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介魂魄竟胆大地要为她挡天雷,桃蓁撑眼心惊,吼着:
“金莲,不要!”
他金色光芒笼罩下的魂魄与乌云压顶下的天雷抗衡,他的魂魄染上了她的血液,竟能挡住了天雷。
雷鸣不再,乌云散开,狼狈的桃蓁接住缓缓倒下的金莲,她来不及想她为何能触摸到金莲的魂魄,她现在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所措地对仙气渐渐薄弱的金莲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
金莲虚弱地躺在她的怀里,她混着血的泪水滴滴落在他身上,烫得惊人。他不知为何能感觉她心中的恐慌与哀痛,他安慰道:
“别难过,我本就一缕魂魄,大不了再修炼个百年千年。”
“别想骗我,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绝不会!”
桃蓁见他的魂魄越来越透明,她手忙脚乱地割破自己的手,狂给他喂入她的血液,嫣红的血液渲染了他金色的魂魄,触目惊心。
他张了张满是血的唇瓣,气若游丝道:“墨渊,阿音,就拜托你了。”
话落,他便化为一缕金光回到瑶池的莲花中,桃蓁爬起来火急火燎地跑去瑶池,用她自己的鲜血染红瑶池,喂养着他的魂魄。
待他吸尽这瑶池的血液,一定能重新活过来的。
“对不起,欠你的恩情怕是还不了。”
桃蓁转身,坚决的眸光看向若水河畔处,便往那方向腾云驾雾。
若水河畔,苍穹如被撕裂一块块,可怖之极。
战鼓四起,弓箭如雨,两军兵戎相见,刀光剑影后是血流成河,嘹亮的惨叫声绵绵不绝,沾满血的盔甲顺着河流而下,慢慢沉没。
擎苍本以为玄女从昆仑虚盗出来的天兵阵法能够杀天族一个片甲不留,谁料到那天兵阵法竟是假的,他被墨渊率领的天兵天将逼的节节败退,他为今之计便是拿出东皇钟与墨渊一决胜负。
祭出的东皇钟将若水河畔一处都给笼罩在一层火焰下,它遮天蔽日,红莲业火在其内翻滚,苍穹瞬间染了嫣红。
擎苍与墨渊在空中激斗,地面是司音众人与翼族的兵将厮杀。司音、令羽正在与翼族大皇子离渊打斗,妖魔怪兽拿着弓箭将他们俩围攻起来,令羽面色一惊,拽着司音的手置身后护着她。
弓箭如雨,早已仙力耗损不少的令羽难以抵挡,但他仍咬牙拼死将自己最小的师弟护在身后,眼看着数箭将刺入令羽胸口,司音恐惧地尖叫着。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倏地飞来一条染了星星点点血液的白缎带裹住令羽的腰身,将他带离了危险处。
令羽吃惊地看向近在眼前的艳丽脸容,惊呼:“桃蓁,你怎么来了。”
“等会再说。”
桃蓁袖中飘飞十来条缎带直往空中射箭的妖魔,将他们一击而下。
司音跑过来抓着令羽与桃蓁到处看看,见他们没事心才安定下来,还未等司音问桃蓁为何出现在此,苍穹上的东皇钟突地将天兵天将们吸纳进去,焚烧致死。
东皇钟现在仅仅是开端,为红莲业火的翻腾做得准备罢了。
天兵天将一个一个地死在眼前,眼见红莲业火焚毁整个八荒,墨渊无法坐视不管,因为他是四海八荒的战神墨渊。
东皇钟下显得格外渺小的墨渊,他垂下眼凝望着他的妻子桃蓁,千言万语,他仅剩最后一句。
“等我。”
这句话,道尽了他所有的爱意与亏欠。
墨渊以自身引海水,在他想要直奔东皇钟内祭元神时,一个纤薄的身子挡在了他的前方,她双眸含泪地将他一击劈到地面。
“墨渊,你欠我的。”
桃蓁在剑身划破了她的指腹,任由血染了剑身,接而举手执剑指向苍穹,她嘶吼出声,红云翻腾电闪雷鸣。
九重天上的诛仙台竟在晃动,里面的幽暗恐怖的力量顺着雷电而下打落在她的剑上,身体上。
擎苍不知为何对眼前的女娃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从未见过炽热红雷,她周身都闪动着红雷,杀气腾腾地冷眼看他,这种诡异的力量简直可以凌驾在红莲业火之上。
“桃蓁!不要!”
墨渊嘶吼着,他凌空而飞却被桃蓁用雷电布下了结界挡住他所有的前进,他发疯地砍着结界,失去所有理智的他只想冲出去阻止她。
桃蓁忍受着炽热红雷将她的骨头给焚毁,她本想将这该死的东皇钟给劈个粉碎的,可她低估了诛仙台里面的力量了,她如今的肉身正在一点点地被吞噬。
“擎苍,你给我消失!”她怒吼一声。
若水河畔,电闪雷鸣,东皇钟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忘却眼前这血腥一幕,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引百道红雷至她纤薄的身子,她举着剑从上至下地劈向东皇钟。
东皇钟内的红莲业火将她的容貌,身体焚烧得破烂不堪。
已经失去所有力量的桃蓁,破烂不堪的身体缓缓下坠,她嗫嚅着唇瓣想要出声再喊一遍他的名字,却发现说不出声了,眼前血红的云也渐渐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徒留一片黑暗。
他歇斯底里的嘶鸣拂过她的耳畔过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就连身上伤口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五感渐渐消失,桃蓁可悲地发现,她还未来得及再看他一眼,她好想再喊一声他的名字,再听一次他温柔地喊她一声娘子,好想再感受他温暖的怀抱。
可……太晚了。
“桃蓁!”
满脸是泪的墨渊,嘶吼而飞往桃蓁身边,张开双臂想要环住她,连她的衣襟还未触碰到,她的身体便在他眼前化为千万片桃花,随风飘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墨渊仰头痛呼呐喊,悲鸣的呐喊响彻天地之间。
双眼泛红、睚眦欲裂的墨渊在天地间布下结界,将飘飞在空中的桃花给禁锢在结界里,漫天桃花,墨渊将一片片桃花温柔地捡回来。
两万年前,与女子嬉笑的谈话犹在耳旁。
“你说,我烟消云散时,会化为多少瓣桃花?”
“我猜啊,定是桃花纷飞如雨霏,随风飘散到四海八荒每一处。”
他记得他是这般回答的,“我会一片一片地捡回来,埋在昆仑墟。”
墨渊从未想过会真有今日,明明已痛得撕心裂肺的他仍细心温柔地将每片桃花放在他自己的怀里,止不住的泪水打落在花瓣上。
司音他们不管在结界外面如何叫喊,墨渊都恍若未闻,就瘫坐在那静静地抱着怀里的桃花,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桃蓁的名字,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他们何曾见过这悲痛欲绝的墨渊,他可是高高在上的战神,而如今他的灵魂似乎随着桃蓁离去,剩下得仅仅是肉体罢了。
好友的离世,师父的悲痛,司音何尝不是剧痛难忍,她手执玉清昆仑扇,对着那群投降的翼族狠道:
“你们的投降有个屁用,我要你们全部人都要为桃蓁陪葬!”
就在桃蓁攻击他们的时候,折颜一击将她劈晕,他眼底亦是化不开的痛,叹息:
“小五,不要辜负桃蓁换来的太平。”
折颜赶来就是看见她浑身浴血劈东皇钟的场面,若说桃蓁为的是天下苍生,那根本就是瞎扯。桃蓁那凉薄的性子,四海八荒的存亡与她何干,她想保护的仅仅一个他罢了。
折颜把目光移向那结界里面的寂寥身影,他摇头深叹,桃蓁啊桃蓁,你可知你一死,把他的心一同带走了。
若水河畔上矗立着钟身有一道狰狞裂痕的东皇钟,里面封印着擎苍。
这场战争,天族虽然赢了,可血流成河,赢得意义何在,并且天族失去了昆仑虚上的战神墨渊,他身未死心已死。
昆仑虚上,瑶池里,金莲花渐渐失去了色彩。
九重天上,诛仙台深处,正有万千诡异力量在缭绕盘旋。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继续日更~~~
第37章 第 37 章
翼族与天族一战后,本该恢复得是一片太平,可事与愿违,四海八荒出现了比擎苍更为令人恐惧的人,那便是昆仑虚的主人墨渊。
若水河畔上,墨渊将捡起的桃花瓣都细心照顾好放在罐子里,但当时的他终究布结界太晚了,部分的桃花已飞散各处。
“娘子,你放心。为夫绝不会让你流落在外的。”
已然魔怔的墨渊,前往四海八荒各处寻找染着桃蓁气息的片片桃花,他劈山翻海在所不惜,无人能阻挡他,他的名字从令人尊崇变成闻风丧胆。
四海八荒凡是有种桃花的人,纷纷把桃花树给拔了,深怕招惹如梦魇的墨渊,从此四海八荒仅剩下十里桃花与昆仑虚有桃花。
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将桃花全寻回来的墨渊,从魔怔状态转为了空洞,日日夜夜在后山桃花树下,捧着装满桃花瓣的罐子,睁着一双空洞的眼。
众仙朝拜的昆仑虚,无神仙再敢来,墨渊座下的十七名弟子亦不好过,好不容易才从桃蓁的离世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可他们的师父却……
十七弟子司音亦就是青丘帝姬白浅,她站在后山,每回看着行尸走肉的师父,她就心如刀割,已她的性格早已冲过去求她的师父看开点。
可她冲到过去,终究开不了口。师父对桃蓁的爱,情深似海,连她自己都看不开桃蓁的离世,更何况是师父呢。
在白浅唉声叹息时,折颜上神与白真已站在她身后,目光都看向如一具尸体的墨渊。
白真沉痛的目光看向那罐装满桃花的瓶子,若他当年没有坚持送桃蓁来昆仑虚,是不是她就不会遭此一劫,会不会还在他和折颜身边欢声笑语。
“折颜,我在外面等你。”白真实在无法面对墨渊,他拂袖转身离开。
白浅看向折颜,“折颜,你这回过来所谓何事?”
折颜微微抬眼看向桃花树,怀念道:“那日小蓁大婚,桃花纷飞笼罩整个昆仑虚,何其壮美。”
“别说了,折颜。”白浅红了双眼,忍着泪水不滑落。
折颜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继续道:“我只是想起了小蓁大婚前一晚的事情,那晚我在炼药房里发现她在静坐着,她和我聊了许久的前尘往事,本以为她只是出嫁前的感怀,如今想来却觉得那根本就是她的道别。”
白浅惊讶,“你的意思是,桃蓁一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吗?”
“以桃蓁的聪慧,她怎么会猜不出天族与翼族一战最坏的结局,便是墨渊用元神祭东皇钟。”折颜闭上哀痛的双眸,继续道:“今日我来,只是替桃蓁完成一件遗愿。”
折颜不禁回想起大婚前晚与她长谈后,她巧笑倩兮地对他说:“诶,折颜,我打算让桃花醉当我的婚姻酒埋在桃花树下,若是百日后墨渊忘了树下的酒,你就替我提醒一下他。这种事情,我才不要主动去提醒他呢。”
“小五,你替我去提醒墨渊吧,或许多多少少能让他从桃蓁的伤痛里走出来。”
折颜嘱咐完后便离开昆仑虚,因为折颜亦难以面对墨渊,毕竟如亲生女儿般的桃蓁为他赴死了。
白浅踌躇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才敢抬腿走到她尊敬的师父跟前,她紧张地开口:“师父,折颜想替桃蓁提醒一下你。”
在听见桃蓁名字的墨渊,才动了眼皮子看向白浅。
“折颜让徒儿提醒师父你是否还记得桃花树下的婚姻酒。”
白浅话音刚落,须臾间,墨渊便狼狈地跪在树下,慌乱地挖着桃花树下的泥土,直到他挖到了一瓶酒。
墨渊来回温柔地轻抚着酒瓶,酒瓶里还贴着用红纸裁剪而成的喜字,大婚之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日有多喜庆,今日便有多哀痛。
他眼角滑落着泪,他沉痛道:“你留我一人作甚,生不如死地忏悔着,念着你,爱着你吗?”
他摩挲着瓶盖,想起桃蓁说过的话。
“这酒叫婚姻酒,我听说新婚之日把自己亲手酿的酒埋在土里,新婚百日后喝了它就能让一对夫妻的情份延续三生三世。”
墨渊捧着酒,悲痛里的深爱溺满这双眼睛,他温柔地笑出声,道:
“桃蓁,我这就来陪你,等我。”
墨渊仰头流着泪饮尽这瓶他们亲手埋下的酒,饮尽后,空瓶子滑落至脚边,他抱着装满桃花的罐子,温柔地笑着。
桃蓁,娘子,娘子等我。
想要自我了断的墨渊,胸口一痛,有什么正在从心中流逝,眼前天旋地转,意识渐渐被抽走,最后他晕厥在地。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大师兄,师兄……”
心慌意乱的白浅大喊着师兄们,叠风他们赶来着急地把墨渊抬回洞府里去,他们见墨渊脉搏正常便只好守在他榻前等墨渊醒来。
昆仑虚上,十七位弟子守了足足一夜,他们的师父墨渊才有醒来的迹象,他眼皮动了动一会,才缓缓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个个愁眉苦脸的弟子们。
“你们围着为师作甚。”墨渊声音沙哑,揉着额头缓缓从榻上起来。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白浅,师父他的眼里不再空洞,现在他看着她的眼神是两万年前初次看见时的,平静无波如古井,是看穿红尘后的淡漠与透澈。
白浅颤着声音问:“师父,你认识十里桃林的桃蓁吗?”
“十里桃林,为师熟稔得便是十七你和折颜了。”
墨渊一回答,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慌乱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师父他,竟忘了桃蓁。
*
醒来后的墨渊,见弟子们都学着十七这般毛毛躁躁的,以为他们是在大战后的一些后遗症而已。他如往日般过着平静枯燥的日子,这日他从藏书阁里看完书后便去后山里漫步,走了没几步便想起他寝室内有罐东西该清理一下了。
在后山里的九弟子令羽,本在练武的,谁料他看见他的师父竟拿着一个罐子走到桃花树下,欲要将里面的桃花瓣随意洒在树下。
“师父,不要啊。”
令羽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了,他飞过去将墨渊怀中的罐子给夺了过来,这里面的每一片桃花瓣都是烟消魂散的桃蓁啊。
“师父,这里面的桃花不能…不能…”
令羽泣不成语,如今师父什么都忘了,他该如何说,如何解释。
“令羽,这桃花瓣就让它随风而去,花开花落乃是自然之道,不必强求留着。”墨渊自认他的九弟子悟性高,应该早已将这些事看淡才对,如今他这般苦痛的眼神竟只为了这些桃花?
令羽看见他师父眼里的平淡,到嘴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师父啊,师父,这是您深深爱着的桃蓁,是您苦苦守着的桃蓁。
墨渊见他眼底的苦痛更深,不由心软,道:“这桃花便由你来做主。”
言罢,墨渊便转身离开,决绝潇洒,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罐装满粉色桃花的罐子。
看着师父与桃蓁生死两相隔,两不相守,令羽痛心落泪,温柔地抚着瓶身,道:
“小蓁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十里桃林。”
令羽和白浅一同护送着罐子回到十里桃林,白真痛心疾首,想要接回罐子的时候被折颜给挡住了。
“小五,令羽,将这桃花种在昆仑虚,种在能常看见墨渊的地方。”
折颜拍拍在难过的白真,解释道:“小真,他们生不能相守,如今这般便让桃蓁如愿陪着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