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试了几十次,姜眉才拿着这么一个造型有点怪异的瓶子到了薛瑶和刘婆子的面前,按下去的时候有些费力,细密的水雾喷出来的时候,两个古代原住民完完全全地傻眼了。
又让姜眉演示了一番,刘婆子半楞着开口:“这东西可真稀罕,眉姐儿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姜眉没法跟她们解释压强的道理,便只能用上那个万能梗——做梦时神仙告诉她的。
自从经历了姜眉从痴呆变为清醒后,她们就已经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了,何况这是神仙,于是便点点头,没再多问。
再怎么说,喷壶对于古代人来说,还是太过新奇。在他们完全熟悉它之前,姜眉决定还是不涉险了。她在里面装上的都是清水,作为试验和示范,万万不敢装上香水去的。
就算这样,薛瑶和刘婆子还是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按木塞的手指根本停不下来,看得姜眉越加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虽然现在做出来的香水并不是很费力和要求技术,但是好歹也是一瓶二两银子的东西,姜眉从来没有不把钱当钱的习惯。
离约好的半月工期还差上几天,姜眉特地把开张的日子选在了贡院放假的那一天。和姜少陵以及薛瑶商量以后,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意见。薛瑶对姜眉疼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反驳她的决定。
商定以后,姜眉展开笑容:“只是爹爹娘亲,这最后一步还需要你们来帮我了。”
“眉眉你说。”薛瑶满目慈爱地看着姜眉,只要姜眉开口,她再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爹爹虽然书读得不好,但是字写得还不错。”姜眉抿嘴笑,一点没有揭露自家老爹短板的自觉。她和姜少陵现在虽然是父女的关系,但是未穿越之前的年纪也只比姜少陵小了几岁,心理年龄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她和姜少陵的相处方式用“哥俩好”来形容还要比父女贴切些。
姜少陵虽然改了做派,但骨子里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把等级尊卑看得那么重要,姜眉又不过分,他自己也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的。
姜眉一开口,姜少陵就笑了,“有眼光。”
薛瑶在一旁嗔怪姜眉没有给姜少陵留下丝毫脸面,可是看到姜少陵也是这副模样,便没有心思去管父女两个的事了。她问:“你爹爹写字,那我又能帮你些什么?”
她虽然样子自小出挑,但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操持家中事务也只能落个不出错,所以面对比她有主意有才华的女儿才如此纵容。
“娘亲可不要妄自菲薄。”姜眉着实喜欢自己娘亲的一张美颜,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接受和适应自己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但性子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娇俏还是很让人疼惜。
“我打算做些请帖和优惠券,到时候爹爹写字,娘亲就在上面画花样子。”薛瑶的女红虽然不好,但是画出来的花样子姜眉见过。花样子是画出来照着绣在衣裳上的,所以是工笔画,就算不填色,也是十分惊艳的。
姜少陵和薛瑶皆是听得一愣,请帖他们知道,但优惠券是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姜眉知道这些新鲜东西他们根本没听过,但是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仔细解释一番就都明白了。
薛瑶第一次踏进了姜少陵的书房,两个人坐在桌前,开始写写画画。
姜眉去看过一次,看到以前貌不合神也离的父母第一次在除了床榻之外的地方挨得这么近,大感欣慰。
“请帖要斟酌着写,若是请你那些狐朋狗友来,看我以后才不理你。”薛瑶嘟囔,听起来甚是苦口婆心。
而姜少陵无奈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人都长得好,靠在一起像一幅画似的,姜眉看着看着脑子里就冒出来一个想法。
不仅是女性要用香,男性也是用的,不过都是些清淡和稳重的味道,如龙涎香、沉水香等,不过这二者都太过名贵,一般人还真用不起。
姜眉的想法是,结合男性女性双方的共同点,调制出来一种适合两种人的香型,然后夫妻两个都用一种香型,也和举案齐眉、相濡以沫这两个信条相得益彰。
这种不经意间的小默契真是让人动心死了。
虽然姜家主家那边不怀好意并且虎视眈眈的人多,但一份请帖还是绕不过去的。
姜少陵给族长以及与族长同辈的长辈,连同姜姑婆都送了一份,薛家这边只邀请了和薛瑶父母关系亲近的几家人,还有一些姜眉祖父生前的好友,姜少陵自己平日的朋友倒真的一个都没打算请。
想到到时来的可能都是一些老头子老婆婆,姜眉有些头大。不过对于薛瑶的父母,她还是挺期待的。她亲近薛瑶,自然也想亲近自己所谓的外祖父外祖母。
距离开张的最后一天晚上,姜眉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终于合上了眼。
天刚蒙蒙亮起来的时候看见精神奕奕的姜少陵,姜眉顿时叹不知是该说自己定力不如姜少陵,还是姜少陵的没心没肺真的已经到了一种境界了。
简单用过早食,姜眉便与姜少陵乘坐马车去了镇上,这一去不可能当天就回,所以薛瑶一个已经出嫁的妇人不好在外留宿,便留在家中,日后安置好了再让薛瑶去和姜少陵一起看铺子。
到了镇上,天光也还未大亮,但做工的工人们和马叔飞白都已经起了。姜眉进去转了一圈,很满意地结算了工钱,又让两个小厮去了贡院门口守着,等姜寿他们出来,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第十七章
也许是姜眉心里的祈祷应验了,小厮们很快就带了人回来。
看着一月未见的几个人,姜眉居然有些微微的羞涩,于是试图用开玩笑来赶跑自己的尴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天都才亮呢,该不会是逃学吧?”
姜寿对姜少陵叫了声爹,剩下三个人也跟着见了礼,但想搭理姜眉的人显然少之又少。
过了好久,才听到吴汉生豪爽地笑道:“姜小娘子说笑了,贡院本就是晨时放假,我们还是走晚了的,家住在镇上的学生天还未亮就走了呢。”
“哦好吧。”姜眉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心里却在想,怎么办,一个月没见,灵均哥哥好像更好看了,但是也好像更冷淡了呢!怎么办?在线等,急!
贡院里大概只有男孩子吧……是吧是吧??
嗯?但是男孩子也危险啊!姜眉心里一急,娇娇开口:“灵均哥哥?”
姜寿浑身抖了抖,怎么办他姐又抽风了!转念一想,又道还好这里都是自家人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丢脸都已经丢习惯了。
而李灵均闻声就看向了姜眉,刚才一来他便瞧见了一身嫩黄色衣衫的女孩儿,只是靠近了就觉得她的笑容有些炫目,才不得已转开了目光。
她就站在正门下,头上的牌匾已经挂了上去,只是用红绸布盖着,也不知道上面写了几个字,写了什么字。
他是并不讨厌现在的她的,甚至,因为多日的分隔而不得见,有些想念。
“何事?”他僵着一张脸,却不知道眼里的冷漠什么时候化开了。
“你……你们随我进去看看呀,可好看了。”
里面的格局是姜眉想出来的,工匠们的手艺娴熟到家,完成度非常好,姜眉十分想在那么多人来之前让李灵均先看看……让他们先看看。
姜寿虽然一直嫌弃姜眉,但是心里最深的那些崇拜思想还是挺坚固的。上次姜眉去琳琅阁卖那些香水香膏的时候,他就已经深深被姜眉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折服,所以对这次的参观也抱了很大希望。
即便如此,踏进门的时候,他还是被眼前所见惊艳到了。
坐地面积不小的店面被一分为二,左面全部都被一个奇怪形状的柜台占据了,弯弯曲曲,并且长到令人发指,姜寿分辨了一下才看出来是“乙”字形状。右面是一个巨大的多宝格柜子,密密麻麻如同蜂窝的各个格子里摆的却不是香水,而是一个个像成年人两个拳头加起来那样大的蛋……没错就是蛋。
其实多宝格旁边还有一个规规矩矩的柜子,每个格子里摆的正是香水,只是前两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就被忽略掉了。
“叫香姜阁?”李容声率先发现了香水瓶子上用朱砂勾勒的三个字。
“正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容声明明是中央空调的类型,可姜眉面对他就是感觉有种压迫感,而这种压迫感,在这次相见尤为强烈。明明李容声是笑着的,可姜眉却感觉他并不是表面上这样好相处。
气场不同。姜眉把这种现象解释为这四个字。
“阿姐,这些蛋到底是做何用的?”姜寿很是见不得他姐对李容声冷淡的那个样子,便强行转移了话题。
姜眉果然把目光放在了多宝格上……的蛋来,其实这些蛋是用来抽奖的。砸金蛋。
用薄薄的土胚做的,干了以后又在外面刷了一层白料。
姜眉走过去双手拿起一个蛋,然后一个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然后便看到姜寿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这里面是空心的?”
“对啊,这里面我有的放了香水,有的放了代金券,有的放了干花香囊,有的什么都没有,完全空的。”
几个人已经不想问姜眉何为“代金券”了,反正这些东西他们都是第一次见。
“那这个台子是做什么用的?”索性都问了吧,李灵均知道姜眉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一定是很希望……自己主动跟她说话的吧。
“灵均哥哥你跟我来。”比言语更先表现出来姜眉心里的开心的是姜眉的动作,她已经一只手拉上了李灵均的手腕,直接把他带到柜台入口。
李灵均很想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明明只是暗色得有些平淡无奇的柜子,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
姜眉还在拉着他往前移动,栀子味道没了,变成了荷花香,然后是玉兰香,牡丹香,桂花香,百合香……一个柜台弯曲着,拉直了目测也是近十米,却有十几种香味,而且相互之间都界限分明,没有串味的迹象。
“灵均哥哥你闻闻你衣服。”姜眉说。
李灵均愣了一秒,便抬起手闻了一下袖子,是十几种花香的混合,却并不觉得刺鼻。淡的自然被浓的掩盖,浓的自然又被淡的稀释,相近的味道融在一起变成新的味道,然后它们相互交织着环绕着,春风拂面的舒适感。
李容声和吴汉生都是男孩子,不好直接上来拉着李灵均的袖子闻,但姜寿年纪小些,心中又诸多好奇,便小心翼翼来闻了一下。
看得姜眉心里如猫抓的似的,为什么她弟弟总能做些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啊!怒摔!
扯扯嘴角,依然坚强地笑出来,这其实是“S”型,才不是什么“乙”字型。她说:“它的名字叫百花长廊,柜子都是用香水浸润了,又根据规律排列起来,所以会有味道,但这种味道出门见风就消散得很快,灵均哥哥不用担心它一直留在你身上。”
几个小爷们深以为然,这虽然稀奇,但毕竟花香就是花香,哪个男子会愿意带着一身花香出门去,不是鬼见愁吗?
而吴汉生满脑子都是“姜家果然好有钱好有钱呀!”
这时候,外面开始传来脚步声,人的交谈声,姜眉知道,人来了。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肃了表情,一直端着一盏茶当背景板的姜少陵也终于起身。
第十八章
最先来的是姜眉的外祖父,薛沐,同行的还有他的儿子薛让,也就是薛瑶的亲哥哥,姜眉的亲舅舅,另有一名老者,看长相不像是薛家人。
“见过岳父,见过舅兄。”姜少陵上前抬手作揖,脊背弯曲成标标准准的九十度。
姜寿上去有样学样,姜眉也行了女子该行的礼,膝盖弯曲,双手交叠放于身侧,姐弟两人齐齐叫了一身“外祖父,舅舅。”
薛沐瞧姜少陵动作无一丝错处,身上的衣物亦是齐齐整整,想来真是有些悔过之意,但本性放在那里,不然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也不至于把薛瑶臊得都不好意思回家。薛沐和薛让一时之间都无法相信姜少陵的真心悔改,只把他叫起来,心里只是说日后再看。
对姜少陵是这样,但是对一双儿女,却是有十分的慈爱之心的。薛沐拉起了姜寿,又拍拍姜眉的手,“眉眉和阿寿,近来可好?你们母亲可好?”
当日姜父去世,他们听闻姜少陵还是在镇上花楼里整日宿醉。一气之下终究是没有去姜家吊唁,只是送了丧礼过去。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软弱,但也不是撑不起的人,所以才这般狠心,也是希望姜少陵能够借此变故幡然醒悟。一个女人,出嫁以后便是夫家的人,薛瑶的所得,皆是自己的造化。
如今看来,姜少陵确是有所改进。初初接到请帖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是姜少陵的玩笑话,可他的妻子认出来请帖上的花样子是出自他们的女儿薛瑶之手,这才打定主意与薛让来看上一看。
姜寿知道自己爹在外祖父那里讨不了什么好,自己便有意为父亲说话。他朗声道:“回外祖父的话,阿寿与姐姐一切都好,母亲也好,而这与父亲的努力都分不开。现在的父亲,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
“今日一看,才发觉阿寿长高了些许。”薛沐不接他的话,却自己转移了话题,想也是,哪有那么容易改观,也只有姜寿和姜眉这样的亲生儿女,才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父亲。往日的姜少陵不仅让姜家,而且连薛家都操碎了心,到后来,索性便不管了。今日所见的一面便要他相信姜少陵已然浪子回头,当然不是易事。
“早就听明哥儿说,在贡院里看到阿寿了,束脩如何?家中难不难过?若是需要,外祖父还没老,也可以帮上你一些。”薛沐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用余光看姜少陵的反应,若是他已经醒转,现在定然会羞愧不已,因为他可能连自己儿子的束脩都付不起。
但姜少陵是什么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不喜争辩,便不张口,只任着岳父暗里一刀一刀地戳自己。
姜眉看得想笑,舅舅薛让来了便一直没说话,但看向她姐弟二人的目光却是充满爱怜的。薛瑶只有这一个亲哥哥,薛让也只有薛瑶一个亲妹子,对他们二人爱屋及乌是必须的。而外祖父薛沐虽然对父亲很是失望,但也一直没放弃给他抢救,当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似有若无地敲打他。
姜寿摇摇头,他知晓家中状况,而且刚才也已经看姜眉露了那么几手,心里对以后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他对父亲的信心更是打小就有的,与生俱来的孺慕让他没怀疑过姜少陵,就算他颓废不着调的那么多年,但自己从小到大真没受什么苦。
虽然姜少陵吊儿郎当,但姜寿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跟着出去鬼混,姜少陵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他没有长歪,大概也是在姜少陵的庇护之下的。哪怕现在姜少陵更为亲近姐姐姜眉,姜寿也丝毫没有怨言。
他突然走上前,他只到薛沐的胸口,便作势要说悄悄话,薛沐便微微弯下腰来,祖孙两个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场面下说起旁人听不到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