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个小娃异口同声的说着吉利话,这场面让人止不住发笑,郁桂舟早早就端了备下的糖果,与郁桑、谢泽等把篮子里的糖果给一人抓了一把,得了糖果的小娃高高兴兴的又说了便吉利词,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下一家。
郁桂舟看得高兴,还问着郁桑和谢泽:“你们俩不跟着去?”
郁桑嘟着嘴:“我们都这般大了,怎好意思去拜年!”虽说,这场景看得郁桑眼热,但挨家挨户拜年的都是小娃娃,他去凑什么热闹啊?
谢泽虽没说话,但意思也不外乎如是。
郁桂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了看篮子里还剩下的一小丢糖果,玩心大发的颠了颠,同他们说道:“不如你们俩也给我说说吉利话,我把这剩下的糖果全给你们如何?”
吃自家屋头的还要说吉利话?郁桑转着眼珠子,朝一边看热闹的谢荣告状:“嫂子,你管管我哥,哪有他这样的?”
谢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泽,点点头:“是该说说吉利话。”
郁桑哪知道他嫂子会明目张胆的帮着他哥,从鼻子里轻哼出声,不理这两个同气连枝的,拉着谢泽回屋玩去了。
郁老祖搀着才大病初愈的庞氏,站在院子里含笑看着他们嬉闹,原本郁竹姐妹俩要过来伺候的,被郁老祖给打发走了。
平日里伺候得已经够多了,这过年过节的,还是让她们歇口气儿吧。
郁竹姐妹俩平日里除了跟着谢荣一起做面膏、在灶房帮一下忙,其他时间也都是在屋里转悠,这一空下来,突然就有些无所适从了,再则,在年节这一日,是不能操劳的,就是平日里无事时绣花之类的也得搁下,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若是在这一日里干了活,那来来整年都是歇不上的,是个劳碌命。
好在经过这两年的调养,两人原本看着像三十出头的模样如今也变年轻了不少,脸上也没了初见时的苦涩,整个人都闲适起来,且模样身段又不差,在郁桂舟考中秀才后,莫说谢泽这小舅子,就是郁竹姐妹两个也有人上门提亲,说有好些人家聘回去做填房。
可这填房是这般好做的?
不说过去伺候公婆,就是照顾着前头原配留下的孩子都够伤神,如同谢荣和谢泽这般,遇到这么个不靠谱的爹的实属少数,那屋里头原本就留了不少孩子,还有上头的老人看着的,后娘一个不留神,就得被人戳脊梁骨。
且郁竹姐妹又会做面膏,娶回去依着这门手艺,养活一家人那也是没问题的。她们是秀才公的亲姐姐,别人抢生意好不好另说,但亲姐姐做这一门,郁家也定然不好说啥。
这些提亲的,个个算盘子打得精得很,郁竹姐妹又不是个傻的,哪会当冤大头被人算计?
且,郁桂舟还想到,除开他大姐有一张和离文书,二姐郁绣目前可还算是已婚妇人呢,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算来,还是婆家的人。
只是,无论是郁老祖还是庞氏都不曾提亲过关于郁绣在婆家的只言片语,郁绣就更不可能把自己的伤疤摊开让人看,因此,郁桂舟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他这位二姐是何种原因而被婆家给撵了出来,且那户人家也从未托人过来寻她。
他在窗前叹了口气儿,眼底乌沉沉的,谢荣在他身后说道:“相公,祖母说今日要高高兴兴才对。”
郁桂舟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了一个笑:“今儿我确实很高兴。”
小姑娘过了今日便十六了,在大魏来说,正是青春美貌之时,也是当嫁之时,这时候的小姑娘跟冒出水尖的嫩芽,青嫩的恨不能让人一口咬下。
唔,也是当吃的时候了。
整整一日,郁家如同村里的大部分人一般,难得歇上了一整天。
到了夜晚,不少人家早早用了饭,招呼着去镇子外几十米开外的寺庙离去拜佛,这每逢年节入夜,是寺庙里人生最鼎盛的时候,烧几炷香,祈祷家里丰顺,子嗣兴旺,怀云镇的寺庙虽然不大,但十里八乡去的人多,于是,天还没擦黑,便吆喝着成群结队的赶去了。
郁家也被路过的村民喊了几嗓子,对去庙里拜服,郁老祖和庞氏都推说不去,最后去的便是郁当家两口子和郁竹姐妹俩、郁桂舟小两口、还有半大小子郁桑和谢泽。
他们人多,郁当家便赶了辆牛车,刚好把几人给挤下。路上,往镇上赶去的越发多,郁当家一边赶着牛车,一边跟路边的人打招呼,赶在天黑下来没多久便到了。
那庙宇周边人太多,郁当家最后便把牛车赶到一处茶寮处,花了几个大钱让茶摊上的摊主帮忙照看一下,他们这才跟着人群朝前走去。
“桑哥儿,泽哥儿,你们人小,记得不要乱跑知道吗?”边走,郁当家还不忘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郁桑小脸被挤了好几下,扯着嗓子吼道,还不忘拉着谢泽的手,怕他一下被人群冲散。
郁桂舟回头见他们应付得不算吃力,这才放了心,护着谢荣朝前走,又看了看身边的郁竹姐妹,她们倒是比郁桑两个要好得多,完全没有一丝狼狈。
就这样,他们还花费了好些力气才终于到了寺庙大门,庙宇里头没有这样挤来挤去,他们一站定,郁桑和谢泽就连着喘了气,还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挤得皱巴巴的衣裳,抱怨道:“这人也太多了吧,我们两个险些就被人挤回去了。”
“那不正好,可以顺着回家了,”郁桂舟笑道,还不忘把谢荣头上歪了的发钗拨了拨。
“大哥!”郁桑不满的跺跺脚,一边的郁当家止住了他们:“好了好了,这佛门之地切勿打闹嬉笑知道吗,”他还安抚了郁桑两句:“桑哥儿,你和泽哥要相互照顾,这地儿人多,往年可没有半大的孩子跟着来。”
事实上,整个庙宇周围都没有一个小娃,无非是因着人多怕挤散,也怕被拐子给拐走,到年节这一日烧香,多是家里的大人过来走过过场,小娃们都被关在家里头的。
郁桑和谢泽回头一看,果然,四周都是中年老者,年轻人都极少,阔论小娃了,两人不禁紧紧拉了拉手,抿着唇,神情正经。
郁桂舟抵着唇,没揭穿这俩小子,跟在郁当家和丁氏后头,看他们熟门熟路的进去买了香烛,又在空地专门烧香处点了香,还放了串鞭炮,接着,郁当家又站在那香钱看了看,看着香烟徐徐上升,黑皱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烧了香,他们又挤进了殿宇里头,买了几张平安符,这一晚才算结束。
回去的路上,除了郁当家不时吆喝的声音,挤在车厢里的众人面上儿都有些昏昏欲睡,等到了家,一个个的下车更是哈欠连天,一直在屋里等着他们的郁老祖和庞氏见他们这模样,不由失笑:“想来都累得很,快去歇一歇吧。”
众人点点头,稍稍洗刷了一番,便回了房。
郁桂舟眼下也有些疲倦,他看着谢荣已经快要合上的眼,生怕她磕着了一般,忙把人安置上床,自己则靠在床头上捡了本书读了起来。
烛火忽明忽暗,窗外还呼呼吹过了风,轻轻打在窗台边,像是下起了雨,谢荣就是在这时候转醒的,她眼敛半撑,声音还带着睡意和软糯:“相公,这都几时了?”
郁桂舟从书中移开目光,笑了笑:“快子时了吧。”
谢荣一听,顿时脑子里的瞌睡就飞走了不少,她睁开雾蒙蒙的大眼,诧异的看着床头的人:“这么晚了,相公你还看书呢,快睡吧。”
郁桂舟手指忍不住朝她伸过去,在她额头轻点:“马上就到子时了呢。”
这句话他呢喃得很轻,以至于谢荣都没有听清,还傻傻的反问:“子时怎么了?”
郁桂舟回头看了看桌边的沙漏,见最后一丝漏下,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弯腰凑进了她,在谢荣耳边低语:“生辰快乐,我的小姑娘。”
谢荣双眼蓦然放大,似身子都僵硬了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好一会,有两行泪水从她的眼里话落,谢荣一下扑进了郁桂舟怀里:“相公,相公,相公。”
她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喊着郁桂舟的名,填满她整个心房。
“我在,我在,”郁桂舟搂着人,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脊。
突然谢荣一把推开了他,脸上染着红晕,双手还在被子上抠了抠,郁桂舟耐心等着,却见谢荣已抬起了绯红的脸颊,抿着唇:“相公说过,等我十六了就可以……就可以……”
说出这些,已让谢荣脸红得滴血了,又生怕让郁桂舟觉得她行为太过放荡,呐呐得不知如何事好。
耳边,郁桂舟轻轻一笑,手指温柔的抬着她的下巴,直接用行动来表示,直视她慌乱的眼:“乖,看着我。”
说完,在谢荣呆愣的目光里,倾身向前,在她脸颊、耳侧、额头轻轻印下了一个又一个吻,明灭的烛火下,床帘的青色帘子落下,遮住了里边一室的春情融融。
屋外,寒冷的风还在继续拍打。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准备写学堂,不过想一想,都到这儿了还没吃得上,太惨了点!
第109章 夫子(十)
谢荣破天荒的起晚了。
嫁进郁家这些年, 她从来都是天擦亮就起来, 给一大家子做饭,出门割草喂牲畜, 像今日这般, 等人都吃过了还躺在床上也是头一回。
拉过一旁的棉絮,谢荣深深把自己给埋了进去,脸红如血,暗自想到:她这副模样,是个人都知道为何了吧?
可因此,她更是不敢冒头了,只要一想到别人意味深长的眼光, 谢荣就慌乱不已。
“咯吱”一声, 门开了,伴随着一阵凉风吹起了青帐一侧,郁桂舟看着那个在帐里不敢见人的小姑娘就一阵发笑, 慢慢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脚步声, 脸红如血的谢荣更是心如鼓擂,跳个不停。
莫说其他人, 就是见到这个昨夜坦诚相见的人,她的心里也涌现出了无数的羞怯。
郁桂舟终于到了床边,掀起了青帐一角,温言轻笑:“我给你端了汤水来,饿了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 这让谢荣稍稍松了口气儿,只是还是有些不敢见人,郁桂舟也不逼她,尽直说道:“我跟祖母说了,你昨儿吹了些凉风,身子骨受了凉,起不来身,就好生歇息吧。”
心里跳动难安的谢荣听到这儿总算长嘘了口气儿,隔绝了打量总是好的不是?
如今只面对着郁桂舟一人,谢荣倒是平复了几分躁动的心,她轻轻抬了头,见床头的人安静的坐着,眉目含笑的看着她,清隽又儒雅,一见便足以让人心生好感,下意识的就让她忍不住靠了上去。
郁桂舟揽着人,耐着性子没逗她了,过了片刻,才扶着人,捡了床头的外套给她披上,抬着腿:“你躺躺,小心莫受了凉,我去给你把汤端来,免得待会凉了。”
看着他忙里忙外的,谢荣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年初二,本应是回娘家的日子,丁氏就不用说了,大古镇离得太远,来来回回得好几日,因此从没回去过,谢荣的娘家倒是在村里,只是郁家和谢强家的关系众所周知,再加上谢荣又受了凉,连地儿都没下,自是没有回门一说。
谢强和万氏两口子难得的把屋里收拾整齐,还去称了几斤肉,买了些上好的米面,就为了等谢荣回门时,拿来招待郁桂舟的。
有一个做秀才公的女婿,谢强险些脸没笑歪,在外头的时候,何时不是人五人六的,一副我女婿咋咋,万氏虽谦虚不少,但话里话外的也不外乎如此。
因此,两口子买些招待人的时,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周围都被传遍了,到了初二这日,更是连大门都洒扫了一番,逢人就说道说道。
旁的人也着实羡慕,谁让人生了个好闺女呢,这不一下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只是村里人的羡慕也只维持到了晌午。
一直等着谢荣带郁桂舟回门的谢强两口子直到晌午也没瞅见他们期盼的秀才公的人影,旁人的羡慕顿时变成了嘲讽。
还以为郁家已经跟谢强家的和好了呢,看这样子,也不过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是谢强家的扒上去的罢了,人郁家至始至终可没承认过呢?
万氏险些被这些明里暗里的讥笑气得要死,她忍了又忍,最后着实忍不下去,朝谢强发了火:“你瞧瞧,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年节都不回娘家?”
她还说指望女婿帮她一把,帮她娘家侄儿找个闲适的差事,像管账之类的翘腿管事就不错,月钱也丰厚,还不用做事。
再不济,也让她女婿搭把手,孝敬孝敬点,让他两个小姨子小舅子的能过得好些不是?凭什么都是当小舅子的,那谢泽那臭小子就光明正大的住进了郁家,她的一双儿女却见都见不到当姐夫的一面?
谢强被万氏一吼,原就觉得没脸,这下心里不舒坦极了,他原就凶狠的脸上更是凶神恶煞的,险些就要撸上袖子揍人:“臭婆娘,你还说老子,要不是你苛待她,她咋会连娘家也不回?”
谢强想起他那原配还在世时,一双儿女多乖啊,那时谢荣也不怕他这个当爹的,时常抱着他的腿撒娇。
都是万氏来了后,他们父女才有了隔阂,如今更是连见一面都困难。谢强越想越觉得如是,也吵嚷嚷了起来。
在院子里吐着瓜子壳的朱氏听到这两口子吵架,脸上的幸灾乐祸就忍不住了。
在午时过后,郁家到底托人送了点礼过来,大都是给谢老头和谢婆子的,谢强家只少少分了点零嘴,看模样,还是给万氏的一双儿女的。
至于给谢强和万氏,那是丁点没得,哪怕这样,还是让谢强夫妻两个面上有了几分颜面。
至于这礼,郁桂舟原是不想送的,送谢老头和谢婆子他倒是没意见,毕竟谢婆子对谢荣和谢泽还算不错,但谢强和万氏算什么,若不是顾忌着他们是小姑娘的生父,早早的便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不过被精通人情往来,精于后宅算计的庞氏否决了,在庞氏眼里,绝对不能留下丁点把柄让人口舌,再则,几块点心换一个安宁,划算得很。
过了年初二,接下来几日郁家除了和夏琴家、山下村屠娘子家等等有过往来的稍稍走动了下,其余时间多是一家人聚在一处,难得的放下了手中的事儿,享受着年节内难得的清净。
很快,到了初五初六日,村民们又开始陆陆续续的外出做工或者下田地干活了,郁家新房旁的竹篱笆墙也围好了,早前在镇上方家那头定下的三十张桌椅也做好了一大半,再过几日便能全部做完。
郁桂舟也加紧抄录了不少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书,这也得多亏了郁家三房和狄掌柜送来的纸墨,别说二三十本启蒙书,便是再多来上二三十本也是不怕浪费的。
初七这日,丁家把丁小秋送了过来,这回过来的只有丁家三舅一家,丁家三舅看着是个老实的人,平日里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附和着丁家大舅和二舅,丁三舅母心眼倒是多,跟丁二舅母联合,倒是能跟背后有丁老太撑腰的丁家大舅母打个平手。
郁桂舟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他看着面前这个跟一年多前并无差别的小胖子,笑得开怀:“小秋,你祖父祖母怎同意你过来的?”
丁小秋门牙还缺了一颗,咧着嘴一笑,含着一颗糖扒着郁桂舟的大腿:“大表哥!我可想你了,日日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