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他驱使的地痞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他也只好偃旗息鼓。
这些日子来,他过得太不如意了,手痒忍不住想去赌一把,可爹娘那里实在刮不出银两了,只好偷了家里几样值钱的东西来当一当。
此刻路上偶遇殷盈,显而易见,这娘们过得很好,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精致华美,脸上的肌肤白嫩滋润,连根皱纹都找不到,身段愈发窈窕丰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少妇的迷人风韵。
这原本是他的老婆!硬生生地被人从他手里抢走了!
他心里发热,快步朝着殷盈走去,口中叫道:“盈盈你等一等,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何必如此绝情,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呢?”
殷盈被他阻在了马车前,心中越发惶恐了,勉强镇定地挤出一句话来:“你让开,我不想见你。”
韩进见她的神情心中得意,笑嘻嘻地道:“你如今是侯府的夫人了,我却混成这幅模样,好歹也表示一下吧,再说了,我好歹是宝葭的爹,要是你太狠心,我去衙门闹一闹,只怕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吧,大家都夫妻一场,就不要闹得那么难看了,你说是不是?”
殷盈又羞又愤,眼看着这大街上行人很多,韩进这一阻拦,虽然没人驻足,却都朝这里看了过来,前面是侯府的马车,下人们都在,后面是叶齐宏,若是让他看到了她和韩进拉拉扯扯,会有什么想法?
这无赖若是不要脸起来当众撒泼,她岂不是替侯府丢人?
她本能地想要息事宁人,颤声道:“你……想要什……”
“娘,你别怕她,”韩宝葭往殷盈身前一拦,一张小脸沉了下来,冷冷地道,“你快滚吧,我爹马上就来了,再不滚有你好看的。”
韩进狞笑了一声:“你这小丫头倒是忤逆,敢这么和你亲爹说话!”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叶齐宏快步过来了,一见韩进顿时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护过妻女往前走去:“走吧,上车。”
殷盈松了一口气,本能地躲在了叶齐宏的身旁。
韩进站在原地,入目是一家三口的和谐模样,男的俊,女的美,小的乖巧听话,胸口的火越烧越旺,他受不住了,心一横,恶狠狠地道:“叶四爷,你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货色?别看她装得柔弱,其实骨子里媚得很,跟着我的时候夜夜求欢还不够,还去……”
韩进的声音戛然而止,叶齐宏上前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胸口。
小剧场:
卫简怀:我的亲亲宝贝为什么不来宫宴?
醋哥:不是你说要晾着她嘛。
卫简怀:口是心非你懂吗?
醋哥:不懂。
卫简怀:来人那,把这个说书的拖下去!
第29章 梅花簪(四)
韩进猝不及防倒是被踹了个正着,踉跄了一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猛地回过神来,骨子里的凶性倒也被激了出来,手下一撑,朝着叶齐宏猛扑了过去。
叶齐宏到底是个文人,比不上韩进这街头赌场混日子的,挨了两下,后面的侍从一见不对,立刻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便把韩进按倒在地。
韩进犹自不肯罢休,嘴里嚷嚷着:“武宁侯府欺负人啊,抢了我的老婆还要打人……”
叶齐宏一脚踩在了他脸上,用力用脚底拧了拧,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戾气:“你赌场里的债还光了没?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你……你这是仗势欺人……我要去衙门里告你……”韩进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凶性,口中却还不肯服输。
“仗势欺人又怎么了?我堂堂武宁侯府,捏死你这样一个渣滓还算是为民除害了,”叶齐宏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盈盈在我这里很好,就算你诋毁她一百次,我也不会在意,我就是喜欢她,如珠如宝地宠着她,把她在你这里受的苦全给弥补了,她现在也不是你能肖想得起的,嘴巴里再不放干净些,只怕你连喘气的命都没有了。”
脚下一使劲,韩进的脸被挤得变了形,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齐宏使了个眼色,几个侍从把人拖到了街角,乱拳揍了一顿,施施然重新回到了马车旁。
殷盈的脸色惨白,眼中泪光闪动盈盈欲坠,哽咽着道:“四爷……你的眼睛……”
她掏出帕子按在了叶齐宏的眼角,刚才和韩进厮打的时候,叶齐宏被揍了一拳,眼角有些青了。
“不妨事,”叶齐宏在妻儿面前素来就是潇洒自在的模样,这次简直是毁了形象,他也觉得狼狈,赶紧接过了帕子避开脸去,以免吓到了殷盈,“走吧,别被这恶心的人败了兴致。”
一家三口重新上了马车,韩宝葭冲着叶齐宏竖了竖大拇指。
原本殷盈还打算替韩宝葭去买些首饰的,这下她没了心情,叶齐宏说没事她也不肯,坚持说是要回去替他上药。
韩宝葭也说要回了,这买首饰什么时候都可以,叶齐宏这模样要是不赶紧处理一下,被老夫人看到了只怕要心疼。
叶齐宏拗不过妻女,只好先回了府。殷盈含着泪,让韩宝葭先回了房,自己则亲手把叶齐宏的伤口收拾了一下,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
看着妻子的小手忙忙碌碌地在脸上折腾,叶齐宏有些心疼地道:“好了,歇一歇吧,以后碰到这杂碎,你不用和他纠缠,直接叫人打一顿轰走就是。”
殷盈的手一僵,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今日连累四爷了,那韩进满嘴污秽,我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却总是抵不过这满城的流言蜚语,才不得已想要和他理论一番……”
叶齐宏没往心里去,点头道:“我知道,对了,等会我就不去用晚膳了,母亲问起就说我已经在外面用过了。”
殷盈轻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脸,眼中的热意越来越盛。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四爷,有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你这阵子忙,也没得空和你商量。你看,我进来也快一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不如过几日拜托母亲和大嫂,替你张罗个好姑娘开枝散叶,你看如何?”
叶齐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道:“你说什么?”
殷盈的眼中泪光盈盈,说的话却很是顺畅,显然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你房里就只有我一人,难免冷清了些,冀城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都有侍妾和通房,四爷也不用顾忌我,这点度量我是有的,若是在外面有中意的,也不妨——”
“哐啷”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
叶齐宏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殷盈吓得花容失色,惊惧地后退了两步,颤声道:“我……我也是一片好意……四爷为何发怒……”
“你——”叶齐宏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我这挖心掏肺地对你,你居然说要为我纳妾,若是我要纳妾早就纳了,哪里还会有你的正妻之位?殷盈,你如此不把我放在心上,莫不是你心底里还有人?若是如此,你一开始就不该嫁给我,自去找你的心上人便是了!”
殷盈脸若白纸,站在原地的身子摇摇欲坠,双眼呆滞地看着叶齐宏,忽然用足力气地便朝着旁边的梳妆台一头撞了过去。
叶齐宏大惊失色,飞快地拖住了殷盈的胳膊,却没想到殷盈居然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叶齐宏被她带得朝前踉跄了几步,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
叶齐宏又痛又悔,连忙将殷盈抱在了怀里,连声道:“盈盈,是我错了,我不该胡说八道,你打我吧……”
殷盈无声地哭泣着,泪水迅速地打湿了她的衣襟,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叶齐宏的衣襟,整个人都有点痉挛了起来。
“我错了,”叶齐宏慌乱地抹着她的眼泪、亲着她的眼睫,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我不该胡乱猜忌你,可你也不该说要替我纳妾,我叶齐宏虽然算不上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可自打喜欢上你之后便是一心一意的,你这样冤枉我,我心里生气得很。”
殷盈抬起眼来,一双美眸哭得有些肿了,哽咽着道:“你……你成日里都在外边……我以为你腻了我了……你和母亲都对我这么好……我自然要替你着想……”
叶齐宏心中一动,捧住了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哑声道:“盈盈,你看着我。”
殷盈被迫迎视着她的目光。
“你告诉我,那你自己打心眼里愿意为我纳妾吗?”
殷盈呆了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然而她只不过是一介出身低微的普通女子,被韩进弄得声名狼藉,一不留神便替丈夫、替侯府丢脸,怎么能生了独宠的心,连累得叶齐宏被人耻笑?
她心里数次起了替叶齐宏纳妾的心思,然而越到后来越是舍不得,一想到从此之后叶齐宏对着别的女人吟诗作画、轻笑浅语,这心里的酸涩便越来越浓,以至于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
今日韩进这一闹,她彻底地心灰意冷,与其叶齐宏日后厌弃了她,还不如她做得漂亮一些,还能日后在侯府有一席立足之地。
“你说话呀,”叶齐宏低声问,“若是我纳了妾,以后我便对她好、日日和她同眠,只是偶尔过来看你一眼,你打心眼里愿意吗?”
殷盈眼中流下泪来,咬着唇,艰难地摇了摇头,却又抽噎着道:“这是为人妻子的本分,就算不愿意也要愿意的……”
“傻瓜……”叶齐宏轻叹了一声,噙住了她的唇,辗转研磨了片刻,猝然用力吸吮住了唇瓣,纠缠了片刻这才缓缓地退了出来。
殷盈被他亲得气喘连连,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那双颊酡红,眼波中水光涟涟,仿佛能让人溺毙其中。
方才那股子闷气一扫而空,叶齐宏柔声道:“不,以后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不必勉强,更不用委曲求全。”
殷盈的心中一酸,泪水又盈满了眼眶:“若是这样,你又何必委曲求全呢?明明已经厌了我,还拿好听的哄我……”
叶齐宏心中一喜,明知故问:“为何说我厌了你?”
“你……”殷盈知道自己该忍的,可不知怎的,胸口涌起一阵委屈来,压都压不住,“你成日里往外边跑,在家了也呆着书房里,若不是厌了我又是什么呢?”
“盈盈这是吃醋了吗?怕我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叶齐宏凝视着她,低声问。
殷盈语塞,忽然便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前,默不作声,唯有抓着他衣袖的指尖用力,泄露了殷盈此刻的心情。
叶齐宏心中又惊又喜。
他的妻子,这是终于开了窍了吗?
再也不是感念他的恩情,而是实实在在地把他当成了心爱的丈夫,会生气、会吃醋、想要独占不放,就好像他对她一样。
他轻抚着殷盈的发梢,心中柔情一片。
所有为了这个家的努力,在此时此刻一下子便值得了起来。
“开春后有制科,我这是在外面找了个书院埋头苦读,不是你想的那样,和别人风流潇洒。”他轻声解释,“没有告诉你,是有些不好意思……”
殷盈骤然抬起头来,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惊愕。
“我朝入仕,若是没有经过科举,便算不得正途,日后前程有限,唯有入过翰林院,才算是有了资历,我便拼了这张老脸,去替你们挣一份脸面,以后省得别人总在你面前说三道四的……”叶齐宏越说越有些赧然,要知道,侄子叶慕彦也会参加这一次的春闱,两人相差了一轮要同场竞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殷盈的喉咙哽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何德何能,竟然有这样一个一心为她的夫婿,为了她,要将曾经放荡不羁的做派都收了起来,甘愿从此被条条框框束缚。
“不……四爷,”她喃喃地道,“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在我眼里,你是什么都不打紧,只要你快活就好,真的,我不要你的荣华富贵,只要你真心对我一辈子好。”
叶齐宏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顺道罢了,费不了我多少心力。”
这是有多傲气啊。
殷盈捧着他的脸,抬手在他眼角的皱纹上摩挲了两下,眼里含着泪,嘴角却带上了笑:“和年轻人去比,羞也不羞?”
“还有花甲之年的老翁去应试呢,”叶齐宏轻哼了一声,忽然一下将她横抱了起来,“居然敢嫌弃我老了?看来得让你好好知道一下,你的夫君年富力强,和年轻人也相差无几。”
殷盈轻呼了一声,羞涩地去捶他的胸口:“别……该用晚膳……唔……”
唇被堵住了,帘勾被粗鲁地拽了下来,帘帐掩去了一室的旖旎。
小剧场:
卫简怀:便宜岳丈怎么又开车了?嫉妒。
醋哥:下回我让你开马车、开船,比便宜岳丈激烈多了。
卫简怀:还要多久?
醋哥:十年八载吧?
卫简怀:……
卫简怀:来人那,把这说书的拖下去!
第30章 梅花簪(五)
晚膳时,四房又是最后到的。
叶齐宏春风满面,就连额角的乌青也遮不住他的喜色,让韩宝葭忍不住心中腹诽: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厅里“叮铃哐啷”地砸东西,把她和几个婢女吓得都快要破门而入了。
老夫人瞧见他的伤处,自然心疼地问出了什么事,叶齐宏神情自若,只说是走路不小心撞了,又笑嘻嘻地道:“母亲猜猜我今儿为何如此高兴?”
老夫人嗔道:“和我还卖关子,这是皮痒了吗?”
叶齐宏把参加制科春闱的事情说了一说,正色道:“以前母亲和大哥总是教导我,人生在世,须得力求上进,才不枉活这一场,我这些日子菩提顿悟,决心要奋发图强,以竖我武宁侯府之威名。”
老夫人和叶正宏大喜过望,齐声问:“你这说的是真的还是哄我们开心的?”
“自然是真的。”叶齐宏笑着道,又看向叶慕彦,“慕彦,咱们叔侄俩要一较高下了。”
叶慕彦傲然道:“四叔尽管放马过来。”
老夫人感慨万千,嘴角咧了开来,眼底却又湿润了起来,半晌才掩饰着叫道:“来人啊,快些上酒,今儿破例喝上一杯,算是提前为齐宏和慕彦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