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氏摆摆手:“念吧。”
不过是封家书罢了,难不成还不能见人?丁家人要听,便让他们听。
“那行,”郁当家拆了信,里边还裹着一封封好的信纸,上头还特意写了谢荣二字,郁当家嘿嘿笑道:“这小子。”便把信送到谢荣手上。
谢荣的眼一下就亮了起来,在众人的打趣声里接了信,脸颊上粉扑扑的。
郁当家这才拆了家书,快速的看了两眼,眉眼一下就笑开了:“爹娘,舟哥儿给咱们问好呢,问爹娘的身子可好,若是有甚想吃的,便使人去做,他还说给咱们寄了些省城的小物件,尤其是给我大孙子准备的小玩意备了一箱子,”话到中途,他一下跳了起来,错愕的看着庞氏和郁老祖,哆哆嗦嗦的:“爹啊娘啊,舟哥儿说小五找了个伴!”
“啥?”庞氏两个的震惊不比他小。
郁当家指了指信:“小五他在东平找了个伴。”
庞氏一拍大腿:“这可是好事!三房盼他安家生子都盼了多久了,如今可算是如愿了,安定下来就好,安定下来就好,”突然庞氏问了起来:“可说了是哪家的姑娘,多大了,家在何处,家里如何”
郁当家越往下看,便越是说不出来话。
“你磨磨唧唧啥呢,你娘问你话呢?”郁老祖等得不耐烦了,险些便要自己拿信。
“这,我……”郁当家憋了半晌都憋不出来,心里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实在是这太荒唐了些,舟儿还说让郁老祖和庞氏出面把这桩事儿化解一下,成就其姻缘。
“莫非那姑娘有何不妥?”庞氏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就变了:“若是那起子不好的姑娘可不能往家门里领,小五年轻不懂事,可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大儿,赶紧给舟哥儿写信,让他劝劝他五叔去。”
郁当家简直是哭笑不得,他的亲娘唉,这是想到哪儿了?
“竹姐儿,你带着他们都下去,我有事单独对你祖父祖母谈。”
郁竹心思通透,听了个一字半语的便知道五叔那头出了些问题,否则她爹也不会吞吞吐吐,左右为难,当下便和郁绣两个一左一右扶起了谢荣,带上郁家一干人等鱼贯而出,而丁家那头见他们走了,倒是没厚颜着继续留下,等堂屋内只剩下郁当家和郁老祖、庞氏后,郁当家这才如实说了郁言的事儿。
“……,便是这般,如今那女子也与小五相认了,且小五一心认定了她,并不曾在乎那陈家女子嫁过人,还被毁了容的事儿。”
庞氏听得若有所思:“竟然是她?”
陈蕊此人,庞氏是见过的,虽说只有那一回,但那颜容足够让她难忘,冰肌玉骨,娇艳大方,爱慕者甚多,后来在知道她被陈家人送给了上头的,还曾遗憾感叹过,谁曾知道,她竟倾心于小五?
只,到底嫁过人,年纪又到这儿,且还被毁了容,到底不是良配啊?
“娘,关于舟哥儿信上说的请您二老为小五周旋一事咋办?”郁当家一脸为难,这两个混小子,做事也不考虑后果,明知陈家女子如今这情形要进三房是难的,倒是聪明的知道曲线救国,让二房去为他们出头。
郁老祖两个相顾一看,叹了气,庞氏更是疲倦的摆摆手:“这事儿待我想想。”
外头,郁竹姐妹刚送谢荣回了房,正净了手在灶房烧饭,那丁家大舅母和二舅母便偷偷进了来,还关了门,神神秘秘的走到两姐妹身边,压低了声儿:“大姐儿,二姐儿,大舅母和二舅母这儿有件好事要同你们说说。”
“是啊,这可是那啥,千载难逢!”
姐妹俩暗道,丁家舅母还会使词语了,真真是了不得,只面儿上和和气气的:“我们姐妹俩听着呢,大舅母和二舅母有话便直说吧。”
丁大舅母一下就笑开了:“这不,我大外甥如今也是个举人了,以后的日子那肯定是越来越好的,不过啊,”她撇了撇嘴:“不过那再好你们姐妹俩也捞不着不是,这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们整日伺候这一大家子人算啥,还不如带着嫁妆嫁出去,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丁二舅母见郁竹姐妹面色如常,心里便是一动,再接再厉的跟着劝了起来:“你大舅母说得对,不过啊那要嫁人,对方家里头是什么品行也要探听清楚,莫要再遇到从前那般……”
丁二舅母话未完,郁竹便看了过来,眼中泛着冷光:“二舅母别提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好,好的,”丁二舅母被这一下看得心头一惊,气势一下弱了几分,等郁竹又转回去忙活后,脸上涌现出了怒气,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了下来,又凸自扬起了两分笑:“瞧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二舅母这不也是为你们好吗?”
丁大舅母悄悄给她递了个眼色,丁二舅母随即便叹了口气儿,故作为她们好的样子:“这不,你大舅母和我娘家那边正好有两户适龄,又门当户对的人家,实在是心疼你们姐妹俩,否则那不早就让自家的姑娘去了吗?”
可惜郁竹姐妹都不是傻子。
郁绣脾性更直一些,头也不回便说道:“那大舅母和二舅母就把自家的姑娘给嫁过去吧,我们姐妹没打算嫁人。”
丁家两位舅母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郁竹轻轻碰了碰妹妹的手,虽然头也没回,但语气却比郁绣柔和了几分:“两位舅母请回吧,我姐妹的婚事自有祖父祖母操心,若是他们中意,嫁人也并无不可。”
这姐妹俩油盐不进,无论丁家两位舅母在说些甚也不为所动,两人心里自然是气得不行,哼了哼便摔门走了。
郁绣蹙着眉回头看了一眼,不满道:“大姐你就是好性子,这都摆明了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什么心疼她们,这才是第一回见,哪门子的心疼?说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若是人真有那般好,哪还有她们姐妹的份?
郁竹却笑了起来:“这有何干系,左右不过听个趣儿罢了,莫非她们还能硬给咱们按上一桩婚事不成。”
郁绣噗嗤一笑,随即点了点头:“倒也是。”
此事揭过不提,又过了数日,丁家人便提出要回大古镇了,隔日,丁祖母夫妻便带着人呼呼啦啦的走了,丁家人脸上个个心满意足,原是前两日郁桂舟请人送来的几口箱子到了,里头除了提到的给未出世的娃娃备下的一箱子玩具,其他便是布匹首饰等等,恰逢丁家人在此,郁家也不好小气,便一人送了件,这不,丁家便走得利索了。
那丁云原是打着赖着不走的主意的,只是不知丁大舅母与她说了什么,匆匆收拾好了行礼,便随着丁家人一道走了,那模样,生怕有人要找他们算账似的。
郁家说起这事儿,也只道一句古古怪怪便笑着揭过了。
倒是随后好些日子,郁竹姐妹发现,她们那个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娘丁氏恍如变了个人似的,对她们姐妹俩嘘寒问暖的,还时不时抢着做活,那模样说是关切,倒不如说是小心。
就是不知在小心翼翼个什么劲。
早前三弟还未中举时,丁氏在村里妇人堆中便是独一份,捧她的人多得很,待三弟中了举后,更是处处以举人娘的身份自居,村里、镇上也是一堆人不停说些讨好的话,丁氏原就是虚荣的一个人,这番过后险些被捧上天,哪还会心生愧疚,觉得愧对一对女儿?
便是对三弟和桑哥儿,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生是男子,尤其能给她带来如今的富裕生活才格外关怀罢了,早前桑哥儿不爱听她的,反倒劝她要对祖母孝敬,便惹了她不喜,对桑哥儿便再不过问,如今桑哥儿年纪轻轻的便中了童生,宛若又一个舟哥儿,她便又整日对着桑哥儿关怀备至了,这其中种种,桑哥儿早便知晓,回村也大半躲着她罢了。
日子一日日过去,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在路上行了两旬的郁桂舟一行人也到了上淮。
第139章 皇都之行(二)
白家的大本营是上淮, 他们到时天色似暗似落, 恰恰赶上了那城门落锁之际,一行人进了城, 便见街头酒楼林立, 栋栋高楼亭廊似拔地而起,古色古香,画廊雕砌,美不胜收,且那盏盏宫灯微垂,打印着上头刻画细致的山水人物,空气中飘荡着声声丝竹悦耳之声, 整座城古典雅致, 及世间毓秀,格外不凡。
托了白晖的福,这回他们一行人便住在了白家本家安排下的一处清幽院子, 那院子在城内, 隔壁一处便是平日里老百姓的居所, 他们那处大都是京城小官们的宅邸,他们到时, 白家派过来的一位管事早早便带着几个下人立在了门外,等他们下来,管事便带人迎了上来。
“三公子好,小的是白府的三管家,特意赶来给三公子收拾收拾院落, ”他指了指身后的两位大婶和两位丫头、小厮道:“这几人便是过来伺候三公子和各位公子的,诸位看看可曾合适,若是不妥,小的明日再带人过来。”
三管家说话做事恭敬,眉宇之间丝毫不曾流露出丝毫本家人的优越,倒是让郁桂舟有些诧异,据他所知,白家乃是大魏第一世家,其底蕴十分深厚,白家能人备出,高官文士武士皆有不少,而想想这一路所遇到的,那些比白家不知差了多少的世家,大都高高在上,便是才遇到不久的那詹家便也是其一,其猖狂之态世所罕见。
自古嫡庶有别,那詹家便没有庶子吗?非也,只是重嫡轻庶而晾成一摊祸事罢了。连骨血相连的骨肉都是这样,何况本家和分家之间的鸿沟。
白家如此,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果然,这世上有那起一时得意便猖狂的人,也有身居高位却照拂旁人的人。
白晖摆摆手,点着额:“就他们了,三管家辛苦了,不如回去歇息吧。”
三管家笑了笑:“多谢三公子体恤,老奴也就不推迟了,这里头一应物事皆宜准备妥当,早前二公子上皇都之时便也住的这清澜小院,里头还留有不少墨宝呢。”
“我二哥!”折扇拍打着手心,白晖便来了趣儿:“那本公子可得好生跟他比比。”
白二公子素来爱音成痴,文采也是十分不错,为了让世上愚人都能听闻仙音,一载中有大半时日都致力于在大魏各州府留下他的墨宝大名,供人瞻仰。
三管家微微额首,便准备告退。便有一路驾车的车夫机灵的递了个香囊过去,三管家笑眯眯的接了下来,又道了两声谢,没一会便身姿矫健的消失在众人眼里。
“走吧。”
进了门,入了前厅,白晖遍对几个跟在身后的下人吩咐:“两位婶子便负责厨房一块,司膳食打洒,至于这外头的修理花圃,出门随行便由他们负责。”
话落,她不好意思的打断了正浓情蜜意的郁五叔两个,稍稍侧开了眸子:“五叔啊,五婶哪儿需要挑个人伺候吗?”
郁言被他一声五婶叫得心花怒放的,温柔轻声的低头问着:“小蕊,挑一个吧。”
陈蕊头戴帷冒,看不见脸色,只见她摇摇头。郁言便不勉强她,陈蕊如今虽和他彼此道明了心意,但对容貌始终是在乎的,并不想再让旁人露出半丝异样目光。
见他二人商议好,白晖便忍着一地的鸡皮疙瘩快速点了个人吩咐:“你且带路去后院安置一番,肚子饥饿,烦两位婶子做几样简单的吃食便可。”
“公子客气了,”两位婶子不敢受他一言,麻利的下厨准备了,其他几个也机灵,除了那带路的,两个丫头便主动说去烧水,另一个小厮便去马房里喂马去了。
这清澜小院院子小巧精致,入门过了一道墙便是前厅,后头是一个小花圃,种了不少珍稀的花儿,还有搭成架的绿丛植物,依稀见到里头几点红红的小果,在架子下,竹椅竹桌,搁上一淡雅的茶盏,刹那便有了几分悠然南山下的意味儿。
再过了一道圆形拱门,在绿丛间隐隐竖立着一幢幢院子,白晖挑了往日里白二公子来时住的房间,其他的各自挑好,理好包袱,便有下人们合力抬了水来。
一番梳洗后,众人在前厅汇合,用了饭后,又有丫头送了茶水上来,几人在椅上坐下,静谧了半刻后,几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白晖先道:“过两日我会递上帖子去白家一趟答谢一番,对了,”他看向郁桂舟:“郁兄是要去拜访柳真柳大人吗?”
郁桂舟搁了茶碗,浅浅应道:“不错,老师曾让我若上皇都必亲自替他传信与柳真大人。”
白晖便若有所思,提了两句:“这位柳大人我倒是听过一二传言,说他耿直不阿,为人方正,是上淮府学里独树一帜的先生,且还是督学使者,向来独来独往,没想到院首与他还有交情。”
此时此刻,院首让郁桂舟去拜访柳大人,其喻实难让人不想到别处,不过,若郁兄真能搭上这位独来独往的提督学正,哪怕得他指点一二也是极好的。
对白晖此言暗藏的深意,郁桂舟只笑了笑。
等他们说完,施越东也表示近日要出门去拜访在上淮的族人,刚刚晋升为姚秀才的姚未看看这,看看那儿,最后发现,好像就他没地方去,孤独一人!
饭也吃了,计划也交待了,下一步原是各自回屋好生歇息一番,却见白晖若有所思,脸上还浮起了一抹神神秘秘,在看谁谁都不顺眼的姚公子眼里,神秘气质一下就变成了猥琐不堪。
白晖双手交握,倾身向前,压低了两分声音:“我有个想法。”
“逛楼子吗?”
白晖得意于自己的计划中,只对着碍事的人摆摆手,又道:“如今会试只剩下三个月,咱们必须得定下一个目标了,我的想法是这般的,你们听一听。”
众人齐齐看着他。
“上淮文风最甚,且这些学子从小便受这种熏陶长大,对往年的题目必然是了然于心,且已有所规律,所以,历来会考举子中榜者多是这里,咱们若是坐以待毙,恐怕难以夺下名额。”
沉默了一阵后,郁桂舟摊摊手,说了个大实话:“便是不坐以待毙,以咱们如今的学识怕也是难的。”
上淮是整个皇都之心,其应试举子成千上万,来自五湖四海。各大省会中,能从乡试里脱颖而出的谁不是佼佼者,光是他们这些学子便不够瓜分那会试名额,更别提历年来还占了一半的上淮周边学子。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仅要干掉来自五湖四海数不清的人海,还要去消灭来势汹汹,敌强我弱的挑战者,被上淮剩下的一半会试名额那竞争强度实实在在让人心里没底。
当然,若是皇都里的举子没有那么凶残的攻占下一半的名额,郁桂舟还能安慰自己,革命还未成功,尚有一拼之力,但现实他并非如此,此次上淮之行在他看来,希望不到两层,实在希望渺茫。
施越东附议。
“我说,你们不要灭自己威风,若是心里认定了自己输,那谁也不敢保证你赢得了了,”白晖让他们拿出气势,首先从心里上要树立一个我要赢,我能牛,我要藐视一切的心里状态,再从其他手段入手,旁敲侧击,定下严格的方针,勇往直前,一举拿下会试,成为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