谭氏才是最门儿清的那个,她早知道姜眉是她的亲生女儿,而岳贵妃所知道的顺平镇的那个,只是个冒牌货罢了。既然是冒牌货,也就只能让她拿来威胁一下太后了。
岳贵妃心思转回来,思忖两下,问殿中站着的九皇子:“方才,你听见了吧?”
宋灵均脸色急转而下,虽然本来他的神色就不好看,他嘲讽地道:“怎么?母妃可是命令我再去救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