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薄情,才这几日不能欢好,便被人钻了空子了吗?
看来,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陛下这几日如此辛劳,可不要累坏了身子,奏折看得久了便出去走走,晚上早些睡,养足精神才好。”她挤出了一丝笑容,胡乱说了两句关切的话,“臣妾这就不打扰陛下了,陛下好好歇息。”
眼看着叶宝葭后退了几步就要离开,卫简怀愕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恼火地道:“站住!”
他几步便来到了叶宝葭跟前,阴沉着脸道:“皇后这便是来探望朕吗?说了两句话就要走,连碗提神醒脑的汤汤水水都没有,这是关心朕的模样吗?”
叶宝葭忍住气道:“陛下何出此言?连帕子都绣了,还怕没人眼巴巴地送汤水过来吗?臣妾手拙,只怕是讨不了陛下欢心的,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卫简怀愣了一下,回头瞧了一眼,那粉色的帕子在桌子上甚是晃眼。
他的脑中灵光一现,忽然便回过味来,他的皇后,这是吃醋了不成?
那股子恼怒一下子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促狭、几分愉悦,他的嘴角一勾,握住了叶宝葭的手:“宝葭说的可是丽娘?这帕子是她来恭喜朕和皇后大婚的。”
叶宝葭忍不住想笑,鬼才会信吧?卫简怀若是现在还看不出何丽娘的心思,那她可真要怀疑谢隽春辅佐的天子有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了。
“陛下高兴就好。”她用力想要挣脱卫简怀的手,淡淡地道。
然而,卫简怀的手好像铁钳似的,根本挣不开,反倒被他往里一带,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
“可朕只喜欢皇后送的汤水,也只爱用皇后绣的帕子,这可怎生是好?”卫简怀的下巴扣在了叶宝葭的发梢,闻着那股浅浅的幽香,轻声问道。
叶宝葭怔了一下,不解地仰起脸来。
“朕已经同奶娘说了,让她尽快替丽娘找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宝葭若是愿意,也可替她多留心一下冀城中的青年才俊,毕竟她是奶娘的女儿,要替她找个好人家才行。”卫简怀淡淡地道。
此话大出意料之外,叶宝葭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陛下……这是打算打发了她出宫?”
卫简怀点了点头,他从前忙于国事,无暇顾及后宫,今日何丽娘来的这一出,让他猛然惊醒。
是不是长留宫中以至于让何丽娘有了什么错觉、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此风万万不可纵容。
不过,他的皇后为此起了醋意,倒是一桩意外的收获。
卫简怀心中得意,忍不住逗弄道:“才送了一块帕子,皇后便吃了醋了,朕怎么敢再留她在宫中?若是皇后不理朕了,朕可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了。”
叶宝葭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轻捶了一下卫简怀的胸口:“陛下又胡说了,我怎么会是单单因为送了帕子吃醋。”
“那宝葭何时替朕绣块帕子?”卫简怀凝视着她的双眸,轻声问道。
“这……”叶宝葭有些为难,她的绣活实在是拿不出手,“陛下不嫌弃的话,我要么试试……”
“不嫌弃,”卫简怀陡然来了精神,“只要是皇后亲手绣的,朕怎么都不嫌弃。”
叶宝葭忍不住笑了:“那好,陛下可不能反悔,我绣好了,你便要日日带在身边,不可丢了。”
看着那笑靥如花,卫简怀心神一荡。
何必再纠结呢?叶宝葭不肯坦诚,慢慢来诱哄便是,反正人就在他身旁,再也跑不掉了。
他喜欢叶宝葭,又敬慕谢隽春,现如今两个人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他岂不是一箭双雕?这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了。
他贵为天子,文才武功皆属上乘,叶宝葭又不是眼瞎的,除了他还能喜欢谁?就算现在并不是爱之入骨,以后也必然会情根深种。他又何必给自己平添烦扰?
……
他脑中思绪涌动,所有的顾忌和别扭一去,便忍不住便俯下身来,吻住了叶宝葭的唇,轻轻摩挲吸吮着,渐渐深入。
叶宝葭轻唔了一声,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口中断断续续地道:“别……陛下……我此来是有要事……”
卫简怀不容分辩,堵住了她的唇,将那香舌追逐吸吮了,直到叶宝葭再也出不了声了,绵软在他怀里,这才缓缓地松开,将唇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着,两人呼吸交缠。
一时之间,整个南书房中氤氲着柔情,让人都不忍心开口打断了这份缠绵。
“宝葭喜欢朕吗?”卫简怀的唇滑到了她的耳廓,语声轻柔地问。
叶宝葭哭笑不得:“喜欢。”
卫简怀用唇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那肌肤滑腻,让人贪恋得不忍离开。
良久,他才捧着那张脸庞,凝视着那双眸子,轻声道:“那若是宝葭心中有事,一定不可瞒着朕。”
“好。”叶宝葭没有细想,想起此来的目的,随口应了一声便正色道,“陛下,我此来是有要事,安王妃送来了一张请柬,后日是她二十四岁的生辰宴,恳请我能莅临安王府为她镇福。”
第64章 田黄冻印(七)
北周有个习俗,每逢十二的生辰称为本命之年,都会请大富大贵之人镇福,以保这本命之年无病无灾,以后的日子也福泽绵绵。
先后在时,也曾为先帝的皇婶镇过福,而安王妃身份尊贵,唯有皇后叶宝葭在她之上,会来邀约倒也不算唐突。
卫简怀和叶宝葭二人坐在罗汉榻上,打量着小几上放着的那张烫金请柬,娟秀的字迹干净清爽,字如其人。
大婚后叶宝葭曾面见过当朝的命妇,安王妃便是其中之一,娇小玲珑、温柔可人,看上去是个很是可亲的女子。
“不行,”卫简怀断然拒绝,“朕不放心你去,找个理由回了她,让吕太嫔去一趟就好了。”
叶宝葭迟疑了片刻,柔声问:“安王殿下是陛下的三哥,陛下为什么不放心我去?”
卫简怀忍不住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宝葭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是为了什么吗?”
叶宝葭自然早就猜到了,这一问也只不过是为了不要显得太过突兀以免让卫简怀生了疑惑,她佯做思忖了片刻道:“难道……长公主和谢大人的事,和安王殿下有关?”
“宝葭真是聪颖过人。”卫简怀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盯着她的脸一瞬不瞬。
叶宝葭被他看得怪怪的,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笑了笑:“能算计谢大人和长公主的,只怕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猜上几次便知道了。陛下,若是如此,我更要去了,去瞧瞧他们夫妻俩打的什么鬼主意,说不定能看出些破绽来,让陛下能早日拿了罪证将他们绳之以法,你说呢?”
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可卫简怀还是不同意。
若是拿罪证要叶宝葭去涉险,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不必了,朕自然有朕的法子,”卫简怀断然道,“你呆在宫中便好。”
“那陛下觉得要如何回绝安王妃呢?我若是不给安王妃面子,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安王起了疑心?或者陛下是觉得我就是个没用的女子,一碰就会碎吗?”叶宝葭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眉头轻蹙。
卫简怀语塞,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叶宝葭放柔了声调,委婉地道:“其实陛下大可以放心,这大庭广众之下,任凭他安王如何心狠手辣,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我此去也只不过去的是安王府的后宅,必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卫简怀思忖了片刻,终于松口:“好,宝葭既然想去,那便去吧,朕来安排人手。”
安王府坐落在冀城的东面,离皇宫一步之遥的安庆胡同。在此建府的都是皇亲国戚,一溜儿的高门大户、朱漆铜门,安王府的门面倒也并不显眼。
跟着叶宝葭来赴宴的贴身侍从除了琉紫和梨儿,还有两位卫简怀特意安排的大内高手,其中一位便是卢安。
一开始叶宝葭还不信,卢安这年轻轻的模样居然还是个精通内功的高手,直到他捏碎了一块青砖才信了。
看着叶宝葭惊叹的眼神,卢安有些不好意思了:“奴才自小净身入宫后便被选中送到外边学武,陛下登基后才被召回,空有一身功夫却未能建功立业,羞惭得很。”
“卢公公少年英雄,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不忙。”叶宝葭笑着安慰。
一路在宫人侍卫们的簇拥下,叶宝葭的车辇到了安王府,门前站了一排人迎候,为首的便是安王卫简铎和安王妃齐氏。
叶宝葭自重生以来,并没有见过这位安王爷,两年多过去了,这位安王爷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继承了先帝和母嫔的好皮相,和卫简怀相比,五官俊美却偏阴柔,常年嘴角都挂着浅笑,看起来和蔼可亲,唯一可惜的便是身有腿疾,只能做个安乐王爷,在家溜溜鸟养养花,偶尔呼朋引伴去喝茶饮酒、写诗作画,也算是过得潇洒不羁。
一见皇后莅临,卫简铎嘴角带着惯常的浅笑,步履缓慢地迎了上来,躬身见礼:“臣卫简铎见过皇后娘娘,娘娘能拨冗前来镇福,不胜感激。”
叶宝葭虚托了一下,温言笑道:“三皇兄请起,你我本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说这些虚言。”
卫简铎挺直了身子,那目光在叶宝葭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旋即便避了开来,恭谨地道:“娘娘里边请,拙荆都已经安排好了。”
齐氏跟着迎了上来,将叶宝葭请进了王府的后宅。
后宅中摆了女眷的宴席,宾客们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叶宝葭随意瞟了几眼,发现朝中好些重臣的妻女都在,这齐氏的人缘可见一斑。等落了座,女眷们一一过来见礼,叶宝葭一一应了,也瞧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连定国公家的夫人和苏筱都在其中。
苏筱见了叶宝葭,表情十分僵硬,若不是她母亲硬拽着,只怕就要溜走了,勉强过来见了礼后,便远远地避开了,看过来的目光中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气愤。
叶宝葭笑了笑,也不同她计较。
总归是被娇宠坏的丫头,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比起有些两面三刀的强多了。
正思忖着,不经意间一侧眼,她心头一喜,那站在角落里的白衣女子不正是从前武宁侯府的九姑娘、如今秦太傅家的孙媳妇叶云茗吗?
“九姐姐,你也在这里?”她高兴地招呼了一声。
一旁的齐氏笑着道:“对了,皇后娘娘和茗妹妹是堂姐妹,茗妹妹,快些过来陪娘娘说说话。”
叶云茗过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打扮得很是雍容华贵,只是表情十分尴尬。
叶宝葭恍然明白了过来,这该是叶云茗的婆婆秦夫人。
秦夫人站在那里,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本想着就在旁边混着一起见个礼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下特意被拉到众目睽睽之下。
曾经被嫌弃的准儿媳如今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这一记耳光不可谓不响亮。
冀城中的世家们哪个不在背后笑话他们夫妻俩的有眼无珠?这一阵子,她连出门都不想出门,今日还是安王妃数次相邀才勉强和儿媳一起过来露脸,没想到居然皇后也到了,这下只怕要和她算算旧账了。
她心中颤颤,硬着头皮上前见礼,叶宝葭笑着站了起来,双手相扶,语声亲和从容:“秦夫人快快请起,从前便听说秦夫人端庄雍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秦夫人心头一松,这才抬起头来,感激地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我家九姐姐承蒙夫人关照,有劳夫人了。”叶宝葭朝着琉紫示意看赏。
琉紫呈上了一块绣帕,秦夫人赶紧接了过来,那是尚宫局今年的最新款,用的是贡缎,由皇家绣工精绣而成,底下还有皇家的印记,除了赏赐,从未在外流传。
秦夫人方才的担心这才一扫而空,心中感动,诚心诚意地道:“云茗聪慧体贴,我这个做婆婆的疼爱得紧,皇后娘娘请放心。”
见完了秦夫人和其他世家夫人,叶宝葭这才让叶云茗上前坐在了身边,自叶云茗出嫁后,这是姐妹俩第一次见面:从前两次叶云茗回娘家,叶宝葭为了避秦桓的嫌都避开了没见。
久别重逢,两人都有些激动,互相打量了起来。
相比从前做姑娘的时候,叶云茗稍稍丰腴了一些,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没了从前白里透红的模样。
“九姐姐,秦府里的人都对你好吗?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叶宝葭拽着她的手悄声问道。
叶云茗神情恬淡:“回娘娘的话,公公婆婆都对我很好,祖父祖母也时常照看我,在秦府吃好喝好,你瞧瞧我都胖了。倒是娘娘,看上去怎么还比以前清瘦了些?”
这阵子叶宝葭的确瘦了些,可能是卫简怀需求无度的缘故,调养几日想必能补回来。她略有些脸红,只好含糊着道:“换了个地方可能有些不太适应。”
叶云茗小声问:“陛下对你好吗?”
“挺好,”叶宝葭赶紧轻飘飘地带过,“你呢,秦大哥对你怎么样?”
“也挺好的,”叶云茗的嘴角含笑,“他对我温柔体贴,也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闲暇时便和我一起烹茶弹琴,写诗作画,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叶宝葭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秦大哥才华出众,和你一定有说不完的话,到时候有了什么佳作,也捎进宫里来让我见识见识。”
“皇后娘娘若是喜欢,我便涂鸦几笔,千万别嫌弃我。”
“九姐姐乃冀城第一才女,谁这么没眼光,能嫌弃姐姐的大作?”
……
姐妹俩说着悄悄话,浅语轻笑,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闺阁时光。
生辰宴很快便开始了,叶云茗是跟着秦夫人来的,便回了原座伺候婆婆,叶宝葭则由齐氏作陪留在主位,说话的间隙,叶宝葭暗自观察了叶云茗和秦夫人几次,发现婆媳二人的确相处得不错,她便彻底地放下心来。
齐氏说起话来轻柔温婉,处处照顾叶宝葭,还亲自替她布菜,看上去十分尊重这位比她小了近九年的皇后。
等宴席罢了,齐氏又邀她去湖边的亭子里品茗赏花:“臣妾今日得了一株茶花的名品,名叫十八学士,今日能得皇后赏鉴,实乃幸事。”
叶宝葭盛情难却,便移步一起往湖边而去,身后卢安等人亦步亦趋,半分都不敢懈怠。
沿着小径穿过了一个园子,一座凉亭便出现在眼前,凉亭依湖而建,亭边有座假山,湖边草木葱茏、绿意盎然,一阵春风拂过,繁花点点。
齐氏停住了脚步眉头微蹙:“咦,十八学士怎么还没搬来?这些下人都是皮痒了不成?”
“莫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不急。”叶宝葭饶有兴致地看着齐氏,看她这是想折腾出些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