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山向着轻舟看去,他无声的握住了轻舟的手,怜惜与疼爱之外,更是浮起几分感激。
温敏懿一直低眉顺眼的领着侄儿立在哪儿,余光却是瞧见了万重山握住了轻舟的手,看着两人如此,温敏懿只觉心中涌来一股悲凉与酸涩,她心知,万重山本就爱重轻舟,更遑论如今轻舟为他诞下了爱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至于自己.....
温敏懿心中苦笑,没有人会比她更有自知之明,当初父亲将自己许给万重山时,万重山只有十九岁,许是因着她比万重山年长的缘故,对丈夫,她如同一个姐姐那般,她爱他,怜他,疼他,可她明白,相比较自己的痴情,万重山对她除却夫妻之情外,却并无多少男女之情,他将她看作自己的妻子,他给了她的体面,即使他们夫妻聚少离多,即使她多年无子,即使他位居高位,即使万母多方催促,他也从不曾纳妾,这对她来说,便已是极为难得,他圆了彼此的夫妻情意,倘若一直没有轻舟,温敏懿明白,她和万重山之间也还是会这般相敬如宾的过下去,日子渐长,他或许会将温子良过继在膝下,也或许会从万氏过继一个男丁。
温敏懿扪心自问,不论是哪一种或许,哪怕即便是当年,她留下那个胡姬,让那个胡姬将孩子生下,自己抱来抚养,也好过如今,好过让轻舟伴在他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一腔深情全都倾注在旁的女人身上。
“姑母....”温子良抬起头,小心翼翼向着温敏懿看去。
温敏懿抚了抚孩子的脑袋,向着侄儿勉强笑了一笑,她的目光仍是不由自主的向着万重山看去,她心知万重山不是负义的人,即便自己曾害死了他未曾出世的孩儿,甚至曾害的他的心上人差点失去性命,他也仍是会顾念着之前的夫妻情分,不会将她休弃,但....也仅此而已。
“重山,派人去看看,宾客若到齐了,就让人开席吧。”万母满是不舍的让轻舟将孩子接过,与儿子吩咐道,原先按着万母的意思,这个孩子是万府唯一的独苗苗,怎么着也要大肆操办,将朝中的文武百官全给请来,好好的热闹热闹,可见儿子却只邀了些部下,万母起先不满,可细想一番后便已明白了儿子的心意,只得作罢。
万重山称是,刚要和轻舟将孩子抱去前厅,给那些叔叔伯伯们瞧瞧,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就听丫鬟的声音透着惊慌,响了起来;“大夫人,您当心,您跑慢些!”
诸人听见这道声音,俱是一震,轻舟抬眸去瞧,就见从厅外奔来一道身影,她披头散发,面色蜡黄,竟是一直在院子里休养的宁氏。
看见她,轻舟当下便是怔住了,她看着宁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怀中的孩子,便是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儿子的襁褓,倚在万重山身后。
“王爷,我身为世子的伯母,世子的满月酒,王爷怎不让人去请我?莫非王爷眼中,已经没了我这个大嫂?”宁氏将目光转在万重山身上,眼瞳中却是冰冷的,犹如匕首般,满是恨意。
“大嫂近来身子不好,孩子满月这种小事,就没让人去打扰,还请大嫂不要往心里去。”万重山的声音平稳,他心知宁氏对自己心怀怨恨,自万梓安去世后,他一直是命人妥善照料宁氏,这些日子,宁氏的精神时好时坏,谁也不曾想到,她竟偏偏在孩子满月的日子,从自己的院子里跑了出来。
宁氏笑了,她的笑声嘶哑,听起来十分渗人,她向前走了几步,她每走一步,轻舟的身子便是一颤,万重山索性伸出胳膊,将轻舟母子抱在了怀里,低声与她吐出了两个字;“别怕。”
看见万重山如此,宁氏眸心的恨意越发汹涌,她的喉中发出“咴儿咴儿”的笑意,手指却是向着轻舟怀中的孩子指去,对着诸人道;“这孩子,是叔父和侄媳乱论所生的孽种,你们是不是知道他过不了周岁,才会迫不及待的给这个孽种办满月酒?”
她的话音刚落,万母立时喝道;“杏芝!你在胡说什么?”
听着宁氏的话,轻舟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万重山面色亦是沉郁,只对着下人喝道;“将她带下去!”
万重山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来搀住宁氏的胳膊,宁氏只哈哈笑着,眼泪汹涌而出,对着万重山和轻舟骂道;“你们敢做,就别怕人说,你们一个是叔父,一个是侄媳妇,我的梓安才刚走,你们就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万重山,陈轻舟,你们两会遭天谴,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生的孩子,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活不过周岁!老天会惩罚你们,老天一定会惩罚你们.....”
轻舟浑身冰凉,唇瓣如雪,万重山紧紧揽着她的腰,听宁氏在那里破口大骂,眸心有戾气划过,下人七手八脚的将宁氏拖了下去,而她的叫骂声,诅咒声仍是不绝,从院外不断的传来。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醉话
轻舟听着宁氏那些刻毒与阴狠的咒骂,再看向怀中酣睡的稚子,只觉心中涌来无限的恐惧,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不得不让万重山紧紧揽着,才能站稳。
“重山....”轻舟向着丈夫看去,只觉喉间发涩,发苦,这一声刚唤出口,泪花便是在眼眶中打起了转,只忍耐着,不让它们落下。
“她的话咱们不用放在心上。”万重山揽紧了她的肩头,看着爱子清秀白皙的小脸,念起宁氏的那些话,只让他皱起了眉心,心中亦是浮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云。
万母的脸色也是好看不到哪去,对着万重山道;“孩子太小,也别抱出去折腾了,今儿来的也都是你的亲信,你去陪他们喝上几杯,让轻舟和孩子都留在我这。”
万重山看着轻舟苍白的小脸,也明白出了宁氏的事,轻舟再无心思出去应酬,他将轻舟的身子扶在椅子上坐下,与她低声道了句;“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轻舟心底凄惶,她没有说话,只抱着儿子,点了点头。
万重山的目光又是向着孩子看了一眼,刚要转身离开,就见管家匆匆前来,对着他开口道;“启禀王爷,圣上御驾亲临,圣驾已经快到王府,还请您和王妃,老夫人快快出府迎驾。”
闻言,万母顿时一惊,连忙让人搀着站起了身子,她向着儿子看去,失声道;“重山,皇上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不必惊慌,随儿子一道接驾便是。”万重山声音平静,转眸,见轻舟已是抱着孩子站了起来,他心知李云召曾将轻舟禁锢在深宫之中,每逢念起此事,万重山眸心都会浮起几分暗沉,他揽住她们母子,与轻舟开口;“别怕,和他行个礼,你就抱孩子回来。”
“嗯。”轻舟点了点头,只按下心中的慌张,与万重山一道向外走去。
王府外。
“皇上,镇北王府到了。”曹公公毕恭毕敬的声音在龙撵外响起,李云召睁开眼睛,早已有内侍将车帘掀开,他下了车,就见府门口已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其中,却并无镇北王万重山的身影。
李云召眉心微蹙,不等他出声,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行来,抬眸看去,就见万重山领着妻眷,从府内赶了出来。
“微臣接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万重山跪地行礼,而在他身后,万母,轻舟,温敏懿等人,更是跪了一大片。
李云召眉心舒展,唇角亦是浮起淡淡的笑意,他弯下腰,亲自将万重山从地上扶了起来,“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是小世子的满月宴,孤说什么,也要来喝一杯满月酒。”
“皇上亲自道贺,是微臣的荣幸。”万重山拱手,声音中沉静如水。
李云召又是一笑,他的目光越过万重山,向着他身后看去,最后,落在了轻舟身上。
万重山察觉到他的目光,不为人知的攥紧了手指。
“皇上,请。”万重山不动声色,只向着李云召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云召收回视线,也不再赘言,大步向着王府走去。
直到李云召离开,轻舟方才敢抬起头来,刚抬眸,就见万重山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眸心温和而深邃,只向着她无声的微微颔首,轻舟明白他目光中的含义,那一道眼神是告诉她,不要怕,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他陪在自己身边。
轻舟心中一安,也是向着万重山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怕,他的心意,她全都明白。
万重山最后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过身,与李云召一道进府,轻舟与温敏懿将万母从地上扶起,万母年纪大了,只不过跪了这小一会儿的功夫,膝盖就已是疼的厉害,不得不让媳妇搀着自己,回府歇息。
因着李云召的造访,席间分外安静,李云召坐在主位,看着厅中的将士,他心知,这些人全是万重山的部下,都是对他忠心耿耿。
李云召摩挲着手中的扳指,面上噙着温润的笑意,与诸人道;“都别拘着,今日是镇北王爱子的满月宴,大家都随意些,别因着孤,影响了你们的兴致。”
李云召未曾莅临时,将士们的确是十分随意,他们全都是跟着万重山在同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此番万重山爱子满月,每个人心里也都是十分高兴,只盼着万重山能快些将孩子抱来,可大伙儿开开眼,可孰知孩子不曾盼来,倒盼来了李云召。
“皇上严重了,”听着李云召的话,万重山顿时开口;“将士们并非有意拘礼,而是心中敬畏。”
“是吗?”李云召微微扬唇,他的目光在诸将士身上一一扫过,他心中明白,在这些将士,以及绝大多数的万家军心里,他们都是为万重山去打仗,是在为万重山卖命,而绝非是为了他李云召,也绝非是为了朝廷。
李云召心知万重山在北境威望甚高,也唯有他,才能降服的了骁勇的能与胡人对抗的万家军,念及此,李云召将心中的不悦压下,举起酒杯,向着万重山道;“来,这一杯酒,孤祝贺爱卿喜得贵子。”
见状,万重山从桌上双手端起酒杯,向着李云召示意后,一饮而尽。
“大家都坐,今天世子满月,是喜事,都不必多礼。”李云召冲着诸人道,命将士们纷纷入席。
诸人行礼谢过,只一一坐下,李云召看起来兴致极高,酒过三巡,李云召环视一周,与万重山骤然笑道;“爱卿何不命王妃将世子抱来,给孤,也给将士们瞧瞧。”
李云召话音刚落,便有性子耿直的将士出声附和,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将士们渐渐放开了性子,即便李云召在场,也仍是敢接下话头。
万重山转身,向着身后的侍从道;“命人让乳娘把孩子抱来。”
听万重山让乳娘抱来孩子,李云召并未出声,只淡淡一笑,又是将手中的酒水如数饮下。
“爱卿,”李云召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与万重山开口。
“皇上请说。”万重山抱拳。
“孤晓得,爱卿如今喜得麟儿,初为人父,若此番就要爱卿回到北境,丢下娇妻珍儿,也实在是难为了爱卿。”
听着李云召的话,万重山心中一动,面上却仍是不露分毫,只道;“微臣身为武将,自当为皇上分忧,并无难为。”
“好!”李云召喝了一个字,他的声音洪亮,与万重山一字字道;“大辽虽已灭国,耶律隆戈和耶律平哥也都已逝世,可大辽皇室仍有一脉,便是纳兰公主。”
说完,李云召顿了顿,又道;“孤听闻,此女如今已是继承了汗位,领了辽国余孽伺机复国,罗义垌带领人马几次围剿,却都没有成功,倒是让他们的势力越发壮大。”
“罗将军身经百战,定会将辽国余孽一举歼灭。”万重山开口。
“不,”李云召摇了摇头,他看着万重山的眼睛,一字字道;“只有你,才有这个能耐将他们一网打尽,爱卿,此女一日不除,我心中一日便不得安宁,这件事,只能担在你身上。”
闻言,万重山从席间起身,向着李云召拜下,道;“承蒙皇上看重,微臣会尽快赶回北境,诛杀辽国余孽。”
“有爱卿的这句话,孤就放心了,”李云召点了点头,唇角浮起几分高深莫测的微笑,“孤原先还担心,爱卿当过大辽驸马,会和纳兰公主假戏真做,舍不得杀她。”
“皇上,”万重山垂着双目,只言了句;“您喝多了。”
李云召的确是喝多了,他的眼底通红,听着万重山的话也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他抬了抬手,示意万重山起身,而乳娘,恰在此时已是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李云召看见孩子,眸心便是一亮,他伸出胳膊,对那乳娘道;“把世子抱给孤瞧瞧。”
乳娘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送了过去,李云召接过襁褓,打开一瞧,入眼的便是婴儿那张雪白秀气的小脸。
李云召的目光拂过孩子清秀的眉毛,纤长的眼睫,高挺的鼻翼,红润润的小嘴,他凝视了许久,方道;“这个孩子,长得像娘。”
说完,李云召也不曾理会诸人,而是从腰间取下一块美玉,放在了孩子的襁褓中,一笑道;“这是孤赏你的,只盼你平平安安,日后不要伤了你娘的心。”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重要
这一场满月宴,直到夜色漆黑方才结束。
李云召喝的酩酊大醉,只让内侍一路搀着上了龙撵,万重山领着部下跪地恭送,直到圣驾离开了镇北王府,众人方才起身。
万重山回到卧房时,就见轻舟正坐在摇篮前,烛光下,她的面庞晶莹如玉,脸颊处浮着隐隐的红晕,仍如闺阁的少女般动人。
听到万重山的脚步声,轻舟抬眸向他看去,待万重山走近,轻舟站起身子,轻声喊了句他的名字;“重山,皇上是不是已经走了?”
万重山淡淡“嗯”了一声,他揽住轻舟的细腰,眸光则是向着襁褓中的孩子看去,见儿子已是睡熟,肉呼呼的样子分外可爱,只让他看着便是忍不住,俯身在儿子的脸颊上亲了亲。
“轻点,别弄疼他。”轻舟忍不住叮咛。
万重山听着,便是淡淡笑了,他支起身子,看着轻舟白净清纯的小脸,他看了许久,直让轻舟不自在起来,问他;“怎么了?”
万重山抚上她的面容,低声道;“月儿,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到边疆,去诛杀大辽余孽。”
轻舟一怔,忍不住问道;“大辽不是已经灭国了吗?”
“国是灭了,人却还在。”万重山在椅子上坐下,将轻舟抱在膝上,继续与她道;“我想带着你和小宝一起去。”
轻舟与他历经艰辛,才得以相守,自然也不愿和他分开,可看着摇篮中的稚儿,轻舟又哪里能舍得,让孩子还在襁褓中,就要随父母受这颠簸流离的苦头?
可若要将孩子丢下,交给乳娘,轻舟又是一千一万个放心不下,她想了许久,终是对稚子的母爱占了上风,只让她迎上万重山的视线,柔声道;“小宝还这样小,等他再大一些,我再带他去边疆找你,好吗?”
听她这般说来,万重山微微叹了口气,他握住了她的柔荑,与她道;“将你们母子留下京师,我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