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纸上春——许乘月
时间:2017-10-19 18:26:27

  “也好,属下查过,宜州官学中进学的女子数量也在逐年递减,可那是因为,之前各官署对任用女官有诸多限制,她们学有所成之后也不易谋到好前程,这才渐渐无心向学。等这消息散出去,她们看得到出路,形势自然就不同了。”隋峻总结道。
  李崇琰随口漫应一声后,忽然又盯着桌上的文书折子中的某页,无端皱起了眉头。
  见他皱眉,隋峻立刻头大,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李崇琰长指点了点让他皱眉的那一页,语气听不出是不解还是不满,“为何会单列一项‘王妃所居院落’的规划?”
  “回殿下,礼官说,按规制章程,王妃与殿下是该分居在不同院落的,自然就需单独的规划;后续理当还有侧妃们的……”
  隋峻还没说完,就被李崇琰一记凌厉的冷眼打断:“哪来的侧妃?”还侧妃……们?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啊,哪来的侧妃,你连个正妃都还没有呢,呵呵。
  隋峻偷偷翻着白眼暗自腹诽一句后,才清清嗓子道:“将来总会有的吧?”
  “不会有,这项划掉,”李崇琰怒容隐隐地拍着那页文书折子,斩钉截铁道,“连同‘王妃所居院落’这项也划掉。”
  凭什么不住在一起?什么破规制!划掉划掉。
  见他态度强硬,隋峻从善如流地应下,“那就按殿下的吩咐来办。冯星野大约也该到了,属下先行告退。”
  待隋峻走到门口时,李崇琰忽然疑惑出声:“融融是谁?”
  隋峻闻声止步,回望向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崇琰顿时惊慌失措,坐立不安,再无半点沉着镇定的风采。“方、方才,我脑中忽然冒出一句,‘是要和融融成亲的’……怎么回事?!”
  怎么会不是顾春呢?!融融……是谁啊?
  可是,想到“融融”,他心里居然也甜滋滋、暖呼呼的,跟看到顾春的时候一模一样!怎、怎么回事?!
  他急得面红耳赤,越急就越想不起“融融”是谁,只得没头苍蝇似的原地打转。
  他俩都没注意,房梁上那坨乌漆墨黑的冯星野此刻正慌张地将黑袍兜帽扯到变形,将脸遮得只剩一对眼睛。“完了,不会被我乌鸦嘴说中吧……”
  冯星野心虚地想起,自己昨日才对顾春说过“你就不怕殿下反悔”之类的话,今日就从殿下口中冒出一个叫“融融”的姑娘……殿下还记起要同人家成亲……这……
  若被顾春知道了,会以为他昨日说那些话,就是故意看她笑话的小人之举吧?
  焦灼地回忆了半晌,李崇琰脑中越发乱成麻,于是慌乱地对隋峻道,“不、不许在顾春面前提!半、半个字都不许提!”
  这大半年下来,隋峻已将顾春当做朋友,听李崇琰这样说,便很不赞同地皱了眉,连敬称都不用了,“你这样就很不厚道了啊!春儿是个好姑娘,对你也挺不错,你欺骗人家的感情就很过分了。”
  “哪有欺骗?!我是当真、当真……”李崇琰焦躁得想蹲地上拔自己头发了,“真的没有欺骗!”
  “那‘融融’是谁?”隋峻撇头挪开了鄙视的视线,这是他此刻对李崇琰最后的尊重。
  满心慌乱的李崇琰脱口而出:“你、你不许叫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当“融融”二字从隋峻口中冒出来的瞬间,他心里立刻蹿起熊熊怒火,就仿佛,这个名字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可是,他喜欢的人明明是顾春啊!
  每当顾春在他身边,他就安心又愉悦;她抱抱他,他就忍不住总要笑得傻乎乎;她亲亲他,他心里就会有大朵大朵的花儿开得噼啪作响……这些都不是骗不了人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想到“融融”,也是这样……
  房梁上的冯星野看他焦灼得近乎绝望,终于不忍心地出声提点道:“顾春那姑娘,我虽与她相识不深,可也能瞧出她是个豁达有气量的人……不如,你老实同她招了,也许她能……体谅呢?”
  隋峻抬头瞥了冯星野一眼,缓缓摇头:“团山人都是一夫一妻的,听说若是成亲之后,谁又再喜欢上了别人,那必须得先和离,才能再……”
  “你、你,你们!闭嘴!不要说话了!”焦灼的李崇琰还在原地打转,“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天啊!那个叫“融融”的姑娘究竟是谁啊?要愁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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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顾春是卯时自宜阳城出发的, 到达本寨已过午时。
  她将马拴好后, 自侧门进了自家小院,想着先去厨房找些吃的,行到院中,却见廊檐下齐齐整整堆了好些箱箧、行李, 似是要出远门的模样。
  因平日里这小院子只她与叶行络同住,一惯也懒怠再将饭菜挪到堂屋去吃,便在厨房的一角摆了饭桌。
  当顾春在厨房门口一探头,就见那饭桌前坐着叶行络与叶盛淮两兄妹。叶盛淮才拿了一块蒸熟的肉干塞嘴里,抬眼就见她在门口,无端被吓了一跳, 拿着那块肉干不知该吃该放。
  顾春笑着迈过厨房的小门槛走进去, “师兄,你心虚什么啊?”
  “他趁你没在家,把你做的肉干偷出去到处送人呢,就剩两条了,”叶行络扭头见她回来, 倒也不惊不诧的,笑笑就起身去给她拿碗筷, “你还没吃饭吧?”
  顾春点头笑应着,自在地走到饭桌前坐下, 接了叶行络递过来的米饭后,叶盛淮又狗腿地拿小汤碗替她添了半碗热汤。
  “只是把自家的东西拿出去请客,怎么能说是‘偷’呢, ”叶盛淮嘀嘀咕咕的,赔笑着将那碗汤恭敬地送到顾春手上,“对吧?”
  “还以为能留到冬日里再吃呢,”顾春喝了一口汤润润喉,才又有些怅然地低声笑道,“也好,今年,大约不会在本寨过冬了。”
  叶行络与叶盛淮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
  叶盛淮道:“你都知道了?”
  顾春抬起头,茫然道:“知道什么?哦对了,院子里堆那些行李,是要做什么?”
  她这几日都在宜阳,对寨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于是叶盛淮一边嚼着肉干,一边眉飞色舞地向她讲起了这几日寨中的大动静。“昨日我和阿络还在说,你若再晚几日回来,只怕都找不着家门朝哪儿开了。”
  原来,屯军第一次练兵结束回寨那夜,在卫钊家中的花阁里,经过与李崇琰开诚布公地沟通过后,卫钊、叶盛淮、叶行络、江瑶这几位侯任家主或小当家们已达成了共识,决定联手彻底推动团山的“军民分治”,使团山屯军尽快回归官军序列。
  年轻一辈做事只凭本心,雷厉风行。
  就在李崇琰将顾春带去宜阳的那日,叶家与卫家便同时发出号令:叶、卫两家及两家名下各副寨中非屯军军籍人员,即日起陆续撤出团山,迁至屏城或宜阳定居。
  在团山,非屯军军籍的人员多是一些老人、孩子及因身体原因无法担负战斗任务的人,数量并不算多,半个月的时间要迁至别处安置,倒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顾春乍闻此事,不免有些惊愕,“这说迁就迁,来得及吗?”
  叶行络笑道,“我和师父打从春日里就时常不在本寨,前些日子师父急急将阿淮自济世堂召回来,你以为是为什么?”
  顾春扒了一口米饭进嘴里,茫茫地摇了摇头。
  “笨蛋,师父早就有这打算了呀!”叶盛淮乐哉哉地笑了,“咱们家从开春起就一直在向副寨各家阐明这其中的道理,之后便一直在帮着各家在屏城、宜阳各处找房找地,前些日子我带人进山练兵后,师父和阿络也没停下的。”
  叶盛淮想了想,又补充道,“咱们家大宅搬去宜阳,宅子已经置好了,师父也去。”
  “你们谁都没告诉我……”听闻叶家要迁往宜阳,顾春本是很高兴的,可是又有些低落,因为这些事已在暗中进行了大半年了,她却被蒙在鼓里。
  叶盛淮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叮嘱她,“如今九殿下已是定王殿下,若你与他成亲,那必定也是长居宜阳的。今后我与阿络多在这山上戍守,轮休岗时才能回家,宜阳家中的事,你便需费些心照应了。”
  顾春点头应下,继而笑着拍开他的手:“叶盛淮!你手上有油的!”
  “你俩别闹,赶紧吃完干活,春儿阁楼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呢!”叶行络没好气地笑着拿筷子敲着桌沿。
  这几日顾春没在家中,叶行络便没有私自去动她阁楼上的东西,顾春对此特别感激。
  毕竟,她有许多不怎么好意思被别人瞧见的书。
  吃过午饭后,顾春先上阁楼去收拾了一下,等她将那些不怎么好意思被别人瞧见的书收进大箱子里锁好后,才叫了叶行络来帮她收拾别的东西。之后叶盛淮也上来,三人一箱一箱搬下楼去,一并堆在廊檐下。
  叶行络道,“主宅那头早收拾好了,就等你。既都整理好了,那待会儿我就去跟师父说一下,咱们家明日就搬。”
  团山“军民分治”这事已拖了很多年,四家家主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总是不了了之。这回叶家与卫家快刀斩乱麻,率先将这事做了个板上钉钉,总算是将这事撕开了口子。
  三人正立在廊下说着之后的安排,忽然听得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江瑶暴怒的声音:“江昌年那个死倔的老头,这是要气死我啊!早晚我……”
  江瑶像一团火似的冲进来院来,“咦,春儿,你回来啦?”
  她几步过去搭住顾春的肩膀,又接着义愤填膺地控诉自家老爹:“你们说,江昌年那老头,怎么就不能像叶叔和卫大娘大娘那样清醒呢?我这几日好话歹话都说完了,他始终就一句话打发我,‘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都快二十了我还小孩子家家?合着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呗!”
  她的父亲总觉得,她的任何想法都是幼稚、冲动的异想天开,哪怕是她深思熟虑、反复论证过的事,在她父亲听来也不过是年少无知的瞎胡闹。
  “他是你父亲,就是你到了八十岁,他还是你父亲,这没法子的。”顾春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江瑶恨恨道:“‘军民分治’这事都拖多少年了,打我们记事起就听到在提,就是不做!当谁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么?自上回武安郡主来过一趟后,我爹便指着能通过她归附长公主名下,因此才对整军之事不冷不热、观望至今!”
  “上回殿下不是说了嘛,长公主自监国后便困于朝堂事务,左支右绌、自顾不暇,”叶盛淮热心地替江瑶出主意,“她手中本就有赫赫威名的原州军,再加上驸马家的云氏也拥兵颇重,若在此时又将团山屯军纳入羽翼之下,必定引起其他藩王的巨大反弹,所以她根本不会冒这风险贸然收编团山屯军。你把这道理讲给江叔听了吗?”
  眼下团山屯军回归官军序列的最佳选择,只能是李崇琰。
  “怎么没讲?他堵我,说团山是叶家先祖叶明秀为大缙留的火种,咱们不该贸然轻举妄动,”江瑶气得想咬人,“眼下中原都成什么样子了,嘉戎又蠢蠢欲动,这颗火种再不现世,自个儿灭了都没人知道!”
  团山有团山的好,可也有它的不好。
  “孩子们书读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有什么动静就放回家,能成什么呀?就该军是军,民是民,该枕戈待旦的人恪守职责,孩子们也不必陪着提心吊胆,从小活得像随时竖起耳朵的小豹子。”
  眼下江家的主事权还在她父亲手里,许多事她说了没用。眼见叶家与卫家已经开始往山下迁人了,她真是急得火冒三丈。
  还有最让她生气的是,这些道理她的父亲不可能不明白,不过就是怕分治后会削弱江家在团山的势力。自私!狭隘!
  “你也别急,上回你进山练兵,江家许多人已开始认可你,下月你依旧进山,抓住机会慢慢树立威望,”叶行络也安慰她,“反正眼下司家也还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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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家迁居宜阳的事早已打点好,自有叶行络与叶盛淮忙活,也无需顾春再做什么,于是她匆匆取了些东西,又去见了叶逊,告知他自己已决定与李崇琰成亲。
  叶逊一向不干涉小辈的婚姻之事,自是欣然点头,只说让她先自己准备着,待叶家在宜阳安顿好之后,她便可以从宜阳的新家中出阁。
  将这事大致说好后,顾春又道:“我想借花芫小师姐走一趟宜阳,有一个棘手的病人……”
  见她似是不便细说,叶逊也不问她是什么人,当即就将家主令牌交到她手上。见她有些愕然,叶逊笑道:“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知道。”
  他相信顾春不是个胡闹的孩子,若非十分必要,她绝不会开这个口。
  因为答应了李崇琰要尽快返回宜阳,顾春也没多耽误,便先行下山到了屏城的济世堂。
  此时已近黄昏,济世堂正在打烊。
  花芫从柜台后支起脑袋瞧见顾春急匆匆进来,忙笑着绕出来迎她:“春儿,你不帮着搬家呀?”
  “有叶盛淮和叶行络呢,我不操心,”顾春揉了揉她的脸,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你四姐,是被钊哥送回花家了对不对?”
  花芫点点头,被她的神色闹得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后来见过你四姐吗?”顾春紧张兮兮地望着她,见她点头,便忙不迭问道,“可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我是说,她有没有……中毒之类的迹象?”
  花芫虽不明白她为何会忽然这么问,还是毫不隐瞒地又点了头:“她被钊哥送回家没多久,就开始不记事。我亲自回去给她探过脉,是中毒,一种叫做‘千秋醉’的毒。”
  据说,这毒最初是中原的某个精通医道的后宅贵妇琢磨出来的,后来又经过不知多少人的改良与精进,竟到了一般医者探不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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