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巧合?一念闪过,很快被内心深处的声音否决,不,一定不是。
柏钧研匆匆掐断了电话。
刚刚的通话过程中,一直有另一个电话连续呼入,催得人心慌,看记录,竟然是阿汤,他匆匆拨回,心底有不好的感觉在翻涌。
“钧哥,赵小姐不见了,就在刚才,她去机场的洗手间,再没有出来,可能是被人劫持,要不要报警?”
阿汤人聪明,知道赵亦失踪了,他万死难辞其咎,但现在不是认错和惊慌的时候,把人找到是第一要务,所以他一上来先给出关键细节,言简意赅,句句惊雷。
安迪眼看着柏钧研从沙发上飞弹起来,还没来及问个究竟,已经找不到人影。
“我要更多细节!”
柏钧研迈开长腿,与进入登机大厅的人群逆流而行。电话始终没有挂断,他和赵亦性格相似,遇事冷静不慌,但那仅止于自身遇到问题,现在赵亦出了事,他虽然告诉自己不要慌,手却一直渗出汗,几乎滑得握不住手机。
清晨出发多是旅行团,人们成群结队,看着从给身边飞跑而过的男人,后知后觉感到一丝眼熟——似乎是某个大明星?但明星怎么可能不带保镖和助理……
柏钧研从安检口出去,很快到了案发地。
阿汤等在那里,脸吓得煞白,见到柏钧研,腿软得几乎跪地。柏钧研将他拉住,情绪看似平稳,指示他往一侧去找,他自己往另一侧,不是找人,找离开路径,以及一路都有几个摄像头。
“机场洗手间不可能大变活人,通过安防监控系统一定能找得线索,但是必须得快。”柏钧研冷声道,一贯的温和气质一扫而空,他看起来那么冷静,目光却让阿汤瑟缩,仿佛被火焰灼到。
柏钧研一边奔向机场派出所,一边拨通了邹燕的电话。
清晨,女人的声音慵懒中带了一点迷糊,刚喜悦地叫了一声“钧钧”,被厉声打断。
“赵亦在哪?”
邹燕沉默,方才甜蜜的尾音像是冬天的糖稀被突然拉断,再开口,满是扎人的冰棱。
“柏钧研,你自己的女朋友,大清早打电话问我,不觉得搞笑么?”
“赵亦被劫持了。”
“哦,谁让你最近这么嚣张,我一直让你低调点,你肯听一个字吗?”
“低调?所以你就和助理亲自操刀上阵,煽风点火,给赵亦泼脏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网络也会留下踪迹,下次记得掩藏好。”
“……是!我是很生气!很委屈!很屈辱!所以上网说了一些泄愤的话!但我不会劫持任何人!这是犯罪!”
邹燕才该拿奥斯卡,切换情绪顺畅自如,像卡片翻一个面,从黑脸变成白脸,委屈苍白的脸,分分钟声泪俱下,柏钧研用力闭了闭眼睛,不再与她胡搅蛮缠下去:
“邹燕,你最好祈祷,这件事完全与你无关。”
“本来就与我无关,呜……钧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柏钧研躁郁地切断通话,险些将电话扔出去,终究握住,举起看,又有一个电话进来。
完全陌生的号码。
柏钧研心中一凛,先按下录音,然而才接通,沉声说了一句喂。
对面传来比意料中年轻得多的声音,清澈悦耳,但音量很低,仿佛怕被人听了去。
“是我,柏师兄。”
不是预料中的绑匪,柏钧研失望又庆幸,这一大早颜忱书找他想来是有什么事,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其他,随口应付两句就要挂电话,却听颜忱书把声音放得更轻:
“一会我给你发个地址,可以带人过来,但不要报警,千万不要,赵亦在这里。”
话音刚落,通话终止,柏钧研急忙回拨,被挂断,再挂断,无数次挂断,这样重复了几分钟,终于收到一条短信……
……
赵亦浑身颤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恐惧过。
外表仍然看不出来,她还没有放弃使用武器——语言是她唯一的武器。
“方先生,您能站到今天的位置,我想,应该不是靠的运气。”
方玉隆放下刀片。他真有点惊讶了,这小姑娘,浑身是血,害怕得直抖,竟然不哭不求,还在和他维持交谈,听起来像在参加某种平和的访谈节目。
“不疼么?小美女。”他眯了眯眼,又用刀片轻轻划拉出一条口子。
赵亦大概已经知道了此人的取向和癖好,也知道她表现得越平静,越容易平息对方的**。她耸了耸肩:
“一般。我小时候,被我爸罚站军姿,一站四个小时,那才叫疼。”
“哈哈哈哈戏真足!你爸赵将军是吗哈哈哈!小宝贝,不如捧你当个明星吧!放心,叔叔技巧好的很,刚好割破,但又不会留疤,你看倩倩,身上一点看不出来!”
“您真的不担心,我说得可能是真的?”
“哈哈哈哈!”
“很容易验证,打个电话给周铭诚,不费吹灰之力。他是我在美国时的师兄,我们一起回国创办诚亦资本,注册资本1.5亿,当时放在资本圈只能算是小虾米,但三年后,被我做成了一艘航母。我们投的第一个项目是《十七年》,这是业内第一次出现跨界导演,因为这位退役的国际女星有人脉和票房号召力,但她对导演一窍不通,一切都由执行导演操刀,所有,全部,为了掩人耳目,她与这位执导保持了长期的私情。”
方玉隆缓缓停了手。赵亦所讲述的,确实是业内人士才知道的秘辛,那位女星努力打造她的才女形象,在片场也做出终日忙碌的模样,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都靠长期合作的执行导演替她掌镜。
“诚亦资本投资失败,做了股权拆分,我因为觉得自己对电影产业不够了解,才去竖街镇当群众演员。这是我个人的工作习惯,遇任何到问题,都要做足够田野调查。听说周铭诚后来找到新的合作伙伴,那个人,是你吧?方氏最近一系列动作,看起来都很眼熟。”
赵亦娓娓道来,她浑身皆是伤口,殷红的血从白t恤和牛仔裤的裂口中渗出,像千重莲瓣缓缓绽放,配上她冷如霜雪的神情,寂静清冷的讲述,有一种绝境般的美感。
方玉隆一时竟看愣了。
“电影是您的领域,资本是我的领域,方先生,奉劝一句,您这是与虎谋皮。”
赵亦说了很久,久到浅显的伤口都开始凝固。朱颜似血,血似朱颜,方玉隆所悉心追求的“艺术美”,说话间就消失枯萎。虽然神智在变得清醒,在提醒自己赵亦的话值得细想,很有道理,但**难以控制,方玉隆满眼只看到一瓣瓣萎顿的红莲,令他想看到更多的血,来滋润他心底的欲。
“给周铭诚打个电话,立刻就能确认我的身份。”赵亦又轻声说了一遍。
她紧紧盯着方玉隆的眼睛,浑浊的,被酒意浸染的眼睛,觉得其中似乎有一丝神智,像乌云背后一丝阳光,很快消失不见,化作更加疯狂的漩涡,
赵亦睁大眼,看见他重新举起了刀片……
“管你是谁呢?今天你是我的作品,仅此而已,小宝贝。”
第68章 嶙峋
强烈推荐:
黑瘦少年站在午夜的街边, 一根接一根抽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由过。
大喇喇站在露天, 想抽烟抽烟, 想抖腿抖腿, 烟蒂扔满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没有任何人敢上来啰嗦,他想,他是寻到了好靠山。
少年名叫张明,很普通的名字,很普通的长相, 过目即忘的路人脸,非常有利于他从事曾经的“职业”。
他是一个小偷。
很普通的那种, 公交车上摸个钱包, 网吧里偷个手机,无业游民, 四处流窜,偶尔被警察拿住,涉案金额都不够入刑, 就是这么个胸无大志的混子, 却在涉足竖街镇的第一天,犯下了一桩不该犯的大案。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桩桩件件的倒霉事, 都和那件入室案有关。
一件入室栽赃案。
委托人行事神秘, 脸遮得严实, 拿一枚大戒指, 让他放进某个出租屋。报酬给得十分慷慨,慷慨让他害怕,说的话让他更害怕——若是敢起异心,将戒指暗自黑下,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
张明小鼻子小眼,习惯了低风险小本买卖,这么高的犯罪成本,他有贼心而没贼胆。于是老实做完那一单,按照委托人的嘱咐,他立刻从竖街镇离开,怀揣大笔酬劳,心情十分愉悦。
可惜这种愉悦却没有维持太久。
钱总有花光的一天,花光就得重新出山,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流年不利,好比本命年还遇上水逆,每次伸手必然被捉,三天两头拘留教育,仿佛警察突然生了天眼,随时可以监控到他的犯罪行为。
张明越来越穷,直到积蓄全部用尽,不得不改行窃为行骗,到天桥下写一堆歪歪扭扭的粉笔字,说自己没钱回家,谁知又遭当地丐帮凶悍驱逐,打得他头破血流。
转机到来的时候,他已经饿得两眼发绿,怀揣一把裁纸刀,生出了铤而走险之心。
那个人先给他买了吃的,再带他去洗澡换衣服,张明直觉背后也有什么阴谋,却无法抗拒吃饱穿暖的诱惑,何况,那人还替他解开了一直以来的不解之谜。
原来他得罪了大明星。
被他陷害栽赃的那位,其实是柏钧研的女友,这男人见鬼得有耐心,专门雇人盯他,给反扒警察线报,完全就是猫捉老鼠的玩法——一点点玩死为止。
“这样下去,你会被活生生饿死。真残忍。不想报复吗?给你指一条路。”
神秘人告诉他,原来那位明星的女友是个惯骗,当时假借影视圈一哥方玉隆的名声,在竖街镇招摇撞骗,引得林倩迪争风吃醋,才有了入室栽赃那一出。
“冤有头债有主,方老大正为这事恼火,何况,他和姓柏的一贯不和,你要是想办法将女骗子送到方老大手上,从此也就有了靠山。”
以张明的智商听来,此话——言之有理。
事实也证明,这一步走得光荣而正确。
方老大爽快地收下了祭品,打赏也很爽快,让他长舒了一口气。神秘人没有骗他,方玉隆绝对是个值得一抱的大腿,就算他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能在帝都三环内开一家夜总会,且历经风雨岿然不倒,是怎样一种本事。
张明觉得,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他倚靠着玻璃墙,看红男绿女来来去去,开始幻想自己飞黄腾达后的人生——大哥的马仔,四舍五入也算是个大人物了!
张明正想得飘然,忽见四五辆形貌低调的黑车,齐刷刷停在了门口,接二连三下来一群黑衣人。穿着西装,却不像生意人,因为体格太好,胸肌几乎要将衣服撑爆。领头的人倒穿得随意,身形也不似其他人魁梧,下车就长驱直入,速度极快,迎面似有一股凛冽之风。
张明后知后觉地脊背一寒。
这人好生眼熟。
……
赵亦始终面无表情。
这让拿刀的“雕刻家”感到一丝乏味,他想听到哭求,看到一条垂死挣扎的美人鱼,这才对得起他一刀刀的精心雕琢。内心的暴戾如潮水疯涨,他甚至回忆起饱受虐待的童年时光——也许刻得深一些,会让她尖叫求饶,方玉隆这样想着,高高举起了刀。
门在这时被人踹开。
连踹了好几脚,方玉隆猛回头,看到门户洞开,飞扬尘土中,一个纤细身影跌进来。
赵亦石刻似的脸终于现出一丝讶异。
硬闯进来的少年穿紧身皮衣,戴尖齿颈圈,和平时阳光清爽的公众形象判若两人。此时此刻,他深秀的眉目写满委屈,因为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怎么回事?”方玉隆看着颜忱书,声音低沉而威严。
少年不说话,只是不停发抖,喉咙里发出幼犬似的呜咽。方玉隆一步步走上前,便看到少年一点点瑟缩,像承受不住他的威压,最后缩成一团,跪倒在方玉隆的脚下。
“滚出去,自己想好,该领几号惩罚。”
方玉隆轻声道,满意地看到颜忱书手脚并用,膝行着退向门口……却在最后一刻停下,重新抬起头,目光中多了几分忤逆的味道。
“狗狗不听话是什么后果,是不是忘了?”方玉隆道。
颜忱书僵住,抖得更厉害,最终还是开口抗议:“我的。”
“什么?”方玉隆皱眉。
“那链子,我的,刻着我的名字!”颜忱书扑过去抱住他的腿,说不清是抗议还是撒娇,“不准给别人用!”
这一出倒让方玉隆始料未及。颜忱书从不听话到听话,花费了他很长时间来调.教,但始终有一丝不驯,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冒出来争风吃醋……也是他心急想吃热豆腐,看到新的猎物,忍不住用了小狼狗的专属物品。
“行,主人的错,下不为例。”他敷衍地点头,示意他出去,并表示不再责罚他的擅闯。这已是莫大的恩赐,谁料颜忱书并不领情,继续胡搅蛮缠,非要他将赵亦赶出去。
“有她没我,只能选一个!”
方玉隆拎着他的项圈,将他拖到门外丢弃。
“滚!不知自己斤两的东西!”
这么一搅合,雅兴难免消失殆尽,方玉隆取来一盆水,将毛巾沾湿,开始替赵亦擦拭伤口:“小狐狸,不喜欢这个,那我们换个别的玩。”
水沾上伤口,即便是赵亦,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浓度的盐水。
方玉隆心花怒放,他喜欢看赵亦疼痛的样子,脑内已经出现无数种虐待方案,毛巾放回水盆,不再拧干,湿哒哒淋透她全身,便见她像一条被片了鳞的鲤鱼,在砧板上挣扎蹦跳起来……
这一次,方玉隆总算尽了兴,可惜没尽多久。
门再次被踹开,狠狠一脚,几乎与合页脱离。黑影闪过,反应过来之前,方玉隆已经被从床上拖下,他学武出身,底子还在,身材也魁梧,却架不住来人近乎疯狂的气势。
柏钧研业余拳击爱好者,每一拳下去都至少300磅的冲击力,很快方玉隆就动弹不得。柏钧研却停不下手,心里有一团核在聚变,随时可能炸膛,他甚至无法多看赵亦一眼。
进门那一眼已经轰掉他所有理智。
那厢上演暴力镜头,这厢颜忱书将赵亦的锁铐打开,居然边开还边流泪。赵亦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其实她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不过零星流了些血,吃了点皮肉苦,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
赵亦被松了绑,下床直奔柏钧研,他一副要把人活活打死的架势。男人情绪激狂,几乎看不清来人是谁,赵亦不得不伸手环住他的腰,轻道:
“哥哥,我好疼。”
声音可怜巴巴,百分百都是演技,她从来不怎么怕疼,但这轻轻细细一声,比强效镇静剂管用。发狂的雄性动物立刻恢复了冷静,飙升的肾上腺素也回归了正常,柏钧研丢下被揍得面目全非的男人,返身搂住赵亦,小心翼翼检查她身上每一寸。