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谭蔚然实在没空去琢磨南疆人的小心思,她听完老军医说的话,当即便冲进了军帐,也不管机密不机密,便去看那张被挂着的军事舆图还有被摆放在桌子上的沙盘——她略懂一些兵法,若是聂荣康先前推演的痕迹还在,或许还有办法。
可越看下去,谭蔚然就觉得心越凉。
因为聂荣康等人先前推演的,全是进攻之法!而眼下南疆来袭,须以防守为主,进攻之法怎么能用?先前聂荣康在这帐子里面呆了这么久,都干什么去了?她却不知之前在帐子里时聂荣康便觉得身体有些不对,但为了眼下的大战,硬是撑了许久才出来,可还没说什么,就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蛊,倒了下去。
可就算她知道,这对于眼下的危局,一点用都没有。眼看着一刻钟的时间就要到了,外面有将士正在殊死奋战,若是再没有解决之法,桂城恐破!
怎么办?怎么办?谭蔚然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有团团转了。她来回踱了几步,目光又放回舆图之上,跟着其排兵布阵的思路下去,沉思片刻,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微笑JPG】
☆、进攻
何为进攻?何为防守?
破敌保己即是赢。哪里在乎这些手段不手段?
眼下想不出来防守的良策, 倒不如化进攻为防守,只要击退南疆来犯即可!以锋利对锋利,看得就是谁的剑快!
她的目光渐渐移向沙盘里摆出的阵型,目光渐渐深邃。
……
眼下外面一片混乱,毕竟聂荣康在所有士兵面前就这么倒下,还请了军医来, 虽说危及不到生命, 但无法领导整个军队, 这场仗在他们眼里几乎已是必败之局, 而他们年轻鲜活的生命,也将一并葬送在此地。
队伍已经开始散乱,有人往前冲有人往后挪, 心志强的还站在那里不动,胆子小的握着兵器的手都有些抖, 虽然还没有到如散沙般崩溃, 但也已经不成型了。偏将们大声呵斥着, 命令士兵都归位站好, 可是总有人不听指挥。
谭蔚然出来时便是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她一身火红的胡服,绑起来的头发在微风下轻轻飞扬,精致的眉眼泛着微微冷意, 看到眼前的乱象,终于喝了一声:“安静!”声音不是很大,只有前面的人听见了,都停下来看她一眼, 有些人瞧着谭蔚然一个女子,不由想嗤笑,却被谭蔚然一个眼神扫过来给摄住,没有再多话。
前面的大多都算得上是将领,是管得住人的。所以谭蔚然也没想过跟这成千上万的士兵比嗓门,只要把将领都摄住了就行。她扫视一圈眼前的人,声音冷硬:“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们应该很清楚了。”
她来回走了一圈,站在一片空地中间,虽然比这里所有人都要矮,可气势却很足:“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像是穆国的战士吗?遇到一点点危机就自乱阵脚成这样,这是我们穆国将士该有的样子吗?”
她话说得虽然在理,但总有些人不服气,有一个营长打扮的男子就颇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你区区一个闺阁小姐,懂什么?有什么资格数落我们?”
“问得好!”谭蔚然眉目间冷气森然,“我是奉了皇上的圣命前来辅佐聂将军的!聂将军先前也同意了,想必你们也都看到,现在聂将军出了事,我有信心带领大家战胜南疆蛮夷,所以我选择了替他将担子挑在自己肩上,有问题吗?若有不服者,你们若是自认为能胜了这一仗,请上前来,我可让贤。”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微微顿了一下,她见没有人敢踏上前来,不由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既然没有人有疑议,那么我便当你们默认了。现在,我问你们,我区区一个闺阁女子尚且敢战,甘为守护故土抛头颅洒热血,那你们这些血性男儿,又待如何?”
最后一句话谭蔚然是吼出来的,几乎声嘶力竭,但是其感染性之强,几乎瞬间激起了周围一片人的响应。
“妈的,老子可不想被说成比一个娘们儿胆子小!”
“战!”
“那些南疆蛮夷,我还就不信自己干不过他们了!”
“战战战!死便死吧,能为咱穆国掉脑袋,我这辈子也值了!”
谭蔚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里终于多了稍许满意。眼下群情沸腾,她也已勉强定下了军心,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将方队整好,出城门,迎战!
“每个方阵都排好!以锥形阵直接破掉南疆骑兵冲锋!”桂城附近地形开阔平坦,极其有利于骑兵冲锋,而能否挡住这样的攻势,也是此战中相当关键的一点。
眼看着所有人都重整旗鼓,气势万钧,谭蔚然终于放下心来。她转头看了看身后躺着的聂荣康等人,想了想,又吩咐下去:“护送聂将军等人回淞南。”淞南是金河以南的一座穆国城池,紧挨着桂城,聂荣康现在失去了意识,不如送他回更为安全的淞南去,万一她战败,只要聂荣康能够安全醒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立即有人点点头,着手安排此事去了。
当送聂荣康的士兵启程之后,谭蔚然直接登上城头,一观战况——她不懂武,没办法随将士一起冲锋陷阵,只能这样遥观,远程指挥这场战争。
此战若败,她必死。
……
巴尔士领着那几个手下,正在检查要带的东西。
虽然这几个手下原先是阿斯兰的人,不过阿斯兰同巴尔士意见相左的也不过是在安玲珑的问题上,对于复国,两人都是雄心壮志,所以对于巴尔士联合了萧茹涵对聂荣康一等人下蛊,是没有意见的,而对于巴尔士接下来的计划,也都愿意跟随。
之前为了隐蔽,萧茹涵只是想法子混进了军营,在专门做给聂荣康几人的饭菜里下了东西,而且都不致命,这样才不容易被看出问题来。不过此蛊与寻常昏睡蛊又有些不同,它还能帮助萧茹涵确定聂荣康等人的位置,所以巴尔士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潜入桂城,与萧茹涵会合,找到聂荣康,伺机杀掉他。
“这次的机会很难得,我们一定要一击即中,不能放那个姓聂的活下去!只要杀了他,我们就离复国,离为可汗报仇又近了一步!”他来回走了两圈,眼神扫过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满是肃杀之意。安玲珑始终不愿意搅和进这些事来,他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索性不再管她,只自己单独行动。
“是!”每个人都沉声应道。
“很好,出发!”
……
安玲珑喂穆简服下最后一口汤药。他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脸上仍然有着不正常的苍白,想来还是失血的原因,所以安玲珑一直都在为他熬补血的汤药,而穆简享受着安玲珑的服侍,也很满意。
“今天还真是很美好啊。”穆简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道。安玲珑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由失笑:“瞧你德行的。”怎么嘚瑟成这样了?
穆简握住安玲珑指尖,笑眯眯开口:“没有巴尔士他们整天看仇人似的瞪我,文轩和萧茹涵两个也不见了,难得有这么一天,只有你和我,能不美好吗?”二人世界,多美好不是?
安玲珑这也才想起来:“对了,巴尔士他们都失踪一整天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人,不会又去整什么他的复国大业了吧。
“管他干什么去?”穆简皱皱眉头道,正想把话题挪开,却听见有利箭破空之声传来。
“谁!”他凌厉喝道,随即一个跃起旋转,便徒手抓住了那支箭!
接着就是一阵丛林响动的沙沙声。
想来是射箭的人已走。
穆简这才低头去看那支箭,只见箭尾上绑了一块布,隐隐看着是写了字的,于是拆开来看,却见上面写着“聂荣康中蛊,恐遭杀身之祸”这简单的十个字,不觉凝重起来。安玲珑也才从有人偷袭的惊诧中回过神来,连忙也去看那布条,见这十个字,第一反应便是南疆,再之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萧茹涵和巴尔士两个人。
萧茹涵来了之后没逮住文轩,住了两三天便告辞离去,巴尔士这两天也神神秘秘,尤其是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往日跟在自己身边口口声声说保护公主的那几个也不见了,却恰逢此时有人暗中相告,说实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们身上。
不过这个告密的人是谁呢?
安玲珑自脑子里细细搜索一番,却找不出任何一个人能和告密的对的上号,不由有些困惑,是不认识的人吗?穆简却是陡然捏紧了手中布条,额上隐有青筋暴起,最后终于转过头来看安玲珑,轻声道:“我得去看看。”纵然聂荣康对他下狠手在先,但他知道聂荣康也不过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再者,现在镇守南疆这边的大将只聂荣康一人,他若出事,桂城危矣——
虽然穆阳背弃了他,可他始终是个穆国人。
安玲珑明白穆简心里的想法,说实话,她在穆国待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如今穆国恐有破城之危,她自然也是关心的,更何况,要下手的人极有可能是巴尔士,不管出于什么,她也得去看看。
是以安玲珑也点点头,一张绝色容颜上笑靥如花:“我陪你。”
……
“杀啊!”
尸山血海,一片厮杀乱鸣。
士兵们几乎已经麻木于这血腥的战场,只知机械地挥舞着双臂,拼尽全力砍杀着眼前的敌人。眼下双方阵势倒都是旗鼓相当,原本南疆是该弱于穆军的,然而奈何穆国军队里先前发生了那样的变故,贻误了战机,现在能和南疆拼到一起已经算是不错了,哪怕已经隐隐占了下风。
谭蔚然额上全是汗,她深知此战凶险,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军倾覆,而对于她来说,自己只能胜不能败,否则不说别的,单就是谎言圣上皇命,便能轻易给自己一个死罪,所以她小心翼翼观察着战况,时不时有新的命令下去,而又鉴于自己不懂武,没法上战场,命令传递的速度就慢了些,比起南疆的队伍来说相当的吃亏。
“变一字长蛇阵!绞碎南疆步卒主力!”她猛然喝了一声,身在战场中的偏将听了也开始高声喊道,队伍随即开始按着她的命令开始演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都补完啦,大约一万二,不知道看得爽不爽??
☆、救人
当前南疆步兵的方阵集中在一处, 防止着原本的穆军的锥形阵冲锋继续冲破他们的阵型造成队伍的散乱,本来穆军转守为攻的阵型就惊了南疆的将领,一下子打乱了他们原本的阵势,不过就气势方面还是他们勉强占了优势,却没有想到那一个站在城墙上的小小女娃却陡然吼了一声变一字长蛇阵。
一字长蛇阵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攻击阵法,指的是将队伍一字排开成长蛇之势, 若敌人击蛇首, 则尾动, 卷;若击蛇尾, 则首动,咬;若击蛇身,则收尾至, 绞!如此三番变化,极难被击破, 若想要破此阵, 须步兵分开两个方阵, 分别对上蛇首和蛇尾, 再以重骑兵迎上蛇身横撞,如此将长蛇阵分成三部分,则阵势不攻自破。
然而南疆方阵只有一处, 兵马远没有穆军的素质强悍,变阵的速度没有穆军快,很难分成两翼限制长蛇阵的机动性,更重要的是, 南疆的重骑兵实力较弱,之前已被穆军的锥形阵冲的有一点散乱,很难击破一层又一层的穆军防御。
看着穆军阵势顺利变化,谭蔚然终于松了一口气,眼下南疆被自己整了个猝不及防,纵然自己这一方将领不足,气势也稍微输于在此战中原先占于上方的南疆军,但他们也没料到自己会化守为攻,更是被抓住了南疆军最致命的重骑兵弱而匮乏这一点,用一字长蛇阵将他们的士兵包围绞碎。此战到现在为止,穆军终于重新占领了上风,就现在的阵势来看,只要她继续稳扎稳打,就算不能胜,支撑满六个时辰聂荣康就会醒来,重新接管军队,区区南疆蛮夷,不足为患。
而就在此时,有人来报:“谭小姐,有人求见。”
谭蔚然皱眉:“不见。”战局正值关键之时,她容不得任何人来打扰。
“他们奉上了信物,说是您一定会见。”说着就伸出手来,上面静静躺着一枚丝络。
谭蔚然一眼便认出了这枚丝络,正是自家长姐打给安玲珑的那一枚!所以,来人是安玲珑?她怎么来了?还有先前那来报信的人说是——他们,所以,来的不止是安玲珑。可如今谁会让安玲珑这么信任,带来一起见自己?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穆简。
当初穆简勾结安玲珑叛国的消息传来,谭蔚然是相当的嗤之以鼻,可穆阳非要这么说她也没法子反驳,只是主动请缨来了战场,想要暗中探寻穆简的下落,倒的确没想过,躲来南疆的安玲珑,会跟穆简在一起。不过也不奇怪,瞧瞧先前两人那浓情蜜意的,若说安玲珑想法子救下了穆简,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此时求见于她,是做什么?
心里奇怪着,嘴上却说:“让他们上来吧。”
报信者领命而去。
安玲珑和穆简都简单地修饰了一下自己的外貌,免得被人认了出来,他们一路上了城墙,便见着谭蔚然一身火红色的胡服,小嘴微抿,表情冷淡地看着他们。
谭蔚然一眼认出了两人,心道果然,正想张口问“你们来做什么”,结果话还没开口,便听见安玲珑直接问道:“聂荣康在哪?是不是出事了?”
安玲珑和穆简心里着急,自然是迫不及待地问了这个问题。其实他们上来时,见到没有聂荣康在,又只有谭蔚然一人站在这里似是在指挥,心里已经大概明了——那块布上写得是真的!谭蔚然却很奇怪,甚至心里还起了一点警惕:“你们问这个干什么?”穆简闻言,直接掏出了那块布,递给谭蔚然:“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和玲珑的字迹。”
谭蔚然细细读了一遍,不由大骇,有人要对聂荣康下手?怎么可能!可是聂荣康出事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或许有什么仇家甚至就是南疆人知道了趁此要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而现在战事紧急,她已派了人护送聂荣康,根本没办法分配更多的人去追赶保护,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还是果断地道:“聂将军中了南疆人的昏睡蛊,性命无碍,我已派人护送他回淞南了,你们若说他有杀身之祸,那只有可能是有人准备刺杀他。”
言罢,她满面复杂地看了穆简一眼:“虽然聂将军诬陷了你,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现在能暂时放下恩怨,若要算账,便等到战事了结之后吧。”大局为重。
穆简点点头:“就算我要杀他,也不是现在。”更何况他清楚,真正要杀他的人是穆阳。
谭蔚然又招手来,吩咐了几句,转头去看安玲珑:“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人带你们去找聂将军,答应我,保护好他,不然,我的小命就可能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