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还有一个屏风,屏风处也少不了用细纱装点一下,等到齐蓁都忙活完后,只剩下五匹细纱。
她将之前做好的胭脂水从白瓷瓶里倒出来,倒进二十个描画的雨打芭蕉的瓷瓶儿中,这种带着突然的瓷瓶儿要贵一些,一个约莫得五十文,虽然依旧不算十分精致,但齐蓁也买不起那么贵重的东西,只能凑合着用了。
铺子里本就有一张不小的桌子,四四方方的,上头被凿出了一个又一个孔洞,听说这间铺子被郑家人买下来之前,是一件金店,这些孔洞就是用来放一些细小的耳环、戒指等物件儿。
齐蓁试了试,她将瓷瓶儿放进了孔洞之中,只觉得大小正合适,这样一来,这张桌子也能派上用场,倒省了她一笔银子。
到了京城里,柴米油盐样样都是钱,日子可不比在大湾村中,若是手上没有了银钱,还能去山里头摘一些野菜来吃吃,在京城要是囊中羞涩的话,恐怕只能饿死街头了。
好不容易将东西都给收拾好了,齐蓁这才用胰子洗了个澡,之后又涂上了桃花香露以及新做出来的桃花香膏。
对于女子而言,桃花滋补的功效远远胜过桂花,所以涂上了桃花香露的这几天,齐蓁不止觉得自己皮肤白皙,还多了一些莹润透亮的光泽,透着一丝淡淡的粉色,让她自己看着都恨不得在身上又捏又揉的。
等到了第二日,之前的木匠店一早就将做好的牌匾给送了过来,还帮齐蓁挂在了雕花木门上。
因铺子的地段儿好得很,对面就是八宝楼,所以此处新开了一间铺子,自然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眼光。
有从八宝楼吃完饭的女眷,一看到‘玉颜坊’三个字,嗅到门口透着的淡淡香气,就清楚这里头是卖脂粉的,不过玉颜坊刚刚开张,进来的人并不很多,大多数女子即便走了进来,买东西的也少。
不过齐蓁却并不心急,她的脂膏在整个京城里都是最好的,甚至比宫里头的妃嫔用的都好,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偌大的京城之中总有识货之人。
坐在柜台前,齐蓁在柜台上摆了一面铜镜,正在仔仔细细的给自己上妆。
之前在大湾村的时候,因为要顾及着那些村民,所以齐蓁从来没有好好打扮过,对于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当真是憋坏了她。
现在在京城可就不同了,方圆几里恐怕都没有人认识她齐蓁到底是谁,先是在脸上扑了一层细致的玉容粉,齐蓁微微皱起眉头,小嘴儿撅了撅,心里头倒是有些不满意了。
玉容粉虽然滋养皮肤的效果十分不错,但主要还是在夜里睡着的时候敷在面上的,白日里若是涂了,看起来总显得有些厚重,亏得自己当时做玉容粉的时候没有偷懒,特地用碾子一遍又一遍的碾着,才将米粉弄得这么细致,否则效果肯定比现在还差劲儿。
现在西山上的紫茉莉已经开了,等到紫茉莉结籽的时候,再让那些人给送过来,如此一来,她就能做出细薄服帖的脂粉来,到时候用来上妆效果肯定比玉容粉更好。
其实玉容粉比起京里头女子们时常用的铅粉已经算是不错了,起码它不损耗皮肤,涂得久了皮肉也不会红肿溃烂,但齐蓁对于脂粉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才会性急的想要做出最好的紫茉莉粉。
齐蓁今个儿没有在唇上涂胭脂水,而是用了一点桃花瓣做成的口脂,这口脂颜色不似胭脂水那么正红,反倒是浅淡且莹润的淡粉色,因为齐蓁唇瓣的颜色本就浅,涂上唇上一层,立刻就显出颜色来了,嫩粉的如同枝头新开的桃花似的,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恨不得将红唇吃进嘴里头,好好解解馋。
涂过口脂之后,齐蓁又取出了胭脂水,往两颊以及眼皮子上头涂了淡淡的一层,口脂的颜色虽然鲜嫩,但质地却有些粘稠,若是往眼皮上涂抹的话,就会生出一个个小点儿,虽然并不明显,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的,所以齐蓁也不敢尝试了。
刚刚上了妆后,就有三个女子走进了铺子里,为首的女子穿了一身儿天青色的襦裙,整个人显得有些纤瘦,面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虽然五官不差,但看起来却僵硬的很。
跟在她身后的两女都穿着下人的绿腰裙,应该也不是正主儿。
齐蓁从柜台后头走出来,直接迎上前,水润润的眸子直直的瞧了过去,面上带着一丝浅笑,露出一个梨涡来。
周清荷目光灼灼的盯着齐蓁的脸看,眼睛眨也不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这脸上的脂粉倒是不差,方便拿出来给我瞧瞧吗?”
女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娇柔,不急不缓,听起来就透着几分雅致,齐蓁余光看着这位小姐的动作,发现她坐在圆凳前时,两脚并拢的很紧,坐姿仪态都没得挑。
前世里齐蓁也在一直铺子,自然清楚像面前女子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手中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齐蓁从长桌的孔洞中取出了一只不足女子掌心大的青花瓷盒儿,里头盛放的正是玉容粉。
“姑娘如何称呼?”
周清荷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说:
“我姓周。”
“周小姐,您若是想要试试玉容粉的话,就必须将面上的脂粉给擦洗干净,否则是看不出玉容粉的效果的。”
听了这话,周清荷身后站着的一个丫鬟不干了,柳眉倒竖,道:
“你这妇人究竟安得什么心思,竟然让我家小姐光天化日的在外头卸了妆容,实在好没规矩!”
“翠瑶。”周清荷皱了皱眉头,声音依旧温柔,只不过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不满。
那个名为翠瑶的丫鬟从小伺候在周清荷身边,对于主子的情绪还是能把握住的,当即就噤声了,不敢再多话。
其实也怪不得翠瑶无力,周清荷虽然是官宦人家的娇小姐,但日子却并不好过,她是家中的嫡女,生母却难产而亡,父亲后娶的一房夫人早就有了自己的儿女,对于周清荷这个隔了一层肚皮的,实在是很难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更何况,周清荷今年十六,而同父异母的妹妹周清雅已经十五了,两人同到了议亲的年纪,偏偏在这个当口,周清荷的脸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竟然脱皮的厉害,一层层的白皮往下脱,就好像蛇蜕似的,看着就十分恐怖,必须涂上厚厚一层脂粉才能将干燥蜕皮的地方给盖住,不让别人发现。
她这幅模样周府的人全都清楚,所以周家大小姐是个无颜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还有几户人家想要上门求亲的,但一听这话,全都打了退堂鼓。
即便说‘娶妻当娶贤’,容貌并非最为关键之处,但若是一个女子容貌太过丑陋的话,那夫家也嫌丢了脸面。
齐蓁前世里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动怒,更何况,她家小姐还是个知书达理的,看着就十分讨喜。
周清荷低着头,苦笑一声,道:
“我这脸上最近出了一点岔子,皮肤不断蜕皮,看起来十分恐怖,若是卸了妆的话,恐怕会吓着老板娘。”
“怎会吓着?若是姑娘信得过小妇人的话,便将您真实的容貌展露在小妇人面前,我玉颜坊中除了脂粉还有不少疗养肌肤的物件儿,说不准其中就有适合小姐的。”
其实周清荷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她这张脸刚刚变成这幅模样时,也请了不少大夫过来看,但那些大夫一见她就直摇头,说是没有法子,也不知是被后娘给收买了,还是她的脸真的没救了。
“罢了,反正我的脸已经成了这幅模样,给老板娘看看也无妨,请问哪里有水?”
齐蓁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铜盆,笑着道:
“小姐别急,你脸上的脂粉太厚重了,直接用水恐怕很难洗净,先涂一点脂膏在面上,这样揉搓一番,再用水一冲就十分干净了。”
说着,齐蓁又取出一个小盒出来,这里头装的是她最开始做出来的桂花脂膏,以往齐蓁还用这东西来匀面,但现在有了桃花脂膏之后,她就看不上桂花脂膏了,平日里就用这东西卸去妆容,有时则涂抹在身上或手上,滋润的很。
听了齐蓁的话,周清荷打开青花盖子,顿时便有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气弥漫在整个房中,这股桂花香气并不算十分浓郁,但却清甜柔美,久久不散。
周清荷也是识货的,自然清楚这是难得的好东西。
用手指取了一些脂膏涂在面上,轻轻一揉,那些脂粉好像冰雪遇上热油一般,直接融化了,就连女人脸上用青黛画的眉,此刻也渐渐消失了颜色。
之后周清荷用温水洗干净脸,那个名叫翠瑶的丫鬟取出锦帕,给自家小姐仔细擦干净面上的水迹。
齐蓁的眼神落在了这位周小姐脸上,发现她说的话果真不假,这张脸蜕皮蜕的实在是太过厉害,一层接一层的,即便用手撕了去,新皮依旧会很快脱落。
这种干燥的程度,全然不像寻常女子缺水时的模样,反而更加严重,甚至连面颊都有些红肿了,上头还起了一点一点的红疙瘩,密密麻麻的,看起来着实可怕的很。
周清荷虽然已经习惯了别人怜悯的眼神,但此刻不免有些黯然,她低着头,就听到面前的老板娘开口了。
“周小姐,你先涂上这瓶桃花香露试试。”
齐蓁一眼就看出来了,周清荷这张脸正是因为太过缺水所导致的,她虽然不清楚周清荷这么缺水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只要补水就不会有错。桃花香露滋润皮肤的功效极强,远远不是桂花香露能比得上的,给周清荷用自然十分合适。
倒了一些香露在掌心上,周清荷轻轻往面上点了点,顿时两颊就起了一丝刺痛感,让她不由皱了皱眉。
“小姐莫怕,你会觉得疼是因为皮肤实在是太干燥了,只要稍稍养一段时日,这种刺痛感就能消失了。”
看着周清荷涂完香露,齐蓁又把自己做出来的脂膏取了出来。
虽然齐蓁的脸有时候也觉得发干,但却从来没有达到了周清荷这种程度,最近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她白日里就只涂上薄薄一层脂膏,省的太过厚重,闷得厉害。
但周清荷刚刚将桃花脂膏涂在脸上,干燥的皮肤就将脂膏给吸收了,齐蓁见状,道:
“周小姐可以再涂一层。”
听着齐蓁的话,周清荷无端对她升起了一丝信任之感,毕竟面前的女子虽然只是个商人,但皮肤着实比寻常女人好上太多了,看起来细白如瓷十分光润。
若是她能够有这么一张脸,那‘貌若无颜’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又涂了厚厚的一层脂膏,周清荷伸手轻抚着面颊,只觉得比起平日的粗糙,今日摸起来倒是要柔润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脂膏的作用。
此刻齐蓁取出了装了玉容粉的盒子,用细棉布蘸了一点阖中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粉末,轻轻扑在了周清荷的面颊上。
说来也是有些奇了,这玉容粉比起铅粉来质地要轻薄不少,但只盖了稍稍一层,就将周清荷脸上的红疙瘩以及脱皮之处给全部遮掩了,而且没有用铅粉时那么厚重。
“小姐!”
翠瑶惊喜的叫了一声,一张脸上满是欢欣之色。
齐蓁赶忙取了铜镜过来,笑着道:
“周小姐,你对我玉颜坊的东西可还满意?”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周清荷仿佛见到了她容貌还未毁坏时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足足盯了好一会儿,这才扯出一丝笑容来,问:
“老板娘,你这脂膏与香露若是一直涂在面上,是否可以缓解我脸上的症状?”
齐蓁点了点头,道:
“脂膏与香露都是滋润皮肤之物,自然能缓和几分症状,不过看小姐这模样,是不是内火太重了,在吃食上可得注意着些,这样内外一起调理,才能将皮肤养的柔润如初。”
听到齐蓁的话,周清荷眼神微微闪了闪,她这几个月却是吃了一样有些奇怪的东西,而且仔细想想,她就是吃了那物,就一直开始流鼻血,足足流了三日,之后容貌就毁了。
她还说继母怎会那么好心,上好的鹿肉日日做好了往她那院子里送,现在看来,那东西哪里是鹿肉了,说是催命的东西也不为过!
“老板娘,你这些东西都怎么卖的?”
齐蓁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几分,道:
“香露与脂膏都是五两银子一瓶,玉容粉要便宜些,只收您二两银子。”
那个名叫翠瑶的小丫鬟一听这个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开口道:
“你们这里的东西卖的也实在太贵了些,比起妍姝坊要贵了整整一倍。”
翠瑶这丫鬟一个月的月例也只不过是二两银子罢了,她现在手头上攒下来的银子,拢共也不够买几瓶脂膏的,这老板娘也实在太坑人了些。
齐蓁倒是不恼,她玉颜坊的东西都是顶好的,里头也不会掺一些铅粉来骗人,所以价格高些也是自然,等到将来玉颜坊生意越发好了,她说不准还要涨价呢,这小丫鬟也实在是太没见识。
好在周清荷倒是并不觉得很贵,只要这些东西能让她的容貌恢复如初,即便花再多的银子又如何?
反正她那好继母为了凸显自己贤德的名声,在银钱上从来没有克扣过她的,反而比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还要多出十两银子,现在正好用得上了。
“既然如此,就劳烦老板娘给我一样装上一瓶儿了,若东西好的话,我还会再来的。”
齐蓁倒是很有信心,若不是看出了这位周小姐出身不凡,她也不会一上来就拿出了最好的桃花香露来。
送走了周小姐,齐蓁赚了十二两银子,这京里头的女子就是比大湾村的女子出手要阔绰些,为了自己能够更加貌美,在外洒了多少银子都不在乎。
将十二两银子仔细收好,齐蓁看着铺子里也没有其他客人上门,便直接将铺子给关了,去给那两小做饭食了。
吃过午饭之后,齐蓁让廉伯元在家里好好看着廉仲琪,她则是带上了十两银子出了门,往人牙子经常出没的西街去了。
临出门前,齐蓁倒是没忘了戴上帷帽,毕竟去人牙子手里头卖个仆妇,若是露出她那张脸,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西街里玉颜坊有些距离,齐蓁足足有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了西街。
此处虽然不比东街繁华,但依旧热闹的很,不少大户人家都在这里买奴才,齐蓁前世里来过这里几回,也有个相熟的人牙子,知道她手中的奴才们一个个都调教的十分老实,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齐蓁直接去找了那个人牙子,很快就找到了人,看着妇人年轻许多的脸,齐蓁心里头不免有些感慨,问:
“你这可有做饭好吃的仆妇?年纪莫要太大了,三十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听到齐蓁的话,人牙子脸上一时之间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道:
“有是有,那仆妇今年二十八,做的饭菜我也尝过,味道好得很,就是她带了一个三岁的男孩儿,实在麻烦的很,这才一直没有卖出去。”
齐蓁心里一动,想着廉伯元廉仲琪两兄弟将来必须得有书童,这个三岁的娃儿若是能够调教好的话,年纪给廉仲琪当书童正合适,何况孩子也待在铺子里,就不怕母亲生事。
“带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