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万重山——兰泽
时间:2017-10-20 16:24:22

  “连翘,”轻舟看向她的眼睛,“你别担心,不论到什么时候,王爷都会照顾好我和小宝。”
  说完,轻舟的目光又是向着孩子看去,她的眼瞳温柔如波,又是轻声细语的念了句;“嫡子也好,世子也罢,我不在乎的,我只希望我的小宝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着轻舟这般说起,连翘便是闭上了嘴巴,她望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只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论日后发生何事,也都要尽自己最大的能耐,去守护轻舟母子。
  前线的战事仍是如火如荼,辽人狡诈,嚈哒人悍勇,此次两国联手,着实让人难以招架,所幸北境的将士向来军纪严明,万重山熟悉胡人的习性,再加上有李云召带来的援军,皇上亲临前线,大大鼓舞了士气,几场仗打下来,胡人明显不敌大齐,已是节节败退。
  属于大齐的胜利,并不遥远。
  轻舟回京后,每日里除了照顾万小宝,其他的心思便都在前线的战事上,眼见着捷报一封封的传回京师,万重山之名越发响亮,甚至已有越过李云召的势头,轻舟心中虽隐隐察觉到丈夫未免有功高震主之嫌,可每逢想起来,更多还是情不自禁的骄傲,那是看着倾慕的人,为天下人所敬佩,所爱戴,所奉若神明,而有的骄傲。
  几乎在眨眼间,轻舟已是回到京师两月有余,万小宝已经十一个月大了,再过一个月,便是这孩子的周岁生辰,万重山答应过她,到时候,他便会从边疆回来。
  这些日子轻舟几乎是望眼欲穿,掰着手指头的数着日子,眼见着孩子的生辰越来越近,轻舟每日的笑靥便是越发甜美,这一日,她一早便是起身,先将自己收拾好,便从乳娘怀中抱过了儿子,经过两月的相处,万小宝已是逐渐依恋起母亲,每逢看着轻舟,便是笑的眉眼弯弯的,伸出胳膊要娘亲抱。
  轻舟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亲自喂着孩子吃起了米糊,那米糊熬得极香,里面打了个鸡蛋,滴了些香油,正适合这样大的孩子吃。
  轻舟舀起一勺,在唇间吹了吹,刚要喂着万小宝吃下,就见连翘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额头冒着细汗,眸心却满是惊恐。
  瞧见她这个样子,轻舟微微吃惊,她搁下了勺子,与连翘道;“好端端的,怎么了?”
  “小姐.....”连翘声音有些沙哑,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前线有消息传来了?是王爷?”见她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轻舟心里大骇,只当是万重山出了事。
  “小姐,的确是王爷,可....不是因着战场上的事。”
  “那是因为什么?”轻舟一听不是因着战事,当即松了口气,一双妙目却仍是盯着连翘,示意她快说。
  连翘咽了口口水,道;“小姐,奴婢方才听说,宜春楼里的头牌花魁,叫茗香的,一早让人瞧见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轻舟一早听见这种消息,眉心便是微微蹙起,她面露不解之色,似是不明白宜春楼的花魁,怎会与万重山扯上关系。
  “这个茗香,曾经和梓安少爷相好过,听闻梓安少爷在她身上一掷千金,京师里的人都晓得。”
  “连翘,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轻舟忍不住问道。
  “小姐,不知是从哪传出的消息,那些人都说,茗香的死,和咱们王爷脱不了干系。”
  “为何会这样说?”轻舟一怔,将孩子抱给了乳娘,自己则是站在连翘面前,提心吊胆的开口。
  “他们说,是王爷派人杀了茗香,是为了....灭口。”连翘面色如雪,又是接着道;“小姐,那些人说,梓安少爷的死,和咱王爷有关,是王爷命人在马场做了手脚,害死了自己的亲侄儿。”
  连翘一语言毕,轻舟顿时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的向后退了两步,一张俏脸只与连翘一般,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小姐,您先别着急。”连翘也是心胆欲裂,这件事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她刚得知时,也是懵了,来不及想什么,便赶忙跑来告诉了轻舟。
  她上前两步,扶住了轻舟的身子,眼见着轻舟煞白着一张脸,只让她看着十分不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安慰主子。
  “这些谣言都是谁说的?是谁传出来的?”轻舟攥紧了连翘的手。
  “听说是宜春楼的老板最先发现茗香的尸首的,报官后,京兆尹沈大人亲自带着官差赶了过去,然后,沈大人在茗香的怀里,瞧见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了什么?”轻舟又问。
  “奴婢也不知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奴婢只听说沈大人看了遗书后面色大变,连忙领了官差回到了府衙,接着,就有消息从府衙里传了出来,他们说,茗香早知王爷要派人杀她,所以将遗书提前写好,一直揣在身上,只盼着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是何真相?”轻舟手心冰凉,握着连翘的胳膊不住的发抖。
  “宜春楼的老板说,当初茗香曾和他说过,说是梓安少爷先前包养她时,曾在酒后和她说,说自己的叔父痴恋自己的妻子,梓安少爷还说,因着这件事,只怕自己会死于非命。”
  轻舟惊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老板还说,茗香也问过梓安少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梓安少爷就和她说,说....说王爷为了得到小姐,迟早有一天,会命人杀了他,也只有杀了他,王爷才能正大光明的得到小姐。”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
  连翘慌忙扶着轻舟在椅子上坐下,连翘心下惴惴,语音中只带了哭腔,“小姐,您说这该如何是好,梓安少爷可是王爷的亲侄儿啊!”
  “你也以为,他会对自己的侄子下手?”轻舟声音很轻,微弱开口。
  “奴婢不晓得,可小姐,世人都晓得您已经嫁给了王爷,茗香的那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梓安少爷当日突然坠马,意外身亡,他的死,的确是....成全了王爷啊小姐!”
  轻舟唇瓣上的血色也是褪的一干二净。
  “小姐,这件事已经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他们提起王爷,说的可难听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恨意
  “他们说什么?”轻舟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向着连翘问道。
  “如今外头的那些人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说王爷心狠手辣,罔顾人伦,为了得到侄媳妇,连自己的侄儿也能痛下杀手,根本不配位居王侯。另一拨人则说王爷成名多年,战功赫赫,也在朝中结下了一些恩怨,这件事定是有人在背后诋毁他,总之,外面民怨纷纷,都在要求京兆尹尽快破案。”
  轻舟一字不落的将连翘的话全都听了进去,其实即便连翘不说,轻舟也是明白的,茗香是宜春楼的名妓,在京师本就颇有名气,何况此事又扯上了万重山,万重山威名赫赫,骤然与这花魁扯上干系,乱七八糟的传言定会如长了翅膀般,迅速的传到各地,止都止不住。
  “小姐,小世子已经快周岁了,王爷不是说过,等世子生辰,他就会回来了,等着王爷回来,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连翘不忍见轻舟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是出声安慰。
  “连翘,若这些,不是谣言呢?”轻舟心头酸涩,向着连翘看去。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连翘大惊,“小姐难道是说,梓安少爷的死,当真和王爷拓脱不开干系?”
  “我不知道,”轻舟眸心满是苦涩,她摇了摇头,小声道;“万梓安是他的亲侄儿,他平日对他虽严苛了些,可我知道,在他心底一直都是对万梓安寄予厚望的,我实在不信....他会命人杀了自己的亲侄儿。”
  说完,轻舟眼底浮起几分痛苦,又是言道;“可如你所说,万梓安的死,的确是成全了王爷,王爷娶了我,在世人眼里,王爷....是这场意外最大的受益者。”
  连翘心头一凛,眸心惊恐之色俞浓,忍不住失声问了句;“小姐,倘若这事真是王爷做的,那咱们该怎么办?”
  轻舟想起了自己与万重山之间的种种,他一直都待她那样好,他为了她,甚至就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那他为了得到她,又会不会要了旁人的命,即便这个人是他的亲侄子?
  轻舟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直到指甲掐进了手心,痛意袭来,只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抬起头,目光中透着坚定,一字字的与连翘道;“连翘,当初,京师的人都晓得万梓安不喜欢我,厌弃我,日日花天酒地,对不对?”
  连翘不懂轻舟话中的含义,见她这般相问,便是疑惑的点了点头。
  “还有,他那日打我,不仅你瞧见了,万府的那些仆人,也有很多人都瞧见了,是不是?”轻舟眼眸雪亮,又是问道。
  连翘心中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轻舟,失声道;“小姐,您是不是要.....”
  轻舟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很轻,连翘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王爷做的,倘若真的和他有关,我会去告诉京兆尹,是我.....让人做了手脚,杀死了万梓安。”
  “小姐!”连翘发出一声低呼,“您是要为王爷顶罪?”
  轻舟的神色已是平静下来,听着连翘的话,便是微微颔首,道;“我会去认罪,万梓安对我不好,整日花天酒地,对我拳打脚踢,我完全有理由想要杀了他,然后....再去引诱镇北王。”
  “小姐,您这是何苦?!”连翘心中酸涩极了,忍不住在轻舟面前蹲下身子。
  轻舟轻抚上连翘的发顶,温声嘱咐;“连翘,假如当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小宝,我把孩子,就交给你了。”
  “不会的小姐,等王爷回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有王爷在,他不会让小姐去替他顶罪的!”连翘着急的攥住了轻舟的衣角,轻舟念起万重山,只觉得柔肠百转,亦是期盼着他能快些回来。
  余下的日子,茗香的案子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京兆尹亲自彻查此案,领着人细细查验了万梓安坠马当日所用过的马具,果真查出万梓安的马镫和马鞍俱是让人做了手脚,马鞍中让人埋进了细细的银针,马镫的扣子则是让人十分隐秘的用刀割断,一时或许还不足以让人发觉,可随着人在马鞍上颠簸,脚蹬处只会越发不不稳,种种迹象表明,万梓安坠马身亡,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这一消息刚从府衙传出,顿时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世人皆是哗然。
  万家的女眷,自然也全是知晓了此事。
  自有万重山杀害万梓安的流言传出后,万母顿时竭力为儿子分辨,在府中破口大骂,只说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随着案情的一步步展开,几乎所有的证据均是指向了万重山,万母明面上仍是在强撑,心中却早已是慌了,想起万重山为了轻舟所犯下的种种大错,就连万母心中也是没底,不知此事究竟和儿子有没有关系。
  一面是自己的亲骨肉,一面是自己的亲孙儿,万母心头有悲凉,焦灼,凄楚,愤懑,忧虑等等心绪划过,强撑了几日终是病倒,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万母已是瘦脱了形,越发显得苍老。
  万母病倒后,轻舟日日都会亲自前往万母的房中服侍汤药,万母每逢瞧见她,心里都是忍不住叹息,只道家门不幸,娶回来这般个女子,惹得叔侄两落到如此地步。
  对万母的心思,轻舟自然也是明白的,她心下惭愧且歉疚,只无微不至的服侍着万母,只盼能为万重山尽一尽孝心。
  夜色深沉。
  宁氏的屋子里只燃了一盏灯,昏暗的烛光映着她苍白的面色,但见她两鬓如霜,眉宇间满是凄苦之色,自万梓安离世,不过短短两年的功夫,宁氏却似老了十岁不止。
  独子的离去,似是将她所有的喜乐一道带走了,而今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具木偶般,她双眸无神,发髻蓬松,形容枯槁而憔悴。
  “大夫人,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宁氏身边的大丫鬟初元小心翼翼的劝着。
  这两年来宁氏的精神时好时坏,在万小宝的满月宴上,她更是从自己的院子跑了出去,向着万小宝大声咒骂,自那之后,服侍她的下人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只亦步亦趋的守着她。
  宁氏抬起了眼睛,初元跟随她多年,算是她的心腹,此时瞧着她,宁氏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一扫之前的呆滞,她盯着初元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世子那边,是谁在看着?”
  “回大夫人的话,陈王妃在老夫人那边服侍着,小世子便让连翘姑娘和乳娘一道守着,老夫人怕过了病气给小世子,也没让人把世子抱过去。”
  宁氏听了这话,唇角便是浮起一丝冷笑,她抬起头,刚好瞧见了镜子,看着自己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宁氏鼻尖一酸,只“咴儿咴儿”笑着,哑声开口;“这两年来,他们把我关在这院子里,说的好听是为我治病,说白了,不过是那对狗男女生怕我会说出他们乱,伦,媾,和的丑事!”
  说到此处,宁氏的眼睛越发发亮,她不住的冷笑着,却有一行浑浊的眼泪从眼眶中蜿蜒而下,这两年来,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掉了多少眼泪,原先,当轻舟不曾生下万小宝时,万母每逢想起梓安,也还会陪着她难过,陪着她思念孩子,可当轻舟生下了万小宝,生下了那般一个白胖生生,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后,万母的心便全落在了那孩子身上,哪里还有万梓安的丁点影子?
  在这偌大的万府,除了她这个当娘的,又有谁还记得万梓安?谁还记得那个年轻俊朗,玩世不恭的青年公子?
  是,她的儿子是让她宠坏了,惯坏了,他不学无术,成日里就爱花天酒地,他比不上他叔父,他是纨绔子弟,可他....罪不至死啊!
  宁氏想起儿子的面容,清瘦的身子便是忍不住剧烈颤抖,她的眼泪越来越多,那样多的恨,绵绵不断的恨,只让她咬紧了牙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来,那是一个人名字。
  “万!重!山!”
  宁氏银牙紧咬,几乎要扯烂了手中的帕子,她看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的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让我没了儿子,我也要让你没了儿子,你也该尝尝,这种滋味!”
  宁氏说完,便是将手心狠狠的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因着用力,她的掌心发红,她却浑然未觉。
  翌日清晨。
  轻舟起的极早,万小宝还没有醒,轻舟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这些日子,每日里都是她亲自带着孩子睡,听见屋里的动静,连翘便是领了丫鬟们鱼贯而入,服侍着轻舟洗漱,轻舟生怕吵醒孩子,一举一动都是十分小心,她收拾好了自己,又是与乳娘和连翘细细嘱咐了一番,方才离开了屋子,向着万母的院子走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离
  万小宝已是醒了,刚看见连翘,便是笑了起来,这孩子喜欢笑,不论是谁来逗他,万小宝都会眼儿一弯,发出“咯咯”的欢笑声,让人听着,只觉着心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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