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正是因此,他才注意着没有出现在洗尘宴上,免得田风认出了自己,平添许多麻烦。
想来萧茹涵就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才让这田风告诉了二皇子,钻了空子,以至于被暗算。
如此,自己也要加紧解毒的过程了,一定要气死这个毒老头。
文轩在心里暗骂道,一边又装作酒量不行,已经沉沉睡去。只是他手指微弹,一只小甲虫已沿着地缝悄然向旁边的雅房爬去。
而安玲珑这边的雅房内,冷筠竹站起来,敬了在座众人一杯酒,两颊隐有熏红之色,仍是兀自冲陆靖炜笑道:“久闻二皇子精通音律,筠竹特意寻来了一位乐师,不知可否让她为大家弹奏一曲,算是为今日的洗尘宴助助兴?”
陆靖炜没有过多思考,也只笑着答道:“这自然是好的。”言罢,冷筠竹便拍拍手,有侍女带来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袅袅娜娜向着众人行了一礼,便坐下抚琴,其音袅袅,很是动人好听。在场众人有痴迷音乐的,纷纷闭了嘴竖起耳朵静听,眼中不乏赞叹之色,这位女乐师的琴技果然高超。不过安玲珑和谭蔚然却趁机瞥向陆靖炜,发现他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夹菜吃着,眼里没有痴迷之色,却是带了两分思索。安玲珑两人不由冷笑了一下,果然。
先前情报里说陆靖炜似乎很精通乐理,常向宫中婉妃讨教琴技,不过让谭蔚然觉得奇怪的事,这样不顾男女大防向婉妃讨教琴技的乐痴,怎么府中并未豢养多少乐师?也并不常奏琴,这就显得有些古怪了。再想到今早含蕾告诉她们的事,一下便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所以她们赶紧通知了冷筠竹,去寻一位精通乐理的琴师来,说是要为宴会助兴奏一曲。这可把冷筠竹给急的,毕竟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儿去找琴技高超的乐师?最后急眼了干脆拉过一位名妓来充当乐师,反正这面纱一蒙谁能说这是个妓子?
不过还是有零星几位官员认出了这位名妓,毕竟其琴技在代国也是有名的,若真是痴迷音乐,总还是在哪里见过的。
不过传说是乐痴的二皇子,好像还没有认出来。
这下便算是十有□□了。谭蔚然安玲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看样子别的安排都可以不用上了,只要有私通宫妃这一条,就有的他苦头吃。不过陆明锡想要顺利荣登大宝,除了君心外,还得有民心才行,陆明锡倒还好,常在民间做些好事,如给穷人派粮等,百姓对其并没有恶感。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陆靖炜失掉民心了。
其实也不难,让他多做几件嚣张的事,失掉民心也就是很快的事。
所以,在席宴上多说点话,挤兑挤兑他,让陆靖炜生点气,这嚣张跋扈的本性出来了,还怕他做不出点事儿来?
“对了,皇弟,”陆明锡轻晃手中酒杯,让杯中佳酿荡出一层层涟漪来,声音漫不经心中又处处讽刺,“王大人那边的事,你解决了吗?”
他说的是大理寺少卿王建波的事,这人本是陆靖炜旗下一名大将,权力不小,对陆靖炜还算忠心,结果被一个御史大夫揭出来收受贿赂,判了不少冤案错案,都只为敛财,这可把陆云青气了个半死,立即将王建波下落大狱,又吩咐了大理寺卿去着重查此事,已经是揪出了不少证据来,把陆靖炜也是弄得焦头烂额的。
当然,那位御史大夫是陆明锡的人,情报嘛,则由冷筠竹和安玲珑提供。
所以最近几日来,陆靖炜一直在处理此事,东奔西跑的,却就是没办法把人给弄出来,已经是铁证如山的东西,任他再怎么从中擀旋,也搅不出多大的水花来。最后还是田风才将他劝了下来,毕竟他要是再插手,救不了王建波不说,还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那才叫因小失大。
所以陆明锡这话一问,才叫做刺中了陆靖炜的痛处,不过他还是忍着心中怒意道:“劳烦大哥操心了,不过这怎么能叫什么‘我解决了吗’?这王建波自己干了伤天害理的事,被揪出来是迟早的事,我有什么需要解决的?毕竟此案并非是我主审不是?怎么会这么问我?再说,今天咱们是来迎接穆国来使的,在饭桌上讨论朝事未免显得不好吧。”这话说得干净漂亮,把自己给摘得干干净净,同时又不动声色指责陆明锡乱议政事,平白惹他国笑话,倒不是很符合他平日的性子。
陆明锡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二弟,只觉得最近这两年来陆靖炜的确改变了许多,行事之间也更稳重低调了一些,对自己的打压也是变本加厉,可私下里的接触又好似变化不是很多,想来是得了高人指点才做得好的,可这高人,又是谁?
他的眼神环视周围一圈人,估摸着此人就在在座官员中,毕竟陆靖炜这么听这位高人的,想来是非常信任的,那么,就有可能带来这宴席中。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将此事同穆简等人稍作商量,他表面上也是显山不露水地笑道:“既是如此便好,这王建波咎由自取,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恶果自然由自己尝。是大哥的不是,不该再讨论此事,大哥先敬你一杯。”说罢便仰头就是一杯酒,又满面笑意看向陆靖炜,话中咬死了见不得人四个字,也是暗指他与那位宫妃的事,却见陆靖炜面色如常,不知是听懂了没有。
陆靖炜没再说什么,只自顾自喝酒。
谭蔚然却是仗着自己脸嫩,故作天真问道:“敢问二皇子,你们说的这个王建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话不是很礼貌,可谁让她年纪太小还“童言无忌”呢?
这下陆靖炜脸色是有一点难看了,陆明锡戳他痛处他还可以勉强忍忍,现在一个穆国的小丫头也这么问,简直是在他伤口上踩了一脚又狠狠碾了几下,他还不得不笑着被人这么踩,否则若是自己发了火吓着了穆国来的“贵客”,陆明锡肯定得抓着这点狠狠地宰一刀,自己已经损失了一个大理寺少卿,不能再惹了父皇不开心。是以他也只有耐下心思大概解释了一番,还好谭蔚然表现得很聪慧,一下就懂了个七七八八。
正当陆靖炜内心松了一口气时,谭蔚然却又故作懵懂地点点头,道:“就是说这个王建波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然后就被贵国的皇上惩罚了,是吧。”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谁知谭蔚然突然一拍掌,气鼓鼓道:“那那个贵津的知府,我觉得也该被惩罚!”
……安静。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又扯到辛藏那里去了?
唯有陆靖炜的心里,是真的咯噔一下。辛藏是他好不容易招揽到的人手,在陆明锡的阵营里地位不算很低,要是这人真犯了什么事儿被穆国的人抓到了把柄,闹到父皇那里去,那这颗埋在陆明锡阵营里的棋子,就算是废了。
旁边的田风见他这模样,赶快抓紧他的手写了几个字。陆靖炜一僵,却随着田风写字慢慢放松下来。是呀,现在辛藏表面上还是陆明锡的人,只要自己鼓动陆明锡死保辛藏,到时候他再帮帮忙,任由事态发展,闹到父皇那里去,最后吃亏的,不还是自己这个皇兄吗?
想到这里,他镇静下来,笑问:“那辛藏做了什么?”
“算了,不说了,气死我了,”谭蔚然气呼呼对着自己扇风,似乎是在强忍自己的怒气,“不是你们说的吗,饭桌上不谈政事?”这个时候她又显得很识时务起来,兀自咕哝着:“而且还是你们代国的政事。”
“既是如此,还请谭小姐好好用饭吧。”陆靖炜道,心里却倏然一紧,或者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又或者,她不打算再提?那自己打压陆明锡的计划还怎么进行?干脆回去问问辛藏到底干了什么,以此估量?
谭蔚然闷头吃了两口,仍然有些不满,不过她刁蛮小姐的角色已经扮演的差不多了,成功的让陆靖炜起了疑心,干脆让他一直提心吊胆的好了,是以她又口齿不清说了几句,总之就是力求一副小女孩的做派,让陆靖炜觉得这事又似可行又似不行的才好。
安玲珑的话倒不用装什么,她只要维持低调别被人认出来她就是“林珑”就好,是以现在刁蛮嚣张以求刺激刺激陆靖炜的,便是穆简了。
他装了多年的纨绔,论嚣张还不容易?只是往身后一靠,摆出一副大爷像,又剔剔牙,头仰得很高,斜眼看人,便极为不满地说道:“怎么都还是咱们穆国的菜式?我都吃这个十几年了早就腻歪了,你们还给我整这个,是什么意思,想要腻歪死我?”
讲得极为蛮不讲道理,不过找人茬的时候,谁在乎理由靠不靠谱?
恰巧,这菜式的部分,是陆靖炜负责的。原本应该是陆明锡顾虑的部分,只是陆靖炜为了抢功,把这个部分搬来自己做。原以为得到夸奖是很容易的事,毕竟一般的一国来使,就算是看在表面的面子上也应该说几句好话的,却没想到来的这个使团,就是专门给他找茬来的,自然,不管他做什么,都难以得到好评。
已经被连续三次打击的陆靖炜脸色终于不行了,有点青。可他还是先忍着道了歉表示是自己的不是,要出去叫人重新准备一下。不过刚一出去他就发了火,冲着自己的下属还有珍味轩里的小厮狠狠地骂了一顿,其间不乏难听的词汇,这听得隔壁的文轩几乎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装睡,暗道那穆简几人实在有才,能把好好一个皇子给气成这样。
人气着,声音就大,饶是珍味轩的隔音做得不错,可坐在包厢里的众人还是隐约听见了他的怒吼,谭蔚然几个还装着神色如常,倒是陆明锡手下那几个,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可许久没见到二皇子这般失态了。
安玲珑想了想,又唤了跟着自己的侍女去通知含蕾含蕊,去买通几个乞丐、说书人之类的,把陆靖炜这失态的样子多说出去宣传宣传,百姓们总不会想要有一个性情暴戾的君主吧。
当陆靖炜再进来表示新的菜式已经安排好马上就会传上来时,穆简却抚着肚皮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他烦躁地挥挥手,不耐烦道:“算了,下次宫宴时我可一定要吃你们代国的菜式,别再给我弄穆国菜了。连个鲜都不让我尝,什么意思嘛这。”
谭蔚然还在努力地吃着:“去年天旱雨少的,粮食收成不行,可不能太浪费了。”其实这些官家的公子小姐,谁吃东西不挑剔浪费?不过这找茬嘛,当然是另当别论。
再次被无形嘲讽的陆靖炜很努力地憋住了,真诚地道了歉并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改进,在得到了穆国使团不计较的回应后方才放下了一颗心,好歹没有再发火。这场宴席也便就这么散了,接下来陪同使团参观玩耍的任务便由被找茬找怕了的陆靖炜转交给了陆明锡,正好几人可以商量下面的行动,白便宜了人。
不过等陆靖炜晚上回府时听见昨晚二皇子妃那一顿闹腾后,终于忍不住彻底地黑了脸,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吓得二皇子妃是大气也不敢出,之后更是病倒在了床上,连身都不能起了。当然,这么大的动静,作为后院里的一个丫鬟,小琳怎么会不知道?第二天一早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告诉了含蕾。安玲珑知道后直接一挥手把这个猛料立即放给那些被他们买通了的说书人和乞丐,一时间汴临里竟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多少人对陆靖炜起了恶感,御史台里也有不少人弹劾他。虽然最后在田风的提点下倒都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去,可终究还是惹了陆云青的不快,被罚禁足,直到举办宫宴欢迎穆国使团那一天才准出来。
“该死的,”他愤愤摔了手中的书卷,说什么闭门静思,看什么破书,真是气死他了,“肯定是陆明锡干的!把事儿捅到父皇那里去,害得我现在被关,什么事都干不了!”
“殿下稍安勿躁,”田风捡起书卷,声音平静,“此一时彼一时,您现在虽然暂时失势,那是为了更好的复出做准备,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方承仁那一对夫妇,有他们在,我们就不愁没有筹码。毕竟太子现在虽然威风,可一旦成为过去,那便只是过去。”听起来有股特别的笃定,可话里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
让太子成为过去?
陆靖炜咬牙道:“好,就让他先再风光两天,到时候,我看他还怎么笑得出来?”
“还请殿下再忍耐一二,”田风目光深深,声音又带了一丝隐忍,“宫宴就是咱们的机会,到时候把方承仁带去即可。”
“嗯。”陆靖炜点头。
而那日私宴后,安玲珑回去即吩咐了人去给她抓药,配置了给陆靖炜准备的“好料”,剩下的时间么,就偶尔跟着使团逛一逛,或者是扮成了“林珑”,去珍味轩视察生意,不过更多的时间还是窝在客栈里,或是在周围闲逛,小日子过得是十足的滋润。只除了对穆简的死缠烂打有些回避。
穆简是一直跟着安玲珑的,时不时说些浑话弄的人脸颊发烫,总之看样子是要吊死在安玲珑这一棵树上了,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他看得出来安玲珑心中有顾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毕竟他怎么会知道安玲珑担心自己是她哥哥的事呢?不过心中还是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俘获美人芳心,却不知佳人心思难猜,不似郎君浅啊。
谭蔚然和文轩是两个极端,一个整天不出去,一个整天不回来,前者静心研究情报,后者则是天天纸醉金迷,跟那群新交的哥们儿厮混,晚上再去看看自己的师妹,半夜方才回到客栈。不过捣鼓了几天,总算是把药蛊给整了出来,种在了方承仁的身体里,从此方承仁夫妇也是不用再听命于陆靖炜了,不过他们也没有声张什么,只是说好在陆靖炜要用他们时反水即可——只有这样这场大戏才算精彩呀。
很快,宫宴的日子便已到了。
这次举办的是午宴,是以众人都起得很早,文轩也被逼着打扮一新便往皇宫而去,因为是正式的接待宴,所以有品级的大臣和其家眷,还有妃位及以上的妃子也都在场。负责接待的陆明锡和陆靖炜更是早早到了场精心准备了一番,尤其是陆靖炜,这次特别要求了给穆简的是他们代国最有特色的菜肴,免得这人再挑出什么刺来。
奇了的是这平时勾心斗角的兄弟二人在准备这场宴会时都是齐了心地准备得尽善尽美,没有再闹出什么矛盾,看得陆云青很是欣慰,以为自己这两个儿子总算是不再闹腾了,却不知这兄弟俩是都在宫宴上准备了各自的大戏,等着给彼此好看,才暂时消停了一会儿。
马车缓缓驶进皇宫,里面坐的正是穆简四人,负责外交的官员则是乘着另一辆马车,事先进了宫,与陆明锡二人磋商了关于宫宴的一干事宜。
先下马车的自然是文轩和穆简两位,然后是谭蔚然,因着谭蔚然年龄还小,虽然也是个小美人,可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饶是她打扮得再正式不过想要减去自己的年龄感,看着还是很可爱。而安玲珑是最后一个,她下马车的时候则着实引起了一番注意,已经是将近十八的女子,五官已完全长开,一身打扮英气而美丽,与一般意义上的美人相比多了几分活力,确实吸人眼球。不过这可让走在前面的穆简心里狠狠多了两分醋意,只觉得她更美了,让他不想与别人分享。
“陛下,”四人行礼,“代我皇替您问好。”
“哈哈,好,落座吧。”陆云青爽朗一笑,大手一挥,四人便也回了自己的位置,靠着两位皇子,是很前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