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计——苏梵汐
时间:2017-10-18 16:53:36

  顿了顿,他又补充笑道:“对了,你先前不是说仰慕我已久吗?正好,生虽未同寝,死却是同葬,我就勉勉强强封你一个皇后之位吧。”虽是带了几分调侃,但穆阳说出这话时,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欢喜之意来。
  安玲珑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没给穆阳看见:“那话你也信?小女子受不起如此大礼,还请您另请高明。”
  这话还没说完,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哒哒传来。
  想是方承仁来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几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带了怎样的意图而来,只有穆阳,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只不过他也没有再开口,而是紧盯着阿斯兰所指的那一扇门,等待着它打开的那一刻。
  进来的男子一身素缟,怀里已不见了那一把琴。
  方承仁一身衣饰皆是简朴到极点,神色冷肃,在看见他们八人后又不由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来:“都还活着啊。”
  这简直是让人最无奈的一句问候语之一。
  没有人轻易尝试逃跑,毕竟谁也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贸然冲出去是一件愚蠢得遥不可及的事。
  方承仁随意挑了一处坐下,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看起来比其他八人不知好看了多少,却并不开口说话,闭上眼似是在调息。
  到底是冒国的人先沉不住气,那精壮的汉子最先忍不住上前,语气却是一股藏不住的虚弱:“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没有睁眼,说话的口吻却十分平常,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跟你们一起死啊。”
  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方承仁睁开眼睛,仿佛自言自语般问道:“你们知道我的名字中带了什么样的寓意吗?”
  问这个问题干嘛?那汉子有些不耐烦了,举步就上去:“喂……”话音未落,就闷哼一声,直接倒了下去,再看去,却见他胸膛上插了一根银针,眼睛瞪得大大的,人却是没了声息。
  就这么死了?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再随意吭声了,方承仁才缓缓说道:“承仁,传承和仁德,就是我名字的寓意,不过它还有另一个意思。”他睁开眼,一字一顿道:“承仁,健康成人。”
  这和把他们关起来有什么关系?
  他倏地笑开:“你们很好奇我为什么不惜拿归城和自己的性命做你们的陪葬吧。”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旋即自顾说道:“不对,是拿你们做我的陪葬。”
  他的眼里瞬间淌下两行泪来,这眼泪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带了一点悲伤之意。此刻,方承仁只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他浑身发颤,烧起了他心中所有的悲愤。他不想再忍了!
  他不要自己带着这个没有出口的秘密死去,他要这些人知道他们的罪孽!
  方承仁只感觉现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灵魂好像都飘出了身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却有条不紊地将自己憋在心里多年的东西一一说了出来。
  其实事情并不是很复杂,二十年前,方承仁还只是个孩童的时候,他的父亲方明颂是当时归城的城主,那年虽战火纷乱,归尘令之争还是如期举行,除了戎狄战争艰难并没有过来以及十八蛮部以外,就连死了爹的南疆新帝都来到了归城。
  当年战争打响,代国冒国已臣服穆国却并不甘心,南疆新帝暗暗记恨着穆国皇帝穆石的杀父之仇,三方人皆是想要夺得归尘令助己方翻盘成为最后赢家,而穆国穆石也担心方明颂会暗地投靠他方,是以一共四方人马,虽都派出了自己能派出的最强队伍,可最后皆是捉摸不准方明颂的心思,竟都起了歹心,从而确保归城的大军能够投靠自己。
  当然,代国冒国和南疆算得上同仇敌忾,将目标瞄准了方明颂,而占优的穆国,却是打起了动年纪尚小的方承仁身上。
  为了隐蔽,两边用的皆是毒,只不过对方明颂用的是一种烈性□□,对方承仁却是较为慢性的一种药,只不过更加折磨人。
  可机缘巧合的,两杯下了毒的茶水,都进了年幼的方承仁的肚子里。
  喝下茶水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方承仁就哇的吐了一口血,当场就厥了过去。
  不幸中的万幸,两种药的药性有些相克,是以相互作用之下他并没有立即死去,只是昏迷了过去,父亲广招天下名医为他诊治,多日后他终于醒来,只是当他再睁开眼时,父亲仿佛已老了十岁。
  方承仁醒虽醒了过来,可体内两种毒并未除去,是以他缠绵病榻了整整十年,十年的时间,他从一个稚子幼童变成了一个少年,身子骨却弱的可以,常常只能呆在房里,连门都难出,父亲搜罗天下名医为他看病,得到的却都是他活不过二十的结论。
  直到上一个十年的归尘令之争。
  穆国来了一个言行举止颇为古怪的少年,自称是早已失踪的穆国名将云岩的弟子。这少年向父亲表明他有办法使方承仁恢复健康,而条件,就是归尘令。
  父亲答应了,所以那年并没有归尘令之争,因为归尘令,早已交到了穆国手里,这也算是只有各国皇室成员知道的秘密了,不过穆国势大,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罢了。
  可方明颂没想到的是那个少年所提出来的办法,换血。
  是的,就是全身换血。而换血的唯一人选,就是方明颂自己。
  方承仁当然是不肯的,他幼年丧母,最亲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自己这一身毒血,换到父亲身上,父亲肯定是受不住的。可当那个少年向父亲保证整个换血的过程中方承仁绝不会有事后,父亲便抛开了最后一点顾虑,决定用自己的血去换方承仁身上的血。
  “承仁,记住,将咱们的家族传承下去,做一个仁德的城主。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这是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换血前,他被父亲打晕了,再醒来时,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他与父亲的“秘密基地”——一个山洞里,而旁边,就是父亲的尸体,那个古怪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他哭了很久。
  哭到手脚发麻、浑身瘫软,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他爬起来,轻轻摘下父亲脸上的那半副黑色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从今以后,他就是归城城主。
  往后的十年时间,他励精图治,使归城发展越来越好,但是他能给归城百姓的,也只有这么多,因为他要复仇。这十年里,他暗自命人将那个山洞扩建、改造,终于,成了如今这地宫的模样,而这,就是他父亲长眠之处,同时,也是他为自己和四国皇室准备的坟冢。
  他知道,趁着此次的归尘令之争害死四国皇室成员,他绝无可能逃出生天,甚至归城也可能被四国的铁骑踏平,但是他不觉得后悔。
  曾经这些人的父辈对自己父子所做的事,他要还回来。
☆、生机一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前面三章内容是被我替换掉了,所以发现接不上的小天使请从六十四章开始阅读哦
  “疯子。”安玲珑听完后只叹道。
  可不是一个疯子吗, 为了这样一个执念,竟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和归城的命运来完成这样的计划,只为使仇者痛,却不曾想到亲者也未必快,如此一来,谁又比谁好受?
  方承仁却毫不理会安玲珑这一叹, 只静静坐在里面, 等待着既定的死亡。
  所有人对视一眼, 终于是没了辙, 毕竟此人连死都不怕,也不在乎归城几十万百姓,他们又有什么东西能逼他让步?
  只有穆阳叹息一声, 悄悄往他们之前挖的那个洞移动,扯下一点染有他血液的布料, 轻轻塞了进去。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手里紧握着一个玉哨子, 趁着方承仁闭眼的时候, 狠力一吹!
  而此时, 归城内。
  “奇怪,我今天一出门,发现有好多官兵在驱赶归城百姓, 似乎是要他们迁出城外去。”驿馆的议事厅内,罗毅辰满腹疑惑地道,他性子活络,是很喜欢出门逛的, 只是今天出去所见到的一切,太不寻常。
  王瑶嘉撑着自己的下巴,嘟囔着:“说不定只是些暴民之类的,危害了归城的安全,所以才被强行迁出去。”她趴在桌上,仰天感叹一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怎么皇上和珑姐姐还没回来?”
  穆简照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两条腿跷在桌上,只是面色却严肃了许多。是的,皇兄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虽说这最后一场比试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但是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吧,更何况……他们离开的时候所携带的干粮和水,顶多也只能撑到今天了!
  该不会……
  他的心头突然一跳,唰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外面,从怀里也掏出一个跟穆阳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玉哨子,吹了一声。随即,一手捂住了心口,感受着心脏不寻常的跳动。
  这玉哨子他和皇兄都有一个,吹起来发出的声音是他们听不到的,但是他们相互传递书信用的信鸽却听得见,并且会在听到哨声后立即飞来。
  而且他和皇兄从小就有类似心灵感应一样的联系,一方若有巨大的危机,另一方是有所感应的,而此时他的心脏狂跳,是不是意味着,皇兄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抬头望向天空,希望能看见那只鸽子能够快些赶来,这样,他才能跟着鸽子找到皇兄。
  过了莫约一刻钟,那鸽子才不疾不徐地飞来,嘴里衔了一块染血布料,停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穆简接过布料,发现正是皇兄那日走时所穿的衣服,而上面那一滩血迹……
  他骤然捏紧那块衣料,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它揉碎。他快步返回议事厅,对着所有人严肃道:“我得到消息,皇上他可能遇险了。”
  “什么?”王瑶嘉唰地站起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合规矩,忙又红着脸坐下,只是眼睛里的关切和震惊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而且,”穆简攥着拳头,“下手之人极有可能是归城城主——方承仁!”
  “为何?”赵康俊发问。
  穆简只反问道:“若是其他三国皇室所害,方承仁他有可能坐视不理吗?”
  “再者,先前命归城百姓迁出归城,本身就是既不合理的一个要求,但若说是方承仁他自知将面临灭顶之灾,这个迁移令也就显得不奇怪了。”谭蔚然淡淡补充道。
  “所以我要去找皇兄,”穆简点头,又递给舒平坤一枚玉佩,冲着他道,“你们拿着这玉佩,去最近的军营调兵来,围城!另外,到时候你自己带一支精锐的小队,跟着我一起去救皇兄!”
  “是!”舒平坤点头,随即便出了门快马向着东城门而去。
  穆简又将视线转向几位姑娘:“我这就去安排马车,你们今天就出城回京。”
  王瑶嘉几人虽然同样心焦,却还是点点头答应,毕竟她们不会武功,留下来只能做累赘。
  “至于你们,”穆简望向几个男儿,犹豫了一阵,“向公子、赵公子还有谭公子,你们便随几个姑娘一起回去吧,护卫我可能要全部带走,她们的安全便劳烦你们了。”向良申几个人不精于武道,但是多少是有底子的,去营救穆阳或许不够,但护送几个姑娘却还是行的,是以他们也没有矫情,直接答应下来,去安排车马了。
  罗毅辰武功不错,穆简没有安排他去带兵,显然是要和他一起先行去寻穆阳,只是……
  穆简揉揉眉心,问道:“文轩呢?”
  “文轩?”在场的人均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玩儿了。只是正在沉默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阵怪笑的声音:“我在啊!”
  原来是在屋顶上。
  穆简此时却犯了愁,说文轩一起去救人吧,这小子疯疯癫癫连皇兄看了都发愁,说让他回去吧,他又是唯一一个赢了武试的人,虽然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赢的,但是他是皇兄亲自挑出来的人,他信任皇兄,所以或许此人有别的本事也说不定。
  “你是回去还是去救人?”索性将问题抛给文轩自己来可能会比较好。
  上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他掉下来了。揉揉自己摔疼的屁股,文轩兴冲冲地跑过来,道:“当然是救人了!听起来多拉风!”
  好吧。虽然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既然文轩要一起去救人,那还是随他吧。
  穆简扫视周围一圈,沉声道:“那就这么定了,所有人,出发!”
  “是!”
  待准备好后,穆简当即将鸽子放开,追着它便往着穆阳的方向而去。
  希望皇兄能坚持住!
  而地牢这边,仍是沉默。
  穆阳此时已收好手中玉哨,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若是那个小洞通往的若不是外界,那么信鸽是绝对找不到那块布料的,只能心里希望阿斯兰所言是真,那个小洞是直接通往了外界。
  阿斯兰现在的情况不算好,他身上有多处被毒雾腐蚀,武功不强,身体的抵抗力实在不如他们这些武者,身上有点发烫,可能伤口有一点发炎。
  按理说这种时候应该拿帕子浸了水给他物理降温的,但是他们在这地牢中关了许久,水是最紧缺的资源,自然不能全用去给阿斯兰治疗,所以安玲珑只得找几处地方,换来换去地给阿斯兰躺着,勉强也起一个降温的作用,只是能不能熬过来,就看阿斯兰自己的了。
  但所有人都没有露出惊慌或是害怕的神情,原本最坐不住的就是冒国那精壮汉子和代国太子陆明锡,但都被其他人给安抚了下来。
  许久,方承仁却是第一个开口:“怎么,你们都没什么想问的吗?”
  柳卡吉冷哼一声:“没有人愿意跟一个疯子说话。”
  “好吧,”方承仁失笑,顿了顿,脸上又多了一丝愤怒和冷凝,“或许你们有些无辜,但你们却都在为这些肮脏的皇族做事。”
  “难道你们方家的祖祖辈辈就一定干净不成?”柳卡吉不屑嘲讽。
  “至少我父亲是。”
  “行吧,疯子。”柳卡吉冷漠回答,将头转过去,不再与他说话。
  现在是应该保存体力的时刻,多说一句话都会耗费一定的体力,所以除了方承仁外的所有人,都尽量没有动作,也不说话,等待着穆阳所说的“最后的希望”,毕竟谁都不想死。
  穆阳也是攥了拳头出神,希望穆简能够为他博得一线生机。
  而此时,穆简正快马加鞭带着人赶过来。
  也是大概半个时辰,穆简便已到了这座山,只是仍不知道穆阳的具体位置。他手一挥,令跟来的人四散开来,免得突然遇到了敌人反应不过来,自己就只带了少数几人,跟着鸽子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寻找穆阳所处。
  等他们摸到地牢门口时,又过了半个时辰。
  “就是这里?”穆简稍稍有些疑惑,他眼前就是一片坡地啊,皇兄怎么可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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