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脑袋,寒篞的声音仿佛隔着云层,又仿佛就在耳边,“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佛,只要还活着,都会经历尘世种种行不由衷。有很多事,不是我们想就能做到。”
“你……是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我……”寒篞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嘴角含起笑来,认真地答道:“很喜欢。”
顿了顿,他继续道:“好,我以魔尊娄辰的身份答应你,无论将来世道如何,都不再乱开杀戒。待从焱琊灵域出来,我们就成亲,过你想要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真的呀?”凤九鸢仰着脑袋望着他,满脸的俏皮的笑。
寒篞抬指轻轻一弹她的额头,“金口玉言!”
凤九鸢一把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着,高兴得乐不可支,“不许反悔!”
“我娄辰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来没有后悔的。”他勾起唇角。饶是堕魔,他也从未后悔过。
……
从铷城到达玉南城时已经是半月后。
凤九鸢与寒篞才刚进城,便第一时间去拜访了玉南城城主,约摸一个时辰后,俩人从城主府中走了出来。
城主夫人告诉她,巩烨早已不在磐孟村,不过她已经放出了陌霊鸟,相信巩烨很快便会自动现身,让她耐心等个一两日。
正在玉南城的街道上走着,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九鸢姐姐”,她微微一愣,转过身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门口有一男一女双双朝她望着,男子一身冰丝长袍,五官端正,英气飒爽,眉宇间隐约笼罩着一抹淡淡的忧郁,看起来十分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而少女,一身如云的银丝花衫,容颜俏丽,笑容纯粹,瞳若星辰,有些陌生。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想要继续往前走,那少女脚步轻快地跑过来,满面惊喜地抓住她的手,开心得跳了起来,“九鸢姐姐,真的是你!哦不,我比你大,是不是从此以后我就可以称你为九鸢妹妹了?”
凤九鸢望了眼寒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仔细瞧了瞧跟着少女走过来的男子,“你们是……”
“九鸢姐姐?你不记得我们了?”少女顿时跨下嘴来。
凤九鸢仔细回忆了一番,又瞧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男子,他眸中似乎有惊喜暗涌。见她看他,他连忙平静地别过了视线。
“你是……夜伶潇?”凤九鸢指着男子。
男子又将目光移向她,隐去眼底一闪即逝的光芒,朝她抱拳行了个礼道:“凤姑娘,在下正是!”
闻言,凤九鸢高兴起来,看向少女道:“你是……冰凝?你长大了?!”
闷闷不乐的少女嘴角又渐渐开心起来,撅着嘴睨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抱住道:“九鸢姐姐,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见你了,真是想死冰凝了,每回我去无极仙宗,你都不在!”
凤九鸢轻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谁叫你去之前不先通知我的?”
冰凝嘻嘻一笑,瞧向一旁一直把自己当空气的寒篞,松开凤九鸢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里顿时生出一阵光来,道:“九鸢姐姐,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他叫寒篞!”
“她的夫君。”凤九鸢的话才刚落音,寒篞便补充道,同时又瞥了眼冰凝身边的夜伶潇,带着冷冷的警告的味道。因为方才夜伶潇看凤九鸢的眼神,即使表现得十分隐晦,也全都被寒篞看在了眼底,他实在有些不悦。
“什么时候的事?九鸢姐姐成亲怎么都不给冰凝发喜帖的?”冰凝不高兴了。
“没有,我们还没成亲呢!”
“就快了。”寒篞一手将凤九鸢揽到身侧,脸上绽着令人着迷的笑。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七月飞霜
夜伶潇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撤回视线,也不再直视凤九鸢,只微微低了下头勉强笑道:“恭喜凤姑娘!”
凤九鸢轻轻莞尔,道:“你们怎会来玉南城?”
“我们是来找盘梦壶的主人巩烨的,我们打听到前段时间他曾出现在此。”冰凝道。
没想到他们也是来找巩烨的,凤九鸢不禁好奇,“找巩烨作甚么?”
“不瞒九鸢姐姐,我们是为了追踪泊蘅、魍姬与魤商,我们的人打探到这三个魔族护法在巩烨的帮助下,入了焱琊灵域。”
“焱琊灵域?”凤九鸢面色微惊,“他们入焱琊灵域作甚?”
冰凝刚要说什么,被一旁的夜伶潇给打断了,他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寒篞道:“小小姐,属下觉得此事不应为外人道。”言下之意便是寒篞是外人。
冰凝瞧向寒篞,偏头睨向夜伶潇道:“九鸢姐姐是自己人,寒篞大哥即将与她成亲,不也成了自己人了么?什么外不外人的。”
接着,她一把拉住凤九鸢的手俏笑道:“九鸢姐姐,其实来玉南城的不止我和夜伶潇,你们无极仙宗也来人了,我们暂时都住在客栈里,不过他们出去有事了,要晚点才回来!我们准备去那座酒楼里尝尝鲜,听说那是玉南城中最有名的酒楼,不如你们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她指了指左手边一家离他们不远的酒楼,酒楼上飘着几面沉紫色的花旗,上面写着一个“淮”字。
凤九鸢与寒篞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点点头道:“好。”
于是,四人来到了崇淮酒楼门前,在小二的引导下上了二楼,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点了菜,凤九鸢端起桌上斟好的热茶问冰凝道:“不知此次无极仙宗来的有那几人?”
冰凝道:“嗯……一共有五人,剑宗座下有三个,庶横,张梓薇,还有一个师侄辈的赭七,符宗座下有一个,名叫芸花,还有一个是你的同宗师兄采卿!”
凤九鸢闻言顿喜,“他们都来了!”
但一想到他们来玉南城的目的,眉间又隐隐起了担忧,“他们都是要一起进焱琊灵域的?”
“嗯!”冰凝一脸天真,似乎一点儿也不知道焱琊灵域有多危险。
凤九鸢抿了口茶水,又缓缓搁下茶杯,思索再三,问道:“冰凝,实话告诉我,魔族护法为何要入焱琊灵域?如果你们只是单纯要抓他们,只需抓住巩烨,守在他的盘梦壶边上,待那三个魔族护法出来,一举拿下即可。”
冰凝看了看身边的夜伶潇,磨蹭了一会儿,抿了抿嘴道:“九鸢姐姐还记得去年的那一场七月飞霜吗?”
“去年?七月飞霜?”凤九鸢仔细想了想,并不记得见过什么七月飞霜,“你说的是哪个地方?”
“并不是一处地方,而是整个云泽大陆,整个人界。”
“整个人界?”
“嗯!原是炎炎七月,天空却无故飞霜,不过半日,湖上便结了厚厚一层冰,庄稼死绝,还冻死了不少牲畜。自那以后,不少地方开始染上瘟疫,有些镇子在一夜之间便成了坟墓。”
“什么?!”七月?凤九鸢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正好是她出入不死国的那段时间。
“而,就是在七月飞霜的前一刻,地府发生了一件大事。”冰凝继续道,“封印魔尊娄辰的阴魖碑出现了裂缝。阴魖碑乃是九万多年前天神所立,上面设了禁制,有进无出。而地府的阎罗也在那个时候无故失踪了,所以没有人敢进去一看究竟。
不过南斗真君说封印魔尊的结界完好,而且魔尊很快就会被不死神树吞噬,所以众人又暂时卸下了心头的重石。
可我们又探听到魔族护法入了焱琊灵域想取焱琊之胆救出魔尊真身,一旦他们得到焱琊之胆,他们的魔力将会很快恢复,再要对付他们就会难上加难,到时候九万多年前十位天神所做的牺牲就全都都功亏一篑了,所以此次我们必须要阻止他们得到焱琊之胆!”
凤九鸢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半晌。魔尊娄辰,阴魖碑,禁制,结界,焱琊之胆,不死神树……
一时间,她从冰凝的话中得到了太多的信息。
原来药灵的真身就被封印在她曾经误入过的塔碑里,难怪当时她会觉得里面的那棵大树有些眼熟。可是,他的真身很快就会被不死神树吞噬是什么意思?不死神树……与不死国中的不死神树究竟有何关联?难怪她感觉寒篞的病怪怪的……
还有那三个魔族护法,原来也是与她一样去找焱琊之胆的……
自己的护法去找焱琊之胆,寒篞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醒来的这一年多里,他可曾与这些魔族护法联系过?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寒篞,当眼神触碰到他侧过来的那双深邃又柔情的眼时,顿时打消了心中的怀疑:如果他真与魔族护法保持着联络,又怎会不告诉她呢?这不可能。他一定是不知道的。
“冰凝,你们知道焱琊灵域有多危险吗?”她问道。
冰凝想了想道:“听说是很危险的,不过再危险的地方我也敢去,我可是冰灵城城主之女,我是雪妖,我怕什么?!再说不是还有夜伶潇保护我吗?是不是?”她笑嘻嘻地一拍夜伶潇的肩。
夜伶潇恭敬地坐直身子,低头朝她抱拳道:“夜伶潇会誓死保护小小姐的!”
看到他这副卑躬的模样,冰凝不悦地冷哼一声道:“你跟了我多久了,怎么还跟我这么客套!真是扫兴!”
“属下并非客套,谨守礼仪尊卑乃是为臣的本分。”
“哼!”冰凝瞪了他一眼,将他一推,“好啊,既你如此明白为臣的道理,那就站着好了!”
“是。”夜伶潇站定,朝她微微行了个礼。
“木头!”冰凝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灌了口茶水,白嫩的脸颊都气红了。
凤九鸢抿嘴笑了笑,睨了夜伶潇一眼,为冰凝斟了被茶水,道:“歇歇火。”
顿了顿,她道:“之前不是说要用你的姐姐冰羽来引诱魤商的吗?怎么魤商却去了焱琊灵域?”
第三百七十五章 同名之酒
闻言,冰凝端茶的动作微微凝滞,水润的眼望了望她,又望望寒篞,垂下眼,张了张唇道:“没成,那个魤商太狡猾了。”
说话间,似乎隐隐咬了牙,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而是默默啜起茶水来。
听说冰羽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怀上了魤商的骨肉,这对妖族来说该是多大的耻辱。雪妖一族从此会成为众矢之的,冰羽也将为六界所不容。即便她不要这魔胎,她的一生也会在耻辱中渡过,永远无法洗清抹白。
凤九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正端着佳肴走过来的小二,道:“我看还是让夜伶潇坐下吧,让他站着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他自愿的!”冰凝斜了眼夜伶潇,过了会儿又好像有些于心不忍,他们从昨晚赶路到今日入玉南城,还只吃了少量的干粮,雪妖不像人类修士,到了辟谷期就可以不进凡食……
她也不转头,只默默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还是坐回来吧,免得去了焱琊灵域没力气保护我!”
夜伶潇也不推辞,恭敬地道了一声“是”,便又坐下了。
待佳肴上满,四人便开始动筷子。只是,凤九鸢的手才刚碰上筷子,动作就滞住了。
她不动声色地睨向窗外的一角。
寒篞见她反应异常,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斜对面的屋檐一角,却并未发现有什么。
“九鸢姐姐,你在看什么?”冰凝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凤九鸢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执起箸筷,微微牵动嘴角,“看来有个人是不辞劳苦跟了我们一路。”
闻言,寒篞似是明白了什么。
“九鸢姐姐,谁跟了你们一路?”冰凝好奇道。
凤九鸢只是笑笑,看了寒篞一眼,没有回答。
“小二,来一坛梨花春!”
不远处的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凤九鸢微微一怔,心头像是被什么掐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一个身着宝蓝色华贵锦袍的颀长身影刚好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
她一瞬不瞬地盯了他半晌,眼眶不知不觉便红了,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缓缓站了起来,控制不住地抬脚,紧张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人走过去。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每走一步,脑子里都会盘旋一个挥之不去的画面,每走一步,都会多一点心痛,更多一分期盼。
“九儿!”寒篞也跟着站起身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凤九鸢缓缓走到那宝蓝色身影的斜后方顿了顿足,屏息凝神地望了他一会儿,大走几步来到他的对面。
然而,当在该男子对面站定,目光正好碰撞到对方的目光时,她忽然间错愕了一下——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没有那对狭长的凤眼,更没有那张邪魅狷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