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只有十九岁，看起来却已不再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像是二十郎当岁的青壮男人了。
胤礽瞧过了三阿哥的变化，这才望着三阿哥笑道：“来，老三，坐。咱们坐下说话。”
考虑到他要说的事情对三阿哥还是有一定冲击性的，胤礽特意让人上了三阿哥最喜欢的茶水，又备了几样三阿哥素日里爱吃的点心，然后便让奴才们都退下去，只留他们兄弟二人在屋中说话。
“老三，你随皇阿玛出征的这几个月里，我已将事情都查的水落石出的，桩桩件件都已记录在案，事情的真相，我也都已经知晓了。”
胤礽摆了摆手，示意有些骚动又要开口询问他的三阿哥稍安勿躁，然后他才续道，“只是，这事情的真相对于你我来说，都不是一件立刻就能承受下来的事情，老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一定会打破你这些年固有的认知，会让你发现，很多事情，很多人，都跟你最初知道的那个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见胤礽如此严肃说起此事，三阿哥也肃了肃神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之后，又轻轻抿了一口热茶，三阿哥才望着胤礽道：“二哥，你说吧，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实，我都是能够承受的。”
他好歹也是上过战场见识过铁血沙场的男人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承受的呢？
胤礽点点头，见三阿哥确实是准备好了，他便在一室静谧袅袅茶香中，说起了当年那段旧事。
荣妃对仁孝皇后所为之事，胤礽先瞒下未言，他先对三阿哥说的，是鳌拜班布尔善勾结孝昭皇后钮祜禄氏所做下的那些恶毒又不堪的往事。
当三阿哥听见胤礽说，不只是他额娘荣妃的那三个小阿哥，包括当年后宫所生的那些早夭的小阿哥在内的所有阿哥们都是鳌拜利用钮祜禄氏给暗中害死的，三阿哥当即赫然站起，满面怒意。
“皇阿玛曾说，孝昭皇后温良贤淑，是后宫嫔妃之楷模，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人面兽心，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胤礽是将人证物证都给三阿哥看了的，钮祜禄氏余党的供词，胤礽也给三阿哥看了一部分，三阿哥看了这些之后，心头怒意难消，便主张让胤礽将这些东西都上呈给康熙，让康熙为死去的那些阿哥们做主。
“二哥，孝昭皇后戕害皇阿玛两任皇后，又与鳌拜等人勾结，这件事一定要公诸于天下，一定要让皇阿玛为这些被孝昭皇后害死的人讨回公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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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三阿哥义愤填膺的同时心里又多少有几分庆幸, 暗暗舒了心里顶着的一口气，他的这颗心也总算是放下来了几分。
他其实一直都很担心荣妃的猜测成真, 若果真是仁孝皇后害了他额娘先前所生的几个小阿哥，那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同太子相处了。
如今这样的结果, 虽比他额娘猜测的要惨烈残酷百倍, 但仁孝皇后根本没有蓄意谋害过他额娘所生的几个小阿哥，反而自己还是其中的受害者，三阿哥心里就想, 他总算可以毫无芥蒂的继续跟着太子混了。
胤礽不动声色的看了三阿哥一眼, 又特意给三阿哥倒了新的热茶，才淡淡勾唇道：“三弟说得对, 这件事, 我也是肯定要告知皇阿玛的。只是如何告诉皇阿玛, 我还尚未想好。我也正是为了这个，才将三弟你请来商量商量的。”
三阿哥不解道：“二哥, 这件事情既然你已经调查的清楚明白，又已将当年参与之人余党都查了出来，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呢？就该趁着这时候去禀报了皇阿玛，也好叫皇阿玛秉公处置了啊。”
“若是二哥要问我的意见, 我也可明白告诉二哥，我是非常支持二哥将这件事告知皇阿玛的，如此，也能解了我额娘的心结，更能让那些被人害死的后妃和阿哥们得到应有的公道。”
胤礽淡淡看了三阿哥一眼, 摆了摆手，示意他要说的不是这个，然后才同安静下来的三阿哥道：“老三，我在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意外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情的真相，这件事情同你额娘有些关联，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先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咱们再商量如何告知皇阿玛的事情吧。”
“同额娘有关？”
三阿哥一愣，随即问道，“二哥的意思是说，孝昭皇后的事情里面，还有我额娘参与的份吗？”
“二哥，这不可能啊。我额娘虽说不晓得孝昭皇后私下所做的这些事情，但她同孝昭皇后的关系并不亲密，她是绝不可能参与到孝昭皇后这件事中去的！”
胤礽道：“三弟莫慌，我也没有说荣妃娘娘参与到孝昭皇后这件事中去了。”
胤礽从手边的卷宗挑出几份供词出来，并没有立刻给三阿哥看，而是先开口对三阿哥道，“三弟，我在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查到承祜阿哥当年的夭折并非是孝昭皇后所为。而是有人在孝昭皇后动手之前对承祜阿哥下了手，致使承祜阿哥夭折的。”
“而这个人，便是三弟你的额娘，荣妃娘娘。”
三阿哥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二哥，这不可能！我额娘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胤礽默默看了三阿哥一眼，这才将手边的几份供词递给了三阿哥，让他自己看。
他幽幽道：“三弟，荣妃娘娘记恨我皇额娘害了她的小阿哥，这些年她虽没有寻到证据，但心里的恨却是真的。这些供词上都写得很清楚，荣妃娘娘当初记恨我皇额娘，就趁机对承祜阿哥下了手，致使承祜阿哥病弱夭亡。”
“这些事情尘封日久，比之孝昭皇后所为之事更加隐秘，若非我查出承祜阿哥不是孝昭皇后谋害的，又找到了一些线索去细查此事，想必也不会看到这个真相。这件事，想来荣妃娘娘也没有告诉过三弟吧？如今三弟既然知晓了，那咱们就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吧。毕竟，孝昭皇后的事儿若告知了皇阿玛，就算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将来皇阿玛复查的时候，承祜阿哥的事情一样瞒不住，皇阿玛迟早会知道真相的。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如何知道这个真相。”
三阿哥自是不信那在他眼中一直温柔可亲的额娘会是个残害过仁孝皇后小阿哥的刽子手。
可是，看着手上的几份供词，还有那摆在眼前的物证，种种证据皆表明他额娘真的做过这件事，而不是胤礽对他信口雌黄的。
眼前的这个打击对于三阿哥来说，可比知道仁孝皇后有可能残害了自己素未谋面过的那几个小哥哥的打击程度重多了。
三阿哥拿着供词久久沉默，在看完了所有的供词和物证之后，三阿哥眼圈通红，那副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模样，叫人看了甚为心疼。
他此时才明白胤礽叫他过来的原因，胤礽是真的要找他商量这事如何告诉他皇阿玛，这话并非托词。
可这事儿若告诉了他皇阿玛，他额娘还能有好么？
皇阿玛固然会秉公处置钮祜禄氏余党一干人等，但是，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皇阿玛也会秉公处置他额娘啊！
他若将此事如实告知皇阿玛，岂不是亲手推他额娘入了火坑么？
三阿哥转念又想，可他若是不说，就像他二哥说的那样，他额娘的所作所为，迟早也都会被皇阿玛查出来的，到时候处置下来，只怕会比主动坦白来的更加严重些。
说，还是不说，三阿哥的心里矛盾极了。
而且，三阿哥还不曾忘记，他同胤礽的关系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胤礽这里，还等着他自证清白呢，他若是将此事隐瞒下来，求胤礽不要将此事告知皇阿玛，那他岂不是再一次伤了胤礽的心么？
而且，若他如此做了，那么，他同胤礽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差，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更重要的是，便是如此做了，皇阿玛也依旧会将此事调查出来，他到了最后，依旧保不住他的额娘，而且，让他背负着这样的事情，他又何以能同太子再继续相处下去呢？
三阿哥不是小孩子了，权衡利弊，他知道他应该如何选择，只是在感情上，他还有些不能接受罢了，但是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而且，三阿哥更知道，胤礽今日将他唤来，又同他开诚布公的说这些，其实并不是胤礽要同他商量的意思，胤礽比他年长，又是太子，又怎会不知道处理这件事的最妥当的方式呢？
胤礽想要的，无非便是他的态度而已。
三阿哥自己也知道，他不能选皇阿玛，更无法选他额娘，他唯一能选的，就是还像从前一样，继续站在皇太子这边，同皇太子做好兄弟，做皇太子忠诚的追随者。
实际上，三阿哥也知道，这件事同胤礽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额娘有错在先，而胤礽才是受害者，若非他额娘起了害人之心，胤礽现在，应当会有个亲哥哥在世的。
他虽然并未参与到他额娘的事情中去，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应该选择正确的道路去走。
一则是为了他额娘赎罪，二则，也是为了他自证清白，让胤礽看到他的一片忠心。
三阿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心里决定了，便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对胤礽说出了自己决意大义灭亲的决定。
“二哥，纵然此事牵涉到我额娘，但是错了就是错了，同皇阿玛隐瞒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件事也该如此禀报给皇阿玛知道。皇阿玛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虽心痛额娘受苦，但额娘亦犯了错，既然是犯错，就该受到处置，这是公道。我既然想要为额娘的那些小阿哥们求一份公道，就不能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三阿哥顿了顿，压下心中酸涩之感，又含泪望着胤礽道，“还有便是，我曾经答应过二哥的，要在二哥面前自证清白，要让二哥看到我对二哥的忠心。我是绝对不会成为皇阿玛手中牵制二哥的棋子的，我也不会因为心痛额娘就包庇她而让二哥伤心。眼下这件事，是我自证清白的最好的机会。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同二哥一起，亲自到皇阿玛面前去检举额娘。只有这样，才能绝了皇阿玛要利用我做棋子的心思，也能让二哥看到我的忠心。”
“只是，还请二哥体谅我一片为子之心，皇阿玛看见我主动揭发检举的行为，或者多少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对额娘的处置轻一些，许就不会要了她的性命。所以，就无法以命偿命了。”
胤礽见三阿哥如此，心里也不好受，沉默片刻后，起身给了三阿哥一个大大的拥抱，将三阿哥熊抱了片刻后，又替三阿哥擦了眼泪，才微红着眼睛道：“老三，好兄弟，二哥从未想过要你额娘以命偿命。她育有成年皇子，皇阿玛看在你已成年的份上，绝不会杀了她的。至多便是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罢了。但有你暗中照应，你额娘将来也不会有事的。”
“老三，你我一同长大，你深知我的性子，我又何尝不是深知你的性子么？咱们都不是傻子，都知道眼前的这个法子是最为妥当稳妥的法子，也是最不会让皇阿玛在一气之下牵连你的法子。你只有主动去皇阿玛跟前检举了你额娘，你才不会将你未来的前程给搭进去。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我，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你自己，明白么？”
三阿哥被胤礽这话感动，深深点头之后，又红着眼睛问胤礽：“二哥，在我去皇阿玛跟前检举额娘之前，我想进宫见一见额娘，我想同她谈一次。”
他言罢，又怕胤礽误会，连忙解释道，“二哥，我不是心思不定，我只是想同额娘提前打个招呼，并同她谈一谈，给她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等见过之后，我想，我才能了无牵挂的去面见皇阿玛了。”
“二哥，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么？”
第91章
胤礽毫不迟疑答应道：“这是人子之常情, 理当如此。”
“明日我要进宫去给皇阿玛请安，老三你便去你额娘宫中与她谈一次, 等你们谈完了，你便到乾清宫来吧, 我在皇阿玛那里等你。”
胤礽与三阿哥又如此这般商量一番后, 三阿哥才从太子府离去。
回了自己府上，三阿哥明显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即使到了三福晋面前他小心翼翼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但还是叫三福晋给看出来了, 毕竟三阿哥和之前走的时候，感觉太不一样了, 三福晋与三阿哥是夫妻, 这点敏锐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 三阿哥并未同三福晋说实话，只同她说无事, 再问狠了，便只说是朝堂中事，也并不与三福晋说实话，毕竟这些事儿还未公诸于众, 他又怎能与三福晋明说呢？说到底，也只好自己先闷着了。
三福晋见三阿哥不肯说，又听说是朝堂中事，也只得不问了，只是她心里, 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三阿哥的。
三阿哥怕她担心伤了身子，耐心哄了几句，又收了那忧心忡忡的神态，到底还是叫三福晋放了心，夫妻俩也就没再提这个话了。
翌日一早，三阿哥按照与胤礽的约定进了宫后，就直奔荣妃那里，给荣妃请安去了。
荣妃数月未见自己儿子，如今见自己儿子一大早就来给自己请安，荣妃当然是十分高兴的。
“这么早就进宫，用早膳了么？”
见三阿哥摇头，荣妃笑着就叫人去摆早膳，然后仔细打量三阿哥，发现他的变化后就笑道，“人倒是黑了瘦了，似乎比正月走的时候长高了些，不过看起来倒是蛮精神的。看来这出去一趟还是很能锻炼人的。本宫瞧着，倒是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好些。”
荣妃先前总觉得三阿哥虽然十九了，但斯文白净的模样看起来就还像是个少年似的，如今再看三阿哥，这才有了三阿哥已经成人了长大了的感觉。
荣妃显然很喜欢三阿哥如今的变化，她觉得三阿哥有出息了，她自然也是跟着高兴的，于是，在三阿哥沉默用早膳的时候，她就并没有注意到三阿哥的不同从前的沉默与反常，而是笑吟吟的同三阿哥说起他离京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荣妃整日在后宫之中，能说的话题其实并不多，除了说她自己的日子之外，说的最多的就是三福晋了。
三阿哥走后，三福晋尚未查出有孕，就是三福晋时常进宫来陪伴荣妃的，后来三福晋查出有了身孕，荣妃就不叫三福晋进宫来了，还时常赏赐些东西给三福晋，又让太医院时常去给三福晋请平安脉，所以这会儿荣妃同三阿哥说的，就都是三福晋的事儿了。
“你不在京中这几个月，你福晋怀着孩子可不容易，你又不曾陪着她经历这些，额娘同你说这些事，也不是要同你唠叨，是希望你心里要明白，你福晋她不容易，日后她生了孩子，你可要对她好些才是啊。”
三阿哥有心事，所以在荣妃说话的时候，三阿哥就只是一直默默吃饭并不搭话，听见荣妃如此嘱咐他，他也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会对自己福晋好的，然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