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成“唔”了一声,突然看向了里间的方向道:“里面似乎也有人?”刚才王筱差点摔倒的动静,被他听见了。
领头的士兵不耐道:“里面是男人,不是你要找的小娘子!”
邹成也不恼,继续不疾不徐道:“我可否进去一观?”
领头的士兵实在不知道这些晋军是要来干嘛的,来找小娘子……他们这里哪里有小娘子?
只是现在对方的人多,他们打不过。而且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是秦军,此时实在不宜起冲突。怕就怕,他们是来找里面那位晋朝的大官儿的。
于是领头的士兵朝里间喊道:“里面的那个,你出来!”
王筱知道这就是在喊自己了。于是她整了整衣角,走了出去。她没有去圆桌那边,也没有去晋军那边,而只是站在里间的门口,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脸上的表情木木的,只是在对着邹成那个方向,悄悄比了个手势。
邹成一看到她,当真迷糊了一会,然后眼角狂跳。接着就看到了她的手势——
邹成当机立断的手一挥,指着圆桌前的四个士兵道:“抓住他们!”晋军突然得令,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冲向了圆桌。
领头的士兵大吃一惊,和其他三个士兵一跃而起。他们已经知道露馅了,尽管不知道是怎么露馅的,不过肯定跟里面那个人有关。他们四个快速的从桌子底下抽出了长刀,跟晋军混战了起来。
邹成不会武功,只得退到后面,吩咐身边的晋军:“去里面,保护那才出来的那位郎君,切记不能伤她。”
身边的晋军一听,忙分出几人往里间冲去。
王筱自从看到院子里一乱,二话不出往后一退,退回了里间。她原本想把门关上,一抬头看到晋军先冲进来了,想想就算了。
结果她实在高估了晋军的战斗力,领头的那个秦军实在是厉害,在晋军的包围下,居然比晋军更快一步的冲进了里间。尽管他的手臂也受伤了,鲜血淋漓。
领头的士兵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将军吩咐过,里头那位晋朝的大官非同小可。如果他们实在不能把他带回秦地去,那么一定要把他就地杀死。
王筱惊得看到领头的士兵三两下的逼退晋军冲进来,时间太紧急,身后的晋军紧追不舍。他只有一点点时间,他连手臂上受的伤都顾不得了,也没顾上旁边的她、二话不说抄起长刀直接往榻上桶去。王坦之也没料到如此变故,勉力在塌上滚了一下,可惜没滚出攻击范围。
此时王筱就在旁边,距离他们俩人最近。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
王筱几乎想也不想的,用力把匕首朝着领头的士兵捅去。她捅的是后背,锋利的匕首直接没入了他的身体。
王筱心脏狂跳,如此容易就捅了进去,感觉有点晕……
领头的士兵“嗷”的一声叫喊,手上的动作一颤,就这么一会,王坦之已经滚下了榻。长刀直直的插在了空无一人的榻上。
后面的秦军及时赶到,制住了领头的士兵。可惜他已经快断气了,没一会就脖子一扭没气息了。
王筱忙跑过去从地上扶起了王坦之。王坦之病的重,身旁的晋军见状,有两个过来帮她一起扶着。
没多久外面的三个秦军,也都一一被晋军解决了。尸体横亘在院子里。
邹成走进来,沉吟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王筱看了一眼院中鲜血淋漓的场面,好在不是第一次见。在她的心里承受范围内,深吸一口气答道:“他们是秦军。”
邹成一惊,忙问:“秦军?”十分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落到秦军手里?怎么这里还有秦军?”
王筱白了他一眼,回了他五个字:“我怎么知道?”
邹成:“……”
说完她也不管邹成,跑到王坦之那里嘘寒问暖道:“王大人,你还好吧?我们安全了,一会就回武昌太守府。你的病很快就会治好的……”
王坦之点点头,动了动嘴,喉咙里勉强发出了“嗬”的一声,听着像是“好”,又不像是。
王筱急忙忙转头去看她烧的那炉生姜水。结果发现刚才估计是谁冲进来的时候把那个炉子绊倒了,连炉子带着上面的坛子都报废了,生姜水淌了一地。
王筱大声对外面的邹成道:“这里有个病人,我们赶紧回去。他要是出事了,就真出大事了!”说完想起了什么,又道:“院子后面的荒草中有两个孩子,去两个人把他们救出来。”
站在她身旁的晋军有好几个都是以前长驻太守府的,此时终于认出了她。两个晋军闻言,忙去了后院荒草中。没一会就救出了两个孩子,以及死去的孩子的母亲。
那两个孩子来到前院后看到那四个坏蛋都死了,可是自己亲娘也死了,院子里还有很多陌生人。想哭又不敢大声哭,只敢蹲在亲娘的尸体旁小声的抽噎。
邹成去门外吩咐了一句什么,然后回来对王筱道:“外面已准备好了马车,现在就走?”
王筱“嗯”一声,让两个晋军扶着王坦之去马车。她走在后面,突然问邹成道:“你有银子吗?借我点,回去还你。”
邹成愣了一下,然后从腰间扯下来了一个钱袋。
王筱指着在母亲尸体前抽噎的两个孩子道:“给他们吧。”说罢转身离开了院门。
邹成也顾不上那么多,前段时间打仗,更惨烈的场景处处都是。他叹口气,把钱袋留在两个孩子身后,然后吩咐晋军把院中那四个秦军的尸体拖走了。
所有人呼呼啦啦的离开了院子。
直到他们走远了,一直躲在不远处的男主人才跑回来。
他一出村子就看到了好多骑马的将士过来,根本没敢走远。一直就在附近。后来发现那些将士居然就在他们家,顿时吓得心惊肉跳。
如今推开院门看到自家的两个孩子还活着,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三人抱在一起痛哭成一团。
王筱让王坦之坐上了马车,她自己则骑马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一个将士道:“你先赶回去让大夫在府里候着,一会回去后就可以看病。记住要找最好的大夫。”
那个将士回了一句“是”,快速驽马先走了。扬起了一片尘土。
邹成闻言跑过来,他皱眉看了一眼马车,问王筱道:“里面的到底是谁?有什么重大的干系不成?你这么冒险,就是为了救他吧?”
这人还真是能推算……听他这么一说,王筱就知道被她安排去送信的那个村民估计把该说的没让他说的、都给说了。
邹成自然是不认识王坦之的,可是王筱也不打算告诉他。王坦之这时候出现在边境,还落到了秦军手中,不定有什么原因呢。以王坦之在晋朝的身份,他的事情不可能干系不大。她最起码也要征求他的意见才能再说出去,否则很有可能会闯祸。
而且以她仅有的警觉来推测,王坦之现下应该是想隐瞒身份的。
可是该怎么回答邹成呢?
王筱想不出个所以然,蛮不讲理道:“我高兴救人,不行吗?长得丑的人,也有救人的权利吧!”
邹成一听这话怎么这么不对。这不是在讽刺他刚才在院子中说的话吗?这女人还真是记仇,这么点小仇也斤斤计较。
他忙补救道:“那就是权宜的说法,您千万别见怪。当时情况紧急,他们若是真把你抓了,我说我们在找一位美貌的小娘子,不是承认在找你吗?只有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找的不是你,他们才可能放松警惕。”
邹成抬头看了一眼王筱脸上黑乎乎的泥巴,在心底吐血道:只是没想到你真把自己整成这幅尊荣了!
王筱一扭头不听他的话,也不说关于马车中那人的事情。一拉马缰绳跑到最前面去了。
邹成:“……”
☆、第89章
回到太守府后,王坦之被安排住进了客房。他病的很重,大夫早就候在了一边,几乎是一回来就把脉,问病。然后抓药,煎药。
王坦之在马车中晕过去了。回到太守府后都没醒,害的王筱担心死了半天。后来药煎好后居然又醒了过来,并且把药喝下去了。
大夫说终于过了重大的危险期,剩下的好好调养就是了。王筱才算松了口气。
她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看的邹成十分纳闷,一度以为王坦之是她的父亲,特地跑来试探的问。
王筱震惊的差点喷茶。不过事实怎样她依然不会讲,于是继续打马虎眼。憋得邹成越发好奇,天天让后院的护卫盯着她。
王筱懒得管,她这会只想知道阿封在哪里。王坦之的事情,她还得与他商量才行。
结果找个护卫一问,才知道阿封领兵对抗秦军去了。
他从桃源村出来后,重新召集拢了所有的晋军,开始围剿还在武昌城外的秦军。没多久,困在江北的那五万大军也回来了。只是那五万大军也折损不少,领兵的杜惭大将军身受重伤。副将带领剩余的三万多人急急赶回来支援。
谢韶和回来的将领一合计,决定将两方兵力合在一块。去把失陷的城池重新打回来,把秦军赶回去。
如今捷报频频传来,江夏城以及周边城池已经全部收复。俘虏了不少秦军。只是江夏城在秦军的摧残下毁的不成样子,他如今正在那边抓城池重建的工作。秦军俘虏也正好派上用场。
王筱得知他如今安全,倒是终于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有点埋怨,他竟然都安全了怎么也没去接应她,害她在桃源村担心了那么久。又想到桃源村那种地方他派个人去还真的未必进得去。而他自己肯定忙的还没有抽出时间来。
想到这儿心情才算释然了点。
从太守府中找只飞鸽传书,王筱给他写了封信。表明她目前在太守府,很安全。另外简单描述了下她碰到王坦之的事情。结尾处想了想,写了三个字:很想你。
王筱捏着这封小信笺觉得这玩意实在很像是情书的嫌疑。于是快速的卷起来塞到鸽子脚脖子上的信筒里,放飞了。
王坦之喝过药调养了一两天之后烧退了,如今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病人。能说话能吃东西,就是还不能下床。
王筱例行去看望他,被他喊住了。
“王小娘子……”王坦之的声音还有点嘶哑,他说完拿起热水了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王筱忙把所有的侍卫都赶出去了,道:“王大人,这府中没有侍女只有侍卫,还都是军中出来的。照顾的不周到您不要见怪。”
王坦之摇摇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多谢。”
王筱知道他是谢她从秦军手里把他给救了出来,但这事儿实在也就是碰巧。再者,真正把他救出来的是这府中的将士,她出的力实在有限,于是道:“不用不用,这就是……王大人您运气好。”
王坦之顿时想笑,想着这丫头……还挺会说话的。不过他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他问道:“我当时一睁眼就看到你,实在惊讶。你当时如何会在那里的?”
“那会儿啊?”王筱一边回忆一边道:“我当时正好在野外,听到几个秦军说话。然后就发现他们绑架的人是你。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就只能尾随着他们跟到了那个荒村。然后才想办法求救……”
王坦之点点头,忍不住问:“这兵荒马乱的,你如何一个人在外面?阿封呢?”
王筱忽略了阿封,而是去首去尾模糊答道:“最近一直在打仗,我本来在军队后方帮忙救治伤兵。有次一不小心受伤了,就和所有人分开了。流落到一个偏远的村子养伤,伤好后我想着回武昌城,在城外就碰到了你们……”
王筱斟酌的道:“王大人,你是什么时候来武昌城的。阿封知道吗?”
王坦之好半天没说话,半晌才道:“一言难尽……此行有些难处,我的身份,还请暂时不要告诉旁人。”
王筱心想她果然猜的不错,王坦之确实不想暴露身份。那么他这次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或者说是秘密的事情?
她笑了笑,肯定道:“那是当然,没您允许我可不敢乱说。王大人您放心,我已经给阿封写信了。他看到信后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王坦之点点头。他现在精神还很不济,多说了话就犯困。没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王筱退出来后又不想回到房间,外面天寒地冻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慢慢的,那雨中似乎还夹杂着雪花,宛如蒲公英一样纷纷扬扬的往下飘。
她抬头看了一眼,用手接住了一点。雪花到了她的手上顿时就融化成了水。
她拢了拢身上棉斗篷,去旁边的回廊上拿了一把伞。
因为最近时不时的便会下些小雨,偶尔还有小冰雹。太守府回廊的拐角处就经常备了一些雨伞,方便取用。
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没有鹅毛大雪。雪花落到地面上也积不起来,很快就化成了水。过后几乎看不出下雪的痕迹。
王筱打着伞出了太守府的大门。
她原本是想出来透透气,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市集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摆摊的高声卖东西吆喝的,讨价还价的。许许多多的人声交织在一起。
其中有一种颜色最常见,就是红色,喜庆的颜色。
而与那边的热闹非凡喜庆鲜红成对比的,就是太守府这边冷冷清清的肃然死寂。
王筱看了一会,问身边守门的侍卫道:“要过年了吗?”
侍卫忙躬身恭敬的答道:“今日就是年三十。”
王筱惊讶的道:“那今天不就是过年?除夕?”
她这些日子过得太繁杂,都没有时间去计算日子。在桃源村的时候一心想着出来,出来后又碰到许多事情,这几天一直呆在府里。而太守府……哪里有过年的样子?
冷清的和战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少了那么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王筱对身边守门的侍卫道:“过年了,你们要休假吧?怎么没回家?”
侍卫答道:“我家本住在城外,家里只有老迈的父母和一个小弟,这次打仗……”他突然就哽咽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他们都去了,连尸体都找不着。我没有家了,还回去做什么?”
王筱听完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于是怔住。
侍卫抹了一把眼泪,又道:“这次打仗,失去了不少兄弟。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手刃秦贼!”
说完可能是意识到自己逾越了,侍卫忙跪下告罪道:“小人没控制住,还请责罚。”
王筱摇摇头。因为治军严厉,这些将士对她都很恭敬,如同对待长官。她伸手在侍卫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我让厨房晚上给你们加餐。毕竟过年。”
说完后她出了大门,因为在距离太守府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