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收容所——山下兰芽
时间:2017-10-17 16:11:03

  中心让他去解决一个纠纷。刚接到王主任电话的时候他以为听错了。
  “王主任,我们这不是只管收容培训吗?妖怪之间有纠纷,应该找武力强大的人去才对吧?”
  “小罗啊,这个纠纷问题不大,是你们收容所出来的……哦,就是那个虎威,你们去调解一下就行。”
  罗天无语地放下电话,跟陆苗苗说:“虎威居然因为偷别人钱,被失主逮到了。”
  “偷钱?他那样的说抢钱我还信一秒种。”陆苗苗第一反应跟罗天一模一样。
  “推不掉啊,而且我也不放心虎威那家伙,要不我们去看看?”罗天征询女朋友意见。陆苗苗跟虎威待在书吧时间比罗天更久,更不犹豫,于是委托苏毫看门,两人坐高铁赶往H市。
  他俩到的时候,虎威正苦着脸坐在当地担任联络员的一个孔雀妖家里,算是半软禁着。
  看见中心派的人来了,孔霓总算松了口气,笑道:“这个烫手山竽可算能给你们了。”
  陆苗苗气势汹汹地戳虎威的头,“怎么,长本事了,偷东西不算,还跟孔霓闹事?”
  虎威倒是没显得多沮丧,据罗天观察,更多的是苦笑,被陆苗苗戳着也只是缩缩脑袋,哀叹一声。
  反是孔霓来拦。
  “不是,他挺懂事的,来了就没闹过,让干什么干什么。只是这事说出来好笑,判起来难判,交给你们就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罗天问,“虎威不是我护短,他真不是偷东西的人。”
  “这个,我把失主叫来吧。”孔霓开始拨电话。
  失主接通了,同意过来谈一谈,但是要等晚上。
  “我白天还要上班哩。”
  失主不在,就只能先听虎威说了。罗天帮陆苗苗倒好白开水冷着,陆苗苗脸一板,一指虎威:“说吧,惹什么事了。”
  “唉,还不是以前捡钱的事。”虎威郁闷地说。
  这个事罗天也知道,以前虎威就说过,小混混孝敬的手机,他趁晚上到各个景点去捡人家抛去许愿的硬币纸币的,也不贪心,每个景点的盆里池里,菩萨佛祖的脚下臀下,每处捡一点,也就凑上话费的钱了。
  陆苗苗也没觉得这是偷,虽然说起来……好吧,也算是偷的景点的?但是这有失主是怎么回事。
  孔霓清了清嗓子,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还是我来说吧。失主是我们市的老住户了,真的很老,不知道哪年就住下了。”
  那是一只很老很老,老成了精的老乌龟。孔霓这些后来的妖怪都尊敬地称他龟老,亲近点的还叫他龟爷爷。
  龟老脾气也怪,大部分时候趴在他生活的池子里睡觉,也不出来。睡够了才出来活动活动,享受一下人世繁华,然后回去接着睡。
  那他靠什么赚钱呢?
  龟老一点都不忌讳,他说自己是职业乞丐。
  不过其他妖怪都尊敬地表示:“哪能呢,您是职业吉祥物啊。”
  龟老从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年代开始就生活这里,后来被人放到寺里的池塘中。寺毁过又重建过,池子倒是一直在。也从那记不清年代的时候开始,他的身边就时时会落下钱币。
  龟老还记得开始这些钱币落的时间比较集中,某个日子会突然有很多掉进水里,有的还落在他的龟壳上。每当那时候他就把头缩进去,免得被砸到。多数日子还是比较平静的,没有扔钱的,也没有吵闹。
  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龟老突然发现扔钱的日子开始密集起来了。当然有些日子特别密集,但是平常的日子也不少。
  他也不懂为什么那些人看见他就要扔钱,而且渐渐越来越多的人还喜欢瞄着他扔,扔到了就欢呼,扔不到就不高兴,有的还要再扔。
  他也不在乎,他现在长得更大了,头一缩,随便他们扔。
  不过后来来了一些妖怪后辈,问他为什么不出去走走,他这出去一走,才知道钱是好东西。
  弄到身份证之后,龟老寻思着去找工作的话实在太累,每天觉也睡不成,还是不去了。
  但是睡醒了的日子不出来享受享受也挺难受的,这让他很矛盾。直到他偶然听人说还有一个职业叫乞丐,他突然发现,这不就适合他么。
  于是龟老每天晚上都清一次池子,把钱币都收了。还是孔霓满头汗地跑去跟他讲,不要让寺里的和尚起疑啊,您收一半就行了。
  之后他就收一半,另一半留着让寺里的人清理。这样也够了。
  结果某一年某一天的晚上,他醒过来准备点钱的时候,发现他的钱少了!
  那数量只有正常情况的一半!
  龟老还以为当天来的人少了呢,也没在意。结果后来他天天发现少钱,原本钱最多的日子,也少了!
  气坏了的龟老白天也不睡了,醒着抓贼,结果那贼不来了……
  “寺里离动物园太远了,跑了一阵子觉得累,就不去了。”虎威说。
  以后钱就没丢过,但是龟爷对这个小贼耿耿于怀。虎威有了正经职业,回来看望虎山的老虎们,顺便又去各个景点自己的钱池子那里怀念一下。
  这一下可不好了,龟老正好醒着,虎威看见龟老还挺高兴的,跟他打招呼:“龟老,以前多亏你这池子里的钱了……”其实虎威这是客气,他没捞几天就嫌远不来了。
  这下龟爷那个激动啊,可算抓着贼了。
  不依不饶的,要抓虎威见官,要让他坐牢。
  虎威呢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但又觉得有点冤,他当初也没见龟老反对啊,谁知道龟老睡觉睡那么死。
  这个事情别的不难办,难办在龟老有气,非要虎威坐牢才出气。
  虎威愿意赔钱,愿意多赔,但是可不愿意坐牢。
  “这叫什么事啊。”罗天听了也是同情虎威,不过到底还是活该么,谁让他当时动小聪明去捞钱的。
  说起来,妖怪好像这种天道报应比人类还灵,做了恶事的人没准一辈子顺风顺水,但妖似乎忌讳就挺多。
  像虎威这有点界限模糊的捞钱行为,就有龟老这个坑在这等着他。
  “只好等龟老来了再说吧。”陆苗苗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希望龟老不要太难说话。
  龟老在身份证上的大名叫归有寿,寿命长得他自己都记不清,包括他化形为人的时间他也不记得了。
  他是快八点的时候到的,陆苗苗一看他就知道是个不好说话的倔老头,背着手,勾着头,看见虎威就气乎乎的,个头虽小,气场比虎威这个东北虎还强。
  “我没别的话,就告他偷东西,哪怕拘留也行,不要他赔。”他一坐下说,还把罗天倒给陆苗苗的茶给喝掉了。
  ☆、关于许愿那些事儿
  “小伙子不错,茶冷得正好。”他夸了一句,罗天苦笑着表示没关系。
  陆苗苗笑了笑,款款地道:“龟老,你的心情我们理解,我们来也是专门了解情况的。但是来了之后听孔霓说了经过,觉得不太好判。现在还想听您这位当事人再说一次,免得中间有差错。您看怎么样?”
  归有寿迷惑地看了看孔霓,孔霓也连忙帮腔,道:“我毕竟是转述,他们担心我这边有什么说得不清楚的,您老再跟她说一遍?”
  “行。”归有寿不疑有他,把杯子朝罗天举了举,罗天会意又给倒上一杯,他润了润喉,把这事又给从头说了一次。
  当事人说起来就是不一样。说到自己发现丢钱时的愤怒,说到自己强撑着睡着捉小偷却又不小心睡着的痛苦,说到自己醒了发现钱又少了的心酸,以及说到好不容易撑着没睡着,小偷特么的又再也不来时的超级怒火……连虎威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应该坐个牢去?
  陆苗苗这种时候特别镇得住场子,罗天就喜欢看她那副天有理地有理本猫小姐最有理的样子。
  “我听明白了。”她点点头,“现在有一个问题,虎威以为是无主之物的钱财,龟老认为是您的,被他偷了。那么,这笔钱实际上是谁的呢?”
  “当然是我的。”龟老梗着脖子说,“那些人是冲着我才扔钱的,自然是我的。”
  陆苗苗皱起了秀气的眉毛,手朝罗天一伸,罗天立刻奉上平板。
  “那可未必。龟老,你看看这里。”陆苗苗把平板给他看,上面是罗天找好的一个微博。
  关于中国人扔硬币祈福的图文长微博。
  可以看到人们往水里扔,往盆里扔,往缸里扔;往恐龙化石模型上扔,往石头龙嘴里扔,往佛祖屁股下面扔;往住着龟老同族的水里扔,也往锦鲤池里扔,甚至往鳄鱼池里扔。
  所以,陆苗苗的话没说,但龟老也懂了。
  “谁说这钱就是扔给你的呢?”龟老自己脑补了这句话,一张老脸腾的就红了。
  是啊,就虎威自个跳到池子里,说不定那些人一样扔钱!
  可是也不对啊,至少他亲耳听到很多人,就是冲着他扔钱的。
  陆苗苗仍然不着急,把平板一递,罗天接过去收好。她说:“那就要问龟老了,跟寺里有没有签过合同?”
  龟老木掉了,“签什么合同?”
  陆苗苗慢悠悠地叹气:“唉,不怪龟老,是我们中心给您培训得不够。您老要以原型工作也不要紧,但得跟您在的那座寺里签合同。不然,那池子里的收入都得归寺里所有。这合同没签的话……”她声音拖长,看了眼龟老。
  龟老脸又红了,没签的话,他收走一半,那就是偷寺里的钱啊!
  “这个呢,也不是这么算。因为我们毕竟是妖么,有时候不方便跟外人说明白,自己把自己应当应份的钱拿走也不算什么。”陆苗苗话风一转,又兜回来了,“龟老您这事,与法不合,情理上一般我们也不追究了。”
  归有寿大大松了口气。当了这么多年的吉兽,要是因为偷盗被带去坐牢,他这张老脸也没处搁了,还怎么面对H市大大小小这么些妖怪后辈。
  “这虎威的情况,其实和您老也差不多。您看……”
  不等陆苗苗说完,归有寿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追究了。对了,我现在要不要跟寺里签合同?”
  “这个就交给我们中心来解决了。”陆苗苗一笑,心里也是松快了。龟老肯松口就好,不然多少还是个麻烦。
  虎威感激不尽,罗天便揪着他请客,把H市的名菜吃了一通,虎威又帮他们买了车票,送他们上了高铁。
  陆苗苗靠在椅背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吃吃的笑。
  “怎么了?”
  “想起我在山里躲战乱,躲完刚下山那会的事了。”陆苗苗看看说话不方便,用微信写给他看。
  她一躲就躲过头,下山都已经是新时代了。刚下山那会她也有点懵,这世界变化太快。
  “以前几百年不下山,再下山也没什么难适应的,顶多语言学一学,就混过去了。”
  “这次下山我真以为我遇了仙,一晃过了几千年,怎么整个都不同了呢?”
  罗天想想一个见识停留在清朝的猫来到21世纪的城市,那种眩晕那种穿越,不由闷笑,给她回微信:“你下山怎么谋生的?”
  “先想当宠物,差点被绝育。”陆苗苗发了个怒火中烧的表情。
  罗天拼命忍笑,这经历不陌生,苗苗想去卧底时也差点惨遭同一命运。
  “后来去了一家猫咪咖啡厅,老板也想给我做绝育,我跑了。每天再跑回去到门口拉客。”
  “那他也不给你工钱啊。”
  “我自己不会拿么。”陆苗苗说。
  她就跟归有寿一样,自己拿觉得是自己挣的钱,理直气壮。
  结果老板每天发现钱少,装监控都找不出是谁偷的,这灵异事件在小范围内火了一把,也引来了“野生动物无害化中心”的人。
  然后陆苗苗就知道这个时代原来还有这个机构,她就去培训,又读了金融专业,拿了身份拿了学位还学到了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
  罗天给她的那五万存款现在是十万了。
  “所以小富婆怎么跑来中心自己贴钱当编外啦?”罗天发消息。
  “你猜啊。”
  对这个问题罗天考虑了三秒,果断回:“因为你忧国忧民。”
  陆苗苗回了一个笑脸。
  这大概不是开玩笑或者自恋。抱着陆雪儿“我与狸奴不出门”之后,就“铁马冰河入梦来”的陆放翁,毕竟是她灵智初开时的偶像啊。
  一只喜欢读诗词的猫妖对南宋的覆灭无能为力,对战乱也无能为力,当她来到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新时代之后,发现到底还有一件事能让她奉献一二,她就去做了。
  苗苗真的也是用她的方式在向着偶像靠近的吧。罗天想。
  “你再猜我为什么开书吧?”陆苗苗看罗天半天没回她消息,又发了一条。
  罗天才没那么傻,直接回你喜欢读诗。这肯定不是陆苗苗会开怀的答案。
  他回了一句诗。
  “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
  然后侧头看去,陆苗苗一双眼弯如新月,朝他看过来。
  她就是怀念与放翁在书房读诗的日子,就是怀念她威风凛凛将那些祸害书籍的老鼠逐走,而放翁喜笑颜开的日子。
  罗天忍住在那两弯新月上轻啄一口的冲动,伸手揽过她。
  从现在到我老去,我陪你共读诗史,忧国忧民。
  回去是计木生开车来接他们的,苏毫不会开车。
  计木车方向盘一打,直接送他们回家。苏毫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笑:“等会去我哥那吃,我又有哥来了。”
  陆苗苗听着没头没脑的好笑,“怎么来的都比你大,个个都是哥。”
  苏毫愣了有两秒,转过头问计木生:“是啊,我们到底谁大谁小?”
  “我是你大哥嘛。你最小。”计木生想也不想,肯定地回答。苏毫哦了一声,不琢磨了。
  新来的哥是个厨师,在计木生那做了一桌菜,热情地招呼:“来尝尝我的手艺。”
  苏毫跟他们介绍:“我哥跟我们分开之后,成了菜刀的把,学了一手好厨艺。”
  菜刀哥天天在厨房,见到的都是菜,所以化形之后知道要给自己起名,就姓了蔡,叫蔡有贵……实在是他历代使用者叫类似名字的比较多。
  “我这人没啥文化,就会做菜。”蔡有贵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抹了把汗,“你们别以为我喜欢当厨师啊,在家给亲戚朋友做做我乐意,当厨师过年过节累得跟狗似的,我这是没别的本事,等大哥这边帮我赚到钱,我就自己当老板,开饭店,请几个厨师,自己再也不干了。”
  大家不由都笑起来,罗天还是第一回看到这样不喜欢本职的妖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