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那样的情境之下,这人儿还将自己放在后头,一心为他着想,说明这人儿的心里,其实是很在意他的吧?
胤礽凑过去,亲亲石心玉的眼睛,才望着她笑道:“玉儿,你那时候,应该是猜到爷要做的事情了,对吧?否则,你不会那样对待惠妃和大福晋的。要知道,正因了你那般做,惠妃在你这里碰了壁,这才会带了大阿哥去皇阿玛那里请罪,也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玉儿,你可是帮了爷的大忙啊!”
胤礽笑道,“如今话都说到这里来了,你也该同爷说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了吧?”
这才是胤礽真正想问的疑问。
整件事情的谋划之中,胤礽实际上都是算准了各方的态度和事态的发展的。
他唯一没想到的,或者说唯一不能控制的,实际上就是惠妃的道歉和请罪行动。
惠妃领着大福晋去毓庆宫给石心玉道歉,这是胤礽没有想到的。
当时胤礽得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便觉得,惠妃不愧是在宫中混了多年且还是四妃之首的后妃,她很显然嗅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如若她领着大福晋给石心玉道歉成功了的话,绝对会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皇阿玛对大阿哥和大福晋的恶感,他苦心营造出来的局面就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如果皇阿玛对大阿哥和大福晋的恶感减轻了,那么,想要替他出头帮助他强压大阿哥和大福晋一头的心思也会跟着减轻。
虽然不至于会影响到大局和最终结局的发展,但还是会给他的计划造成一定的阻碍,只不过,想要达成目的,他便要多费些心思了。
胤礽当时甚至都想好了对策,一旦惠妃的计划成功,他也要做出相应的措施来确保他的目的仍旧能够达成。
可是,这一切却都没有发生。
惠妃压根就没能进毓庆宫的大门,更没能领着大福晋让她当面给石心玉道歉,这才有了后来惠妃领着大阿哥去皇阿玛面前请罪之事,让皇阿玛对他们的恶感不减反增。
胤礽本来以为,石心玉的这个行为是偶然的,但是细细揣摩之后,尤其是听到石心玉让杜嬷嬷同惠妃和大福晋说的那番话之后,胤礽便越发觉得,石氏的这个行为不像是偶然的,倒像是故意帮着他似的。
他那时就心有疑问了,只是不得闲,无法问她而已。
这会儿正主就在跟前,他步步紧逼至此,听她说了心里话后,胤礽就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想,石氏怕是在拒绝惠妃和大福晋的那个时候,就已然猜到了他的计策,甚至猜到了他想要什么,然后,选择了配合他。
别的也就罢了,胤礽最好奇的是,石心玉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自问自己这番布局,并没有什么能让人一眼看出来的破绽啊。
第31章
胤礽专注于同石心玉说话, 畅然大笑也是因石心玉而起, 对外间之事并无半分留心关注, 所以,纵然有小孩子的哭闹声隐约传来而后又安静下来, 他也半分没有留意到,只是一心想晓得石心玉的心思, 想从她的口中问出真心话来。
石心玉被胤礽圈在怀中,被胤礽的气息所包围, 除了眼前抱着她的皇太子,她眼里再不能看到旁人, 耳里再听不到旁的声响,对外间的动静,也是一概不晓的。
石心玉望进胤礽幽深如墨的眼眸中, 因为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定睛瞧去,她还能从他眸中看见一个小小的自己。
胤礽把她抱得这么紧, 根本不容她逃避不答。
石心玉眨眨眼,想了想, 开口说了实话。
“臣妾是想着,爷那日并未与臣妾明言爷的心思, 或许爷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这毕竟是外头的事情, 或许爷觉得告诉臣妾也无益。臣妾体谅爷是这等心思, 所以就想着, 臣妾既然猜出来了,不管是与不是,也不必同爷说,只管择了最有利于爷的法子做就是了。”
“不瞒爷说,其实臣妾就没有想过要去爷那里求证自己的猜想的,不管是与不是,臣妾只要能帮到爷就好了。“
而且,她也确实没想到胤礽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甚至还非要问出个结果来。
她一开始,是没想着要说的,所以才一拖至此。
若一开始就想到胤礽是这个心思,并不认为她是自做主张,她肯定会在胤礽发问之时老老实实都说了,何必还去说瞎话呢?
胤礽闻言,倒暗自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其中确实也有他自己的问题存在。
自他下定决心要谋划此事后,除了索额图之外就谁都没告诉过,便是石心玉,也只在她跟前漏过一句添置小厨房的话,其他的压根就没说。
当时心里抱着的念头便是,事成之后给她一个惊喜便是,至于说她能帮忙或者能参与进来之类的念头,那是一概没有的。
若非她自己聪慧,从他那漏出来的一句话和眼前的事态之中分析出他的谋划,那他要做成此事,当真要多费一番手脚了。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他小看了石氏的缘故。石氏原比他想象中要聪慧敏锐的多。
因他什么都不说,闹的石氏不知他的心思,就算暗中为了他好,做了助攻帮了他一把,也不肯主动说出来。
若非他敏锐发现问题,那岂不是永远不晓得石氏在这里头下的功夫了么?
“以后爷不会再这样了。”
胤礽亲亲石心玉光洁的额头,含笑道,“日后爷若再有什么打算或者念头,若没什么大的相干,便都会与你说说,也好听听你的意见和想法。这次,是爷疏忽了。”
这次就罢了,事情已然做下,也不必再提了。
何况,石氏聪慧,他即便不曾明说,石氏也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自是不必再同她细说了。
胤礽道,“其实那添置小厨房的话,也是爷心疼你,想要让你吃好些,所以才那般说的,只是为了瞒住爷的念头,故意没有同你明说是想要在太子府中为你添置小厨房罢了。其实,爷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从前他是想,石氏性子恬淡,做太子妃样样都很合他的心意,且模样真是长得极好,他是真的挺喜欢石氏的。
只不过,虽说这婚事三年前就定下了,他对石氏并不十分陌生,但终究没有见过人,不晓得石氏的本事,只想着人嫁过来后,他便要护着这位太子妃,若是这个太子妃合他心意,便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也就是了。
却不曾想到,石氏也是个有智慧的,尤其这次石氏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让他看到了石氏的聪慧之处,看到了石氏作为太子妃与他共同进退的心思与智慧,这倒是让他对石氏的了解又更深刻了些。
石氏……倒不像是个只能躲在他羽翼下的小女人,她似乎也拥有与他一肩共担风雨的能力和头脑啊。
如此看来,石家,真真是为他培养了一个极好的太子妃。
胤礽心中对石心玉又添了一层喜爱,便在心里打定主意,日后看待石氏,倒也无需将她看做深闺女子,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既然要做皇后与他共担风雨,有些事儿,实在不必要瞒着她不说了。
胤礽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动情,石心玉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又见胤礽用一种十分深邃的目光看着她,倒是让她莫名有些心颤,这目光太过摄人心魂,胤礽这时只亲她的额头,倒是比往日亲她的唇更叫她脸红心跳。
但将胤礽后头的话听完,石心玉原本过速的心跳却渐渐缓慢了下来。
就连那热乎乎的心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似的,迅速降温,迅速冷却下来。
她咬唇看向胤礽,问他道:“爷,您的意思是说,您想要搬住处的心思,是因为臣妾才有的吗?爷如此筹谋,就是为了给臣妾一个惊喜?”
石心玉也不想如此脸大的认为胤礽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但是,听胤礽这话,仿佛就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啊。
其实,她自从进毓庆宫接触胤礽开始,便觉得胤礽不像是她曾在历史上所看到的那个皇太子。
尤其是胤礽在产生了想要搬家,甚至为此事筹划,最终还在康熙那里得到允准这事儿之后,石心玉越发觉得,事情似乎与她所知的那些,有了一定的偏差。
莫非是因为她不是原本的那个太子妃石氏,所以历史才会因她的出现有所偏差?
又或者她是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之中,在这里,胤礽的命运,原本就会有所不同?
她想不到是哪一个原因。
但如今听胤礽这话,她心中便是悚然一惊,难不成,胤礽的人生轨迹中出现的这第一个偏差,当真是因为她么?
如果真是因为她,胤礽才会如此积极的谋划想要搬出宫去,那她是不是罪过大了?
若胤礽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康熙也不会怎样。
可若是胤礽谋划的这些事情有一日传到了康熙耳中,或者被康熙查知,那康熙又会作何感想?只怕,康熙对胤礽的看法,总会因这件事而有所改变吧?
胤礽倒不晓得石心玉的这些心思,见石心玉如此,还只当她是受宠若惊,当即笑道:“倒也不全是因为你。”
胤礽道:“毓庆宫这几年人多,爷住的并不是很舒坦,可毓庆宫是皇阿玛所赐,爷也不能如何,只能将就住着。何况,大阿哥他们大婚后也都住在阿哥所,成年且有子嗣的阿哥同爷都是一样的处境,大家都忍着,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了。”
这些时日,胤礽对石心玉素来坦诚,又刚承诺过不会再刻意瞒着她什么事,便又直言道,“可爷大婚了,玉儿你深得爷心,爷自然多喜爱你几分,对你也多关注些,住在这狭窄的毓庆宫中,莫说你不方便不适应,爷也是一样的。你水土不服不思饮食,爷都是知道的,爷其实也并不觉得这里有多好,还有夜里……屡次三番有人坏了你我的好事……再加上大阿哥和三阿哥要搬出府去,这两厢一刺激,爷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搬出去住了。”
石心玉懂了,胤礽这是多方刺激之下,忍不住了才会如此的。
她也不再纠结为何此间之事与历史上的事不一样了,左右也是想不通的,干脆不想了。
她只关注眼前之事。
其实是否出宫去住,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康熙对此事的态度。
她想了想,才又开口道:“皇阿玛允准爷搬出宫,可见皇阿玛对爷是真心疼爱,可爷在此事中终究还是用了些皇阿玛并不知情的手段,爷是否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被皇阿玛知晓了爷在此事背后下的功夫,皇阿玛是否会因为爷的隐瞒而对爷有所误会,甚至会影响对爷的疼爱之心呢?”
康熙和胤礽最后闹到那般境地,其症结核心所在,不就是父子离心么?不论是哪一方先变了心,最终的结果就是父子相斗,胤礽这一方惨败而终。
石心玉并不知他们父子离心的具体过程,但她却并不希望,眼前的这一桩事成为他们父子离心的导火索,或者说是父子相斗的开端。
康熙是大权在握年富力强的皇帝,胤礽是羽翼未丰的皇太子,他二人若是相斗,胤礽的胜算并不大,石心玉想,若真走上那条路,只怕此间胤礽的命运,又会同那历史上是一样的。
只是,就她进宫后数日观察所得,此时的康熙对胤礽仍旧是百般的疼爱,无论从何处都看不出康熙对胤礽已经开始了戒备,而胤礽呢,他对康熙全心信赖,孺慕之情也极重,但是,一个皇太子对于皇上的退避之心他也还是有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退避之心,他才会如此筹谋,并不敢直接去找康熙明言自己的意愿。
石心玉往深了看去,就看到了胤礽的两难之境。
他是想过得好些,为此费尽心机,但同时,他也很享受康熙对他的全心疼爱,不愿意失去这份疼爱。
她深知康熙能对胤礽有多狠,可她若是直接提醒胤礽,焉知她就不会成为破坏他们父子情意的导火索呢?
只略微细想便知,对于此等敏感之事,此时的她,是一个字都不能直言的。
可不能直言,却不代表她不能侧面提醒一下胤礽,让胤礽心中有个分寸,也未尝不可。
毕竟,她先前就说过,她是站在胤礽这一边的。
胤礽闻听此言,淡淡一笑:“不会有那一天的。爷在背地里下的功夫,皇阿玛绝不会知晓。”
此事是他与索额图同谋,索额图与他同气连枝,将事情做得干干净净的,皇阿玛便是事后派人清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又怎么可能被皇阿玛知晓呢?
何况,皇阿玛并未生疑,更何谈事后清查呢?
胤礽笑石心玉想的太多了。
见胤礽如此笃定,石心玉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道:“爷,臣妾是说如果,如果皇阿玛知道爷欺瞒于他——”
石心玉的话终究没有说下去,她倒不是自己不愿意往下说的,而是胤礽的反应,让她没法子往下说了。
从胤礽将她圈在怀里说话开始,便一直都在替她揉着手腕子,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这样一番揉捏下来,石心玉手腕子的酸软情况很快得到了缓解,觉得舒服极了。
可就在方才,就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胤礽忽而就停止了给她揉手腕子的动作,然后便眸光深幽的盯着她瞧,那目光复杂的让石心玉一时半会儿都看不透,也看不懂。
胤礽盯了她半晌,忽而垂眸去瞧她的手腕子,瞧过之后倒有几分心疼,只见他手里抓着的皓腕上有十分明显的手掌红印。
胤礽不由带了几分歉意笑道:“玉儿,你的肌肤娇/嫩,爷自觉下手不重,怎么还是给你弄出了这样的红印子呢?”
他轻轻碰了碰那红印,轻声问道,“玉儿,疼吗?”
石心玉愣了愣,才低头去看她的手腕子,自个儿默默动了动,才抬眸看着胤礽摇头:“爷,臣妾不疼的。”
是真的不疼。
胤礽又没有用大劲儿,不过是一点红印子罢了,过会儿自会自行消解的。
只是,被胤礽这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打岔之后,石心玉倒不敢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了。
胤礽似乎不爱听那个话。
却不想,胤礽将目光从她手腕子上移开,重将目光投注在她脸上,勾唇望着她灿然一,竟自行说起了那个话题。
“玉儿,你不知道,我十岁出阁讲书之前,皇阿玛曾命我去皇额娘陵前致祭,我回来之后,皇阿玛当着百官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直到现在都还搁在心里头。”
胤礽笑道,“皇阿玛说,于此世间,他所仰赖者唯天,所信赖者唯皇太子。皇阿玛他信我,他绝不会背弃于我!”
看着胤礽灿若星辰的眸光还有话里话外对康熙满心的信任,石心玉有一瞬间的失神,失神之后,心下便溢出无尽的叹息。
他这便是对她假设之言的回答。
胤礽他,他竟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着康熙的,且已经信任到,纵然康熙会知道他有欺瞒康熙的行为,他也不相信他的皇阿玛会因此背弃他的地步。
这该是怎样的一颗赤子之心啊!
见石心玉怔然望着他,胤礽又轻笑道:“何况,眼前这事,也算不得什么欺瞒,我不过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取得自己想要的一点小东西罢了。我不会叫皇阿玛知晓,但纵然皇阿玛真的知晓了,也不过斥责几句,并不会如何。为了有个好住处,受几句斥责倒也无妨。所以玉儿,你不必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