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贵妃看着自己这个态度极其不耐的儿子，他从慈宁宫回来就是这样，一言不发，却依然能够让人知道他心情并不好，不知道过去慈宁宫那边受什么委屈了？岳贵妃突然笑了，道：“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她如今什么模样都是她自己做的，不关你我的事。而且，母妃之前那是命令你吗？分明是求你。”岳贵妃说到后面竟然还有了些不开心，儿子不听她的话，还要她低声下气地求他。
宋灵均冷笑一声，道：“不管是你求我还是命令我，还不都是我去做吗？”
那样一个他从来都不认识而且不知廉耻的女人，岳贵妃知道她被皇帝赐死之后，竟然让他过去保她一命，并且认了与她发生关系的名头。
其实这些事虽然荒唐，但是宋灵均却早已习惯。早前让他与从未谋面的林扶弦定下婚约，没过多久又让他易了正妃人选，现在还让他去搭救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宋灵均真正在意的是，他这次要当着姜眉的面去做这些事。天知道，他一进屋门看见姜眉，心中是如何翻江倒海，又是抱了多大的勇气才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在旁人眼里，他用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救下马俞芳，可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他的自尊受到了多么大的挑战。他知道自己自从回到京城后就从来难堪，却是不曾想到，自己这一次在姜眉面前，将遮羞布撕下得彻彻底底。
他简直都不敢再想，自己从前在玉隐村的时候，在姜眉的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他却是知道的。九皇子宋灵均，早就成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了。与过去的他相比，他早就已经是面目全非。
但他没得选择，这样面目全非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他作为岳贵妃唯一的儿子应该确定的归宿。
“你是不是在怨我？”岳贵妃突然抬起头来，眼带疑惑。
“怨你什么？”宋灵均心中叹气，他又怎么敢怨她什么？就算她从来嘴上不说，但是宋灵均都是知道的。她做的所有事，不管好事坏事，都可以用一句“为了你好”来解释掉的。
“若是我早点发现姜眉的真实身份，就不会让你与林扶弦又或者是陆燕筝定下婚约了。”
“不，你说错了。”宋灵均否决她，道：“你让我定下婚约的，不是林扶弦或者陆燕筝，而是林家或者是定国公府，你从来在乎的，就不是我喜欢谁想要谁，而是谁能够给我们带来利益。”
“是了，是给我们带来利益。”岳贵妃轻轻地笑，道：“原来你也是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只是为了我一个人。既然如此，你还不开心什么呢？”
“现在这个时候，姜眉她已经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也是尚书府的未来儿媳了。”岳贵妃依旧笑着，给了宋灵均最温柔也是最重的一击。
“真是没有想到，会是容声这孩子得了姜眉的欢心。”
“你怎么还是皱着眉？你若是真的想要她，那我便与尚书府说一声，让姜眉来给你做侧妃好不好？”
“哎，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真是没大没小的。”
岳贵妃看着宋灵均远去的身影，低啐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是已经完全没了。
她百炼成钢，但终究也是个女人，还是个做了母亲的女人。
如宋灵均所说，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在为了宋灵均好的。可是现在，这个儿子却在生她的气，连她的情也领得那么不情不愿。
岳贵妃看着殿中幽幽飘着的浮烟，那是富源街香姜阁里来的好东西。但岳贵妃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泪水糊了满脸。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觉得后悔。可是最近，却是愈发累了。
她是真的老了，也是真的俗，但凡看见什么人，想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背后的势力。
而年轻人的眼里却是情爱大过了天，觉得但凡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能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她却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这福气了。而对于宋灵均，她选择做一个恶母。
情爱对于江山来说，终究是不值一提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宫中之事发生得惊心动魄，但回到家以后姜眉却是未曾与姜少陵和薛瑶提上半句的。
这些事确实很累，她不愿意让他们再担心了。
沈容声与姜眉牵着手一道去了香姜阁，惊呆了章长宁。
她指着两人牵着的手，愣了半晌，竟是捂着嘴哭哭啼啼了起来。
姜眉看得烦，但经历过马俞芳那样的，看见章长宁也就只觉得小儿科了。她把沈容声的手拉得更紧了些，道：“你哭什么？可是看见妹妹我觅得良人了高兴的？”
就算穿越来这好几年，但姜眉骨子里确实还是一个现代思想，这样的话她说出来毫无压力，自己也觉得没啥问题，但薛瑶却是不赞同地皱起眉，过来拍拍她：“真是，胡说什么？也不知道害臊。”
骂完她之后却又自己笑了，昨夜姜眉慌成那个样子，她以为又出什么岔子了。自己这女儿可是被伤过一次的人，可不能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了。所以现在看见两个人好得跟什么似的，虽然面上不赞同，但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又高兴又欣慰。
有什么好害臊的。姜眉心道，经历这许多，她才知道沈容声在自己心里已经这般重要。她此时此刻想要的，无非是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她就既心满又意足了。
“娘，我来是有事与你商量。安国公府那边打算把我的身份公开了。”谭氏说得坚决，姜眉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谭氏在她面前也少有这种强硬，她便猜背后有什么不得以的原因，便说是先回来与薛瑶说一声。
但也仅仅只是说一声罢了，谭氏知道薛瑶是不会不同意的，这个“商量”其实就是“通知”而已。
薛瑶点点头，面色没有变化，她抬手摸摸姜眉的头，说：“公开也好，省得某些人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看轻了你。”
姜眉因为她这句话心中有些不好过，但又听薛瑶道：“安国公府那边，毕竟是你的家，当初你就叫她一声母亲，怎么如今倒还不肯叫了？”
“知道了。”姜眉如今在薛瑶面前乖得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同时姜眉也无比庆幸自己在过去的岁月里从来没有抗过薛瑶，她给过她的温柔她都悉数还报，却不是两清，而是再浓烈不过的母女情。
“对了，今日收到贺家来的书信了，催你有时间就要启程南下，不然赶不上靖书的婚期了。”薛瑶道。
姜眉笑，说：“这个我倒是不曾忘记的，他婚期已经推迟一月，还怕我赶不上吗？”她几乎都能够想象得到贺靖书那焦躁的表情，早前说好的婚期因为新娘母家那边的原因推迟了一个月，姜眉收到他信上解释，又回了信骗他自己都到了半路了他才来信，怕不是耍她。
贺靖书怕老头子怪罪，赶紧又回信说自己来接她。姜眉这才实话说了，她自己这个怠惰的性子，若不是真的怕赶不上了，才不会上路呢，又怎么可能提前上路还到了半路呢？
贺靖书气得再没回信，直到这次来信催她。
姜眉笑得乐不可支，章长宁在旁边就看得不乐意了。刚才他们就已经把她冷落许久，简直当她不存在，她不高兴了，道：“南下？我能去吗？”
姜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还是薛瑶不忍心，才道：“长宁，你还是不要去。贺家与眉眉交好已久，你却是不认识的。而且南下路途漫长辛苦，你在家中待着就好。”
章长宁拧着眉，一副难过的样子，道：“可我从前住的地方就在南方，我想回去看看。”
“哦？是吗？”姜眉笑，说“既然你那么挂念那个地方，那你与我一道去，再不回来了好不好？”
章长宁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姜眉竟然能够讲出来这样的话，还是当着薛瑶的面。但她看薛瑶，发现她居然还是笑着的：“长宁是这样想的吗？”
章长宁赶紧摆手，摇头道：“不是不是。”而后闭嘴，再不敢说一句关于南下的话。
姜眉也不再看她，转头问沈容声：“和我一道去吗？”
沈容声没有在姜眉这里听说过这个贺家，贺靖书上次来的时候他也不在，而且姜眉说去，也没有说明为什么要他去。但是沈容声看着姜眉的眼睛，就情不自禁点了头。与姜眉一道，当然是要去的。
姜眉笑起来，说：“贺靖书算是我的兄长，这次他成亲邀我去，我也早与他说过你可能会去。但到你点头，这件事才算是定下了。”
沈容声突然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还在锦里镇时，与姜眉做生意的贺家少东家。这都这么多年了还有联系，看来感情是真深。而姜眉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把沈容声带去贺家，可见也是把他看做了非常重要的人。
沈容声曾经因为姜眉有过无数的欢喜，可是这一次，却是比之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且深刻的快乐。
“嗯，我与你一道去。”沈容声握紧姜眉的手，感受到她手上淡淡的温度。
“那贺家有个老爷子，眉眉把他当做祖父来看呢。”
看到沈容声这个高兴的样子，薛瑶也忍不住笑，又尽职尽责完成自己作为丈母娘的角色，提醒沈容声贺云的存在。
聪明如沈容声，一下子就知道了薛瑶的意思，又道：“多谢岳母。”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给叫上岳母了？
薛瑶也是才反应过来，调侃的目光看向姜眉，低声笑起来。
姜眉早就恨不得把沈容声给挖个坑埋了，平时挺精明一个人，怎么现在跟个愣小子似的。
怎么连岳母都叫上了？是不是贺家走一趟回来还要叫娘了？
第一百九十章
安国公府一向是行动派，姜家这边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后，第二日京城中就出现了清河郡主是安国公府亲骨肉这样的言论。
早前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人家什么想法也都没有了，这样的事是不会有人作假的。
开始他们都眼巴巴地把自己女儿往谭氏身边塞，后来谭氏收了姜眉作义女。而他们因为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被别人做到了很是不服气，提起姜眉都是带些不屑的，说出来的话无疑是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的话。
而现在安国公府把姜眉的真实身份昭告于众，他们就什么心思都歇了。
管人家给什么郡主名头呢？又是封地又是俸禄的，那都不关他们这些吃瓜群众的事。那是人家的亲女儿，人家愿意怎么宠就怎么宠。
而对于这件事情反应最大的一个人，却是姜眉没有想到的。
竟然是林扶弦。
她堂堂一个丞相府的嫡孙女，一个人跑到姜家宅子外面来，身边竟然只带了一个丫鬟。
姜眉不知道她在门外徘徊了多久，但是当兰婆子出去打叶子牌时才发现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让她进门时，她的腿已经连走路的时候都在发抖了。
就算是客人登门也没有打断兰婆子出去“寻欢作乐”的计划，没办法，姜眉只能自己给林扶弦沏茶。
林扶弦却是连坐都不敢坐，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忙不迭地说：“郡主不用客气，不用管我的。”
姜眉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知道她是经历了什么事？虽然之前自己对于林扶弦的印象并不好，但是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又是这个古怪样子，她反倒是不好轰她出去的。
章长宁今日也在家，她本来与姜眉是相看两生厌的，但是看到林扶弦来了也跑来凑热闹。
但林扶弦磨磨蹭蹭开不了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仅姜眉看得厌了，连章长宁也嗤之以鼻。
她道：“有什么话能不能赶紧说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京城贵女怎么都这副德行？”
她话里范围太广，姜眉便知道她又是在拐着弯骂自己。懒得与她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只道：“你胆子倒是真大，连当朝丞相的嫡孙女都敢骂。”
章长宁睁大了眼睛，她真的以为林扶弦不过是个寻常贵女，最多是什么小官的女儿。而且她在姜眉面前这个样子，哪里让人能够想象得到她竟然是丞相府上的明珠。
章长宁还是很识时务，很快闭嘴。
林扶弦也没有心思和她逞威风，不过经章长宁这么一闹，她反倒是下定了决心，面上带着很大的歉意向姜眉道：“郡主，对不起。”
姜眉撇撇嘴，问她：“上次的事？”
她的态度可以确实是散漫而无所谓了，上一次的事情她虽然是说过一笔勾销，在外也并没有说出对于林扶弦有一丁点不好的东西来，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全然忘记。不管林扶弦上次是为了什么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她其实是没有多大兴趣的。不喜欢她的人她何必去花心思，喜欢她的人她都还没来得及去喜欢呢。
林扶弦也察觉到了姜眉的态度，在来之前她就预想过姜眉的反应，其实现在这个样子反倒是比她想象的好很多了。心中觉得自己真是误会姜眉了，便越发心诚地道：“之前并不知道郡主是安国公府上的亲骨肉，说话多有得罪，还请郡主不计前嫌。”
姜眉看着她，问：“林小娘子真是说笑了，不管我是不是出自安国公府，我既然说过上次的事情作罢那就作罢，林小娘子根本就不用这般来我面前道歉。”她并不想她们两个人之后的生活有太多交集，就算是现状也是可以的。道歉与否，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林扶弦知道姜眉话虽然说得婉转，可是心里还是对她有些怨怼的，真是个记仇的丫头。林扶弦松开了手，不再绞帕子，终于恢复她丞相府嫡孙女的气度，大大方方地道：“不瞒郡主，我与安国公府大少爷两情相悦，婚约不日便会落实，现在知道了郡主日后是我的嫡亲小姑，所以才来为自己之前的鲁莽和目光短浅道歉。”
？？？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姜眉听林扶弦不留余力地把那些贬义词套在自己身上，倒是有些佩服她了。在一个可以说得上是陌生人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短处，可谓是十分有勇气的。而且她真实也并不是如此，有着京城才女之名的林扶弦又岂会是目光短浅之辈呢。
“你说你与我大哥即将定下婚约？”姜眉挑挑眉。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林扶弦还是有些羞涩，但依旧忍着道：“是。”
之前她以为姜眉真的只是安国公府收的一个义女而已，但安国公府又毫不吝啬地对她荣宠加身，府里上下皆是对她赞不绝口。一个这样有底蕴的大家族，为什么会对一个外人这般好？又是封号又是封地的，简直可以赶上公主了。安国公府沉寂十几年，现在却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女大张旗鼓，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加之那时有人与她说，这义女是为了府里三位少爷备下的。不管是谁娶了她，她身上的封地和俸禄都是诱人的嫁妆。她那时刚被九皇子退婚，承蒙安国公府大少爷夏纯奕不弃，愿意娶她，知道这个消息，自然是心中烦闷。宴会那日进到房里看到姜眉时，心中气不过，才没有给她留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