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没事!睡觉!”
“让我看看。”
他诚恳提议,她神魂俱裂,操起一个枕头捂住他忧心忡忡的脸。
“再啰嗦去外面睡!”
外面是零下十几度的雪夜,男人埋在枕头里安静片刻,决定不再惹小老虎生气。
赵亦背对他,睡衣领口松散,露出斑驳痕迹,是他方才不知轻重放纵的结果,他伸出手指抚触,心中饱含欢喜,轻轻叫她名字:
“赵亦。”
她不应,他便贴上去,脸颊摩挲她的耳朵,一遍遍叫她名字。
“到底睡不睡?”她终于答他,“我困。”
“那快睡,”他吻她闭着的眼睛,“今天辛苦你。”
……好像是他比较辛苦,赵亦脸又红,难免想起他在她身上伐挞的情景。她看他拍摄的性感杂志内页都羞得不行,以至于今晚全程双目紧闭,壁炉的火光既亮堂又暧昧,每次无意识睁眼,入目的一切都将她的神智轰得粉碎。
嘴上说让她睡,手却一刻不老实,到底把她仔仔细细查看一遍,确认无事才安心。安心之后还不肯睡,沿着她的腰线密密亲吻,赵亦困得不行,挣扎着掀开眼皮,男人黑发凌乱,瞳仁黑亮,跃跃欲试又可怜巴巴,完全就是十几岁的大男孩模样。
觉察到他蠢蠢欲动的意图,赵亦无奈,再次祭出撒娇技:“真的好困。”
带哭音的小奶嗓,果然一招致命,他狠蹭她两下,不服气地嘟囔:“书上一般至少三次。”
阁下平时看得都是些什么书……
到底还是消停下来,轻抚她的背脊,哄着她入睡。朦胧间,感觉他温暖的掌心贴住她的小腹,“赵亦,”他又唤她,这次声音有点紧张,“会不会……”
赵亦睁开眼。
先前烈火燎原之时,柏钧研居然都能生生刹住车,对她说没有准备防护措施,要不要等下一次。赵亦的回答是将双腿环上他的腰,彻底摧毁他的理智。现在他终于又想起来……
赵亦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有可能。”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但她必然怀有某种期待,这种期待攫住她的呼吸,让她微微战栗,既紧张又恐惧。
“你说,”他低头看看她平坦的小腹,再抬起脸,笑容温柔无比,“会长得像我,还是像你?”
……
赵亦往年也常到北欧度假,找个小木屋一宅就是半个月,活像一个维京时代的鬼,这一趟却和往常大有不同。
往常她最怕圣诞节。
公司放假,无处可去,到处都是节庆气氛,显得她格外形单影只——周铭诚总有各种借口撇开她,如今想来,只是因为不爱。
她孤家寡人,便只找人少的地方去,冰岛,好地方,一个村庄两户人家,统共五个人,也不觉得冷清,因为处处冷清。
柏家兄妹却能把这么冷清的地方玩出花样来。
环岛游,追着极光走,从两位数的公路开到三位数的公路,带她骑矮马,看鲸鱼,吃猎奇食物,徒步攀行……双胞胎起初看赵亦娇小玲珑,以为是个豌豆公主,没几天就发现她比男人还耐磨,动手能力又强,一个人就能扎起一顶帐篷,简直如获至宝,成天嚷嚷她是“注定要嫁入我们柏家的女人”。
他们把她当做了家人。
等到圣诞那一周,餐馆关门,街市空寂,他们带着先行采购的食材抵达了新的小木屋,热热闹闹开始准备过节。平安夜只是凑个热闹,跨年夜却得认真过,柏钧研拿出他拉扯一双弟妹长大的绝佳厨艺,操办了一大桌子菜,再把相机架好,设置延时倒数拍摄,留下快乐的团圆照。
第一时间倒出相片,传到赵亦的手机。
“发给爸爸。”他摸一摸赵亦的头发。
赵亦正低头看照片,她和双胞胎坐在桌前,柏钧研站在他们身后,张开双臂将三个人拢在羽翼之下,可靠的大家长姿态。照片拍得极好。每个人都漂亮,健康,笑出雪白牙齿,面前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丰盛的快乐。但是发给爸爸……
“每个人在跨年的时候,都希望听到一句新年快乐。赵亦,如果爸爸能活九十岁,你也只有说三十几次新年快乐的机会。”
赵亦忽然鼻酸,低头打开微信,发照片,说新年快乐,说她和男朋友以及他的家人在一起,吃得丰盛,过得很好,让他好好照顾身体。
只字不提先前不欢而散的事。
想了想,似乎是她第一次对爸爸说新年快乐。过去二十几年的机会已经失去,柏钧研讲给她听,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赵亦开始频繁给爸爸发旅途的照片。
没有回复,不知是否收到,但她还是坚持在发。在认识柏钧研之后,她变得更加勇敢,不是孤勇,而是来自内心的笃定,可能因为有人握着她的手,让她知道自己被爱着,让她有了利剑和铠甲,敢于面对心中那尊巨大的名为“怯懦”的怪兽。
她发很多柏钧研的照片和小视频。
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滑雪摔得四脚朝天,和渔民喝得脸红红一起唱歌,与网上那些硬照完全不同,他在她的镜头下,是有一个有血肉、有温度的人。
“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想带回家给您看看。”
第72章 夜访
欢愉旅程结束于一则来电。
接完电话, 柏钧研在门外站了很久, 高纬度国家天空矮垂,地平线空旷如同月球表面,无论往哪个方向看,看到的都是天地尽头。
进屋时他浑身凉透。
赵亦近来情商见长, 很快发现柏钧研情绪欠佳, 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 被他默默抓上膝盖,撸猫似地揉了半天头发。
“找到了, 从机场把你绑走的人。”
他声调低沉, 赵亦嗯了一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安静等待下文。
“你丢的手机,在那个人身上,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了。记不记得之前在竖街镇, 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入室栽赃?是同一个人, 叫张明,是个惯偷。”
“他为什么绑我?”
“向方玉隆邀功。他认为, 你借方玉隆的名头在外行骗, 因此才惹上林倩迪, 闹出栽赃一事。现在你又和我在一起,方玉隆对我不满很久, 早想给我点颜色……这样一件礼物, 一定会受到欢迎。”
“他怎么知道方玉隆的心思?”
“他当然不知道。”柏钧研声音冰冷, “一个小毛贼,既没有胆量,也没有人脉,受害者的手机一直放在身上,可见也没有什么头脑,忽然铤而走险,想出一条飞黄腾达的路,必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指了这样一条路。
赵亦想问,终究没问,她大概猜得到是谁。
很聪明的手法。借刀杀人,兵不血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提供信息,动动嘴皮,便可轻松除掉眼中钉——就算真的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接受法律惩处的也另有其人。
“对不起,”柏钧研深深叹息,“是我的错。”
“怎么会……”
“姑息养奸。早点切断,你就不会涉险。”
“要切断吗?”
“要。”
柏钧研态度坚决,赵亦反倒犹豫:“去年摇滚天王和恩师决裂,引发舆论抨击。上个月周亚安和一手发掘他的导演闹掰,被指忘恩负义。你不应该轻举妄动,更不应该把一个强力的盟友,赶到自己的对立面。”
赵亦冷静分析,立足点全然是他,完全不考虑自身得失。一个瓷白的小人,长得像个娇气包,却被养育成一名战士,柏钧研心里发软,亲吻她的额角。
“我不能拿你冒险。”
邹燕坐在会议室背光的位置,日光给她镀上一圈金边,无冕女皇的姿态。
她在等柏钧研前来签约。
每隔三年,柏钧研会与联合传媒续约一次,其他艺人如候鸟来去,唯独他坚守不移,公司给他丰厚报酬和股权激励是一方面,更多是因为他重情讲义,再怎么可观的转会费都挖不走这棵摇钱树。
他守时,自律,管理难度极低,除了不肯咬她撒出去的粉红诱饵,几乎没有缺点。
邹燕一手托腮,一手敲打桌面,卸掉深艳的蔻丹,十根手指头干干净净。这次她素面无妆,梳利落马尾,穿得像刚入公司不久的普通女职员——像十年前他们刚认识时的模样,她爬上建筑工地去找他,给他带一杯亲手鲜榨的果汁。
柏钧研推门进来,看到这样一个邹燕,不由有些晃神。
邹燕对他笑,将合同推到他面前,完全拉家常的口吻:“度假愉快吗?”
柏钧研沉默,半晌,将合同面朝下扣在桌上:“如果你把一半的精力用来发掘新人,公司运营会比现在好很多。”
邹燕收敛了笑容。
“最近我经常想,古人说得对,一命二运三风水,一个人的人生如何,完全由命运决定。假如那天我晚到了一步,赵亦有什么闪失,我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之事。如今我只能坐在铁栏背后,而不是好端端与你讲话——也许我一看见你的脸,就会把它撕成碎片。”
柏钧研半低着头,略长的刘海盖住他的眼睛,声调平平,甚至说得上消沉,却给人一种无比锋锐的感觉。他这些年收敛许多,令邹燕以为他被驯化,便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直到一脚踏空。
“我什么都没做。”她低声辩驳。
“你确实什么都没做,我始终找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做了什么。感谢你找得那些代理人,他们都非常谨慎,你一定付了大价钱。”
“钧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邹燕一脸恳切,她不化妆,眉色浅淡,便有一种少女式的无辜。柏钧研定定看她——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句话不过是个修辞,从眼睛是看不进人心的。
“到此为止吧。”他扣上签字笔扔在桌上,“我为你赚的钱,最后用来伤害我爱的人,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会允许它存在。”
……
明星解约如今十分常见,何况这是期满未续,而非撕毁合约。
然而邹燕岂是省油的灯,一旦发现挽回无望,立刻全方位施加舆论压力,新闻标题整齐划一,句句指向柏钧研忘恩负义。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艺人有三张牌可以打。同情牌,控诉原公司亏待自己。金钱牌,匡算自己在役期间给公司赚了多少钱。梦想牌,表示与原公司理念不合,希望更好地追逐演艺梦……你要打哪张?”
赵亦经大量的案例学习,总结了危机应对的常用模式,一副马上要开讲ppt的模样。但她穿法兰绒睡衣,白绒绒如同一只小萌兔,就严重破坏了现场的学术氛围。
“不用理会。”大灰狼合上笔记本电脑,将小白兔整个扛上肩膀,“困不困?今晚早点睡。”
那夜之后,向来欲念淡薄的男人突然打开了魔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精力到花样都叫人招架不住。他说早点睡……意思就是今晚不用睡。
赵亦头皮发麻,挣扎着要下地,闹了半晌,忽有访客敲门。
夜半来客。
大多不会因为赏心乐事,却没想到这般触目惊心——颜忱书穿一件半浸透的衣服,隔老远闻得见血腥气,赵亦冲过去要扯他的拉链,被柏钧研赶开,看都不准她多看一眼,亲自将少年拖去卫生间冲洗。
折腾了半天,勉强恢复人形。
脸上青淤连着血肿,一只眼睛几乎睁不开。这回应该算是失了手,方玉隆玩得野,但一般很少留下外在形迹,何况颜忱书最近走娱乐明星路线,好几个节目同时在录制,脸弄成这样,公关得想好多理由来掩饰。
颜忱书自始至终不开腔,原本清澈的双眼光彩全无。赵亦帮他上药,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让少年更加封闭。柏钧研想了想,将颜忱书带去书房,嘱咐赵亦自己先睡:
“你在这里,他什么都不会说。”
“为什么?”
“没有人希望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丢脸。”
“……”
柏钧研本身也当过中二少年,还养大了一个至今没有脱离中二期的少年,很是明白颜忱书的心理。他让少年坐在沙发正中,自己坐在对面,完全对等的姿态,又给他倒了半杯威士忌,添加冰块,再取雪茄盒递到他面前,仿佛他是这间会客室的常客,一名成熟男性,而不是半夜逃来求助的小孩。
听着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少年渐渐平静下来。
“我接下来,会新成立一家公司。目前有投资人,有导演和制片,有经纪团队,也有新物色的艺人,但像你这样咖位的新生代,一个也没有。”柏钧研不问他的来意,直接说自己的意图。
“我这些年,积攒了不错的人脉。公司运作层面,也有既懂得资本动向也知道电影制作的人才——我是说你毛毛姐。公司新成立,根基尚浅,可能没什么吸引力,但我们热忱期待你的加盟,如果你信任我们的能力,我会请法务给你寄一份合同,开出的条件应该能让你满意。”
柏钧研声音温和,完全将气氛扭转成是他自己有求于人。颜忱书愣愣看着手边的酒,猛灌了一口,长出一口气,终于开始说话。
“姓方的是个疯子,而且越来越疯狂。最近他处处不顺,回来就找我撒气,有时候我想真跟他同归于尽,想想我爸的病,还是算了,我要是出了事,不能再赚钱,他就只能等死。”
“能想办法离开么?合约什么时候到期?”
“跟合约无关的,法律约束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意义。他用的是其他方法。比如,录像。他的地盘,到处都是针孔摄像机,录下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便是无价之宝,可以给他换取一切想要的东西。”
“勒索?”
“威胁,勒索,仙人跳,都是他的杀手锏。从艺人到官员,很多都身不由己,所以他可以黑白通吃。我不敢跟他决裂,因为我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有录像资料留存,实时传输云端,多重备份。”
“……嗯,于你形象有损。”
“不是形象的问题!”少年猛抬头,一脸破釜沉舟,“我的形象,不过是用来赚钱的工具。如果有其他方法赚钱,我会选择立刻将他告上法庭!”
柏钧研沉吟。
“你不介意世人的眼光?背后的闲话?”
“现在就没有闲话了么?”颜忱书惨笑,“我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
“如果你真这么做,将会彻底失去精心打造的阳光形象,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低谷期,还有可能永远淡出演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