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风看起来还是很干练沉稳的样子,但哪怕是他, 此刻眼里也有了一抹着急:“殿下!请振作起来好吗?我们还没有输!”
“没有输?呵,”陆靖炜哼了一声, 满是自嘲和颓靡, “怎么叫我没有输?”
“怎样才叫输了呢?”田风不动声色问道。
“如今父皇已经厌弃了我, 难道还不叫输吗?”
“可您要明白, 陛下尚未……而他只有您和太子殿下两个儿子。”田风微微一笑,并没有把话讲得很明,不过提示也足够多了。
“你是说……”陆靖炜眼中升起一丝光芒, “只要陆明锡……”
“那时陛下除了将皇位传给您,还能给别人不成?”
“对啊!”陆靖炜腾地站起来,一手握拳激动一挥,“到那时, 皇位定是我的!”
田风意味深长笑着,似乎有所指一般:“两日后,太子殿下便会单独出宫,与穆国使团去避暑行宫。而恰巧,最近京郊有几起杀人案发生,似乎是一帮劫匪。”当然,这几起杀人案,其实是他制造的,为的,就是给出一个契机。
“那到时候皇兄可怨不得命了。”陆靖炜也跟着狞笑起来。
他转头看向田风:“田大人,能否让我出府一天?”田风是卫尉寺的人,卫尉寺负责朝廷仪仗和守卫武库,正巧涉及了军队这一块,如今他的府邸外有禁卫军守卫,一是负责安全,二是监督监视,说不定在卫尉寺任职的田风能有办法。
田风略一思考:“我虽然没有办法,那大将军郑昊的两位客卿,也该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说到这里,”陆靖炜静默了一下,眉目里已隐隐有了阴狠之色,“萧茹涵他们抓到没有?”
“没有,他们似乎已经逃出了汴临。”田风敛下眉目,低垂着头道。
“那为什么方承仁的毒已经解了?”
“我没有诊过脉,是以暂且不知,不过应该不是用了解药,毕竟这毒我也研究了好些年,不可能有人这么快破解,我的解药也没少,”田风解释道,接着细细说,“殿下,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寻找他们了,将太子殿下给杀掉才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陆靖炜沉默半天,举目看向窗外,手指关节无意中屈起敲打着桌面,良久后方才说道:“那就用你养的药人吧。”田风精于药理,曾无意之中研究出来一种法子可养成药人,所谓药人,即以药养人,养成后此人百毒不侵,并且没有痛觉,也就是说只要受到的不是致命伤,对于药人来说几乎跟没受伤一样,简直是杀人之利器。所以在得到田风后,陆靖炜立刻让他着手制造药人,就用他自己的死士。
而此刻,便是动用药人的最好时机。
“是。”田风点点头,应声道,随即离开,准备将事情部署下去。
当然,东宫和穆简这边是毫不知情的,倒都是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次避暑之行。
吱呀,房门被推开。
安玲珑看着手中书卷,头也没回:“穆简,你不用收拾东西的吗。”
“有下人呢。再说,我带上你就够了呀。”穆简嬉皮笑脸,不要脸地道。
啪。
安玲珑手中的书打了个空:“有本事你别躲。”
“那可不行,我怕把你的手给打疼了,我跟着心疼。”
“我用的是书,”安玲珑终于抬头看了穆简一眼,眼中有羞恼之色闪过,“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有,”穆简攥住安玲珑的手,“萧茹涵来了。”
“她来了?”安玲珑惊讶转头,看向了穆简,不过随即眼神又回到了书卷上,“把她绑起来审问?不过那不是你该负责任的事吗,找我干嘛?”
“她说她是来投诚的。”
“嗯?”安玲珑终于将手中书卷放下,眼神中带了一丝笑,“那我倒是很有兴趣了。”
萧茹涵正坐在客栈雅座里,手里握着一杯茶,略有些不安地抿了一口,但当她见到安玲珑同穆简进来之后却是美目一亮,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并没有与她刀剑相向,这也就有了他们和谈的可能。
“我知道我夫君做过对你们不好的事,”她抢先开了口,眼里染上一抹愧疚,“可那都是我煽动他做的,你们若是有记恨,对着我来便好。他刚刚才解毒不久,身体虚弱,这一趟我也是瞒着他过来的。”
“解毒不久?”安玲珑同穆简不禁问道。
萧茹涵点点头:“这也是我向你们投诚的原因之一。辛藏是陆靖炜的人,他使了计在我夫君身上下了剧毒,为了让夫君活命,我不得已听了他们的命令为他们做事,不过现在他的毒已经解了,所以我同夫君逃了出来,并且决定投诚。”说着她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解释了一遍。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暗中在帮助陆明锡?陆靖炜也知道吗?”安玲珑是女子,心思也要细一些,不由这么问。
“我自有我的办法,”这次萧茹涵却是模糊带了过去,毕竟文轩再三向她交代过,不要随意暴露他的身份,此时她也只能这么做,“不过放心,陆靖炜他们并不知道。”
“但如今陆靖炜的气数差不多尽了,你就算投靠我们,也没什么可让你做的,”穆简却盯着萧茹涵,眼神幽深而探寻,“我也不打算养着一对曾经害过安玲珑和皇兄的夫妻。”
萧茹涵对此却显得胸有成竹,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方将一切娓娓道来:“第一,有田风在,陆靖炜只要没死,事情就不可能这么罢休。田风是我师傅当年的挚友,虽是修毒,但与师傅斗起来却也只在伯仲之间,且此人狡诈如狐,野心极大,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你们和陆靖炜还没有斗完,怎能说已无我的用武之地?”
“可一切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穆简不为所动,“再说,你怎知我们一定要靠你?”
“我还有第二,”萧茹涵微微一笑,看向穆简,“我能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穆简皱眉。
“你不是每个月月中时都会发作吗?浑身疼痛无比,并且还会失去内力,至多能有足足三天,难道,你就不想改变这样的现状吗?你就不想比以前更强大吗?”
全中。
穆简实在不知道萧茹涵是如何看出来自己的这些症状的,但是他清楚地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其实无比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从前其实还好,他并不算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抗争到最后是死亡,他会平静接受。可是如今不同,他看了一眼安玲珑,安玲珑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若自己还有那三天的虚弱期,到时候只能是安玲珑来保护自己。他,还谈什么守护?
所以他很迫切想要改变。哪怕相信萧茹涵并不是没什么风险。不过此时他仍按捺着自己的激动,唇畔浮起一抹笑来,却莫名显得违和:“所以说?你能吗?”
“我能,”萧茹涵笃定点头,“不过到时候你恐怕得吃点苦头。”
若是不吃点苦头恐怕穆简还不容易相信,不过听了萧茹涵的话,他决定相信她的能耐:“可以。”微微颔首:“你可以留下来了,明天和方承仁一起随我们去行宫吧,总比躲躲藏藏来得好。”
“真的?”萧茹涵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明早辰时,在这里等我们。”穆简留下这句话,遂拉了安玲珑上楼,留下萧茹涵一人,坐在这里回味这句话。
“你干什么,这么拉拉拽拽的?”安玲珑上楼一转角就甩开了穆简的手,颇没有好气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场话说下来自己挺没存在感的?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下来?”
“不是你要陪我的?”穆简又开始欠揍了。
安玲珑一个反手便捏住了穆简身上的软肉,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
“哎哟!”穆简痛得险些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谋杀亲夫!”
安玲珑险些被气笑了:“你是我哪门子的亲夫?”
“我已经给皇奶奶去了信,说是我有喜欢的姑娘了,”穆简揉揉自己身上被安玲珑拧地地方,一边嘀咕道,“说不定她看了便能懂我的意思,给咱们赐个婚之类的,到时候可不就是亲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部更完啦!
明晚18:00再见!
☆、表白
“你!”安玲珑这下是真的急了, “赐婚?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了?”穆简颇不服气,“这不还没有旨意下来么?你急什么?迫不及待了?”话说到最后又变成了调戏。
安玲珑恼得想要打他:“你才是迫不及待了!”怎么丝毫都不考虑她的意愿?
“我确实迫不及待了。”穆简嬉皮笑脸。
“你!”安玲珑是真的气急了眼,转过头去不再理会穆简,径自往自己房里走去。穆简赶紧跟了上去,差点被安玲珑一甩门给夹了脑袋。穆简连喊了好几声安玲珑,却都没得到回应。
他稍稍苦笑了一下, 这下逗弄过头了, 只得道:“好了我不逗你了, 我不会逼你, 在没有你同意的情况下是不会有赐婚的。对不起。”安玲珑这才斜眼一瞥他,但仍没有说什么。
心里叹了一口气,穆简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许多, 他双手放在安玲珑肩膀上,强行将安玲珑转过来面对自己, 又盯着她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 方一字一句道:“我想让你知道, 我心悦你,不是想让你成为我的玩物,而是想让你成为我的爱人。我不会掌控你, 但我会陪伴你,与你共担一切。或许你觉得我说得过分轻浮,可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诚挚。我不想说自己会爱你永生永世,但我想告诉你, 上至九十九重天,下至阿鼻地狱,你目光所及之处,定有我在。”
表白。他在向自己表白。安玲珑脑子一片嗡鸣,无比混沌而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她此刻只觉得眼眶干涩,浑身僵硬,想说的话全都含在舌尖却无法表达出来,只是知道这誓言恍若一道道雷,重重地劈在了她的心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多么想不顾一切扑进穆简的怀里,肆意宣泄自己的情感。可是此刻的她却依旧不敢赌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若他是哥哥……不!她不敢想象!
所以在一阵的沉默过后,她终于能操纵自己的身体,轻轻抓住穆简的手,将他的手挪开,之后回望穆简,用尽了全身力气只吐出了四个字:“我知道了。”只是知道,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她竭尽全力保持了一个微笑,好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穆简却始终凝视着她的眼睛,好像所有她不能说的秘密都藏在了里面,而他只要看下去就能将一切揭穿。可惜安玲珑此刻已做好了全副的武装,又怎能轻易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呢?
两人对视了一阵,穆简最终颓然放手。
他起身,往门外而去,唇角却忽然扬起笑意,不似之前的风流不羁,却如十里春风般温柔和煦:“我知道了。”说罢离去。
徒留安玲珑微微睁眼,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却得不到答案。
她起身去吹熄蜡烛,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不睡,犹如那一晚那一吻之后一般,脑子里回荡着他的话。
今夜注定难眠。
第二天,众人便收拾收拾,前往避暑行宫一游了。这次安玲珑倒也没有过分地避着穆简,不过一路上还是跟谭蔚然混在一起的时间居多,文轩没有来,想必又是上了哪儿去和那一帮他交的纨绔兄弟们花天酒地了,穆简索性也没管,由得他去便是。
其实这避暑行宫好玩的地方也不多,比较出挑的也不过是它的园林景致,可来此处的人个个身份不低,谁没见过别致的园林?是以都只是简单走了一圈,也便都算是看过了。剩下的时间也变得有些难打发起来。
不过安玲珑还不算是很无聊,因为有个老熟人,就是阿斯兰,主动凑了上来,跟她聊着天,提到了昔日戎狄大漠风光云云,还有胡刀和机关术之类的,阿斯兰似乎很擅长讲故事,将这些东西一一都细致地说了出来,都很生动,安玲珑一时间倒还听得津津有味,两人说得上是相谈甚欢。
不过安玲珑并没有放下心中的那一丝戒备,毕竟阿斯兰定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否则又怎能辅佐陆明锡?不过此人对自己倒是很好,似乎并不抱有敌意。
而说到很好,就难免会想起那日与王瑶嘉一起买他的胡刀了,他当时说“这位小姐看起来倒是面善,这柄刀,我便赠与你们了,权当交个朋友”,现在回想起来,他说的面善,指的,或许是自己也说不定。
安玲珑这样一边想着,一边仍听着阿斯兰的讲话,却突然耳朵一动,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有同样反应的还有穆简和陆明锡两人,他们眉头一皱,正想派人去看看,却被萧茹涵给打断:“我去吧,我有蛊虫做眼睛,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你们要快得多。”说罢便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舞动,不一会儿便有虫鸣嗡嗡响起,萧茹涵凝神听了一阵,睁开眼,面色严肃:“是一群刺客。”
陆明锡皱眉道:“刺客?那些护卫呢?”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刺客?
“田风来了,”萧茹涵继续说道,脸色越发地凝重,“那些刺客有古怪,先前那些护卫要拦他们,伤了不少刺客,可这些人似乎毫无痛感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他们会不会杀不死啊。”谭蔚然脸色有点发白,似乎有一点害怕。
“不会,有死亡的刺客,不过数量极少,”萧茹涵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紧张,“他们人多,仅仅靠护卫和我们自己恐怕是胜不了这些刺客的,最多再有一刻钟,他们定会找到我们这里来。”
“那怎么办?”陆明锡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做还好。
阿斯兰此刻还保持着冷静,道:“这行宫里有不少的机关密道,离我们最近的有两处暗门,不过我不太清楚是通向哪里的。”
“分成两组人吧,”安玲珑沉声说道,“走不同的通道,机会会更大一些。”
穆简接着道:“只要有一处能通向外面,我们就能有人去通知军队前来剿灭这些刺客。只是……被困在里面的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没关系,只要出去的人够快,或许我们都不会出事,”谭蔚然也开了口,“而且说不定咱们都能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