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温子良还欲在说什么,却被温敏懿打断。
“姑母心意已决,这一次,你必须听话。”说完,温敏懿顿了顿,想起万重山,温敏懿心中涌来一阵酸楚,她默了默,看着温子良的眼睛,又是言了句:“等看见你姑父,记得替姑母转一句话给他。”
“姑母,是什么话?”温子良泪眼朦胧,不解的看着温敏懿。
“告诉他,就说....姑母做过诸多错事,恳请他,能够看在以往的夫妻情分上,原谅我。”
温子良虽对姑母的话不甚理解,可也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温敏懿的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她将孩子搂在怀中,终是落下泪来。
云洲。
“启禀王爷,李云召已是率了禁军回京。”
听得手下来报,万重山抬起头来,他的眸心布满血丝,因着母亲过世的缘故,他身在军中,在戎装外穿了孝服,意为母亲守孝。
万重山点了点头,微微抬手,示意来人起来。
不等来人离开,又有一个传令兵匆匆走了进来,开口就是一句:“启禀王爷,子良少爷来了。”
正文 138章
听到士兵的声音,万重山心中一震,吐出了两个字来:“子良?”
“正是,王爷,子良少爷眼下就在帐外,不知王爷可否要子良少爷进来?”
“传。”万重山道了一个字。
男人话音刚落,士兵便是行礼退下,未几,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了帐子,他眉清目秀,周身上下透着淡淡的书卷气,骤然一看,眉宇间倒是与姑母温敏懿有几分相像。
“侄儿见过姑父.....”温子良刚看见万重山,便是跪下行礼,念起这一路的艰辛,如今终是不负姑母所托,见到了姑父,心头只觉百感交集。
“起来。”万重山起身,亲自去将温子良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看着孩子清瘦而憔悴的面容,心知这一路上温子良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他小小年纪,委实不易。
“你姑母还好吗?”万重山黑眸灼灼,问了一句。
他这话刚问出口,温子良心中便是一酸,他强忍着泪,只道:“侄儿不敢欺瞒叔父,自当日姑父离开京师后,皇上便派了御林军围住了万府,姑母这次趁着为老夫人送殡的机会,才将侄儿送出了京师,姑母叮嘱侄儿,一定要来找姑父。”
万重山看着孩子眼底的泪水,温子良虽不是他亲侄儿,平日里也与他不甚熟悉,可此时见孩子这般站在自己面前,想起孩子因自己所受的惊吓与苦头,万重山没有说话,只伸出手,在温子良的肩头无声的按了按,已示安慰与鼓励。
温子良抹了把泪水,哽咽道:“在侄儿离京之前,姑母曾嘱咐侄儿,等见到姑父,有句话,一定要侄儿转告姑父。”
“什么话?”万重山问。
“姑母说,她之前做过诸多错事,只求姑父能看在之前的夫妻情分上,可以原谅姑母。”
万重山听着温子良的话,自是明白温敏懿所指的是什么。
见他没有说话,温子良声音中的哽咽愈浓,他看着面前威武而高大的姑父,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敢问道:“姑父,姑母她.....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您能不能.....原谅她?”
当着孩子的面,万重山自然不好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温子良的肩头,言了句:“你一路上也是吃足了苦头,姑父让人先带你下去歇息。”
见万重山如此说来,温子良心中涌来一股酸涩,他没有退下,而是向着万重山又一次跪了下去。
“姑父,侄儿虽不知您和姑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侄儿知道,姑母心里是在乎姑父的,姑父离京的这些日子,姑母日日夜夜都在担心姑父,侄儿知道,姑母将侄儿送走,想来已是做好了不拖累姑父的准备,姑母她......她......”
温子良说到这里,念起姑母平日里对自己对方照拂,终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万重山唇线紧抿,他没有说话,只将孩子扶了起来。
“姑父,您救救姑母吧,皇上和朝廷.....不会放过姑母的.....”温子良泪眼朦胧,祈求着万重山。
万重山自然心知温敏懿将温子良送出京师后,自己定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他身边有了轻舟,可温敏懿,却是他的元配妻子,不论她之前做过什么,都是他万重山明媒正娶的妻子。
“子良,”万重山开了口,他看着孩子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他,“姑父不会放弃你的姑母,姑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
“侄儿多谢姑父。”温子良闻言,心中顿时大喜过望,忍不住又要向着万重山拜下去。
万重山拦住了他,只道:“下去歇息吧。”
“是,侄儿谨遵姑父吩咐。”温子良说着,离开了万重山的帐子。
待孩子走后,万重山缓缓踱着步子,他的眉心紧缩,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是停下了步子,对着外面吩咐道:“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去让张兴之来一趟。”万重山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是。”传令兵匆匆退下,未过多久,张兴之便是赶了过来。
“王爷,您找我?”张兴之俯身行礼。
“本王眼下,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做。”万重山看着张兴之的眼睛,沉声开口。
“王爷请吩咐。”
“本王命你回京一趟,将王妃妥善送出京师,带到这里。”
听得万重山的吩咐,张兴之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万重山口中的王妃所指的是温敏懿,老夫人如今已过世,温子良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云洲,温敏懿眼下一人留在京师,处境委实堪忧。
“王爷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毫发无损的将王妃送到王爷身边。”张兴之向着万重山抱拳行礼,得了吩咐后,未曾有丝毫的犹豫与为难,瞬间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本王知道,此事十分困难,只能交由你去做。”万重山起身,走到了张兴之身边。
“王爷即将此重任交给属下,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张兴之的声音干脆利落,双眸更是透着坚定的光芒。
万重山微微颔首,拍了拍他的肩头。
京师,万府。
“娘娘,您怎么还没有歇息?”丫鬟进来时,就见温敏懿仍是坐在窗前出神,因着婆母新丧的缘故,温敏懿一身孝服,衬着身形分外消瘦,那丫鬟看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敏懿回过神来,她看了丫鬟一眼,问道:“初秀,良儿走了有多久了?”
那名初秀的丫鬟想了想,道:“回王妃的话,子良少爷走了约莫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已经这样久了。”温敏懿喃喃自语,道:“想来,良儿如今已是到二爷身边了。”
“良儿少爷身边有崔先生和肖姑姑护送,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赶到云洲的,娘娘不要担心。”丫鬟劝道。
“嗯,”温敏懿点了点头,轻声道:“良儿已经十四岁了,能在二爷身边,我可以放心了。”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置吧。”那丫鬟又是劝道。
“好,你先下去吧。”温敏懿声音十分平静。
初秀行礼后便是退了下去,回想起温敏懿的神态,初秀有些不放心,特意在屋外守了一会儿,见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方才离开。
温敏懿听着初秀的脚步声走远,方才慢慢站起了身子,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条白绫。
她的手缓缓在白绫上抚过,眸心中渐渐浮起一丝苦笑。
尤记得当初,她曾施计,逼得轻舟自尽,那时候的轻舟,可不是也用的白绫?
温敏懿闭了闭眼睛,心头渐渐浮起几分苦涩,只觉是眼下的情形,是自己的报应。
她深吸了力气,将白绫高高甩了起来,穿过悬梁,而后,将白绫牢牢打了一个结。
她的眸心已是慢慢变得平静,她踏上了凳子,待将白绫套上自己的脖子时,往事一幕幕涌了过来,即便到了如今,有关万重山的事,她也仍是记得一清二楚。
尤记得两人刚刚成亲时,她是县令家的小姐,他是军队中的新秀军官,她比他大了三岁,在她心中,不仅将他当作丈夫,更是当作弟弟,她敬他,也疼他,甚至愚蠢的,用自己的法子保护他。
她的名字中,有一个懿字,她从未告诉过他,懿字,是壹次心。
是她的一次心。
是全都给了他的一次心。
想起轻舟,想起万重山对轻舟的种种情深,温敏懿缓缓合上了眼睛,有一颗晶亮的泪珠顺着头的眼眶落下,摔在了地板上,裂成了数瓣。
她狠了狠心,足尖一点,踢开了脚下的凳子。
她宁愿追随万母而去,也不愿因着自己,拖累她的丈夫。
正文 139章
张兴之一行人趁夜潜进了王府,因着王府戒备森严,张兴之这次所带来的数十人中,有一半留在了城外接应,而带进城的那一半精锐中,又是将一半留在了王府外,带进府中的,不过区区几人耳。
因着有御林军把守着王府。张兴之一行人小心翼翼,一路避着巡夜的侍从,不曾发出任何动静。
就这般穿过重重院落。张兴之终是赶到了温敏懿所居住的院落,张兴之向着手下打了个手势,命他们在附近放风,自己则是施展轻功,一跃纵上了房顶,透过窗户,向着屋内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温敏懿竟是悬梁自尽,张兴之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心头大震,立时推开窗户跃了进去。
“娘娘?娘娘?”张兴之将温敏懿救下,看着她面色青白,眼眸紧闭,张兴之想起万重山的嘱咐,心下顿时焦急起来,只掐住温敏懿的人中,不住的唤着她。
温敏懿悠悠醒转,待看见面前的男子时,恍惚中竟是将张兴之看成了万重山。
“二爷.....”温敏懿声音沙哑,一语言毕,便是落下泪来。
张兴之一怔,又道:“娘娘,你没事吧?”
温敏懿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认出了面前的男子是张兴之,她咳嗽了几声,喊了一句:“张大人。”
“娘娘,王爷派属下前来,接娘娘离京,去云洲与王爷团聚。”
温敏懿听着张兴之的话,顿觉不敢相信,她的心“砰砰”跳着,与张兴之喃喃道:“你说,是王爷派你来的,他派你来接我?”
“是啊娘娘,王爷命属下务必要将娘娘平安送到云洲。”
温敏懿的泪水又一次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她看着张兴之,似是不敢相信般的又问了句:“他真的.....要你来接我?”
张兴之点了点头。
温敏懿合上了眼睛,用手捂住了脸,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无声的落下,她曾犯下那样多的错,我嫁给他多年,却不曾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她曾害死了他的姬妾,和未出生的孩子,甚至她曾用毒计,差点害得轻舟丧命,她也曾明明瞧见初元将孩子偷走,她却选择视而不见,害得万重山父子骨肉分离,她做了这样多的错事,造了这样多的孽,她早以为,万重山再不会顾忌她的生死,由着她在京师自生自灭。
先前,老夫人还在世时,温敏懿知道,万重山顾忌着生母,自是要受朝廷要挟,可如今万母已是离世,温敏懿心知,万重山可以再无顾忌的来攻打京师,到时候,她定是逃不了朝廷的折辱,她费尽心思,将侄儿送出去,便是不愿让侄儿和自己一道赴死。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万重山竟会派了张兴之来救她!
她这样对不起他,他却还是让人来救她!
温敏懿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悔恨,还是内疚,亦或是惭愧,悲伤,酸楚......种种情绪汹涌而来,只让她捂住面容,身子不住的颤抖。
“娘娘,”瞧着温敏懿如此,张兴之不免有些焦急,忍不住道:“眼下御林军就在外面,还是让属下先护送您离京,才是正经。”
温敏懿闻言,渐渐止住了泪水,她向着张兴之看去,道:“张大人,劳您回去告诉王爷,王爷的这一番心意,妾身心领了,妾身感激他,如今王府的情形在这摆着,若想带着妾身逃出去,只怕大人此番带来的人马要折损大半出去,为了妾身.....实在是不值得。”
“娘娘!”张兴之着急起来,还要再劝,就见温敏懿摇了摇头,继续道:“大人,您走吧,听了您这一番话,妾身.....死而无憾了。”
“娘娘!眼下情况危急,还请娘娘快快随属下离京,属下们哪怕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定会将娘娘平安送到云洲。”张兴之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告诉王爷,妾身虽是一介女流,可也绝不会让他蒙羞,你快走吧。”温敏懿言下之意,倒是说自己甘愿自尽,也不会让自己落在朝廷手里受辱。
“娘娘!”见温敏懿如此冥顽不灵,张兴之心下无奈,碍于温敏懿的身份,又不好多说什么,刚欲再劝,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声,听着动静,张兴之心头一震,显是自己此番带来的属下让人发觉,这般打起来,于己方可谓是凶多吉少。
想起万重山的嘱咐,张兴之咬了咬牙,一把扶起了温敏懿的身子,温敏懿一惊,挣扎道:“你做什么?”
“娘娘,属下得罪了!”张兴之一语言毕,便是拉着温敏懿的胳膊,离开了屋子。
外间打斗正酣,张兴之此番带来的人虽不多,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王府中的御林军虽多,可要对付张兴之带来的这些高手,也是十分棘手。
温敏懿一生住在后宅之中,对后宅里的那些事儿虽说是了如指掌,亦可将一整座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眼下的厮杀却还是第一次碰着,不由得六神无主,只让张兴之一路领着,在部下的拥护下,不住的向着王府外退去。
温敏懿脸色如雪,眼睁睁地瞧着围在自己与张兴之身边的人不断的倒下,京师中的御林军得到消息亦是向着王府涌来,与守在王府外的侍从厮杀到了一处,但听兵器声声声不绝,惨叫声声声入耳,偌大的一个王府不异于阿鼻地狱般,温敏懿手心满是冷汗,她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心知仍有大批的御林军向着王府杀来,若想厮杀出去,不疑是异想天开。
“张大人,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我只是个女子,朝廷不会为难我的。”
张兴之没有说话,只凝神瞧着前方的诸人,他心知温敏懿是万重山的原配发妻,如今万母离世,朝廷手中只有温敏懿这一张牌,又怎能放过她?
“娘娘,您不必多说,属下从接到王爷吩咐的那一刻起,就已是将这一条命豁了出去,若能将您救出去自然最好,若不能,属下就死在这里,也算是为王爷尽忠了。”
张兴之话音刚落,前方的侍从便是中箭倒地身亡,张兴之见状,瞬间抽出自己的佩剑,向着前方冲杀过去,他虽是书生出身的文官,武艺却也是十分精湛,此时一手护着温敏懿,一手向着敌人杀去,大敌当前,仍是临危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