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尝尽风霜雨雪,沙场征战不偎艰辛,付出那么多青春热血,却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
王晓荷叹息着,交代沈莺,“本宫想去看望她,你安排一下吧!”
“是。”沈莺自去打点,避开耳目,王晓荷悄悄来到宁寿宫探访。
进殿后,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映入眼帘,她步履蹒跚地缓缓走到一株枯萎的盆栽跟前,眼窝深陷,饱经沧桑的脸上却依然平静祥和。
她身边没有伺候的宫女,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像一只枯萎的干柴。她拿着一个小水壶给枯萎的只剩一根细枝桠的盆栽浇水。
水缓缓的流淌进土壤,仿佛那里注入的不是水,而是老太妃消失的似水年华。
王晓荷心中一阵酸楚,老太妃很快抬眼看了看王晓荷,随后又去打水给另一株枯枝浇水。
“太妃娘娘,王后娘娘来看望您了。”沈莺提醒她道。
王晓荷打断沈莺,交代道,“你先出去吧!”
沈莺担心着她会遭遇不测,迟迟不肯离去,王晓荷坚定的向她点点头,笑道:“去吧,本宫不会有事儿的。”
沈莺离开后,王晓荷便向老太妃走近,向她行礼,“臣妾给您请安。”
老太妃挥挥手,走到一旁,仿佛谁也不愿意去搭理。
她的心境想必就像这些枯萎的枝叶,王晓荷朝它们看去,才发现是棠花的枝桠。
“太妃娘娘很喜欢棠花?”王晓荷记得杜鹃存了些棠花种子,如果说投其所好的话正好可以赠送给老太妃。
她有反应了,朝王晓荷点点头。
王晓荷便顺势拉近彼此的距离,“每一朵花,都有相应的花语,太妃娘娘可知棠花的花语是什么?”
她扭头看向王晓荷,问道:“什么花语?”
“思念和等待,对爱情矢志不渝的信念。”王晓荷说着,心里有些震动。
美好的爱情是许多人心中向往的,多少人从爱情的甜蜜中走向痛苦和分离,但人们的心和信念仍然对它充满期待和向往。
老太妃苦笑着,仰天长叹,随后紧握王晓荷的手,很快就又松开了,她幽幽地说道,“当初哀家的手曾和你一样细嫩,圣武君父说哀家的手是他见过最美的手。”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语气哀伤而沉重,“后来呀哀家的手变得越来越粗糙,就再也没夸过,也没握过了。”
王晓荷笑道:“依您的话来看,臣妾若想恩宠不断,就要好好保护这双手了。”
老太妃被她问的嫣然一笑,她摇摇头,反驳道:“这可不是哀家教你的。”
“臣妾明白。”王晓荷陪笑道,“从前太妃娘娘就告诉臣妾,要好好将制扇之艺发扬,让更多的人去了解,如今《千扇录》已经编纂成书,传至民间,不知太妃娘娘听了会不会高兴?”
她点点头,笑道:“可是你却并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
王晓荷哈哈大笑,暗自夸奖:就是这么大公无私啊!
“若非你,又何来这样的效果?署不署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老太妃加以肯定,颇为赞赏。
王晓荷尴尬地笑笑,临别时还不忘嘱咐她,“太妃娘娘若喜欢棠花,臣妾可以让宫人送些今年存下的种子。”
老太妃欢喜地点头,“好,棠花再现,一切都该了结了。”
回到中殿后王晓荷便召见了杜鹃,不过宫人来报,她不再宫中,王晓荷估摸着她又该去李泽那里开始一场风花雪夜之旅。
宫人急忙来报,“娘娘,权熙公主来了。”
“快请她进来。”王晓荷坐到炕上取暖,权熙公主迎面走来,笑脸相迎,“臣妹听闻王嫂去宁寿宫了,就想来看看。”
王晓荷笑而不语,许久才说道:“你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
权熙公主捂热双手,用了一杯暖茶,才回话:“王嫂就别取笑臣妹了,在宫中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了解。”王晓荷当然知道人都有八卦的爱好,后宫这么小一点儿动静就可以传的沸沸扬扬。
“本宫打算明日召武伯夫人入宫,你可要见一见这位未来的婆婆呀?”王晓荷打趣道。
权熙公主羞涩的扭过头去,“王嫂做主就好了。”
王晓荷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仿佛置身初恋的时光,也是在经历了初恋以后就变得没脸没皮,没了女孩子的矜持,对有臣殷治死缠烂打。
权熙公主转而生出悲观情绪,忧虑的说道:“臣妹还不知道他的想法,他……”
该不会是一厢情愿吧?王晓荷呀然一惊,这可不得了,万一他要是不爱权熙公主,那么自己赐婚不就成了逼婚吗?
“你别担心,本宫先和武伯夫人见个面,然后再设宴邀请你的如意郎君进宫,你与他好好聊一聊,他若是愿意娶你,本宫再赐婚与你二人。”
王晓荷说这话的时候仍然有所保留,这场赐婚能不能成的前提必须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否则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权熙公主点头应允,回到自己的宫里,忧思难忘,回想着当初的点点滴滴,梨花树下春带雨,玉面伊人半掩面。
那时候他习文练武,权熙便在他身旁倾心相伴,默默为他添衣加饭,携手共度艰难的时光,正因为有他的陪伴与呵护,她才能在艰苦的环境下拥有一丝温暖与惬意,而非痛苦与屈辱。
☆、第一百二十章 权熙的婚事2
王晓荷在宫中设宴招待昭姬和她的母亲,武伯夫人杏眼单眉,衣着简朴,又不失大家风范。
“臣妇拜见王后娘娘。”武伯夫人性情温厚,昭姬的性子淡泊无争像极了她。
王晓荷笑道:“武伯夫人不必客气,快请坐。”
说罢挥手传唤宫人,摆放鲜果酒馔,尽心款待。
她拘束地用了些膳食,起身请命,“不知娘娘有何吩咐,臣妇定当鞍前马后。”
王晓荷知她是个耿直的性子,便不与她绕弯,直入主题,“夫人请起,今天让夫人进宫除了要招待夫人,便是有喜事要与夫人商量。”
武伯夫人疑惑道,“不知娘娘所说的是什么喜事?”
王晓荷起身走到她跟前,与她细说,“听闻令郎早已经加冠成年,但至今仍未成婚,所以本宫想为令郎指一门婚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武伯夫人心中大概明白几分,能让王后赐婚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放眼车臣国,也只有权熙公主和府里的庶子感情深厚,从小青梅竹马。
“娘娘您的意思是……”武伯夫人不敢僭越,更不敢攀龙附凤,莫说武伯在朝中地位一般,就是成为公主的驸马也不应该是个庶子。
“不过我儿已经有家室,莫非娘娘要赐婚的可是我家那个庶子?”武伯夫人简直不敢想象,堂堂正正的公主会愿意下嫁给一个低下的庶子。
王晓荷肯定的点点头,回答道:“不错。”
武伯夫人惊魂未定,跪在她跟前,言辞恳切,“娘娘恕罪!公主乃千金之躯,怎能受此侮辱?臣妇不敢,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夫人莫要推辞。”王晓荷虚扶她,劝慰道,“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既然公主愿意嫁给令郎,咱们又何必拘于礼数,拆散一对好鸳鸯?夫人大可放心。”
武伯夫人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弛,心情逐渐平复,其实她很早就发现权熙公主与她家的庶子关系匪浅,但姻亲一事却从未真正想过。
稳定好武伯夫人后,王晓荷也算完成了一步,至少权熙公主的婚事已经迈开了一步,但关键的那个男主人公却还要多加了解。
王晓荷亲自送别武伯夫人,并与她亲切地交谈,“夫人以后不妨常来宫中走动,昭姬在宫里十分挂念二老。”
“多谢娘娘。”武伯夫人从未想过会受到如此大的礼遇,从王晓荷的态度中她不难看出,这桩婚事王晓荷下了功夫,不是嘴上说一说。
武伯夫人走后,权熙公主便后脚跟着来到中殿,王晓荷问道:“那日与你说好要一起见见武伯夫人的,怎么今日却食言了?”
权熙公主低头认错,“臣妹知罪,只是臣妹实在难为情,不知该如何面对夫人。”
王晓荷笑道,“幸亏你让宫人传话,不然本宫可就要派人去请你来。今儿也算和她通了个气儿,我想她不会阻止你的婚事。”
“谢王嫂!”权熙公主感激不尽,扶着她去宫外散心。
棠花枯萎成一片,摧枯拉朽的枝桠随意耷拉着,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宫中棠花陪伴了许多女人的一生,也见证过太多的崇恩衰落与喜怒哀愁。
“你看这个棠花,等明年春天,又会开花了,那时候你也许已经不在宫中了。”王晓荷指着枯萎的棠花枝桠笑道。
权熙公主低头轻声细语,“臣妹会想念王嫂和王兄的,还有崇业,也会时常来宫中看望的。”
王晓荷点头轻笑,遥望着远方,正对宁寿宫的方向。
沈莺见她凝望许久,似有所思,便上前说道:“娘娘那是宁寿宫的方向。”
王晓荷沉默不语,转身回到中殿去看望崇业。
有臣殷治来到宁寿宫与老太妃做最后的了断。
“来了,就坐吧!”老太妃眯缝着眼,眼窝深陷,看起来岿然不动,安静沉稳。
有臣殷治坐在她对面,单刀直入,“当年是您在父王跟前奏请,她才得以晋封为妃位,可本王不明白为何君后都可以原谅,你却偏要置她于死地?”
老太妃朝着窗外纸糊的方向看去,那里透着一丝光明,照亮最后的沉寂。
“当年我主动奏请封她为妃,让她得以入主西宫,不过是为了牵制君后,何况那时候她已经生下你,虽然先王没有去注意,但母凭子贵,她进封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罢了。”
她坦诚相告,没有再像从前那样遮掩,也许这一切在她看来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母妃不过是受了父王几年的恩宠,她在宫中备受冷落,欺凌和折磨,你又何苦对她穷追不舍,以死相逼?”有臣殷治慷慨陈词,带着点呜咽和愤怒。
老太妃苦笑道:“你可知道苏绮为何背叛王后?即便她亲耳听到王后是她的亲姐姐,她也不愿意相信甚至还恨她吗?”
“一个女人在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她绝不允许失去最后的希望和温暖,这是底线,不容逾越。”老太妃义正言辞,回想着当年之事。
她失去作为母亲的机会,也永远的失去了青春,就连丈夫的爱情也停留在其他女人那里,一去不复返的不止是青春,还有生死患难的感情。
“君王的感情薄的就像是一层纸,一捅就破。我一手扶上位的人却反咬我一口,叫我怎能甘心?你的母妃又何曾悲悯过我,她为了你的前程不惜一切代价,难道你都忘了萧婕妤是怎么死的?”
有臣殷治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看到的画面,父王当着所有嫔妃王子们的面,将她执以笞刑,当年一直都以为是萧婕妤鬼迷心窍想要陷害母妃,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有几分可疑之处。
萧婕妤被架在殿外,在瓢泼大雨中被侍卫鞭笞,惨叫声掩盖了雷雨声,飘荡在暗夜里,那是一个不眠之夜,注定了无法将歇。
自此以后,老太妃在佛堂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吃斋礼佛,沐浴焚香,试图为她早日超脱,脱离苦海。萧婕妤的死,让她彻底看透了宫中险恶,人间冷暖,所谓君臣,夫妻,不过如此。
“我本身为贵妃,协理后宫,你的母妃成为西宫之主后便再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嘲讽我也就罢了,甚至串通内府和后廷排挤我,让我不得安生,受尽苦楚。萧婕妤不过是替我在先王面前美言几句,就落得如此下场,我怎能心甘?所以说你的母妃她该死!”
“往事如烟,都已消散,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是时候该放下了。我这一生手里沾满了鲜血,不止是你的母妃,如今也是该偿还了。”
老太妃心情起伏不定,一吐为快,她一声长叹,如释重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权熙公主的婚事3
有臣殷治垂眸凝神,长叹一声,准备起身离开,老太妃在他身后说道:“殷治,哀家没有对不起天下百姓,也没有对不起他,你明白吗?”
他转身与她对视一番,眸子有些湿润,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他的停顿与回头便是最好的答案。
“你和他不一样。”老太妃发自肺腑地予以肯定,“你比他做的更出色。”
有臣殷治会心一笑,旋即离开宁寿宫,她为车臣国做了许多贡献,虽然后来也做了一些错事,但瑕不掩瑜,一切都可以挽回。
他能做的就是留给她最后的体面和尊严,鹿旗国的臣民再怎么怨恨,也终将在历史的波涛汹涌里被淹没。
“娘娘,出大事了。”才刚凌晨,杜鹃便火急火燎地叫醒了王晓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晓荷起床后宫人给她披了一件外套。
杜鹃踌躇不前,一番自我挣扎后才敢直言:“宁寿宫,太妃娘娘薨了。”
“什么?”王晓荷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就在昨天夜里。”杜鹃说道,为让她宽心,只好努力劝慰,“娘娘不必着急,沈莺已经去宁寿宫了,娘娘准备准备,奴婢这就陪您过去。”
杜鹃为她梳洗更衣,添了一件狐狸皮织成的风衣,落落大方,正好衬托着她的白皙凝脂。
“娘娘,这件狐皮风衣是纯白色的,今天又适逢太妃娘娘的丧事,既应景,又御寒。”杜鹃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咱们早点去吧!”天空下着蒙蒙的小雪,像翩翩起舞的天使,带来天国的梵音。
宫人为她打好伞,杜鹃怕她着急,一路上紧紧跟随,搀扶着她。
王晓荷赶到宁寿宫时江有宁和者秀已经先到一步,二人眼见着王晓荷进来,便开始放声大哭,等她进殿后,便收敛哭声,悄悄呜咽。
“娘娘。”江有宁退立一旁,老太妃的遗体已经安置妥当,她走的似乎很安详。
“太妃娘娘是什么时候走的?”王晓荷询问着伺候她的宫女。
那宫女低头啜泣道:“昨天夜里,太医说是……是恶疾所致。”
王晓荷见她言辞闪烁,便让沈莺以为老太妃净身之名去查看,据她所说,老太妃是窒息而亡。
“昨天有谁来过宁寿宫?”王晓荷悄悄盘问着伺候老太妃的宫女。
她遮遮掩掩,半天也不肯支出个声。
王晓荷恼怒地训斥她,“太妃娘娘尸骨未寒,你却对她的事毫不在意,遮遮掩掩,是何用意?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