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豌豆方程式——栗连
时间:2017-10-20 16:31:26

  “方总,暂时腾不出人手。”
  “晶宫被查封了,其他几家店也要停业整顿。”
  “警察就在外面, 说是等您一醒, 立刻配合调查。”
  方玉隆没泄完的脾气尽数哑火, 愣愣看着助理嘴唇开合, 仿佛听不懂他的言语。
  晶宫便是昨夜他消遣赵亦的地方,三环内一块不倒的金招牌,帝都风俗业永恒的传奇——奇在价高而人人趋之若鹜, 五位数一瓶的酒一晚上能卖出去上千瓶。奇在陪伺的欢场女郎身段高贵, 除了知书达理的高校女生, 还有遥不可及的电影明星。更奇在历经风雨岿然不倒, 不论扫多少次黄, 打多少次非,名单中永远没有晶宫, 方老大黑白通吃, 根基深厚, 保护伞一撑开,任何生意都做得顺风顺水。
  “那一位呢?昨晚不也在吗?”方玉隆瞪眼。
  助理不敢抬头:“也拘了……昨晚的客人,无一幸免。”
  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晶宫并非普通夜总会,是生意场和名利场,无论请客之人还是被请之人,大小都是个人物。方玉隆能有今日地位,靠的就是牵线搭桥的本领,他提供一个安全港,将金钱与权力网罗其中。
  那一位都敢拘……他从未遭遇过如此情形……病房窗户半开,吹进一阵不胜寒的朔风——那是高处吹来的风。
  圣诞节将来之际,微信群和朋友圈被某段子刷了屏,说是身着治安、巡警、特警多种警服的数十警察突袭了位于东三环的“晶宫俱乐部”,当晚,警方认证微博贴出蓝底白字的官方公告——依法对涉嫌存在卖淫嫖娼违法犯罪活动的场所进行查处,查获涉案嫌疑人近两百名。网传的段子也很简单,一个长长的名单而已。
  名单是英文的,各种andy和judy,于是人人都拿来玩“猜人名”。
  照热门回帖的说法:嚯,这么个抓法,好多公司在周一早上开不了晨会。
  多是金融、it、影视等圈子炙手可热的行业大佬,一时间人人自危,狂发微博以证清白,表示自己没被抓进去。至于方玉隆那个全是8结尾的富贵手机号,打出去的电话无人敢接,风头之上,谁都不想沾一身腥。
  除了涉黄,还查出涉嫌销售违禁药物、非法拘禁、敲诈勒索等一干罪名,警察直接进驻病房,方玉隆拒不配合,嚷嚷着要请律师。
  负责办案大盖帽儿客客气气:“跟您普个法,犯罪行为和犯罪结果发生地在咱中国大陆境内,适用中国刑法,香港律师不管事儿。”
  方玉隆又喊着要见局长,小警察继续客客气气:“这案子是上面交办,多部门联合行动,我从小看您电影长大,也算是个路人粉,就跟您透句实话:晶宫这些年太张扬,都快成不倒神话了,实在打我们脸,上头怒了,非办不可。”
  开口闭口都是上头,方玉隆想破头都想不出到底是哪一头,他是何时何地得罪了何方神圣?怎么风和日丽就给他来了一场雷霆行动?
  最后,终于打通了某位“老朋友”的电话。
  “老方,警醒点儿吧,这只是开始,你以前那些灰色地带,乱七八糟的小动作,赶紧都停一停。容留、引诱、强迫卖淫,雇佣黑保安,藏匿逃犯,网罗黑恶势力……真查起来,都是可以入刑的罪名。”
  “以前不都没事……停业整顿我也认了,过六个月重新开张嘛,到时候您再来捧场……”
  “别别别!我劝你还是立刻收手,这风头,你是避不过去的!还有,你手里那些账本和录像资料,该烧的烧,该删的删,别留着引火上身!”
  “到底谁在弄我?”
  “不说了!我还有事,先挂!”
  从此电话再没打通过。
  ……
  正当方玉隆焦头烂额于毁灭证据之时,圣诞悄然而至。
  节日的高流量带来无数商业代言和节目通告,是艺人争夺曝光度的绝佳时机,柏钧研却和公司告了长假,理由任性又直接:“答应女朋友要陪她过节。”
  “邹燕居然同意?”飞机上,赵亦满腹疑问。
  邹燕这个名字让柏钧研的神色陡然转冷,他不言语,埋头给赵亦调节椅背,塞好枕头,又盖被子,无微不至好似她生活不能自理。头等舱的空姐再怎么训练有素,都忍不住一看再看,看红了赵亦的耳朵。
  “要飞很久,乖宝贝,睡一会儿。”柏钧研旁若无人,亲吻她的脸。
  原定的北海道行程取消,大明星临时改行程飞去冰岛,原因居然是——冰岛的温泉更适合疗养去疤痕。
  “有必要吗?我小时候经常从树上掉下来,也没留疤。”赵亦不解。
  “以防万一。”
  “温泉在哪里泡不都一样,你要是通告忙,我自己去小汤山。”赵亦独立。
  “不忙。想陪你。”
  “最近不是要和公司续约?我记得合约年底到期。”赵亦操心。
  “对。”
  “方玉隆会不会找你麻烦?要不,别去度假了。”赵亦焦虑。
  “不用管,回来再说。”
  柏钧研弯腰,这次亲吻她的嘴唇,这恩爱秀的,连同舱的中老年不八卦男子都纷纷侧目。
  赵亦迅速拉高被子,盖起自己的脸。
  盖了一会儿觉得气闷。
  其实已经闷了好些天,有无数隐忧,似蚊蝇缭绕不去,时而担心柏钧研,时而担心颜忱书,在这一切之上,还有她爸那句“就当没生过你”——虽然她从小挨打多,被嫌弃,但直截了当把话说出口,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
  如果不是柏钧研一直宽慰,她恐怕又要情绪崩溃。
  带她出门也是为了散心,所以要出远门,远到天地尽头。赵亦盖着被子闭着眼,感觉到男人温暖的手一直拢在头顶,有一搭没一搭轻抚,节奏舒缓,使人昏沉,想起程小雅说过的一句妙语:要找一个安眠药似的男人,在他身边就安心踏实,闻到他的气息就犯困。
  她当真犯起了困。
  “累了就睡。就算外面有仗要打,也应该让男人上阵。”
  将睡的朦胧中,她听他说了这样一句。
  飞机降落在雷克雅未克,当地居然有人接机。一对漂亮的青年男女,眉目相似仿佛复印——显得男生过度美貌,然而气质刚冷,不苟言笑,倒也不觉阴柔。
  女孩子倒是热情洋溢,一见面直扑赵亦,嘴里喊着嫂子,二话不说就是一个熊抱,被柏钧研拖着衣领往回拽:“打住,你家嫂子容易害羞。”
  柏晓西才不打住,像被主人拽住的狗,张牙舞爪猛往赵亦身上扑。她是孤儿,却被养得活泼开朗,他们年少辍学的大哥功不可没。
  柏晓东话少,手却不闲着,默默帮所有人扛行李,也是很好的孩子。
  赵亦跟着兄妹三人走出机场,心底兀自发软。
  她遇到一个非常好的男人。
  她想要一个有他的家。
  在看到他的家人之后,这种想法骤然清晰。
  双胞胎兄妹特意来打前站,租了车,定了温泉木屋,suv的后排堆满海量的超市购物袋。高纬地区,下午三点天色已黑,柏晓西像小学生出游,兴奋地趴在前排椅背上和赵亦说话,欢迎她来到柏家的传统度假节目——离群索居。
  “自从我哥变成公众人物,只能哪儿人少奔哪儿去,和他谈恋爱是不是特没劲?”
  “没有呀,我好喜欢他。”
  “真的?他哪儿好啊?高考前天天念叨我,烦都烦死了。”
  “哪儿都好啊。嗯……身材最好。”
  “身……”
  “你没看过吧!腹肌特别漂亮,一直好想摸,嘿嘿嘿。”
  柏钧研雪地里开夜车,原本专心紧盯前路,听到这里,惊诧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赵亦和他那不省心的妹妹在后排叽叽咕咕咬耳朵,柏晓西的表情混杂着八卦、惊喜和疑惑,柏钧研只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赵亦手上拿着刚刚路边买的热饮纸杯,说是热柠檬水,其实是当地人惯喝的伏特加兑热柠檬水。
  “别让她喝那个,你嫂子酒量差得很。”
  柏晓西恍悟。
  接下来的旅程堪称开心,当然,是双胞胎兄妹开心而已。开车的哥哥如坐针毡,他就算脸皮再厚,也无法承受当着弟弟弟妹的面听“研亦相性100问”。终于,在柏晓西喊出“所以我哥他现在还是个老处男吗”这种绝对不成体统的鬼话之后,他狠狠一脚跺下了油门。将柏晓东换到驾驶座,他爬到后排抢回了赵亦,已经喝得小脸粉红,看到他来后排,喜悦地捏住他的脸,认真诚恳对他说:
  “柏钧研,我好喜欢你,我们结婚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柏晓西笑到变形。
  赵亦严肃认真,从后座一骨碌滑落,在宽敞的suv转了个身,单膝落地,握住柏钧研的手:“我们结婚,好不好?”
  柏钧研把她抱回身上,声音温柔无比:“好。”
  “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我会给你录下来,明天醒来不准不认。”
  ……
  赵亦醒在半夜。
  也许不是半夜,毕竟这里上午11点还是黑天,总之窗外漆黑,屋内烧着火,周围是熟悉的雪松气息,这次她真的在小木屋里。
  腰上横着一只沉重的手臂。
  她自己的手更嚣张,完全伸进了柏钧研的睡衣,指尖下是健康弹性的光裸躯体,火速撤回,被一把按住,男人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
  “摸够了?”
  “……”
  “准许你再摸一会儿,”他握住她的手,贴着胸腹缓缓移动,“免得朝思暮想。”
  赵亦闹了个大红脸。
  柏钧研原本只是逗她开心,然而这深寂的夜,陌生的房间,心爱的姑娘温软的小手,还有她羞急挣扎的可爱神情,样样都是绝佳的催情剂。渐渐他控制不住情动,翻身将她压住:
  “赵亦。”
  “……嗯?”
  “今天你跟我求婚了。”
  “……啊?”
  “我答应了。”
  “……”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第71章 别等
  炉火哔啵, 将雪地小屋烤得温暖如春, 赵亦浑身汗湿, 似潮水中一叶孤舟,双手紧揪住床单, 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倾覆。
  不管多少次都觉得陌生,所谓感官体验。
  她习惯在精神的领域游荡,未曾想过盛放灵魂的躯壳也能带来如此惊涛骇浪。被抛上浪巅的一刻, 她发出陌生的尖叫,随即捂嘴缩成一团,背过身去没脸见人。
  男人沉声笑,从背后将她搂紧。
  他的身体渴求而紧绷,想要贴近她每一寸肌肤,最终只是一息急喘,克制地握住她的手, 缓缓拉至身下:“帮我。”
  仅此而已。只要是她, 怎样都能觉得满足。
  但这一次,她居然连手都不肯借给他用, 紧握成拳, 脸埋进被褥, 憋气憋得脖子全红。柏钧研不由惊奇, 慢慢掰过她的肩膀, 像翻开一只团成一团的刺猬——小刺猬粉红色, 害羞地闭着眼, 脚趾紧紧蜷起, 忽然对他说:
  “别等了。”
  “什么?”
  “别等……结婚了……”
  声音轻软,没等说完,再次缩成一团。但她没有背过身,只是低下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鼻息咻咻,身体颤抖,应激反应严重,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柏钧研半天没有动。
  她以为他没有听懂,忍不住悄悄抬头。男人神情怔忡,好看的眉心收拢成束,正仔细探寻她的眼睛。
  “怎么了?赵亦?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反常。这段时间一直有点反常。情绪不再平和宁定,脸上时常出现茫然的表情,好像走丢的小女孩,站在被遗弃的广场中央。
  他猜测,也许和她爸爸的来访有关。
  赵亦此时完全拒绝交谈。一旦把话说出口,勇气便迅速聚集,她向来不缺乏一往直前的孤勇。微凉的手贴上他的胸腹,毫无章法地胡乱抚摸,再勾住他的裤腰,一鼓作气往下扯,小姑娘表情坚毅,如同向阵地发起冲锋的士兵。
  柏钧研轻抽了一口气。
  他一贯自制力极强,否则也不可能做艺人做得这么独善其身。可这是他全心爱着的姑娘——怕她受一点委屈,怕她留一点阴影,她对情事恐慌,他便拿出足够的耐心来引导和等待——忽然她说不怕了,不等了,就要今天,就是现在,就算他再怎么冷静克制,也不可能再保持理智。
  像忽然偷到了火种,人间乍然明亮,双眼被耀得发盲,只能跟随本能行走。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男人,忽然多了原始的粗犷之气,每一个动作都不容逃避,禁锢她的手,腰,腿,将自己变成牢笼,禁锢她的一切。
  赵亦却没有逃走的打算。
  直到他开始在她耳边低语。
  “会很疼。”
  “我慢一点动。”
  “要是疼得厉害,跟我说。”
  这就太超过了。赵亦被一句句耳语撩得脸红,低声怒道:“到底做不做?啰嗦。”怒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紧紧闭上嘴,恨不得当场炸成一团血雾。
  男人默了片刻,俯身将她吻住。
  ……
  **一刻,后半程却在洗床单中度过。
  柏钧研心疼她,想等天亮再说,想自己动手,赵亦哪可能允他,将他关在洗手间外,自己哗啦啦开着龙头消灭罪证,还不敢太大声,怕惊扰到隔壁的人。
  “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是正常的吗?”
  “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男人在门外团团转,赵亦羞成一个蒸汽火车头,认真考虑找个东西将他的嘴塞住。等她拎着洗干净的被单出去,男人立刻像抢火救灾一样将她抱回床上,如同抱着一枚易碎品。
  “还疼不疼?”
  “没事。睡觉。”
  “还流血吗?”
  “我凝血功能正常。”
  “我觉得有点不太对,是不是太多了……”
  “你有经验?”
  “……”
  “没有就闭嘴。睡觉。”
  “我觉得,保险起见,还是问一下医生……”
  眼看他拿起电话就要拨,赵亦虎虎生风跳起来夺下手机,现在北京时间12点,她无法想象那位年事已高的家庭医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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