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攻心之下,都没听三阿哥将话说完, 康熙眼前一黑,就直接昏过去了。
看见康熙晕了, 梁九功和三阿哥都吓了一跳, 胤礽倒是十分镇静,将候在殿外被梁九功悄悄请来太医宣进殿中来,让太医为康熙诊治, 并想办法让康熙醒过来。
太医是悄悄请过来的, 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梁九功请来的是专给康熙诊治的李太医。
李太医进殿之后, 先给康熙诊了脉, 这才知道康熙是急怒攻心之下才晕倒的, 连忙给康熙做了处置,最后好一通忙活, 康熙总算是重新苏醒过来了。
李太医也是御前伺候的人,知道规矩,见康熙醒过来后就自己默默退到一边站好,也不敢出去, 毕竟康熙虽然醒过来了,但是身体还是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且看这情形,大约三阿哥和太子在说什么让皇上大怒的事情,他虽然晓得不能听, 但这会儿也避不出去,为了康熙的身体,他也就只能在里头如此待着了。
反正御前的人就该装聋作哑,他伺候康熙这么些年了,也知道这个规矩。
康熙醒来之后,压根都没有理会过李太医,只用手摸了摸自己被掐的生疼的人中,然后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三阿哥,冷声问他道:“你正月就随朕出征了,几个月不在京中,就凭你手底下的人,根本查不出这么深的细节,老三,你告诉朕,这些事,都是谁替你查出来的?”
康熙虽精神受到重创,但脑子却还清晰,这会儿闻着殿中安神的香,他倒也缓过来了几分,心中急痛稍减。
康熙问完这话后,又看了一旁的胤礽,想着胤礽从头至尾都没有惊讶的情绪出现,再加上他之前说的那话,仿佛早就知道这些事似的,于是,康熙又问三阿哥道,“是保成替你查的?”
康熙这话一出,一旁侍立的胤礽眉峰微动,三阿哥跪在那里答道:“皇阿玛容禀。”
“这件事确实不是儿臣一力查清的。起因是因为儿臣偶然得知额娘因为当年几个小阿哥的早夭依旧耿耿于怀,认定这几个小阿哥的早夭并非是庶妃陈氏所为,且执念于是仁孝皇后幕后暗中所害,儿臣无法取信于额娘,也无法说服额娘,便答应额娘替她暗中调查一番,而儿臣正在私下调查的时候,此事被二哥查知,二哥为证仁孝皇后清白,答应在儿臣随皇阿玛出征后,替儿臣将此事一查到底。在二哥介入之后,这件事情的真相也就都被二哥查出来了。”
这番缘由倒也不假,这番说辞,也是三阿哥与胤礽商量之后的结果,他们是早知康熙肯定会如此问的,所以昨日就已经商量好了。
康熙听了,沉吟片刻,先问三阿哥:“你额娘一直都对她几个小阿哥的死耿耿于怀?认定谋害那几个小阿哥的不是庶妃张氏而是仁孝皇后?”
三阿哥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康熙挑眉哦了一声,又问三阿哥:“既然如此,这二十年间,她怎么不对朕说实话呢?她既觉得有问题,直说便是,朕再彻查,也不至于会拖这么久了。”
三阿哥斟酌了一下词句,才答道:“回皇阿玛,额娘只是猜测,她暗中调查过,却没有证据,所以,并不敢对皇阿玛说这些猜想,且仁孝皇后人品贵重,额娘没有证据,不敢在皇阿玛面前用此话诋毁仁孝皇后。额娘只是想着,想暗中调查此事清楚之后,再同皇阿玛说清此事。只是额娘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幕后黑手牵涉太大,额娘一己之力根本难以触及真相,这才拖了这么些年的。”
三阿哥的回答,康熙不置可否,也不同三阿哥说话了,转头去问胤礽道:“朕走了几个月了,你查这些东西就查了几个月吗?”
胤礽也没撒谎,如实答道:“不敢欺瞒皇阿玛,儿臣查了两三个月就查出来了。”
康熙哦了一声,眯眼又道:“也就是说,你四月间就已经查出来了。既然早就查出来了,为何要到朕回来才说?怕影响朕亲征剿灭噶尔丹的事情?”
胤礽道:“回皇阿玛,儿臣是这样想的。皇阿玛亲征事大,而这件事年深日久,若在书信中照实说了,只怕会影响皇阿玛的心情,所以儿臣想要等皇阿玛班师回朝后同三阿哥一起当面与皇阿玛说。”
“再者,拖延到皇阿玛回来再说,儿臣也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且也因为这番拖延,倒险些酿出祸事来。”
康熙冷声问胤礽:“这里头有什么缘故,都同朕说说吧。”
三阿哥听了胤礽这话,倒吓了一大跳,以为胤礽不愿意遵从与他的约定了,打算自己将他额娘荣妃所做的事情说出来,他这心里一下子就着急起来了。
但在康熙跟前,三阿哥再着急也不敢有什么言语出来,只敢趁着康熙不注意,默默看了看胤礽,给了他几个眼色,想提醒胤礽记得当初同他商量约定好的事情。
哪知三阿哥眼色递过去,胤礽压根就没有接收到,三阿哥心里正着急呢,等胤礽一开口,三阿哥的一颗心倒有放了下来,原因无他,只因胤礽所言之事,却并不是他额娘之事。
“回皇阿玛,儿臣在调查这些事情时,查出了不少暗藏的钮祜禄氏余党,这些人不但于孝昭皇后有些关系,还同鳌拜和班布尔善有些关系,儿臣只要查出来了,就将这些人都暗中控制起来了。这些人人数不少,便是暗中控制,也还是惊动了另一些儿臣没有调查出来的钮祜禄氏余孽。”
“先前儿臣府中侧福晋用药谋害太子妃一事,原就是这些钮祜禄氏的余孽做出来的事情,侧福晋那位额娘身边有个奶娘,便是同钮祜禄氏关系匪浅的余孽。因儿臣动摇了他们的根基,他们恨上了儿臣,所以才下了狠心要除掉太子妃。”
“这件事,刑部也是早就查出来了,是儿臣压了下来,没有在之前告诉皇阿玛,是想着等皇阿玛回京之后,儿臣再同皇阿玛细说。那些钮祜禄氏余党的供词与物证,都还存在刑部之中,儿臣都调阅出来了,皇阿玛一看便知。”
胤礽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幽幽道,“皇阿玛知道么?他们用来谋害皇额娘和太子妃的药粉都是一样的。也幸而太子妃身边跟了个能识别药粉的医女,否则就真的要酿成祸事了。”
对于太子妃被人谋害一事,康熙心里头本就十分不爽,如今听说太子妃被人谋害的事情竟然也和钮祜禄氏余党有关,这一下子怒气值又飙升起来了,听说钮祜禄氏余党用来谋害太子妃的药粉同当年用来谋害赫舍里氏的药粉是一模一样的,康熙一连喊了几声放肆。
要不是胤礽和梁九功等人劝着让康熙千万息怒,康熙大约又要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康熙自己缓了缓,等心中这股急痛过去之后,才望着三阿哥皱眉道:“你还跪着做什么?这些事与你又没什么关系,你只管站起来,不要跪着回话了。”
“你若是为了你额娘,大可不必如此,当年之事,你额娘也是受害人,她那会儿失了孩子,难免行事偏颇,朕也都能体谅,就算她隐瞒不说,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多是因为朕的疏忽,朕当时的心里都在除掉鳌拜,后又要平定三藩之上,没什么心思放在后宫之中,叫你额娘,还有后妃们同两位皇后跟朕受了委屈,这是朕的不是,同你这孩子无关,你起来回话吧。”
康熙如此说了,三阿哥也不敢起来,依旧跪着。
关于钮祜禄氏鳌拜还有班布尔善的阴谋事情真相该说的都说了,可他额娘的事情还半个字都没提呢,三阿哥又怎么敢站起来回话呢?
只是,三阿哥听着康熙这些明显是包容维护他额娘的话,本就难受的心里倒越发难受起来。
三阿哥想着,他从这些话中,还听出了皇阿玛有几分愧疚之意来,想着,若是他额娘没做那些个事情,只怕今日之后,皇阿玛一定会想法子补偿他额娘的,他额娘的日子,铁定会比从前还要好些,可如今,哎,三阿哥心中一声轻叹,如今皇阿玛心中有多怜惜他额娘,等他将事情说出来后,皇阿玛定会有多恨他额娘的。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不能不说啊!
这件事虽不是三阿哥所为,他不是参与者也不是知情者,可他夹在中间,心中难受程度绝不下于康熙和荣妃,两厢情绪激撞之下,三阿哥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泪如雨下了。
就见三阿哥伏地哭道:“皇阿玛,儿臣不敢起身,儿臣还有事情要禀明皇阿玛,皇阿玛就让儿臣跪着说吧!”
“皇阿玛,二哥同儿臣说,他在调查事情真相时,还意外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此事事涉儿臣额娘,二哥让儿臣自行决定如何处置。儿臣思来想去,决意亲自来向皇阿玛检举坦白这一切。只求皇阿玛处置额娘时,能看在儿臣的这一片忠心之上,留额娘一条性命!”
哭成了个泪人儿的三阿哥抬眸看向康熙,“皇阿玛,仁孝皇后的承祜阿哥并非是病弱夭亡的,也不是钮祜禄氏谋害的,而是因为儿臣额娘当年记恨仁孝皇后,认定仁孝皇后谋害了那几个小阿哥,所以私自设计,在钮祜禄氏动手之前,先行设计害死了承祜阿哥!”
第94章
早年间早夭的那些小阿哥中, 康熙最喜爱的,便是赫舍里氏生的承祜阿哥了。
他喜爱承祜, 不仅仅是因为承祜是赫舍里氏所生,还因为承祜从小就机灵可爱, 十分伶俐, 在几个小阿哥之中,承祜是最为聪明的,也是最像他小时候的阿哥。
康熙早年间虽没有想要那么早就立太子, 但是康熙却想过, 如果将来他要立太子的话,定然是要立承祜为太子的。
他有了这个想法后, 又给承祜取这个名字, 他是真心实意希望承祜能够平安长大, 然后,他会将大清交到承祜的手上。
可最终, 承祜病弱夭折,他的一切梦想,也就跟着破灭了。
在得知承祜病弱夭折的时候,康熙正在外陪伴太皇太后泡温泉治疗皮肤病, 并不在宫中。
甫一得到承祜夭折的消息,康欣心痛不已,背着太皇太后自己一个痛哭了好几场,回宫之后,又同赫舍里氏在一块儿伤心许久。
后来, 还是见赫舍里氏伤心坏了身子,他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才强忍着悲痛宽慰赫舍里氏,夫妻两个这才花了一段时间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康熙以为承祜是当真得了急性小儿惊风才夭折的,后来听了三阿哥的话,在三阿哥还未明言的时候,康熙以为承祜的夭折是钮祜禄氏所为,他心中深恨钮祜禄氏。
可这会儿听了三阿哥明言,才晓得承祜的死竟然不是钮祜禄氏所为,而是他一直都很看重,并且一直都认为性子温厚贤淑的荣妃!
这一下,就将康熙刺激的狠了。
康熙心中恨意转嫁到了荣妃身上,大怒之际,一把抄起手边榻上的玉枕对着三阿哥就掷了过去。
康熙是瞄准了的,扔过去后正中三阿哥的额头,哗的一声,玉枕碎裂落在地上,三阿哥的额头也被玉枕砸的鲜血直流。
“毒妇!毒妇!”
“她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这不是毒妇是什么?!真是放肆!放肆!”
康熙瞪着三阿哥道,“难怪你方才说起你额娘的时候吞吞吐吐,说什么没有证据便不肯同朕说,怕诋毁了仁孝皇后,你都是一派胡言!这毒妇都已经私下报仇了,她还敢同朕明言吗!朕真是没有想到,朕宠爱乐这么多年的女人,身为掌管宫中庶务的妃子,居然谋害了朕的子嗣!真是胆大包天!”
荣妃不在这里,康熙也不愿意见她,这一腔怒火就全都发泄在三阿哥身上了。
康熙扔了个玉枕过去,砸了三阿哥个头破血流后,也不再动手了,但他怒火难消,对着三阿哥就是一顿痛斥责骂。
三阿哥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做什么,连血糊住了眼睛也不敢去擦一下,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任由康熙痛斥责骂。
三阿哥不躲不闪,多少还有几分替母赎罪的意思,这点心思胤礽还是能瞧出来的。
只是,这会儿若不让康熙将这口气发出来,回头就算处置了荣妃,康熙见到三阿哥还是会心里别扭的,若真是那样,这个芥蒂就要心存一辈子了,这自是胤礽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在康熙大怒的时候,胤礽只是随着梁九功一道跪下,劝康熙息怒,但并未上前去阻止康熙痛斥三阿哥。
等到康熙自己骂得喘粗气停下来的时候,胤礽适时站起来,给康熙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康熙手中,并趁着康熙喝茶不注意的时候给了三阿哥一个眼色,示意三阿哥可以开口说些软话了。
三阿哥会意,顶着一脸的血迹又伏地哭道:“儿臣同额娘罪孽深重,罪该万死!纵然万死也不足以平息皇阿玛的怒火。但儿臣还是要恳求皇阿玛,不要为了儿臣和额娘这样罪孽深重的人生气伤了身子,儿臣还请皇阿玛保重龙体!”
康熙饮了热茶,心头怒气又发泄了出去,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一些了,见了三阿哥这样,又觉得三阿哥真是可怜又可气,他也知道,此事怪不到三阿哥头上。
荣妃做下那事时,三阿哥都还未出生,再者这么多年了,荣妃有心瞒着此事,三阿哥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可康熙一瞧见三阿哥,就想起三阿哥的生母是荣妃,心里不免又气又怒,就忍不住想要大骂三阿哥一顿。
康熙怕自己再忍不住又要骂三阿哥,便打定主意要叫三阿哥走,可想起自己还有些话要问三阿哥,就勉强压抑住了怒气,冷声问三阿哥道:“你方才去你额娘宫中请安,可有漏了口风给你额娘知道?”
三阿哥不敢撒谎,点头道:“回皇阿玛,儿臣确与额娘提过此事。”
康熙冷道:“你倒是孝顺。还知道去通风报信。”
接着,又问道,“那你额娘怎么说的?”
三阿哥道:“额娘说,这是她做下的事情,她不敢不认。儿臣走后,额娘就在宫中脱簪待罪了,只是怕皇阿玛生气,不敢来乾清宫请罪。”
康熙闻言冷哼一声,也不再同三阿哥说这个,只沉着脸道:“你去吧,近段时日就不要入宫了,朕不想看见你。你福晋有孕,你就在府中陪着你福晋吧。最近也没差事,你正好在府中歇一歇。你额娘的事,朕不论交给谁审理,你往后也不许再过问。朕看在你先忠后孝的份上,不会要了你额娘的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三阿哥要的,也无非就是一句不要荣妃性命的话,如今要到了,自是对康熙感恩戴德,激动的热泪横流,又对着康熙磕头谢恩,那模样看起来真是颇为狼狈可怜的。
康熙瞧着三阿哥满面鲜血的模样,心中颇为不忍,在三阿哥退出殿中之前,到底还是补了一句。
“叫个太医给你包扎一下,莫要顶着这一脸血出去吓人。”
三阿哥闻言感动不已,又回身给康熙跪下谢恩,康熙皱眉挥了挥手,让三阿哥快走。
七情伤身,康熙生了一场大气,只觉得比打了一场仗还要累,三阿哥走后,他就颓然坐下来,靠在榻上怔然出神,也不讲话,显然还是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
胤礽见康熙如此,心中不免担心,忙让李太医上前给康熙把脉诊治一番,然后又同梁九功两个人亲自收拾这屋里的狼藉。
“保成,过来。到朕这里来。”
康熙忽而出了声,胤礽只得过去陪着,梁九功得了康熙默许,带了心腹奴才进来收拾屋子,而康熙在叫了胤礽过去之后也不说话,只让胤礽安静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