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你们俩人以后还是授衣负责屋里的事,流火主管外面的事,这个分配就不要变了。”
季念然不理会两个丫鬟脸上变换的神色,施施然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两个也要再努力一些,不要让石斛姐放心不下。”
“是。”两个丫鬟同时答应一声。
季念然也没想着她们现下能说出什么别的来,相处了几年,两个丫鬟都很听话。她不过是事先给两个人透出些风声——就是这点风声,也指不准她们都已经知道了。毕竟刚刚老太太和她说的那些话,流火就在一旁听着。她现在提前把话说明,也是怕这两个丫鬟间起什么纷争,闹得不好看,那她就是后院起火了。“我现在有件事要嘱咐流火去办……授衣去忙你的就好了。”
“是。”授衣脸上也不见异色,得了吩咐就转身往外间去了,留下流火半是疑惑半是兴奋地看着季念然。
“我……想让你去和五妹妹屋里的丫鬟打听一下,表姐最近是不是和五妹走的特别近……”季念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还有表姐那边,你也去打听打听,看她最近都和府里的谁走的比较近。”
虽说在季念然手下服侍了几年,主仆之间多少培养出了些默契,但是听到这样的吩咐流火还是难掩讶色,“姑娘是担心……”
“因着前面二婶的关系,五妹天生就有些敏感。”对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季念然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这回二叔赴任,带了旸哥儿和悠姐儿却没带五妹,五妹嘴上不说,心里却不一定没有什么想法。若是这个时候表姐再和她说些什么偏话,五妹左性起来,大家都不能省心。”
悠姐儿全名季悠然,是二太太在京城生下的女儿,在家中的姐妹里行六,只比好哥儿大半岁,生得冰雪可爱,很得二老爷喜欢。
虽说嫡长女又是不同,但是二老爷也确确实实地忽略了季茉然太多年了。谁都知道,留在老太太身边替二房尽孝不过是托词罢了,二老爷和二太太若是真心实意地打算带着季茉然一起走,老太太和大房还会拦着不成?
“二老爷……”流火提了一句,又不好多说什么,最终只是点头答应一声,“奴婢知道了。”见季念然挥手,就退出了书房。
季念然打发走了丫鬟,这才收拾心情,拿起湖笔沾了沾墨汁,写起了大字。
***
一转眼又是小半个月过去了,老太太说让大太太带着几个女儿出去见识见识的话季念然没有放在心上,渐渐也就忘记了。
大少奶奶林氏被查出有了身孕,这可是全家上下的大喜事——季昀没赶上去年的恩科,正在加紧准备明年的正科,也就是刚除服那两日在林氏房里睡了两晚,之后就匆匆赶去书院读书去了。也就这两个晚上,可巧林氏就有了。
再加上有了好哥儿在前,林氏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对季家来说都是喜事,
“大嫂子真有福气。”饶是这件事和季念然并无什么利益关系,季念然知道之后还是忍不住对几个丫鬟感叹。
“依我看,大少奶奶是有福气,但是吧……”流火拿捏着强调地停顿了一下,才在季念然和石斛的笑声还有授衣的白眼中继续道:“咱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的福气也都不错啊。”
这话倒不是乱说的,范家这两年生意越做越红火,倒有大半的铺子是范良生管着,范老爷也渐渐倚重起自己的长子来。季初然嫁过去的第二年就给范家生了个儿子,听说去年年底又生了个女儿,婆婆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姨妈,现下管着范家内宅的大小事务,据说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服她的,风光得很。
再说嫁到大老爷旧相识的陆家的二姑娘季嫣然,一嫁进门就连生了两个儿子不说,那陆家少爷也争气得很,先前和季昀一科没中举人,三年后却是中了。第二年新帝改元,加开恩科,又趁热打铁参加春试,倒也交了好运一般地蹭上了榜。虽说之是三甲,但是在家里长辈的运作下,也得了个地方县丞的官职,早就带着一家老小上任去了。
要叫季念然说,倒还是季嫣然更幸运一些。
“大姐和二姐都是知道惜福的人,这日子自然过得不会差。”季念然笑着接了一句,也算认同了流火的话。
季嫣然虽说曾对范良生动过些不该有的念头,但是失败之后很快认命。出嫁后更是踏踏实实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家里人口又少,不过一个体弱多病的婆婆要照顾,再有也就是应酬一下族人罢了。丈夫虽说才华有限,但是胜在踏实努力,偶尔给娘家来信,都能看出那胡家少爷确实对她不错——据说就连大太太私下都对季嫣然的生活环境表示过羡慕。
确实很值得羡慕!
随着年龄的增长,季念然也不得不直视再过两三年自己也要准备嫁人这一事实。有了季嫣然在前,她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一些朦胧的向往。
季念然只沉浸在思绪里片刻,就醒了过来。一抬眼,却看到几个丫鬟也都各自在愣神。石斛又心事也就罢了,但是流火什么时候这个样子过?
她就笑笑地叫了流火两声。
流火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自家小姐和姐妹都奇怪地看着自己,倒先羞红了脸,“我是想着,大姑爷家的铺子,听说在京里也开了不少,什么时候咱能过去逛逛才好呢。”
“这我可不知道。”季念然心里也很想出去看看现在的京城是什么样子,“若是什么时候我能出去了,看看能不能顺路逛逛。”
“那姑娘可一定要记得带上我们。”流火忙道。
“好。”季念然随口答应下来。
这话原只是随便说说,没想这天早上到正院给大太太请安的时候,大太太倒是提起了准备带着季念然出门做客的事来。“念姐儿,你明儿陪我去一趟秦府。”她扫了一眼坐在她右手边面色微露阴沉的季慧然,又吩咐几个丫鬟,“一早出门,怕是下午才能回来,若是有急事,就让慧姐儿代我拿个主意。”
原本说除服之后家务就要渐渐交到大少奶奶林氏手中,林氏这一有孕,大太太就也不再提这件事了。现在帮着大太太管家的,依然是季慧然。
屋内的几个丫鬟婆子答应一声,大太太又看向了季念然。季念然年纪渐长,早已不再梳双丫髻。今日头上梳的是垂鬟分肖髻,带一支桃花点翠的簪子,另装饰着两三朵金银钿花。身上穿着淡紫撒花缎面褙子,米黄色长裙,左手腕上单带着一支赤金镶珐琅彩镂空的镯子,看上去既不过分招摇,也不显得寒酸。
看起来倒是很得体的样子。
大太太心下思忖了一会儿,才道:“秦家也是大户,又和咱家有亲。明儿过去还是要穿戴隆重些好。”大太太又上下打量了季念然片刻,“之前打给你的几个金项圈可还有能戴的?若还能戴,明儿找一个出来戴上也就够了。”
季念然知道这是在和自己说话,忙道:“还都能戴。我让她们都妥帖地放在盒子里,都还好好的。”
“那就好。”大太太点了点头,“到人家做客,总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就算人家看在老太太的面子山不笑话咱们,心里也不免把咱们季家看低了。”
这话有几分教女的意思,季慧然和季念然都起身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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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第二天一早,季念然跟随大部队给大太太请过安,回房吃过早饭,就又带着流火和萑苇沿着回廊穿过夹道,进了正院。
大太太刚在丫鬟的服侍下结束更衣打扮。今日要出门做客,大太太难免打扮得富丽了些,她上身穿着落叶黄镶领象牙色花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下面一条松花色马面裙,都是家里针线上的人新做出来的衣裳。头上大半套的赤金点翠头面,珠珠翠翠插了半头。
再加上耳朵上的赤金耳坠,手腕上的镯子,领口的蝴蝶领扣,裙边的宝石禁步……林林总总,倒像是要参加什么了不得的大场面一般。
季念然又对比着看了一下自己的穿戴:她今日身上穿着浅金五彩撒花对襟褙子,浅樱草色百褶长裙,萑苇手中挽着的包袱里装的也是差不多的一身衣裳。发型配饰更是和昨天并无二致,不过是颈项间多戴了个璎珞项圈罢了。
大太太昨日对季念然的穿着打扮没有提出太多异议,今天看着却觉得不是很满意。她把季念然拉倒妆台前,从妆奁里拿出一支珍珠钗来,插在季念然发髻边上。那钗上虽只一颗珍珠,却有拇指肚大小,硕大混元,很是精巧。
季念然仔细看了一下,感觉很像前世电视剧《红楼梦》中林黛玉头上常戴的那支。
“这支钗倒是很衬你。”大太太赞道,“不如就给了你吧。这几年家里守孝不好给你们姐妹打首饰,现在也都渐渐大了,要打扮得出去才行……倒是我疏忽了。”
“谢谢母亲。”大太太这支珠钗赏得痛快,季念然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
打扮妥当,大太太就携了季念然的手,在丫鬟婆子们的前呼后拥中出门上了一辆翠盖八宝车,随行的丫鬟们也都挤在八宝车后面的一辆清油车里,一道往秦府去了。
有大太太在身边坐着,季念然不敢偷偷透掀起车窗上挂的帘子看外面的景象,只好寻了话题和大太太聊天解闷。“母亲,秦家是老太太的亲戚,这又不是咱家除服之后第一回出门做客,怎的还要打扮得这样隆重?”
“你不知道,今儿出去是有一件大事要办的。”既然已经出门了,大太太就给女儿透了一点口风,“不过还不知道成不成的了。”说到这里,大太太又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了一抹忧色。
季念然一脸的莫名其妙,看得出大太太很重视这件事,也很希望能办成,那确实应该打扮隆重些,却不应该选择她这庶女带着出门。
“那怎的不带三姐姐一道出门?”她又鼓起勇气问大太太。
大太太沉吟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这事就是关于你三姐的,我还没有告诉她知道,你回去也不要说漏了。”
关于季慧然的,那十有八九就是婚事了。季念然知道这事不好乱说,忙一脸郑重地答应下来。她虽然喜欢八卦,却只喜欢在自己屋里八卦,从来不会和外人乱八。她还明令禁止自己屋里的丫鬟,在外面多听少说,更不要乱传。到现在为止,屋里的几个丫鬟都还执行得不错,虽然喜欢探听消息,但是还没有给她造成过什么麻烦。
显然,在大太太在这方面也是比较信得过季念然的,只叮嘱了两句,就继续和她说起带她到秦府做客的原由,“你可知道,秦家有个姑娘……”
“秦家还有姑娘?”季念然怔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秦家大爷去得早,只留下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之前秦雪歌在季家暂住的时候,有时会说起自己的哥哥,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妹妹。
这时马车经过了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道,坐在车里能听到路边叫卖的小摊贩,还有些老人孩子的声音。以这些声音做背景,大太太就一长一短地给季念然讲述起秦家这姑娘来。
“别说你不知道,就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这秦家的姑娘,倒不是秦家已经故去的大爷的骨肉,而是族里的一个孤儿。秦家太太丈夫死的早,两个儿子都由秦老将军亲自教养,秦老夫人怕她憋闷,就托人在族里寻了这么个姑娘来给秦夫人养着解闷。今年大约十岁了,比你还要小些。”
“这位妹妹到也有些运气。”季念然叹了一句。
“可不是!”大太太紧着跟了一句,“秦老将军和宗房间是分产不分家,前些年在外征战四方,再加上军功所得,谁也不知道到底攒下了多大的家底。”在外打仗,那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拿命换的买卖。打了胜仗之后战利品不会全部上缴,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了。以秦老将军的地位和军功,私底下分到的必然是最丰厚的一份。
这秦姑娘以孤儿之身能得秦夫人教养,不说别的,日后的嫁妆就不可同日而语。
大太太这才想到还没同季念然解释带她去的目的,“今儿带你过去是老太太的意思,但是我觉得也很好……若能同这位秦姑娘交好,总不是什么坏事。”
季念然刚听了季慧然的事之后,原以为大太太带自己过去是为了让自己从秦家这个小姑娘入手,试着探听些□□消息。没想到却只是“多交个朋友”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一时之间有些接不上话。
大太太倒是没有察觉她这一瞬间的走神,接着给她讲了些秦将军府里的事。“之前暂住在咱家的秦家表哥你可还有印象?我听说他想在倒是出息了,太子伴读……比晗哥儿还小两个月呢,已经开始帮着太子办差了。”
秦雪歌已经半步踏进了官场,季晗的身上却只有秀才功名。大太太提到秦雪歌的时候,语气里就不自觉地带上三分酸意。
“不过,这孩子命也苦。”大太太酸了一下,又继续给季念然八卦,“他刚生出来的时候,已经去世的秦家大爷给他订过一门娃娃亲,是个同僚的小女儿。没想到没两年秦家大爷去了,听说那姑娘养到七岁还是没有站住,一场病就去了。前几年这孩子刚回京给太子做伴读的时候……当时太子还不是太子,但是情势也已经很分明了。京里很多人家都打算把家里的女儿说给他,秦老将军和秦老夫人选了又选,最后选了礼部侍郎的女儿,没想到第二年开春,那姑娘就被一场风寒夺去了性命。”
季念然这时才发现,原来大太太也是八卦的一把好手。
她笑道:“生病这种事,是天地间最不好说的。那两位姑娘虽然命苦,但是总不能把错归到表哥身上。我琢磨着,表哥日后定能再说到一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