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妻书——朱帘
时间:2017-10-19 18:32:31

  「为什么这么做?」夏奕站在窗外,隔窗质问。
  「你说呢?」梁婧媛眼角眉梢都是笑,带着讽刺、带着悲凉。
  「你应该知道,就算我休了李金秋,也不可能娶你。」
  「我知道,出于对皇权的忌惮和对家族的责任,你不可能娶我为妻,这一点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梁婧媛讪然一笑。
  「那你还……」夏奕不解。
  梁婧媛无限讽刺地说:「你答应过我的,即便不能在一起,今生你也会只爱我一个人。可才三个月你就变心了,你居然告诉我,你爱上了那个女人,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可以接受,也早就接受了我们今生不能在一起的现实,可我无法接受,你竟然不爱我,而去爱一个什么都不如我的女人丨」
  夏奕心中升起一阵苦涩,如果当初他没有轻易对梁婧媛许下承诺,之后的事情是否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今生是我负了你,但李金秋是无辜的。媛媛,放手吧,忘了我,你才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歉意,带着劝诫,坚定而决绝。这是诀别,从今往后,他们再无瓜葛。
  夏奕的转身离开,却听到梁婧媛在背后问他道:「夏奕,你觉得你真的爱李金秋吗?你说你爱她,可你却一点都不信任她,这也能叫爱吗?」
  夏奕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毫不停顿地快速离开。他爱李金秋,这一点他比谁都更清楚,没有人可以动摇他!
  ***
  夏奕翻墙偷入李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可怜堂堂南宁侯世子,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偷爬别人家的墙头了。定国公府还好说,他小时候常去玩,梁婧媛的住处他也熟悉,可这李府他却从来没来过,只知道李府的位置,却不知道李金秋闺房的所在。
  进了李府,他趁着夜色四处瞎找,幸好李府下人不多,更没有巡夜的人,这才让他一路畅通无阻,悄无声息地寻到了李金秋的住处。
  他躲在暗处,看到玉板从屋里出来,等玉板走远了,他闪身从黑暗中走出来,快步冲入李金秋的房间。
  房间里,玉边正在给李金秋卸妆、拆发髻,两人看到突然闯进来的夏奕,都吓了一跳,但是都默契地将即将脱口的叫喊咽了回去。
  冲进房间的夏奕也吓了一跳,看到玉板出门,他还以为房间里只剩下李金秋一人,没想到玉边还在。
  他微微蹙了蹙眉,轻咳一声,掩盖了一下尴尬,这才说:「玉边,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家小姐说。」
  玉边看了看夏奕,又看了看李金秋,放下手中刚从李金秋头上摘下来的珠花,准备出去,才刚转身就被李金秋拉住了,「你别走。」玉边只得无奈地转过身来,站在李金秋身后。
  李金秋留下玉边,然后扬起头,神色冷漠地问:「世子爷此时出现在这,怕是不合规矩吧。有什么话,世子爷请说,说完了请速速离开。」
  李金秋何曾这样冷言冷语地对他说过话?夏奕心里一痛,是他伤害了她,承受她几句冷言冷语,又有何妨?
  「金秋,之前的事,都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和卓月明……」
  夏奕何曾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人道歉?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金秋打断了,她冷冷地看着他,「你夜闯李府,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金秋……」
  「世子爷,你没说错,我爱的就是卓月明,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怎么会不爱他呢。」
  「金秋,我都知道了,那天在客栈发生的事都是别人一手策划的,是我误会了你们。我知道你爱的人是我,否则你也不会特意让玉板回去拿那件衣服了,那是我们一起挑选的布料,是你亲手为我缝制的第一件外袍。」
  李金秋咬了咬嘴唇,忍住眼眶中涌动的泪水,反驳道:「那件衣服是我为卓大哥做的,不是给你做的。」
  夏奕知道她在逞强撒谎,还想说什么,却听李金秋突然说:「哦,对了,世子爷还不知道吧?我和卓大哥就要成亲了,卓大哥已经给卓伯伯和卓伯母去了书信,请他们回来商议我们的婚事。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卓伯伯和卓伯母就该到了,到时候我们一定给世子爷送张请帖去。」
  夏奕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金秋,「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爱的人是我,怎么可能嫁给卓月明?」
  李金秋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除了他就不会嫁给别人?在伤害她之后,他凭什么认为她还会为他从一而终?
  她深深地凝望着他,挂着讽刺的笑容,语气淡漠地说:「世子爷忘了,卓大哥说过,如果你不要我,他就来娶我。」
  夏奕心痛如绞,他看得出来,李金秋是认真的,可他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别人?
  他走近她,在她退避之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声音低沉、语气郑重地在她耳边说:「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说完话,夏奕快速地放开她,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警告一下那个扬言要上门提亲的卓月明,李金秋是属于他夏奕一个人的,如果卓月明不能安分一点,他不介意仗势欺人。
  夏奕从李府赶到卓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卓府早已大门紧闭。他用力地叩了半天门,耐心告罄,正准备翻墙而入的时候,卓府'卜人孟平才急匆匆地跑出来给他开门。
  门一开,孟平还没来得及问夏奕是谁,有什么事,他已经大步往里走,还边走边高声叫喊道:「卓月明,你给我出来,卓月明……」
  孟平看他衣着不同寻常,又一口一声地叫着自家少爷的名字,就知道他身分不凡,自不敢上前动手,只得追在他身后,一个劲地劝说:「少爷已经睡下了,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卓府虽比不上南宁侯府的规模,可想要在偌大的宅子里准确找到卓月明的住处,也不是件易事。夏奕见喊了半天、走了半天,始终没见到卓月明的人影,转身一把抓过孟平的衣领,沉声问道:「卓月明在哪?带我去找他。」
  孟平心里暗叫不好,这是哪来的凶神恶煞啊,要是伤了少爷可如何是好?哆哆嗉嗦半天也不肯带夏奕去找卓月明。
  夏奕皱了皱眉,知道这人不肯带路,也不为难他,松开手放开他。
  「卓月明,你……」
  正准备继续大喊大叫之时,夏奕突然看到卓月明从门廊转角处走了出来。
  卓月明洗漱好了,正准备上床睡觉,却隐隐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仔细一听,居然是夏奕。当初他就警告过夏奕,让夏奕好好对李金秋,可结果呢,贬妻为妾,羞辱李金秋不说,闹得人尽皆知,还害得李伯父血溅金銮殿,险些命丧黄泉!
  他忍着没去找夏奕麻烦已经算仁慈了,没想到,夏奕居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来。
  卓月明装了一肚子的怒气,特地挑了一身轻便的短褐穿上,压了压手指,咬牙切齿地出了院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卓月明,我警告你……」看到卓月明走过来,夏奕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正想出言警告,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卓月明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夏奕愣了一下,刚从错愕中醒过神来,卓月明第二拳已经打在他的身上。
  夏奕退开两步,擦了擦嘴角,疼得眉头直打结,下手真狠。该生气的是他吧,他早就说过,李金秋是他的,可是卓月明这个混蛋居然敢跟他抢,他今天来,也不过是想警告卓月明一下,没想到,这混蛋居然趁他不备偷袭他。
  看到卓月明又追了上来,一副不把他揍趴下绝不甘休的凶悍表情,夏奕也怒上心头,不再留手,跟卓月明打了起来。
  单论身手,卓月明比夏奕略逊一筹,可是卓月明胜在出其不意,而且穿的衣服更适合打架,夏奕受长袍的阻碍,又不敢真的下狠手打伤卓月明,两个人你来我往,竟打了个不分上下。
  打到最后,两个人都累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的疼痛。
  夏奕喘着粗气,问:「打过瘾了没?」
  「哼。」卓月明冷哼一声,缓了口气,这才说:「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我下手还不够重。」夏奕回他一声讽笑,「你吃的拳头似乎也没比我少吧。」
  卓月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问:「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夏奕狠狠地瞪回去,「我来是想提醒你,最好离李金秋远一点,别打她的主意,更别妄想娶她过门,她是我的妻子,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妻子。」
  「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话有点太迟了吗?」
  「迟不迟,不是你说了算。」
  「夏奕,你爱金秋,对吗?」
  被人戳穿心事,夏奕面露尴尬,却仍然点头,「是,我爱她。」这是事实,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卓月明怎么没想到夏奕会如此坦然地承认,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直冒火,「混蛋,你居然敢说你爱她?你爱她,居然不信她?那天我们那样跟你解释,你都不信,还将金秋贬为妾,羞辱她,你现在居然好意思说你爱她?」如果不是没力气了,卓月明真想再跟他狠狠地打一架。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夏奕苦涩地笑了笑,「你信吗,我夏奕活了二十年,那是我第一次完全失去理智。」
  「哈哈,哈哈哈……」卓月明突然大笑起来,声音中居然带上了几分真诚和欣慰,「看来你是真的爱上金秋了。」
  「之前的事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加倍补偿金秋,所以……」夏奕又瞪向卓月明,「你以后离她远点。」
  「好。」
  夏奕诧异地看着卓月明,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卓月明平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平缓柔和地道:「夏奕,答应我,以后好好待金秋。我和金秋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只要她过得好,我怎样都可以。」
  两人谁也没有在说话,就那样一直躺着,躺了很久。
  后来,卓月明让孟平驾车送夏奕回了侯府。
  夏奕没有惊动人,自己擦了些药酒,草草地睡下,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忍着浑身的酸痛又去了李府,可到了李府才发现,李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人才来应门,说老爷带着小姐回乡了,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夏奕解下拉车的马匹,翻身上马,朝城外追去,可四四方方的京都,四个出城的大门,四个各不相同的方向,他要朝哪个方向去追?
  他追之前就问了那妇人,可是那妇人是李家到了京都之后新添的仆妇,根本不知道李家父女口中的故乡在何处。
  夏奕出了城,乱追一气,追了一天,也没追到人,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卓月明浑身酸痛,一整天哪都没去,一直躺在床上,正无聊得发慌,就看到害得他不良于行的罪魁祸首又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有这么熟吗,关系有这么好吗?昨晚刚分开,今天下午又见面?」
  卓月明皱着眉,非常不情愿地爬起床,可是他衣服还没穿好,夏奕已经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你和李金秋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这个嘛……」卓月明故作思考,本来还想戏弄一下他,可是看夏奕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便不再自讨没趣,乖乖地回答道:「临安城,就是上次你和王爷……」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奕已经转身走远。
  卓月明突然很想骂人,能不能稍微尊重他一下,让他把话说完?人是骂不成了,骂了也听不到,何必浪费唇舌。倒是他,现在是继续穿衣服起床呢?还是倒头继续睡呢?卓月明一脸纠结。
  夏奕从卓月明那知道李金秋是回了临安城,回府后便吩咐人给他简单收拾行李,自己则跪到了南宁候夫妇面前。
  「你说什么?」南宁候皱着眉,厉声喝问逍:「你再说一遍?」
  夏奕神色严肃认真,语气十分郑重地再次说道:「孩儿今生非李金秋不娶,求父亲、母亲成全。」
  南宁候语气沉重,「你可知道,让你们和离,那是皇上的旨意。你想抗旨不遵吗?」
  夏奕磕了一下头说道:「当初是我误会了金秋,薄待了她,才会让李御史恼羞成怒。儿子有信心,这次去临安城一定可以挽回金秋的心,屏除李御史对儿子的成见。只要他们原谅我,我希望父亲母亲能三书六礼再次为我向李家提亲,重新议亲成婚,这样就不算抗
  旨。」
  「可是皇上那里……」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侯夫人不无担忧地提醒。
  此时,南宁候抬手打断候夫人的话,「也罢,皇上那里就由我和你姊姊去替你求情吧。」
  「谢父亲成全!」夏奕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语气轻快了几分,「孩儿这就动身去临安了,还请父亲代儿子向皇上请一个月的假,一个月内,孩儿必带金秋回来。」
  「天都快黑了,明天再动身吧。」侯夫人劝说。
  「孩儿想即刻就动身。」
  「去吧。」南宁候挥手示意,夏奕便起身大步出了门。
  看着夏奕匆匆离去的身影,侯夫人不无担忧,「侯爷,真的没关系吗?皇上会不会觉得我们……」
  「夫人,我们这一生都在思量皇上怎么想,皇上会对南宁侯府怎么样。这一次,就当我们对儿子的补偿吧,就算再难,我也要为儿子求得皇上的谅解,大不了不要我这张老脸……」南宁候的决心已定,当初就是顾虑太多,才会瞻前顾后,逼夏奕放弃自己心爱的女子。这一次,他只想做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让儿子放手追求自己的幸福,千难万险,由他来为儿子扫平。
  ***
  夏奕轻装出门,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两人日夜兼程,沿着京都前往临安的官道一路追赶,可一路上都没有追到人。
  原本十天的路程,他们第五天就到了,可到了临安城,一路打听到李府,这才发现李家父女还没回来,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在路上错过了。
  主仆二人寻了一家离李府较近的客栈住下,一天两趟地往李府跑,把那老管家烦得见到他们就拿笤帚撵人。
  出门的第七天,也是他们到临安城的第二天,临安城开始下起了雨。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夏奕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可这场雨先是狂风暴雨,随后又是连绵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六七天都没有停歇。
  从京都到临安城只需十天,可是李家父女在路上已经走了十四天,却依然未到家,加上这连绵的小雨,夏奕心里莫名有些焦躁不安。
  到了第十五天,夏奕再也等不下去了,留下小厮守着李府,自己一个人出门,沿着临安往京都的官道沿路寻回。
  距离临安城三十里地远的地方有个小镇,叫黄石镇。黄石镇前面不远处便是一片名叫黄石岭的群山,是京都到临安的官道必经之处,便是这黄石岭。
  夏奕单人骑马,很快到了黄石镇。路过镇口的时候,看到小镇的人都聚集在那,上前打探才知道前方发生了山难。黄石岭土质本就松软,加上这几日连续下雨,早些时候发生山崩,土石流将前方的官道冲毁了。据说当时有一大队人马正从那段官道经过,有人被活埋了,有人被土石流冲下了山崖,这时官府的人已经来了,正在前面救援。
  夏奕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他拨开人群,冲向事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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